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的降临,永远都是气势十足。
宫廷侍卫已经将这座宛如世外桃源的小楼包围,每一个角落都谨慎地布防,楼梯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查总管的声音依稀传来。
“王太后陛下,小心脚下。”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具有压力,知道房门打开,王太后挨着头走进去,看着被侍卫看管起来的玄栀林,目光倏地变得如针一般冷硬。
玄栀林沉默地坐在桌前,那一瓶美丽的缅栀花束依然灿烂地绽放着。
王太后淡然开口,“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
玄栀林从桌面站起来,看着面容威严的王太后,她的眼眸安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轻轻地低下头去。
“他已经走了。”
眼前忽然一片阴影劈头狠狠地盖下来。
啪——
玄栀林被王太后地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桌面在栽倒下去,她的头撞到那个插着缅栀花束的花瓶,只听得稀里哗啦一声。
花瓶落地,摔成碎片。
那些脆弱的缅栀花早已摔得凌乱可怜,白色的花瓣被花瓶的碎片割伤,金色的花心列成两片,仿佛是心血的伤口。
房间里,知道王太后动了真怒,侍卫都垂首恭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玄栀林伏在桌面上,看着地面上的缅栀花碎叶。她的眼底升腾起一片湿润的白雾,眼泪穿过那层雾气,一滴滴地落下。
她轻轻地直起身来。
白皙的面容上,一道道红色的瘀痕缓缓地凸出来,她却碰都不去碰一下,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些混在花瓶碎片里的缅栀花瓣。
那些花啊!
表面上那么脆弱,骨子里却又那么倔强,它们绽放在高高的树上,好像很高贵的样子,然而被风一吹,花瓣就会稀稀落落地飘落,恍若初雪,但即便风一吹就会落入尘埃,他们还是无怨无悔地绽放着,没有畏惧。
清澈的眼泪顺着玄栀林的面颊落下,划过她脸上青紫的伤口,很痛很痛……
王太后淡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着,从容却又绝情,“告诉张尚仪,王妃玄栀林不守王室规矩,私会文晴川,辱没王室声誉,即日起关入静思殿,不许任何人探视,待事情查明,按王室条例论处!”
王太后陛下向来铁令如山!
查总管的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神情,他看了看脸上带着伤痕的玄栀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回答。
“是,王太后陛下。”
下午时分。
窗外,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几缕阳光突破云层,洒向了大地。
王太后皇家的车队在勤政路的街道上飞快地行驶着,因为王宫和市政厅都在这条路上,所以这条路向来都是安静的。
道路的两旁,种满了星释王国的国花缅栀花树,雨后初霁,微风轻拂,一时之间,落英缤纷,缅栀花瓣随风飞扬。
玄栀林呆呆地坐在车内,面颊上还有青紫的瘀痕,然而她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
查总管抬头看了看前方王太后乘坐的金色房车,沉吟了半晌,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后座的玄栀林轻声说道:
“王妃殿下,想想还有谁能救你,快点用手机去通知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玄栀林没有接查总管的电话,她的嘴唇轻动,“谢谢您,查总管。”
“这一次,王太后陛下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查总管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选择了别的说法。
“还是告诉王太后陛下文晴川去了什么地方吧,您这样袒护文晴川,恐怕只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玄栀林轻轻地笑了笑,还带着伤痕的面孔上露出的那抹轻柔笑容是那么疲惫不堪,令人心痛。
“查总管,就让王太后陛下处罚我好了。”
“难道你就连死都不怕吗?!”
查总管似乎不能忍受,中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当年王子殿下的母亲可就是被王太后陛下亲自下令处死的,您如果就这样回到宫中,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脸上露出了伤痛的颜色。
“查总管,也许……”
玄栀林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看着那些飞舞的缅栀花瓣,看着那些突破云层的阳光,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飘散在车厢内。
“明天的这个时侯,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星释王国的王妃暴病而卒,王太后心痛落泪的消息呢。”
查总管吃惊地看着玄栀林。
“从我用星飒威胁王太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王太后陛下不会放过我的,那既然是这样……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让他平安无事,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都无所谓了。
在淡淡的阳光中,玄栀林的表情很安静很安静。
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去迎接那些不可回避的一切。
缅栀花飞舞的马路上。
阳光终于开始温暖起来,路面上的雨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空气变得清新自然,带着缅栀花最纯美的香气。
王室的车队飞快地行驶而过,马上就要到王宫了,在这里,就可以摇摇地看见市政厅乳白色的罗马柱了。
就在玄栀林以为什么都要结束的时候,轿车忽然一个猛刹车,竟然停下来,惯性的力量让玄栀林的身体向前倾去,又很快撞回到位置上。
“怎么回事?”查总管疑惑地出声,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后座的玄栀林,“王妃殿下,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顿住。
恍若在刹那间的撞击中,她的灵魂依然出壳,亦或者是,在那一瞬间,她脆弱的感情全部碎成了一片片,只剩下了麻木的空洞。
玄栀林呆呆地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两行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窝中无声地滚落下来,轻轻地落下去……
第五章 心之渊
空荡荡的大路。
缅栀花瓣带着温暖的光芒在清风中飞舞着,温柔地在一个修长的人影周围降落,甚至悄悄地停留在他的肩头,不愿离去。
他还是他,那温暖如大海一般宽广的气息,那是专属于玄栀林的味道,清新,宁和,澄净……
缅栀花簌簌落下。
文晴川站在大路上,他的面前,是气势十足的往事车队,他却依然宁静温和地笑着,看着那长长的车队在自己的眼前,一辆辆地停下来。
玄栀林呆呆地坐在车内,呆呆地看着车前方静静站立的文晴川,呆呆地看着那些白雪般飞舞的缅栀花……
那些缅栀花飞舞着,就像是三年前她嫁给星飒,成为王国王妃的那一天,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她的眼前。
那一天,在大婚的游行中,她坐在迎亲的马车上,捏着琥珀石,等着他的到来,等着他兑现他的承诺,带她离开。
然而,他没有来!
三年后,同样是缅栀花飞舞的天空下,他出现在静寂的马路的中间,微笑着拦住那尊贵的车队,眉宇间一片温润如玉的光芒。
砰——
玄栀林最先推开车门冲上前去,她的脚步跌跌撞撞,激动地眼泪已然从面颊上滑落,地面上,厚厚的缅栀花瓣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玄栀林在距离文晴川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微风从两人之间缓缓地吹过,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照在文晴川带着温和微笑的面容上,他眉宇间犀利的气息似乎都已经被缅栀花的香气洗去了,只剩下了那一片温暖的笑容,一如三年前那个和煦如阳光的少年。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文晴川……”
眼泪从玄栀林的面容上低落,她在迷蒙的泪水中颤抖地开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三年前,是我亏欠了你。”
文晴川微微一笑,笑容犹如灿烂的雪光,明亮耀眼,足够让世间的万物在刹那间黯然无光。
“三年后,我……再也不想……一个人走了。”
三年后
即使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
玄栀林的身后,所有的王宫侍卫都已经奔下车来,纷纷冲到玄栀林和文晴川的周围,严密戒备,却不敢轻易走上前来。
查总管缓缓地走到金色房车的后座,弯腰打开了车门。
王太后沉默地走出来,她看到了远远地站在马路中间的文晴川,眼中竟然露出了一抹些微的疑惑。
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投罗网?!
王太后看着文晴川,声音很淡,“把他带走。”
查总管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宫廷侍卫做了一个手势,宫廷侍卫马上领会,走上前来对文晴川说道:
“文大人,跟我们走吧!”
文晴川淡然一笑,迈开步子走出去,那些侍卫马上环绕在他周围,瞬间将他与玄栀林隔离开来。
她看着他被带走,在瞬息之间,铺天盖地的泪水已经浸痛面庞。
风忽然大起来。
漫天飞舞的缅栀花瓣犹如从天而降的白雪,纯洁无暇,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被这如雪的缅栀花铺就——一片纯白。
这一夜的王宫,注定了不太平。
四面环海的星释王国,向来以海军建设为国家的命脉,然而,这一夜,王国所有的海军舰队示威般地都聚集在王国的领海内,任凭市政厅如何下达返航的命令,都不见有一军一舰离开。
王宫中护卫军竟然倾巢出动,在王宫各处一一驻防,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市政厅夏总理早早下达了宵禁令,街道上,更是静寂无人。
谁都可以看出王国局势骤然变得紧张,仿佛有一场内战即将爆发。
玄栀林被关进了静思殿,而文晴川也被带入了王宫,关入了中宫殿旁的侧宫,一处幽静楼阁的第四层里。
王宫里,每一个闻知消息的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惹祸上身,做起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妃宫殿。
小葵焦急地看着静思殿的方向,焦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夏笛,“夏尚仪,王妃现在还被关在静思殿呢,要怎么办才好啊?”
夏笛咬咬嘴唇,她早已经没有了主意。
先是张尚仪怒气满面地来叱骂妃宫殿的侍女,说她们不好好地看好王妃殿下,以至于让王妃做下辱没王室声誉的事情,将所有的侍女都调出了妃宫殿,只剩下她和小葵。
再就是王宫御医房的医生居然连夜被宣进宫,进入中宫殿面见王太后,从出来的那刻起就面色铁青,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态紧急,栀林有难,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出来。
当年王子殿下的母亲一夜暴卒,据说那根本就是王室传出来的假消息,先王妃真正的死因,与王太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夏笛死死地咬住嘴唇,双手纠结着绞在了一起,心里七上八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救栀林,要怎么做才能行?!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王宫里所有的一切,都被隐入那片深沉的夜幕里。
中宫殿侧楼阁,幽静安然。
文晴川漠然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珠漆黑如夜。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缅栀琥珀,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一样。
桌面上,摆放着纹丝未动的饭菜,一个侍女悄悄地走进来,看到文晴川淡然沉静的样子,也不再言语,低头将饭端了出去。
稍顷。
原本关上的房门被一只苍白的手再度推开,只不过这次房门被推开得稍微有些缓慢,因为那只手的主人还有些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