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讲这些话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虽然小真看起来不像报复心这么强的女孩子,但是天晓得……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安慰完阿森正准备要上楼去,老吴刚好进门。
他看到我们四个站在客厅个个脸色凝重,又看到地板铺着一张报纸,上面都是零零散散的陶土碎片。
他看着阿光问:“你把泥娃娃打破了?里头跟阿森的一样有字条吗?”
阿光指着不知何时被他丢在地上的字条面无表情地说:“在那里。真的什么都被猜对了。”
老吴顺着阿光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弯下腰去把那张字条捡起来。
他看看字条,又看看手表说:“现在还不到九点,真的是戌时没错。”
然后转过头问阿森:“阿森,小真还没有消息吗?”
阿森摇摇头,跟阿光一样都是面无表情。
老吴不知该跟两人说些什么,叹了一口气,把字条递给阿光之后就背着背包上楼去了。
当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很晚才睡。
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还闻到一楼客厅传来阵阵的烟味,想必是阿森一个人在那里抽闷烟。

当我睡得正沉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我。
我刚睁开惺忪的双眼,就听见小贝贝在我门外大喊:“熊仔,快起床!快点起来,小真出现了!”
当听到最后面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睡意马上全部消失。
我套上短裤立刻开门冲出去,只见小贝贝神色紧张地站在我的房间门外,这时阿森他们三个也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从楼上匆匆跑下来。
小贝贝看着我们大家说:“小真刚刚在我的窗户外面,现在应该还没走远,我们快点出去找。”
我们一听到小真还在附近,就毫不犹豫地往一楼大门外冲。
我们五个跑到外面之后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去找。
因为我没穿上衣,所以我不敢往大马路那边去,转进了房子右手边的小巷子里。
我沿着巷子绕到我们住的地方后面,这时我看见了小贝贝房间外面的情景。
小贝贝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那扇窗户底下根本就没有可以站得住脚的地方,因为外墙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垂直平面,从一楼一直延伸到四楼。
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心里的感觉,只知道当时好像被人点穴一样定在那边瞠目结舌几十秒钟。
回过神儿以后,我慢慢地往回走,走到转角的时候刚好碰到阿光。
阿光问我:“看到小真了吗?”
我摇摇头,指指家里的方向说:“我们先回去,待会儿带你看一个地方。”
阿光这时候很紧张,不停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往回走。
走到家里面以后,我告诉阿光:“我们先等一下,等他们都回来。”
阿光不明所以,焦急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过了五六分钟,老吴跟小贝贝一前一后地回到家里来;我不想等阿森,就叫他们三个人跟我先上二楼去。
到了二楼之后,我推开小贝贝的房门进去。
我走到窗口推开纱窗,手伸到窗外指着窗户底下的地方。
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过来探头到窗外去看,阿光边东张西望边问我:“看底下干吗?底下有什么?”
我站在窗户的旁边说:“你没注意到吗?窗外根本不可能会有人。”
老吴马上听出来我的意思,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看来他已经体会到我刚刚的心情。
小贝贝跟阿光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恍然大悟,也是吓得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小贝贝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说……外面没有可以踏脚的地方……是不是?”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阿光这时连忙问小贝贝说:“你到底有没有看错?你刚刚是在做梦是不是?”
小贝贝这时惊魂未定,讲话还是一样结巴:“我……我刚才根本没……睡,我在做……做标本啊!”
我往小贝贝的书桌看过去,他的确不是在做梦;台灯底下真的有一只黑黑亮亮的大锹形虫被针插在泡沫塑料板上;旁边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那是拿来饿死锹形虫用的。
“你们都没找到小真吗?”阿森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问我们大家。
小贝贝这时走上前把手放在阿森的肩膀上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要害怕。呃……就是……就是……我怀疑小真已经挂了,刚刚我看到的可能是她的鬼魂。”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阿森大吼道,也不管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左右邻居都在睡觉。
我能体会他听到这种话的心情,所以也没有阻止他。
倒是小贝贝究竟看到什么情形,这才是比较重要的。
我问小贝贝:“你刚才到底是看到什么情形?能不能说一遍给我们听?”
小贝贝这时面有难色,停顿了好一下子才开口说:“我……我看到小真站……不是……是……飘浮在窗子外面唱歌……”
“是《泥娃娃》?”我们四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提出同样一个问题。
小贝贝点点头,这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苦瓜一样。
噢不!或许用黄连来形容比较贴切一点。
另一个表情很难看的人是阿森,他含着泪水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既悲伤又恐惧的眼神。
可想而知他对科学的信仰已经到了濒临破灭的地步。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二,小真的父母正式向警方报案。
这是阿森在下午的时候打电话告诉我的。
阿光约我们几个晚上一起到酒吧喝两杯,我们也都同意要来个不醉不归。
短短几天的时间,“铁齿俱乐部”都快变成“怪谈会”了。
这不符合我们俱乐部的成立宗旨,所以我们要想尽办法把形势扭转过来。
我们喝到十二点多的时候,大家也都差不多有醉意了。
老吴要我们就此打住,不要喝得太醉,回家再喝一摊,所以我们又在便利超商买了一瓶VODKA(伏特加)跟一瓶约翰走路。
当我们先在门口下车让老吴去停车的时候,最先下车的小贝贝开了院子的铁门以后就傻站在那儿。
我们被他挡住了路,都不耐烦地催他快点走。
小贝贝往里面走了两步,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转过来展示给我们看:“喂!我也有一只泥娃娃了。”
阿光跟我吓了一大跳,阿森有点东倒西歪,他大概是没听到小贝贝刚刚讲什么。
我把小贝贝手上的娃娃拿过来看,外表看起来跟阿光的一模一样,只是娃娃背后刻的是“侯镇远”。
我看完之后递还给他,要他赶快进门去,有什么话在家里谈。
进门之后,我把两瓶酒摆到矮桌上之后跟小贝贝、阿光在沙发上坐下来,阿森则到一楼浴室去洗脸。
我说:“现在捏过泥娃娃的三个人都被整回来了。小贝贝,你打算怎么办?”
小贝贝嗫嚅地说:“我……我看我还是先把泥娃娃拿上去收起来好了。”说完就拿着泥娃娃上楼去了。
老吴这时停好了车子走进来,看见小贝贝心事重重地低着头上楼,不禁好奇地问我跟阿光:“小贝贝怎么了?”
阿森这时刚好洗完脸出来,我故意大声地说:“‘夺命娃娃’又来啦!”
阿森喝了酒以后好不容易有这几天来难得看见的轻松表情,这下子又开始愁眉苦脸。
我知道小真是他唯一认真在交往的女孩子,现在她失踪了,室友又说看到她的鬼魂,换成是我,恐怕也是他现在这副德行。
老吴这时不高兴大家喝酒的兴致被破坏了,垮着一张脸大骂:“SHIT(妈的)!难道就不能让我们好好地过一个晚上吗?”
阿森抬起头看着老吴,满脸的愧疚与无奈。
阿光这时候故作潇洒地说:“哎呀!什么都不要多说,继续喝下去就对了。”
老吴也附和:“对啦对啦!喝完好好睡一觉,管他个劳什子!”
我见他们两个努力地要让大家暂时忘记这一切不愉快的事,实在不忍心泼他们冷水,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五只威士忌杯,决定大家一起喝个烂醉。
小贝贝过了好久才下楼,那时我们都已经喝了将近两瓶酒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泥娃娃藏到火星去了。
我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才到学校去上了两堂课。到实验室给HB4C5(人类融合瘤细胞)换培养基的时候,学长又约我晚上唱歌喝酒。
当时我心底第一个想法就是:啥?又要喝!
但是因为全实验室的学长都要去,加上别的实验室有两个“辅仁大学”的美女也要去,所以我就爽快地答应了。
当我吃过晚饭回宿舍想先补个觉好应付晚上十二点那一摊子的时候,里面鸦雀无声。
我当时也没注意太多,只想赶快躺到床上去,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宿舍里有什么异样。
等到闹钟叫醒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在二楼浴室洗完澡,吹好头发换好衣服以后大约是十一点三十分。
因为时间还很充足,所以我就慢慢地晃到一楼穿鞋。
在我拿着球鞋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不经意地瞥见垃圾桶里有一块一块的陶土碎片,上面还有一小片揉过的纸。
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垃圾桶昨天才倒过,那么这些碎块不就是小贝贝丢的?
我把那团小小的纸团捡起来摊开看,上面写着:壬戌年四月七日巳时生,壬午年十一月一日未时死。我不知道小贝贝的农历生日,但是我很确定今天是农历十月二十三日,再过七天就是十一月一日了。
未时是下午一点到三点,看来是在我到学校去之后才发生的。
我当时心情实在是跌到了谷底,而且头上还有一个大问号:为什么小贝贝的娃娃会被打破,他不是藏得好好的吗?
我本来想打电话向他问个清楚,但怕时间拖得太久,于是就先到学校门口去接学长。
等学长都进了包厢之后,我留在包厢外面给小贝贝打电话。
电话拨通之后响了大约两分钟小贝贝才接,我急急忙忙地问:“喂……我熊仔啦!你下午的时候是不是把泥娃娃打破了?”
小贝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讲了一长串我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很像是那些灵异节目里所介绍的“天语”。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就有点不高兴地说:“别闹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没想到这时电话里传出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谁跟你开玩笑!”然后就挂断了。
我当时感觉背脊有点凉,因为刚刚那个女孩子的语气斩钉截铁,一点也感觉不出是小贝贝跟人家串通好故意闹我的。
我呆站在包厢外不知道多久,直到学长出来拉我进去“打通关”。
而我根本不知道小贝贝已经在家里昏睡了一天……

当我被学长们灌到头开始昏的时候,全身飘飘然的也就忘记了小贝贝的事,还有阿光、阿森……通通都不记得了。
喝到酒意正浓的时候,隔壁实验室我追了一个多月的长腿辣妹郁馨拉拉我的手,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不能再喝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我一听,忍不住心里暗爽,连声说好。
美女当前,哪管学长是要走路回家还是坐出租车回家。
我对学长说:“学长,我先载我同学回去,你再找学长载你好了。”
话才说完学长们就开始起哄。
我说:“老规矩嘛,我知道。”
然后就拿起酒杯一人干一杯地喝了一圈。
郁馨看我为了要载她回家宁愿被学长们这样子灌酒,害羞得脸都红了。
不过现在不是该脸红的时候,再不走待会儿学长又要来一轮我就挂了,于是赶紧拉着她一溜烟儿地跑掉。
推车出来的时候,我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因为如果我就这样醉倒了,那就算郁馨今晚肯让我“怎样”也是白搭。
我摇摇晃晃地坐上摩托车发动引擎,郁馨坐上来抱着我的腰,整个人趴到我的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住在国光花市附近,麻烦你了。”
啥?花市!我心里面呐喊着。因为如果我不骑快点,恐怕在到达前我就已经意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