周少瑾腾地一下脸红如霞,再也不敢看程池的眼神。
他的小丫头,成亲的时候也这么有趣!
程池没有忍奈,而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摸了摸周少瑾的头,这才起身道:“你好好待在新房里,若是觉得无聊,就让珍珠陪着你说说话或是做点别的,饿了想吃什么也可以吩咐她。我去外面招待客人了。可能回来的有点晚。累了、困了就自己睡。明天一早还要去祠堂里给祖先磕头,认亲,会很忙的。”
诗书礼仪之家,多遵循古礼,是不会闹洞房的。如果家里的小字辈多。会有小姑娘小小子窜进来偷偷地看看新娘子。
可惜程池的侄儿侄女都大了,自然没有谁好意思跑来看她。
周少瑾长舒了口气,问珍珠春晚她们可都到了。
她身边惯用的丫鬟、婆子,包括樊刘氏母子,都成了她的陪房跟了过来。
按礼,她们会坐着轿子跟在迎娶队伍的最后面,进了府。会安排她们另坐一处喝喜酒。到了明天新娘子认完亲了。才会过来给新郎磕头,正式开始当差。
珍珠笑道:“四太太别担心,吕嬷嬷亲自陪着呢!”
当然。陪席人也有讲究。
通常陪席的人身份越高,越能体现婆家对媳妇的重视。
吕嬷嬷是郭老夫人身边最体己的人之一。
这么做可以说是给足了周少瑾面子。
但珍珠的一句“四太太”,还是让周少瑾面如霞飞。
珍珠就笑着道:“四太太,要不要让我帮您把簪环卸了。你在床头靠一会?”
周少瑾素来守礼,迟疑道:“能卸吗?”
梳个像这样大妆的头就是熟手也得半个时辰。她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春晚她们还不能过来服侍她,她还得梳着这个头去认亲…
“能啊!”珍珠笑着,就招了个丫鬟过来。道,“她叫圆圆,手最灵巧不过了。会梳十五、六种头发,四太太以后可以让她试着给您梳梳头。”
周少瑾松了口气。
她身边没有固定的梳头丫鬟。不是自己随意绾个纂就是让春晚帮着梳个双螺髻或是双丫髻之类的。
圆圆过来帮她卸钗环。
手颤颤巍巍,生怕弄掉了她一根头发丝似的。
周少瑾看着莫名的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笑道:“没事,你慢慢来。”
圆圆红着脸,手脚果然轻快了不少。
有人叩着门。
众人面面相觑。
“是我!”就听见门外传来程笳故意压低了的声音,“我来看看你!”
珍珠颇有些无奈地去应了门。
程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远远地就道:“哎哟,这新房布置得可真阔绰啊!这龙凤烛台是纯金的吧?还有这喜帷,好像是大红刻丝哦!”
周少瑾啼笑皆非,道:“你是不是在洛阳做主母做习惯了,看到什么都变成了银子!”
“那是!”程笳大言不惭地道,“我现在可是商人妇。”
周少瑾忍不住笑,道:“你不喝喜酒,跑过来干什么?”
程笳还算有点心,没有直接坐到婚床上,而是坐到了婚床旁的锦杌上,道:“真是可惜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在新房里做新娘子,看不到。方家的二太太也来参加婚礼了,方萱没到。可我看她那样子,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还有闵家的几位太太和奶奶也都过来了。有一个好像闵健行的发妻,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长得实在是很平常,不过气度还不错,应该也是大家出身。但她那个弟媳就不行了,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你。最可笑的是吴宝璋了,当着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说和你是闺蜜,你当初在四房的时候怎样怎样,又是怎样被老夫人瞧中,在寒碧山房给老夫人抄经书,讨了老夫人的喜欢,跟池叔父和老夫人一起去了普陀山…偏生袁夫人一句话也不说,渭二太太倒是想拦着,可她那糯米团子一样的性子,说了几句话就被吴宝璋给拦住了。我听着急得不得了,只好自报家门,上前和闵家的人打招呼。然后刺了那吴宝璋一句,问她: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她一愣,很快就道:我是你诺从嫂…
“我截了她的话就道:不对啊!我诺从嫂娶的是金陵知府家的大小姐,我看你絮絮叨叨的,这么多的话,不太像啊!不会是我诺从兄的通房,见正经的奶奶不在,所以假冒的吧?
“你可没见吴宝璋那表情,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像抹了颜色似的。可把我给乐坏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贺红
听了程笳的一席话,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吴宝璋脑子有毛病吧?这是程家的婚礼,虽然说长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到底是一个老祖宗,她这样胡言乱语的说我,不怕给程家抹黑?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从前就是做坏事,也是悄悄地,背着别人挖坑的。你若是掉下去了,她还会假惺惺地伸出手去拉你、扶你。
这次却是赤胳臂上阵,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在了众的目光之下。
周少瑾又程笳嗔道:“你也是的,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你说她是诺表哥的通房,岂不是坏了诺表哥的名声?应该叫了袁夫人出面才是——她惹出来的祸,她自己收拾去。不然就去找老夫人,她不敢视若无睹的,把你自己给牵连进去了。”
程笳直哼哼,道:“我才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呢?先把她骂个痛快了再说。反正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八百年也不回一次娘家,就算是回娘家,也是去金陵,她们想说我什么就尽管说好了,我听不见,她们要说也是白说。”
周少瑾抿了嘴笑,向她道着谢:“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你明白就好!”谁知道程笳斜睇着她,刚刚摆出一副“你太没有用了,我就不和你计较”的模样,随后又肩膀一耷,沮丧地道,“所以啊,我被郭大太太给赶了出来…”
郭大太太,程池的大舅母。
周少瑾讶然,道:“郭大太太当时也有旁边吗?”
“是啊!”程笳无精打采地道,“当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不作声,等我说完了。她老人家倒是站出来了,笑盈盈地上前说什么,我和你是一起长大的,吴宝璋嫁进来的时候我正忙着出阁,没见过吴宝璋两回,出嫁前是三房唯一的女儿,又嫁了洛阳的百年望族。被惯坏了。说话没有个轻重,让吴宝璋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让人把我给拉出了设宴的厅堂,自己却挽着吴宝璋的说要给她引见金陵申家的大太太。说申家的大太太和汶婶婶的娘家是表亲,既然汶婶婶没来,吴宝璋这个做媳妇的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给申家大太太问个安才是…筝从姐在汀香院老夫人那里帮着老夫人招待几位老太太,箫从姐帮着袁夫人招待那些命妇。笙表姐忙着和家管事的婆子商量明、后天的宴请。我没去处,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她说着。窃窃笑了起来,道:“我遇到了箫从姐家的袁姐夫。袁姐夫可有意思了,他也在外面帮着待客,和李敬开玩笑道。别人家的姑爷、姑奶奶回娘都是坐上席,他们可好,个个累死累活地在帮忙不说。开席的时候就在灶门口扒拉了一碗饭,等婚礼完了。得找老夫人讨个大大的封红才行。不然亏大了。”
这家里有喜事,姑爷舅爷坐上席的。
要怪,也只能怪家里的庶务太依赖程池了,等到程池自己成亲的时候居然没有得力的人帮忙。
周少瑾心痛程池,不免在心里腹诽了袁氏两句:程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他能管着程家的庶务,程池成亲的时候,她就不能下点力气,帮着程池打点打点。
以后程许成,她也不叫程池帮忙。
干嘛总把程池当没事人的使唤!
也太不尊重程池了!
她道:“家里来了很多的客人吗?”
“很多!”程笳点头,“仅外院就开了一百多桌,说是袁阁老、宋阁老、曲阁老…还有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吴大人、通政司的何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都来了!”她说着,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李敬说,好像大朝会似的,除了几位阁老,六部三院的各坐各着,各找各的上峰说话…”
周少瑾愕然,想想那场面,也跟着笑了起来。
程笳就道:“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帮你悄悄弄点吃的来?”
“不用了!”周少瑾看了看珍珠,解下了腰间的一个荷包打开,笑道,“姐姐给我准备了糖糕,说若是饿了,就吃几块糖糕。”
程笳嘻嘻笑。
珍珠几个也笑,可都低着头,做出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周少瑾道:“家里明、后天还要唱戏吗?”
在她的记忆里,成亲第二天认过亲后,就要开始拆喜棚了。
程笳点头,笑道:“我听管事的婆子说,要连着唱三天的大戏。”
这也太高调了!
程笳叽叽喳喳地和周少瑾说了半天的话。
虽然多数的时候是程笳在说,周少瑾在听,可有了程笳的相伴,时间过得特别快,好像眨眼的功夫就听到翠环隔着新房的窗棂喊着程笳:“大太太,大老爷到处在找您。说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过来。”
程笳这才朝周少瑾眨着眼睛,暧昧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我们再好好说说体己话。”
说体己话就说体己话,用得着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吗?
周少瑾狐疑地让珍珠送了程笳出门,想到刚才程笳说外院有很多的客人,想着程池不会这么早回来,就吩咐珍珠把撒在床上的花生、红枣、桂圆什么的都收拾一下,她这几总担忧着新婚之夜的事了,又天没有亮就起床梳头洗澡妆扮,感觉很累,决定在床边上靠一会,等程池回来。
珍珠她们因早得了郭老夫和程池的吩咐,笑着应诺,重新帮她铺了床,端了碗甜羹进来,就退出了内客,在宴息室里守着。
周少瑾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得很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声响,还低低地传来程池的声音:“四太太睡了吗?”
她一下就清醒过来,站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撩了帘子。
程池面色微酡,正站在那里由珍珠指使着圆圆、满满帮他更衣。
莫名的,周少瑾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程池立刻就望了过来。
周少瑾还穿着大红嫁衣。虽然御了簪环,却是梳着嫁过来时的发式,戴了点翠大花,插了镶着各色宝石的金簪,灯光下,衬得她一张艳如红莲,小巧精致。目如点漆。
程池不由地朝着她笑了笑。
周少瑾的脸更红了。
寻思着要不要上前服他更衣。又怕不合规矩。
踌躇间,程池已笑道:“快进屋去,我洗把脸就来。”
周少瑾羞赧地退回了内室。
四周寂静无语。只听得见西洋钟嘀哒嘀哒的声音,越发显得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