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乐问道:“既然你没见过,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轻水:“老家那边人传的呗,乡下有很多很玄乎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三大爷还在世,我回老家时见过一面。他说我煞气重,将来可能要做警察,还真说中了!”

接下来酒桌上开起了故事会,各人都聊起了自己听过的各种怪诞传说,并不局限于李轻水的三大爷。成天乐的记忆从这里开始有点模糊了,最后是被警车送回去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成天乐发现自己没脱衣服就躺在床上睡了,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钱包、手机和三枚飞石都还在。

想起“耗子”还封在曲池穴中,成天乐赶紧将它放出来问道:“耗子,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多了?”

“耗子”化为一阵半透明的风飘了出来,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凝成虚形,很不满的蹦上桌子道:“你还好意思说?叫你少喝点你偏不听,就跟个醉猫一样!别人扶你进门,你还一个劲挥手说没事,看你那架势,假如家里的东西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第202章、酒后真言,大丈夫坐不改姓

成天乐:“我有点印象,反正是我自己走回来的。”

“耗子”:“你那也叫走?都瞄不准直线了!…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在酒桌上那牛吹的呀!我想拦着你,你却不让我出声。现在可好,我看你怎么办?”

成天乐纳闷道:“我吹什么牛了?”

“耗子”:“你自己不记得了?”

成天乐:“我说了很多话,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耗子”:“你告诉那帮警察,将来不仅要抓住毕明俊,还要把那个传销团伙连根铲除。还拍着李轻水的肩膀要他等着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立功受奖。”

成天乐吃了一惊:“什么?我说出了这种话?”

“耗子”:“你以为是谁说的呀!”

成天乐:“抓毕明俊倒是我的想法,喝多了说出来倒也不奇怪。但是传销团伙已经被端掉了呀,就是李轻水干的,我怎么又会提这岔呢?”

“耗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学着众人昨晚的语气开始说话,模仿的是惟妙惟肖,连醉态都丝毫不差——

李轻水叹息道:“可惜跑掉了一个云少闲,这次打击行动不算完全成功。那传销团伙号称五级晋升体制,可是我们只抓住了两个所谓的B级,他们在郊区租个房子过的可怜巴巴的,只是不睡地铺而已。这分明是云少闲带的一条线,可惜最大的头目没抓住。”

旁边有一名警官说道:“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组织,体系很严密,但分布的很松散各自为线,我们只是斩了其中一条线而已。那个云少闲说不定又跑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了,处罚毕竟太轻了呀,发起全国通缉似乎还够不上。”

成天乐插话道:“据我所知,他们卖的产品真有一家公司生产,地点在天津开发区,叫什么千姿集团,据说法人代表名字叫兑振华,应该可以查查。”

李轻水喷了一口酒气道:“你以为我这么长时间都在白干活,没有查过吗?我甚至找到了兑振华本人、给他打过电话,结果他还跟我诉苦!”

警方掌握了更多的社会资源,自然比成天乐更有办法,李轻水还真的联系上兑振华了,也调查过那个千姿集团的情况。结果这家公司和传销团伙是两回事,人家就是一个合法注册正常生产经营的企业,在各地商场还开设有护肤品专柜以及专卖店。

传销团伙所谓的“公司产品”有两种,男士用的叫“千姿美”,女士用的叫“百态娇”,合起来售价是三千八百元,购买该套产品是“加入行业”的条件。但成天乐去年陪妈妈逛商场的时候,在柜台里也看见有这两套护肤品在出售,加起来售价只有六百六十元。

这意味着一件事,生产该产品的公司是可以找到的,而李轻水真的找到了。传销团伙告诉“经理们”,他们总公司的中国分公司在天津开发区,董事长名叫兑振华,资产十几亿美金,曾被评为全国杰出贡献十大企业家云云。

而实际上还真有兑振华这个人,但其他的事情都是扯淡。兑振华只是开了一家中等规模的护肤品生产企业,资产也绝对没有十几亿美金,更不是什么跨国集团的中国分公司。千姿集团生产的并不是什么全国著名产品,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如果不刻意寻找,就算曾见过恐怕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创立这样一家公司,兑振华也是苦苦打拼了很久才初具规模,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某个传销组织给看中了,借他的幌子和他们公司的产品去做“业务”。算起来,这个全国性的庞大传销网络,可比兑振华的千姿集团规模要大多了。

更可气的是,传销团伙在课堂上宣传时,还把兑振华包装了一番以此鼓舞“学员”们。有很多上当受骗、从传销团伙里脱身的人也曾找到过兑振华算账,让兑振华感觉比窦娥还冤啊。千姿集团只是生产护肤品出售,有各地小经销商和批发渠道,人们把产品买回去都干了什么,却不是兑振华能管得着的,那两套产品的出厂批发价只有二百八,传销团伙却卖了三千八。

兑振华也向有关部门举报过,但那传销组织在全国各地都有线,很难被全部扑灭,他也只好自认倒霉了。李轻水来电话的时候,兑振华也是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希望警方能够下重手将这个传销组织一举铲除,也免得经常有上当受骗者来找自己算账。

李轻水说完了这些,刚才那位对他表示崇拜的美女警官轻蔑地哼道:“那个兑振华还想诉苦呢!说传销组织不是他干的,我信;说他与传销组织没有暗地里的勾结,鬼才相信呢!那传销团伙在全国各地卖的不也是他家的产品吗?只要能卖出产品赚钱,那种商人会管谁拿产品干什么去了?说不定还巴不得传销团伙越干越大、受骗的人多多益善呢!”

成天乐反而替兑振华说了一番公道话:“其实吧,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个传销团伙好像是买了兑振华的产品,但其实也买不了多少。就我的亲身经历,那些人加入传销组织,产品只是一个幌子,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要产品,就是加入组织再去骗人,天天做梦发财。

我在苏州这个传销团伙里呆了一个多月,一百多号人,我只见过两人交了钱真正要拿产品的。这么大一个组织,一个月只真正卖出去两套产品,而且那两个人几乎是绝无仅有的,拿了产品就走人了。就算组织干的再大,对千姿集团也没什么好处,反而把名声搞臭了。”

又有一人说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卖出去多少算多少,做生意的不都这样吗?”

成天乐反驳道:“生意可不能这么做啊,千姿集团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做的好做的坏本来是兑振华自己的事,可是让传销团伙这么一弄,恐怕上不得正经台面了,谁愿意啊?假如把千姿集团给弄破产了,传销团伙才不会在乎呢,大不了再换个产品就是了,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卖产品!”

李轻水又说道:“无论如何,从这个兑振华入手、调查追踪该公司的产品批发渠道,可能会发现这个传销组织的最上层,从而把全国各条线连根一起斩断。只不过这个工作量太大了,也不是一地警方能完成的,工作成果也不会很突出。…唉!苏州这边的案子已经完了,其他的事超出了我们的权限范围,操那个心也没用。”

成天乐酒喝多了语气有点冲,看着李轻水道:“政府养着你们这些警察有什么用?这样的案子都破不了!…端掉一个苏州的团伙,那个传销组织不是还在吗?真有本事的话,就连根拔了!”

李轻水同样也喝多了,瞪着成天乐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道成总你本事大,有能耐你去,我们支持配合,举双手双脚给你鼓掌!…你以为我没活干啊,一天到晚就围着传销团伙转,救了人还不领情、还被人拿刀砍?别的不说,就是毕明俊那个案子,我们多少人加班熬了半个月的通宵啊!…你当时倒是总经理,咋啥都不知道呢?”

成天乐一拍桌子道:“你听好了,飞腾公司逃走的家伙我会继续抓,抓完了再让他们去找你自首、让你立功受奖,你就等着谢谢我吧!至于毕明俊,我也一定会亲手抓住的,哼,到时候还不一定交给你呢!至于那个传销组织,等哪天我心情好又有空,也会连根拔起来的。不是有线索吗?我就去天津找兑振华,从他开始查!”

两个人在桌上顶起嘴来了,各自带着酒意声音都很大,就差当场互掐了。旁观者赶紧劝道:“成总啊,李队不过是发发牢骚、开开玩笑而已,你也别当真。李队是个真做事的人,苏州这个传销团伙不就是他牵头打掉的吗?天津那边的事他管不着啊,相信兑振华那边也被查过,可是情况很复杂,想根除确实不容易,只能发现一个打击一个…”

成天乐来了情绪,在酒桌还犟起来了,抓着酒瓶子昂首挺胸道:“谁说开玩笑,谁说别当真?我成天乐说的话,有一句算一句!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诸位都是见证,假如将来不把毕明俊抓到,不把云少闲所属的那个组织给收拾了,我就不姓成!”

这酒话说得可够大的!“耗子”学完了之后,蹲在桌子上瞪着成天乐道:“酒喝多了好大的口气,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成天乐也有点懊悔,挠着脑门道:“喝多了,真是喝多了!人们常说喝酒误事,一点都不假呀,就是出门吃了顿饭,回来竟然拉了这么大的饥荒!”

“耗子”幸灾乐祸道:“你也知道拉饥荒了?当时那样子可是挺嚣张的,张牙舞爪就好像屋里已经装不下你了!…越要面子可能越没面子,将来说话不算数我看你怎么办,难道改跟你妈妈姓?”

成天乐硬着头皮道:“说就说了,又能怎么样?毕明俊我本来就要找,等到将来我神功大成,不妨去挖那个传销组织的根,就从兑振华查起!”

“耗子”:“你就别说大话了,赶紧收拾收拾,你要的车队就快来了,先把于飞接出来再说。假如连这个人你都搞不定,也少扯别的了。”

第203章、逝者如斯,过尽千帆皆落梦

李轻水前一天晚上也喝多了,但今天却起得很早,眼睛里还有点血丝,可精神头却很足,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仿佛忘记了疲倦。他没去政法委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看守所,今天是于飞被放出来的日子,他去“帮忙”办点手续。

他已经调到政法委工作,不再管这边的事情,假如是一周之前,恐怕李轻水还不合适利用以前的情面过来插手,心里总觉得应该避嫌。但今天难关已经过去了,来的路上表情一直是笑呵呵的,他想起了成天乐昨天在酒桌上说的话,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浓。

于飞的东西很少,收拾收拾不过装了一个旅行包,这里面就是他如今的全部家当了。办完手续,又进行了一番例行公事般的教育与叮嘱,李轻水把这个旅行包交给了他,并陪着他一起走出了看守所。

向外走的时候,于飞的步伐下意识的很快很急,这里确实不是个好待的地方,他想尽快离开;但是走向大门的时候,于飞急匆匆的脚步莫名又放缓了,似乎前方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阻挡他——出了门就是阳光下真实的世界,孑然一身的他又将往何处去呢?

他不是无家可归,但却没脸也不甘心这样回家,自己被警方拘留的消息一定传回去了,父母家人也许就在门外等着,他又怎么面对他们、见到了又该说什么呢?此时此刻,于飞宁愿再回到传销团伙去。

这扇不愿意走出的门,终究还是要迈出去。来到看守所门外,阳光有点刺人,于飞不禁眯起了眼睛,门外并没有看见父母和哥嫂熟悉的身影,他也不知是该失望还是暗中松了一口气,站在那里又不禁惆怅起来。

他拒绝了李轻水送他去民政部门接受救助遣返的帮助,但现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晚上睡哪儿都成问题!感觉是一片茫然,只能漫无目的的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就在一年多以前,成天乐从梦湖美蛙饭店包间里溜走逃离传销团伙时,与他此刻的处境是一样的,也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晚上在哪儿过夜?不知道为什么,于飞此刻竟莫名想起了成天乐。

苏州老城的很多街道并不宽,看守所在一条横巷里,门前并不允许社会车辆停放,可是对面恰恰停了一辆车。那亮闪闪的车标在阳光下令人眩目,并不完全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而是它在于飞眼中名贵的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把这样一辆车停在看守所门口,而居然没人管?太不像话了!——茫然的于飞还不忘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那车门是开着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器宇轩昂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但于飞并没有认出来那人就是成天乐,只顾低头走过去。成天乐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无形中流露出的气质与当初已截然不同,这种改变是形容不出来的。

于飞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认识这个人,所以也没仔细看,或者因为光线的原因,他没有看清。但成天乐一见于飞走过来,便主动迎上前去热情的招呼道:“于飞、于经理,你终于出来啦!我都等你好半天了,来来来,快上车!酒席都准备好啦,就等着给你去去晦气呐!”

于飞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禁愕然道:“成,成,成天乐,怎,怎么会是你?”

成天乐已经来到近前,一把抢过于飞的旅行包道:“就是我呀,知道你今天出来,特意来接你的。”

于飞愣住了,被成天乐挽住胳膊向车那边走的时候,他才愣愣地问道:“你来接我,有什么事吗?…这辆车是谁的?”

成天乐打开车门,把旅行包扔到后座上,将于飞按在副驾驶座上,笑呵呵地答道:“没事就不能来接你啦,以我们的交情,我不来接你谁来接你?这么长时间难得见面,想找你都找不到,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示感谢!…这辆车就是我开的呀,你觉得怎么样,还不错吧?”

说完话,他也上车、关门,将车驶离了这条巷子。李轻水站在看守所的大门内看着这一幕,也是暗暗吃了一惊,他早知道成天乐今天会来接于飞,也知道他把车停在对面,却没想到成天乐竟会开来一辆崭新的双门四驱四座法拉利!

于飞本人更是懵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坐在车上就和做梦一样。还有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呢,成天乐的车驶出巷子来到街上向右转,有两辆宝马启动在前面开路,后面也有两辆宝马同时启动在后面跟着,一路前呼后拥而去。

于飞好半天没敢说话,而成天乐只顾开车也不说话。到最后还是于飞忍不住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儿?”

成天乐:“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接你去吃饭嘛!”

于飞磕磕巴巴地说道:“一年多不见,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车?前面的、后面的那几辆车又是怎么回事?”

成天乐笑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朋友多、给我面子而已。那些人都是陪我们去喝酒的,今天一定要让你尽兴,否则不能表达我的心意。”

于飞彻底傻眼了:“成天乐,你现在到底是干什么的?…要表达什么心意?”

成天乐仍然呵呵傻笑道:“我要感谢你啊,想当初是你把我叫到苏州来的,也是你告诉我要追求敢想敢梦的人生,道路虽然艰险,但不能放弃迈向成功目标的努力;也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看穿了很多东西,从传销团伙脱身之后,我就在努力做己的事业啊。我并没有耽误光阴,一直在学习积累,难道人生不应该是这样吗?所以我今天要谢谢你,难道不应该吗?”

这些正是于飞曾经对李轻水说过的话,今天却被成天乐拿来用在他自己身上,于飞愕然不知如何应对,也不知成天乐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但如今反正他也无处可去,恰好成天乐这么热情的来接他,也就跟着走吧,至少还有一顿饱饭可吃。

这场面很像成天乐当初孤身一人来到苏州,在车站被于飞接走,却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不同的是,成天乐当时是怀揣着梦想被骗来的,结果却步行走了那么远的路;而于飞今天是走投无路时被接来的,坐着他所想象不到的豪车。

还有更想不到的,成天乐请他吃午饭的地点就在梦湖美蛙饭店!

这家饭店想当初他们来过,于飞和刘书君想趁吃饭中途把成天乐扔下,而成天乐也想趁吃饭的机会溜走,反正都没想着等到最后自己结账。结果是于飞最倒霉,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兜里的钱不够,还是让服务员陪着去提款机里取的钱,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脸没地方搁呢!

如果让于飞自己选,他这一辈子恐怕再也不愿意回到这家饭店吃饭了,但是车队一停,下来一批帅哥靓妹簇拥着他们直接就到了饭店门前。梦湖美蛙饭店也早有安排,服务员在大厅里列队相迎,齐声问候道:“成总好,于经理好!”

老板吴燕青则站在楼梯口,热情的抓住于飞的手握着道:“您就是于经理吧?久仰久仰!光临敝店,不胜荣幸!…今天您是成总的贵客,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饭菜的口味有哪里不合适的,尽管提出批评。”

于飞一进这家饭店,刚开始还怕被服务员认出来,但大家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了,每个人都笑脸相迎,表现的异常尊敬,这才松了口气。这场面当然不是因为他于飞,而因为他是成总的“贵客”!

其实梦湖美蛙饭店的服务员就算还记得于飞,的确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于飞的样子比一年前整整瘦了好几圈,眼窝深陷、面有菜色,衣服裤子都皱巴巴的,上楼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扶着把手,样子有些畏缩猥琐。

酒菜早已备齐,人到了就可以开席,上的都是梦湖美蛙饭店拿手的特色菜,包间就是当初那间。陪着一起喝酒的有成天乐的三名“随从”,还有梦湖美蛙饭店的老板吴燕青。跟着成天乐的还有四辆车那么多人呢,但这间中包太小,他们无法同席,都在楼下吃饭。

众人把于飞推到了主座,不断的劝酒劝菜。在传销团伙里只学会了能言会道的于飞,此刻竟好似突发性语言障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到成天乐亲手拿了只螃蟹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于飞才讷讷地问了一句:“这螃蟹上刻的字好奇怪,怎么是‘褚无用大闸蟹’?”

成天乐笑道:“于经理啊,你在那个所谓的行业里闷得太久啦,都不知道外面的变化了。这可是大闸蟹的一个新品种,我亲自参与开发的,快尝尝吧,给个评价。”

第204章、苦寒磨砺,英雄不怕出身低

大闸蟹好不好吃?废话,对于在传销团伙中呆了快两年的于飞来说,饭店里什么东西不好吃,更何况是禇无用大闸蟹呢?膏肥汁美、吮指优鲜啊!于飞也顾不得矜持了,吃的那个香啊,就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一边埋头苦吃一边在心里直叹气。

成天乐安排的戏还没唱完,酒喝了一会儿,大厨樊师傅推门进来,毕恭毕敬的朝于飞道:“于经理,我是这家饭店的总厨,姓樊。今天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请问您是否满意,还有什么要改进的意见吗?”

于飞以前吃饭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只能连声说好,还傻乎乎的赞了一句:“您的手艺真好,尤其是这大闸蟹,实在太好吃了!”

樊师傅笑了:“大闸蟹可不是我的手艺,我只不过是用紫苏和黄酒稍微喂了一下蒸熟而已,要说好,那是人家养的好。”

又过了一会儿,酒喝到酣处,又有一条仪表堂堂的汉子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于飞身边向他浅鞠一躬道:“于经理,听说您在成总和大家面前夸奖我的螃蟹,非常感谢,以后请多多关照!”

于飞纳闷地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答道:“我就是禇无用啊,您吃螃蟹的时候,没注意背甲上刻的字吗?”

于飞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湿巾上擦了擦手道:“您就是禇无用啊?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大闸蟹上呢?我记得苏州卖的大闸蟹都号称阳澄湖大闸蟹…”

禇无用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您请坐,快坐好!…我的螃蟹是自家蟹田里养的,不是阳澄湖里出来的。以前也挂着‘正宗阳澄湖大闸蟹’的防伪标志,后来是成总教我改称禇无用大闸蟹,也是成总托吴老板帮忙将我这个牌子给打出去的,卖的比以前好、也比以前贵。”

等禇无用走了,于飞更懵了,他忍不住问成天乐道:“成总,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发财啊?禇无用大闸蟹这个名字,是你给起的吗?”言语之中也称呼成天乐为成总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成天乐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在干什么,而是聊起了禇无用大闸蟹,借着这个话题又谈起了营销学原理。成天乐所讲的内容并不高深但很实际,而且传销课堂上也都提到过。这世界上的很多理论看似很高明,实际上都是在很浅显的运用中总结出来的,在课堂上学的空话多,回头真正用上的却很少。

传销课堂上不过是把各种营销学、心理学、管理学的内容拼凑起来,扯虎皮做大旗,讲的头头是道很能忽悠人,但实际上做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成天乐倒也不拆穿这套把戏,只是很感慨的对于飞说道:“提到这些,我就更应该感谢你了,当初是你把我叫到苏州来、使我学到了很多,才有后来的种种事情。”

说到这里,成天乐无意间又揭起了于飞的旧伤疤,表情却仍然是呵呵傻笑,显得热情而诚恳:“还记得吗,当初就是在这家饭店、这个包间,你和刘书君给了我一个机会溜走。我那天溜掉之后一个人背着包不知道该去哪里啊、连晚上能在哪儿睡都不知道?进门的时候碰巧看见这家饭店在招工,我就又回来应聘了,经理没聘上却聘上了打杂,干打杂一直干了三个月。”

于飞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谁都能看出来成天乐如今混的非常不错,但没想到他当初刚刚逃离传销团伙时竟在这家饭店干了三个月的打杂,而如今饭店的老板就坐在旁边,一口一个成总叫着,态度是毕恭毕敬。

吴燕青也适时端杯道:“成总这样的人物,当初也在我们饭店打过杂,一提到这个,我就觉得好骄傲啊!…来,成总,于经理,我敬你们一杯!尤其是于经理啊,当初是你把成总送到我这里来的,感谢、非常感谢啊!”

酒桌上又开始聊起成天乐当初在饭店打杂的经历,吴燕青是赞不绝口啊,别看成总当初只干这么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可是桌子就是擦的比别人干净、干活就是比别人勤快、脑子也比别人灵活,相当的勤奋好学,只要一有机会,就成功应聘当上了外汇交易部的总经理。

这一切听在于飞耳中简直就像天书一样,而成天乐也毫不讳言自己在传销团伙以及饭店打杂的经历,英雄不怕出身低嘛!今天聊起了这些,就像在谈论成功道路上的奋斗史,于形象无损,只是增添一些花絮,反而显得更加真实丰满。

于飞追问成天乐,怎么就能从一个饭店打杂当上了外汇交易部的总经理?成天乐实话实说,介绍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看见了招聘广告去应聘的,尤其是在面试时那一番侃侃而谈。

于飞听得直眨眼,成天乐当时那套嗑他在传销课堂上也听过,但也不过是自我催眠的废话,在传销团伙里怎么可能有实际去管理一个公司的印证经验呢,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反复用同一套东西去发展下线而已,然后躺在地铺上等着所谓的成功。

成天乐讲完后,于飞不禁又问道:“你现在一直在做外汇交易部的总经理吗?”

成天乐苦笑道:“早就不干了!你以为我应聘成功是走运吗?其实那是个骗局,尽管我工作干的非常好,可到头来老板卷款走人了,我却被警方扣了起来。”说到这里他又带着酒意拍着于飞的肩膀道,“老同学,我们的交情可不一般啊,俗话说的几大铁,什么一起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除了枪没一起扛过,其他的我俩都占全了。不仅同窗读过书,而且还同过铁窗呢!你刚刚出来的那个看守所,我也在里面呆过。”

于飞已经被他绕晕了,张口结舌道:“你也进去过啊?”

成天乐端杯道:“是啊,就是碰上了那么不走运的事!人生谁能没几道坎呢?”

于飞最感兴趣的是成天乐出来之后怎样了、又怎么能混的今天这么威风?还没等他说话呢,吴燕青却举杯道:“成总,您怎么能自己喝呢?来来来,我们大家陪您!”

桌上又开始敬起酒来,成天乐没有继续说什么,但吴燕青等人却开始不住的夸赞。成总在人生中遇到这么大的波折,却没有放弃努力,不仅将飞腾公司的清算工作做得非常漂亮、结交了一大批朋友,而且还锲而不舍,找到了携款潜逃的罪犯之一,追回了一笔巨额损失,还劝人到警方那里自首。

午饭吃完了,于飞刚想问下午怎么安排?成天乐主动拍着他的肩膀道:“于经理啊,好不容易出来了,先别想其他的,就让我好好招待你。下午去逛苏州园林,晚上住苏州最豪华的大酒店。辛苦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于飞到底也没搞明白成天乐现在在干什么、事业做的有多大?只知道成总如今已非常了得,取得了他在传销团伙里做梦也想不到的成就。成天乐只是呵呵笑着热情款待于飞,没有像李轻水那样批评教育他,更不提他在传销团伙里的经历是多少不堪,只是连声说着感谢,带着于飞吃喝玩乐,却不谈什么具体的事情。

这也是传销团伙接“新朋友”时玩的那一套,成天乐将于飞从看守所里接出来也用这一招,只不过用在了不同的方式与场合。

下午出去首先逛的是留园,成天乐喝了酒,于是叫了司机开车,自己在后座陪着于飞坐着,不断地讲着窗外的景致。可怜于飞来到苏州快两年了,连这座随处是风景的城市都没有好好逛过,只有干坐在那里听的份。

留园是著名的古典园林,与颐和园、拙政园、避暑山庄并称中国四大名园,也是其中规模最小、布局最精巧的一座,占地只有三十亩。在留园路口,成天乐便吩咐司机停车,他要沿着绿荫道步行走过去,让车队去停车场等着接他们。

路并不远,走着走着,成天乐一指对面的一个小区道:“那里可真漂亮,不是吗?”

于飞扭头一看,嵌着花窗的围墙后,是各种园艺花草树木,其中点缀着一座座古典园林式的别墅,这是一处小区。于飞在心里暗暗盘算,能在留园对面拥有这样的一套别墅,得花多少钱啊,成天乐如今说不定也住这样的地方。

成天乐见于飞在那里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继续走吧,留园就在前面。”前走不远,路边出现了一座园林的大门,可以看见里面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大门上写着“世家留园”,旁边有一个六棱四角亭式建筑,古色古香开着窗,应该就是售票处了。

于飞想都没想就拐弯走了过去,却被成天乐一把拉住道:“于飞,你怎么往这里跑?”

于飞纳闷道:“这不就是留园了吗?”

第205章、留园忘返,咫尺山林折幽径

成天乐哈哈大笑,笑声在街道旁传出很远,他扶着树几乎笑弯了腰,好半天才喘过气来道:“于飞啊,你可真逗!这只是一个居民小区啊,留园会是这个样子吗?你在苏州也呆了快两年了,连留园的大门都不认识,还往居民小区里跑。说什么干事业就要积累知识、长见识,是这么说的吧?这算什么见识!”

这笑声和话语颇有点刺耳啊,于飞闹了个大红脸,再仔细一看那个亭子是小区的保安岗亭,窗户下面还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留园园林,向前一百米。”

于飞臊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见这个牌子,就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解释道:“你看看,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认错了,所以小区门口才会写这个牌子。这个小区的名字就叫世家留园,难怪很多人会认错。”

成天乐点头道:“是啊,是有很多刚到苏州的外地人或外国人,分不清古典私家园林和现代居住小区的景观点缀,看见了留园两个字就往里面钻,也不仔细看看假山后面是居民楼!中国四大名园之一,难道就是这个样子?…说你在苏州呆了两年,别人会信吗?”

留园如今的大门很不起眼,假如坐车经过留园路,甚至都不容易看清楚。在一片白色的高墙中,也就和普通宅院的门户差不多大,门楣石梁上刻着碗口大小的“留园”二字,走进去之后才豁然发现曲折幽深。庭院之雅、田园之美、山水之幽、山林之趣,在回转之间连绵不断,熔自古江南造园艺术于一炉。

全园有回廊贯穿,依地势曲折渡水穿壑,廊壁嵌有历代著名书法石刻三百多方。行走其间,不论是楼阁重檐、奇峰叠嶂、山水环抱,景观疏密交错之间丝毫不觉凌乱,移步成景、咫尺山林,令人流连忘返。

成天乐从大门进去,径直右转走向留园东部的庭院建筑群。穿廊过阁,庭院假山掩映互现、虚实相间、旷狭自然、层层相属令人叹为观止,成天乐没有请导游讲解也没有拿自助式导游器,而是给于飞做起了导游,介绍各处景观讲究以及变化之妙。

园中还有不少游客,也有不少导游举旗带领的一队队老外。于飞紧紧跟着成天乐,在这么曲折变化的园林中,他生怕一不小心迷了路、找不到成天乐了,颇有点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感觉。

在留园里走马观花,随处就能发现令人眼前一亮的景致,再听成天乐这么一讲解,于飞只剩下惊叹的份了,他不禁问道:“成天乐,这里你来过很多次吗?”

成天乐:“我只来过一次,去年这个时候,我妈妈来苏州,我陪她逛过。”

于飞:“只来过一次就这么熟,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成天乐却长叹一声道:“这样的园林,逛多少次也不嫌多啊!需要走走停停、且坐且品,去感觉去体会心神融入其中的那种韵味。我们在组织里面听课的时候,有人不也认为那些课听多少次都不嫌多吗?

说实话,真正不嫌多的不是那些废话,也不是这里的一草一木,而是你品味到的东西,在于我们逛风景、做事情时能否真有感觉?这些景色很美,你能说出美在哪里吗,给你什么感受?

我刚刚从组织出来的时候,觉得很惭愧啊,像我们这样的还自称去德国留过学,却连中国的园林都逛不明白!留学又学到了什么呢?连德语都说不利索,假如总是那样,干什么都没用。我是学美术设计的,多少也学了一点东西,自然会对园林感兴趣,比你明白一点也正常。”

成天乐仿佛话中有话,于飞只得不说话了。再往前走穿过林泉耆硕之馆,迎面是一个庭院,庭院中有个小而精致的荷花池,荷花池对面耸立的便是江南最著名的奇石——冠云峰。有不少人从各个角度在拍照,还有很多游客站在冠云峰下轮流合影,有好几位导游拿着喇叭在讲解着这块奇石的来历,环境有些嘈杂。

于飞嘀咕道:“不就是一座假山嘛,苏州那么多假山,它怎么会这么有名,难道就是高一点吗?也高不了多少啊。”

成天乐笑道:“就是一块石头而已,你这么看也没错,就像天底下人人都是长了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都是人而已!…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块石头不仅有历史渊源,而且造型集中了太湖石的各种观赏特点,它可不是普通的假山,被称为峰有六米多高,是一块完整的太湖石…”

讲解了半天冠云峰,还有园中的秀云、瑞云二峰,绕过冠云楼继续逛留园,于飞颇有点云山雾罩的感觉。成天乐走的不快,小小一座留园东边的庭院、北边的田园、西边的山林、中间的山水,他们整整逛了一个下午。美景层出,于飞却不太有心思看,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晚上在金鸡湖畔的小小得月楼吃饭,临湖雅座推窗风光宜人,但这顿饭也不知吃出了什么滋味。仍然是好酒好菜,成天乐一边喝酒一边感慨道:“于飞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当初如果不是你把我叫到苏州来,我估计还在上海和人合租房子,四处找广告公司打零工呢,是你给了我一个人生的机会,我很走运的抓住了,否则从欧洲到回国,我一直是在浪费生命啊!

我经常会想起你,我们的经历差不多,读书的时候你的成绩应该比我还强点,人也比我聪明,要不然怎么总是你骗我、我骗不了你呢?在德国逛红灯区的时候,也是你想办法让我花的钱,从上海来苏州的时候,我也是听信了你的话。当初你可比我精明多了,也有本事多了!

我常常在想啊,如果那天从梦湖美蛙饭店溜掉的是你,后来遇到那一切的人也是你,你肯定能混的比我好!因为你的能耐比我大啊,就说讲道理吧,那个李轻水警官就讲不过你,而我一见到李警官心里就有点害怕,真的好佩服你啊,来,我敬你一杯!”

等吃完饭,又坐车把于飞送到了托尼洛?兰博基尼书苑大酒店。此番“接待”于飞,人和车都是易老大弄来的,自然不会跟成天乐要报酬,而其他的开销包括吃饭住酒店,除了明天晚上在松鹤楼的那一顿成天乐坚决要自己请,都是李轻水掏腰包。

成天乐玩的就是高档,但托尼洛·兰博基尼书苑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太贵了,要七千一晚,成天乐也没忍心让李轻水花那么多钱,只是给于飞订了间三千多一晚的高级套房,这也足够豪华了。按照传销团伙的套路,便宜话还是要说的,成天乐告诉于飞:“哎呀,真不巧,总统套房早两天就被人定了,只得委屈你住高级行政套房了。不知道你在行业里呆了那么久,这里的床还能不能睡习惯?晚上可千万别失眠啊!”

酒店够豪华、房间够高档、大床也够舒适,成天乐劝于飞别失眠,于飞却真的失眠了。在传销团伙里睡了近两年的地板,冬天铺盖不够还得把厚衣服盖在身上,天天吃咸水煮豆腐白菜,于飞睡在这么舒适的大床上竟然不适应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飞不仅失眠而且拉肚子了!白天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他的肠胃也不适应了,夜里起来拉了好几趟稀,却不知道上哪儿买止泻药去?

成天乐今天的态度特热情,说每一句话时都在笑,看上去是那么的诚恳,就如传销团伙发展下线、将新朋友刚骗来时那般。可是于飞却分明感觉到成天乐的呵呵傻笑带着刺,每一句话都和针一样,是针针见血,几乎将他扎的体无完肤。

可于飞偏偏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因为成天乐连半句都没批评过他,更没有尝试去说服教育,让他内心中所有的反抗都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尤其是这苏州最高档的酒店套房、成天乐白天接他所开的那辆车,无声无息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在传销团伙里呆了这么久,于飞所谓敢想敢梦的人生目标,不过是升到B级成为组织“领导”、实现初步成功,再升到A级出局、得到号称的几百万出局费衣锦还乡。

他用了这么长时间,想尽办法去骗所有的亲朋好友,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只是D级而已。按照传销团伙的宣传,只要升到B级就可以住星级酒店、每天出门有奔驰宝马接送,很多刚刚加入的“经理”们都以此为目标激励自己。

其实于飞在团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怎能不清楚其中的猫腻?他所认识的两个“经理”升到B级后,也不过是在郊区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出门挤公交连出租车都舍不得叫。那些人就不清楚上当受骗了吗?当然不是,但已经骑虎难下了,骗了这么多下线来,就得帮着团伙继续忽悠人,让下线继续骗更多的人来,好早日实现发财梦想。

第206章、针针见血,厚颜忘耻无完肤

话又说回来,就算传销团伙升B级的那些承诺是真的又怎么样?能住得起这样的酒店吗、能买得起那样的车吗?就凭骗人卖什么护肤品,会算小学算术的也知道不可能啊!就算升到A级又怎么样?那已经是于飞所谓的人生梦想了,现在看来是这么可笑又可怜!

成天乐的切身经历,以及那些感谢之辞,分明是在告诉于飞一件事,他正是因为从传销团伙里出来了,努力打拼才可能有今天的一切。对比一下,于飞现在又剩下什么?除了不愿意醒来的妄梦之外,只有屋角那个可怜巴巴的背包。而当初,成天乐也是背了这样一个包只身来到了苏州,还是于飞帮他背的呢!

成天乐的经历,于飞多少也知道一些,比如在饭店打工、到外汇交易部应聘,却并不完全了解成天乐是如何获得了今日的成功?不明白没关系,可以根据这些片段情节去想象拼凑,这小子本没有那么大本事,还没他于飞能干呢,一定是走了狗屎运!假如同样的运气落到自己身上,一定会比那小子更出息!

但是转念一想,哪怕再狗屎甚至狗血的运气,成天乐只有真正去做事才有可能碰到,无论如何是不会落到封闭在传销团伙中、只梦想着骗亲朋好友的于飞头上。于飞当初也有机会从梦湖美蛙饭店里溜走的,他为什么没有走呢?反而今天看着成天乐如此嚣张得意!

于飞用来自我安慰的成功信念,此刻竟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那层包裹心灵的外壳此刻已经破碎不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于飞心里恨呐,又不知道该恨谁——恨今天热心款待他的成天乐,还是恨当初把他拉进团伙的刘书君,还是恨自己没出息呢?

成天乐最后那一句话说的是真狠啊,“晚上可千万别失眠啊!”笑呵呵说出来,却分明像在嘲笑——就你那德行,让你住高档酒店也睡不着觉。两个字——犯贱!

于飞那近乎麻木的心灵中,竟然有了久违的羞耻感。这可太不容易了,传销团伙里所灌输的信念,就是反复重复一种行为,不停的欺骗亲朋好友前来交钱入伙,再让他们欺骗下去。这首先需要放弃的就是为人的廉耻,课堂上千言万语所锤炼出的精华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于飞不禁为这种羞耻感而战栗,悔意也化成了恨意,他忍不住暗骂成天乐道:“有什么好得瑟的!不就是发财了嘛,还不知道你干什么挣的钱呢?有两个臭钱就不了起啊!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可这话一骂出口,于飞却仿佛听到灵魂中有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好似一栋玻璃大厦正在坍塌。他等于在骂自己啊!传销团伙里所谓敢想敢梦的人生成就,不就是钱嘛?而且是忘记廉耻骗来的钱。只要能骗到钱,再让人帮你骗钱,便是人生的成功,无论用怎样的理论去包装,传销团伙所灌输的就是这套逻辑。

于飞这一骂,等于否定了所坚持的那套价值观,他在内心中再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成天乐羞辱他了吗?其实并没有,只是在他走投无路时热情的接待、好吃好喝的款待,敲碎包裹于飞心灵的那一层外壳的,恰恰是世事本来的道理。于飞有些不知所措,这层外壳虽然打碎,但还有一层坚韧的薄膜。在传销团伙这两年时光,他也算是“修炼有成”,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他不知道成天乐究竟想干什么?躺在床上恨恨地想——你愿意羞辱我就羞辱吧,糖衣收下、炮弹送还,既然有好吃好喝好住,我就好好享受着!他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了,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还没起床,成天乐又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在大堂里等着,并笑呵呵地问道:“于经理,昨晚睡的可好?”

于飞厚着脸皮道:“睡的挺好,谢谢老弟啦!今天上哪儿玩啊?”

成天乐:“先收拾东西下来吧,什么都让老弟来安排,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成天乐竟然要他收拾东西,意思就是今晚不住这里了,于飞有些失望,只得收拾背包下楼。成天乐在大堂里仍然热情地把背包接了过去,车已经开到门口,上车后仍然前呼后拥而去。走着走着,于飞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车队到达的地方是另一家看守所门外,他不解地问道:“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成天乐答道:“你也不能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别人啊,昨天是接你出来,今天是接刘书君出来。”

一提刘书君,于飞心中不禁又有恨意涌起,当初如果不是刘书君把他骗到传销团伙,他何至于像今天这么落魄?不满也不解地问道:“干嘛要去接她?”

成天乐也用不解的语气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接她呢?想当初在‘行业’里,你是我的上线、她是你的上线。我今天应该感谢你,你今天难道就不该感谢她吗?说起来,我们俩都应该好好谢谢她呀!”

这话真是绝妙的讽刺,心灵外壳已被敲碎、只凭一张厚脸皮硬撑的于飞,此刻想起刘书君连杀了她的心思都有!可是按照同样的逻辑,成天乐是不是也该弄死他于飞?但这话是说不出口的,他有多恨刘书君,就说明白自己有多么可恨!

刘书君也是李轻水送出来的,也背着一个朴素的旅行包。这美女的样子有点小憔悴,头发上还粘着一丝棉絮,脸也不怎么干净,她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在阳光下也眯起了眼睛。于飞坐在车里没动,但成天乐已经下车快步迎了上去道:“书君,你终于出来了?让我等了好久!”

成天乐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脸上带着亲昵的微笑,伸手将刘书君的背包拿了过去,还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他与刘书君的关系本没有这么亲近,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见面就样看上去很肉麻。但当初他刚到苏州的时候,身为陌生人的刘书君来接他,一见面也是这样做的,成天乐今天算是还回去了。

刘书君微微一怔似乎想避开,但成天乐的动作看似温柔,却快的让刘书君闪不开,话音未落胳膊就挽上了、包也拿走了。刘书君已经认出了他,诧异地问道:“成天乐,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

成天乐柔声道:“我来接你呀!想当初我一到苏州不也是你来接的我吗?还记得我曾说过吗——等将来有机会,请你和于飞去苏州真正的百年老字号大饭店吃饭,也请你们好好逛一逛苏州城。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我是来表达谢意的!”

刘书君的反应可比于飞机灵多了,回过神来便笑道:“原来你这么好心,到现在还惦记着我呢?”

成天乐:“不是惦记,就是挂念,你在我的经历中!…今天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和于飞再好好逛逛山塘街,然后去松鹤楼吃顿饭。”

刘书君微微一蹙眉:“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想找个地方洗漱一下。”

成天乐:“没问题,马上给你安排好。”

兰博基尼书苑酒店的套房已经退了,就近找了一家大酒店临时要了一间房,让刘书君上去洗漱,成天乐等人都在门外等着。姑娘毕竟是姑娘,就算刘书君是妖修,但化为人形来到人间,必然也沾染了女孩子的习气,是爱干净漂亮的。

这一等的时间可不短,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刘书君才下楼。再见她时成天乐也不禁眼前微微一亮,刘书君不仅洗了个澡、吹了一下头发,而且连衣服都换了,那憔悴的样子不见了,很有几分楚楚动人。衣服很普通并不名贵,但看着很漂亮,最关键的是她的身材好啊,很养眼。

按照成天乐准备好的“剧本”,今天要带刘书君和于飞逛的地方是山塘街,一切就像他当初刚到苏州时那样。法拉利的司机今天是李相庭,于飞坐在副驾驶座,而成天乐陪刘书君坐在后排,肩膀挨在一起很亲热的样子。成天乐故意往她身上凑,就像当初刘书君故意凑过来。

车队在僧渡桥外停下,成天乐吩咐“随从”绕到虎丘那边的停车场等着,他与刘书君还有于飞步行去逛街。路边有很多卖吃的,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传来,还没走到山塘桥呢,刘书君手指挂着杏黄色“骨肉烧”幌子的店铺道:“好馋人的样子啊!还没吃早饭呢,我们吃点骨肉烧吧?”

成天乐:“好啊,我正要问你想吃点什么呢。”

这家店铺门脸不大,但也是百年老字号,手艺据说是清朝同治年间一个叫赵元章的人所传,秘制卤汁、大锅老汤、旺火煎熬、文火炙味,兔腿、月牙骨都是现场烹制、骨肉鲜香。于飞昨晚虽然拉肚子了,可今天仍然吃的津津有味;而刘书君吃的嘴角沾油,成天乐在旁边递着纸巾。

他一边给刘书君递纸巾,一边似自言自语又似对于飞说道:“能品出这骨肉的滋味吗?骨肉在汉语中又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