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很甜很嗲,神态也娇俏,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占喜总觉得她的眼神不像她的外形那般幼态,看着挺世故的。

  “嗯,我找方先生。”占喜回答。

  管如婕说:“那你进去吧,我先走啦,外面是不是很热呀?”她戴起太阳镜,拿出汽车钥匙甩了一下,“拜拜,占小姐。”

  占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都没必要找方旭了,很显然,方旭找到了新的合伙人,他拿走的那些样品一定会开仓,大概率就是请这位管小姐来制作了。

  不过来都来了,占喜还是决定和方旭聊一聊。

  方旭对于占喜的突然到访很意外,问:“占小姐,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坐坐坐,要喝什么吗?”

  “不用,谢谢,我很快就走。”占喜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方先生,你去找小鱼时也没见你提前打过招呼啊,不是每次都想去就去吗?”

  方旭呵呵笑:“那不是小鱼天天在家嘛,我又不坐班,万一你跑个空呢?”

  占喜说:“没事儿,反正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大不了多来几趟,总能见到方先生的。”

  方旭问:“你刚才……碰到小管了?”

  “嗯。”占喜说,“是方先生的新合伙人吗?”

  “哎呀,我这不是和小鱼散了嘛,生意总还要做下去。”方旭混不在意占喜语气中的奚落,“总不能只准骆静语找新的合伙人,不准我找吧?”

  占喜反问:“方先生是不是误会了?骆静语什么时候有新的合伙人了?”

  “不是你吗?禧鱼烫花艺术!”方旭哈哈大笑,“你俩都上报纸了呀!他没和我散伙就敢这么干呢,我也没说他什么。”

  占喜解释:“禧鱼烫花注册起来是造物节主办方的要求,小鱼鱼烫花没有公号,微博也很久没营业了,如果我们请你注册并配合造物节的宣传,你会答应吗?”

  方旭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占小姐,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如果和骆静语有关,对不起,我和他已经清算得很明白了。”

  占喜语气诚恳地说:“方先生,请问,能把骆静语为汉服节设计的饰品设计版权还给他吗?以前的就算了,他同意放弃,最新的这几件能还给他吗?都是他熬夜设计的。”

  方旭咧嘴一笑,摇摇手指:“占小姐看过那份清算表了吧?你说能不能?”

  占喜硬着头皮说:“那……能不能……把你合作的一些汉服工作室或社团的联系人给我几个?不用多,三、四个就行,大家以后公平竞争,靠作品吃饭。”

  方旭“哈”地笑了一声:“现在抢客户这么明目张胆了吗?占小姐,你真的很天真啊。我好心给你指条路,各个汉服工作室和社团在微博都有号,你去一个个联系啊!我当初也是这么做起来的,要不然呢?哪儿有现成饭给你吃?”

  占喜不吭声了,其实方旭说的没错,路子是有的,她也想到了,只是……这些事儿小鱼都很难上手做。人的确有长处短处,这就是骆静语的短板,先天缺陷,硬逼着他去做真就是强人所难。

  方旭嬉皮笑脸地说:“其实我觉得,骆静语根本不用再吃汉服饰品这碗饭啦,他一直都梦想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烫花作品,为什么还要盯着这些蝇头小利呢?他都看不上这些的,你们换条路嘛,你这么能干,总能帮他拓宽市场吧?哎呀,我就不行了,我就只能做做这些小东西,格局和你们没法比。”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讽刺骆静语和占喜,是他们曾经好多次对方旭提出的说辞,现在一句句被他打回来。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占喜真的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骆静语那个笨蛋把字都签了呢,一切都陷入了被动。

  回家的路上,占喜坐在地铁车厢里想了许久。

  她打开微博看徐卿言的主页,又看了邵姐、小朱姐和小丁姐的主页,甚至还找到了管如婕的主页。她们都是单人运营的,没有人帮忙,自己拍照,自己拍视频剪辑,自己开仓,自己管淘宝店,自己和客户互动……

  只有小鱼不是,就是因为他听不见,有各种限制。

  占喜又打开禧鱼烫花的微博,造物节过去刚满一周,这一周里她没有更新过微博和公号,之前是因为骆静语做的样品还没定稿,之后是因为设计版权被抢走了。

  这个号上有近两千个粉丝,和公号粉丝数差不多,同邵姐她们比相差很远,和徐卿言就差得更远了,就连管如婕的粉丝数都是禧鱼的三倍。

  骆静语手头一个微信群、QQ群都没有,就跟个白板似的,占喜倒是在造物节上加了一大堆客户,里头有几个汉服圈的小姑娘。

  怎么办呢?

  七月底了,汉服节是在十月中旬,还有两个半月,时间上倒也不是太仓促。

  ——

  骆静语前一晚失眠没睡好,这天下午人不太舒服,就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他发现鼻子塞住了,有鼻涕,还头晕脑胀,知道昨天的任性淋雨纯属傻X行为,活生生地把自己搞成了感冒。

  他没再继续躺着,来到客厅看到工作台,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往常,样品做完后,方旭这会儿已经开仓了,骆静语手上有了订单,可以不紧不慢地预定五金件和布料,开工做起来。

  可是现在,他手上什么活儿都没有了,整个人从前一阵子的忙碌无休中瞬间空下来,特别茫然。

  骆静语忍着头疼伺候礼物,又料理了一番花草,接着出门买菜,回来后他吞了两颗感冒药,还是不想空下来,干脆打扫起卫生,就在他拖地板时,占喜回来了。

  看到她脸上淡淡的表情,骆静语就知道什么都没戏,对她笑了一下,打手语说:【没事,慢慢来,我再想想怎么做。】

  占喜放下包,走到他面前,拿开拖把杆倚到一边,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

  骆静语看着占喜被太阳晒红了的脸庞,鼻尖上还挂着小汗珠,突然想到上一年平安夜他们去吃泰餐,他得意地告诉她,他不是穷人,一年能挣三十五万,想到几天前占杰来他家,他骄傲地告诉“大舅哥”,他会挣很多钱,一定会对欢欢好。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一阵羞惭,就几天工夫他就变成这样了,还想着做几十块钱一个的热缩片首饰去陈亮摊位上卖,就为能赚一两千块钱应应急。

  这时,占喜开口了:“小鱼,我决定不找工作了,我帮你一起做吧,就用‘禧鱼烫花’做招牌。方旭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只要你的手艺在,我们一定能把生意重新做起来。”

第65章

  骆静语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他知道欢欢的职业规划, 虽然不太懂,但知道她一直想进传媒公司或是一些大企业的企划部门,去做与她大学专业相关的工作。

  他怎么能拖累她呢?

  他做的就是一些小手工而已, 方旭都没有专职帮他做这个, 还有其他的产业支持。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助手,能帮他维护客户就行。

  在这个行业里, 别人都能单打独斗,他是没办法才要找助手, 这个人怎么能是欢欢?他会耽误她的,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能耽误欢欢,他自己可以搞定的。

  骆静语着急地打起手语, 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劝占喜打消这个念头, 怕她看不懂, 他急得都张嘴发出了“呃呃啊啊”的声音。

  占喜知道他的心意, 干脆捉住了他两只手,骆静语没法“说话”了, 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不停地摇头, 想要说“不行”,发出的声音是:“波呃, 波呃……”

  “小鱼, 你先听我说,先听我说。”占喜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去沙发边坐下, 深吸一口气, 一边打手语辅助, 一边说道,“其实我昨晚就在想这件事了,不是一时冲动。今天去见方旭,我见到了那个做玫瑰烫花的女孩,她叫管如婕,她在方旭办公室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骆静语呆住了。

  “方旭和她合作了,她是方旭的新合伙人。”占喜说,“我见到她,心里的这个念头就更明确了,我想和你一起做,做禧鱼烫花!你千万不要觉得我是被迫的,只是想帮你,不是的小鱼。我一直觉得方旭没有很好地开发出你的潜力,你和邵姐她们不一样,邵姐她们……可能本身的目标也没有那么宏大,可以说是比较安于现状。你就应该以徐老师为目标,可是你和徐老师又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还年轻,你明白吗?徐老师开始学烫花时的年纪都比你现在大,而你,从十八岁就开始学了。”

  占喜说得很慢,话语中能用手语表达的都用手语打出来,不会的,就不打,反正这样子说话,骆静语一定是看得懂的。

  他也的确看懂了。

  占喜说:“徐老师现在一年里最大的一块业务可能是授课,那么多个级别的学员,每个级别都要上一两个月,一下子一年就过去了。授课这块咱们先不管,那徐老师能接的别的业务,你不能接吗?我觉得你能啊,你只是没有这个渠道,没有人帮你去打理,方旭不愿意,我愿意啊!我之前找工作,其实就是想找有挑战性的,能发挥创造力的,不喜欢那种按部就班的工作。”

  占喜握住骆静语的两只手,细细地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小鱼,现在在我眼里,你这个人就是一个项目,一个产品,你这双手就是一块璞玉。我想要挖掘出你的潜能,不仅能做你以前一直做的那些生意,还想要更上一层楼!我可能没有方旭有经验,也不懂汉服,但我也有他没有的优势,我会手语,我比他懂烫花,我文章写得比他好!我比他具备更完善的网络媒体传播方面的理论知识,现在只等我用实践去证明。最最关键的一点是……”

  占喜握紧了骆静语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小鱼,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我不会坑你,你也不需要提防我。我们在造物节上配合得多好,你忘了吗?就我们两个人,把所有事儿都给做好了,一点没出岔子。我说这么多,你还觉得我不合适吗?”

  骆静语没有觉得占喜不合适,只是觉得让她帮他,是大材小用了。

  占喜看出了他的困扰,甜甜地笑起来:“当然啦,这一次不能是白干活了,要么你给我发工资,要么我像方旭一样拿分成,他拿多少,我就拿多少,你觉得怎么样?我能赚多少,就要看咱俩的本事啦。”

  见骆静语呆呆的,占喜问:“我刚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哪儿不明白,我再和你说一遍。”

  骆静语眨了眨眼睛,打手语道:【明白了,你让我再想想。】

  “好。”占喜也边说话边打手语,【你再好好想一想,我回头先做一份计划,看看我们怎么开始。小鱼,还有时间,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努力,先把汉服节的生意做起来。】

  这一次,骆静语点了点头,他被欢欢说得心动了。

  没办法不心动的,如果是欢欢帮他,他真的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可以甩开膀子做事情,有什么想法都能直白地告诉她,不用像以前面对方旭那样,半是求半是劝,最后还被他一通骂。

  ——

  第二天是周日,自从开始筹备造物节,占喜就没去周莲家上过手语课,快一个月了,她决定还是得继续上,努力冲击“专八”。

  快要下课时,她接到了占杰的电话,老哥在电话里语气很奇怪,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她在哪,有没有空,这天有没有其他安排,占喜说:“哥,我在外头上课呢,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占杰终于说实话了:“今天我休息,是见威威的日子,我……不知道该带他去哪儿,室外都太热,商场里他又说不想去,我……就……我问他想不想见姑姑,他、他……”

  占喜差点笑出来:“行了行了,你把他带我那儿去吧,小鱼在家呢,我马上下课就回去了。”

  占杰装模作样地问:“去十五楼啊?”

  “难道去八楼啊?才多点大的地方,我和小鱼说一声就行。”占喜又说,“哎对了,你想吃什么自己买菜过去,小鱼会给你做的。”

  占杰:“……”

  占喜真没想到这还没过一礼拜呢,她居然又要见到老哥。

  下课后她匆匆忙忙赶回家,开门进1504时,就听到里头一阵小孩子吵闹的声音,还有猫叫声和厨房里的炒菜声。

  占喜很恍惚,1504向来是套安静的房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客厅里冷气打得很足,占喜走进屋,看到占杰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吃西瓜,礼物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似乎已经认识了这个人。

  茶几被搬开了,地毯上坐着两个小男孩,除了威威,还有隔壁同样放暑假的顾心驰,两个人正在一起搭积木,是顾心驰从家里背过来的一大套乐高,搭起来会是一辆三节火车。

  见到占喜,两个小孩争先恐后地叫她,一个叫“姑姑”,一个叫“占姐姐”。

  威威又管顾心驰叫“小驰哥哥”,顾心驰管占杰喊“占叔叔”,占喜笑个不停,只觉得这辈分乱七八糟。

  她走进厨房,看到骆静语戴着口罩在炒菜。

  他感冒了,早上在睡懒觉,收到占喜的微信后吓一跳,起床后还没来得及去买菜,占杰就把威威带过来了。

  当时的场景很尴尬,威威看到他就亲热地喊:“小鱼叔叔,我好想你啊!”

  占杰眼睛都瞪大了,问儿子:“你认识他?!”

  威威发现不对劲,慌里慌张地摇头,骆静语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拿出手机打字给占杰看:【哥,我陪他去少年宫一次了。】

  占杰:“……”

  他斜眼看骆静语:“谁是你哥?!”

  骆静语又不敢笑了,接过占杰手里满满两大兜菜就逃进了厨房,接着给他们切西瓜,拿饮料和零食,最后又去隔壁把无所事事的顾心驰给喊了过来。

  占杰带来好多菜,有鸡有鱼有肉有蔬菜,占喜抱住骆静语的腰,笑他:“看来,我哥是把你这儿当食堂,把你当厨师了。”

  骆静语口罩上露出的眼睛弯得很厉害,无奈地摇摇头,占喜问:“你感冒好点了吗?吃药没?”

  骆静语点点头。

  占喜往他腰上拧一下:“活该,有伞不撑故意淋雨,可真够作的。”

  骆静语吃痛,“啊”地叫了一声。

  这事儿的确赖他自己,难得文艺一把,没想到翻了车。

  占喜赶紧又给他揉揉腰,骆静语捏一下她的手,指指客厅,让她出去陪客人。

  中午开饭,顾心驰也留下一起吃,三大两小吃得很热闹。

  骆静语用公筷,坐得离他们远一些,看着餐桌边这么多人,也觉得这场景略神奇。

  正吃着呢,他鼻子有点痒,偏过头手肘遮鼻连打三个喷嚏,回过头来,发现桌上四个人齐刷刷地都在看他。

  威威先说话了:“姑姑,我没撒谎,我就说小鱼叔叔能说话的,他有声音,你听到了吗?”

  占喜是最不惊讶的一个:“听到啦,你小鱼叔叔声音很好听的,姑姑平时经常听呢。”

  占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骆静语,骆静语脸很红,知道自己打喷嚏发声被听见了,心里很紧张,抽了两张纸巾抹抹鼻子。

  顾心驰感叹:“哇!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小鱼哥哥的声音呢,占姐姐,那你听见过小鱼哥哥说话吗?”

  占喜笑道:“听过啊。”

  “小鱼哥哥说话是什么样的呀?我也想听。”顾心驰想起一件事,说,“占姐姐,上次小鱼哥哥还问我,你说话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占喜愣了一下,再看骆静语,他的脸都红得没法看了,占喜敲一下顾心驰的脑袋:“小鱼哥哥说话很好听,不过他只说给我一个人听,明白吗?”

  占杰一直默默吃着菜,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他能看出骆静语很尴尬,被两个小孩当面议论会不会说话,虽说是童言无忌,多少也会戳到他的痛处。

  小伙子也不容易,占杰心想。

  回头,得给儿子讲一下,要学会尊重别人,理解别人的难处。七岁的小男孩对于残障人士了解还不多,占杰自己都不怎么了解,以前也就在新闻报道、纪录片里看过。

  现在骆静语一个大活人坐在他面前,占杰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对着占喜一口一个管这人叫“聋子”,为什么会让妹妹那么生气。

  午饭后,两个小孩继续搭积木,占喜和占杰聊了会儿天。

  她把回老家的事告诉给哥哥,又说了骆静语和合伙人散伙的事,最后说到自己打算和骆静语一起合作经营他的烫花生意。

  占杰之前半点儿不懂烫花,占喜就详详细细地说给他听,骆静语一年都要做些什么,生意的范围包括哪些,如何推广运营,如何维护客户……

  占杰听完后,皱眉问:“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收入了?”

  占喜说:“他手艺在呢,怎么会没收入?最多就起步难一点,又不是没经验,我帮他一起做,会好起来的。”

  “你已经决定了?就不找工作了?”占杰问。

  “嗯。”占喜拿着一片西瓜啃起来,“如果顺利,我一年也能赚十几万吧,比我之前工资都高呢。要是业务再好点,收入就更多了,我想先试试,哥,你觉得可行吗?”

  占杰想了一会儿,说:“先试试吧,你俩都年轻,爸不是说了么,考察他两年,这两年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小骆这人……人是还行,就感觉有点嫩,脾气太软,很容易吃亏的样子。”

  他一直没喊骆静语“小鱼”,觉得这名儿太亲热,也没喊他全名,太生分,最后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大舅哥一样,喊这个临时妹夫为“小骆”。

  占喜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他真的是一点坏心眼都没有,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你对他好三分,他能还你八分,你对他好五分,他能还你十分。”

  “那你对他好几分?”占杰问,“我看他都快把整颗心都捧给你了。”

  占喜乐死了:“哪有那么夸张啊?你才见他三回。”

  “你当我为什么会同意?为什么会说动咱爸?”占杰嗤笑,“这人对你怎么样,我看得出来。人是可以的,现在关键就是这个工作,如果他工作走下坡路,这事儿肯定不行,我和爸都不会答应,你再自己好好想想吧。”

  下午,骆静语问两个小男孩要不要烤蛋糕,他们都说要。

  占杰买来几个大芒果,骆静语就做芒果蛋糕,一大两小在餐桌边忙得不亦乐乎,占杰和占喜在边上围观。

  骆静语戴着口罩,很耐心地教两个小孩怎么做蛋糕胚,占喜帮他做手语翻译,让孩子们轮流上手体验。

  蛋糕胚烤出来后,满室的蛋糕香,占杰午饭还没消化呢,又给弄饿了。

  挤奶油、放芒果是小朋友们的最爱,一个芒果蛋糕出炉,大家分着吃,骆静语还切下四分之一让顾心驰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吃。

  占杰看着骆静语做事情有条有理、轻拿轻放的样子,心里是真的佩服。别说占喜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活了三十五年都没见过,只能说明物种的多样性。

  晚饭前,顾心驰回家了,威威依依不舍,大火车还没搭完,两个小孩约好了下次继续一起搭。

  占杰和威威吃完晚饭才离开,临走前,占喜对他说:“哥,你下回再见威威,要是没地儿去就来小鱼这儿。等天凉一些,我们可以一起带威威出去玩,人多点小朋友也开心,你不会哄孩子,小鱼会啊!他孩子缘特别好。”

  占杰一句话差点说出口,硬忍住了才没说。

  那就是——他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客人们都离开后,占喜和骆静语终于空下来,两人在沙发上腻歪了一会儿,占喜想到顾心驰说的话,窝在骆静语怀里抬头看他,问:“小鱼,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吗?”

  骆静语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个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他摸摸占喜的脸,又摸摸她的喉咙,摸摸她的嘴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摇头打手语说:【我知道的,很好听。】

  占喜笑嘻嘻:“我声音真的还行,就是唱歌不好听,会跑调。”

  骆静语又摇头:【唱歌也好听。】

  他指指沙发边那盏鲸鱼落地灯,此刻,客厅里只开着这盏灯,暖黄色的光在四周墙壁上打下条纹阴影,已经是他们很熟悉的场景。

  占喜往骆静语的怀里凑了凑,耳朵贴在他的左心房,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她又拉起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喉咙上,唱起歌来:

  “我会在某一个夜晚偷偷地幻想

  会不会有一只鲸鱼掠过窗……”

  骆静语的眼睛看着那盏悬垂着的鲸鱼灯,手指下的皮肤细腻光滑,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振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段歌词:

  “是不是他也都和我一样看不到希望

  挣脱枷锁,越过了海洋……”

  他想,此刻的他是不是正好到了挣脱枷锁的时刻?

  看得到希望吗?

  不知道啊。

  如果是他一个人,真的会很迷茫。

  如果和欢欢一起呢?

  两个人一起努力,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希望?

  挣脱枷锁,越过海洋?

  ——

  骆静语的感冒在两天后好转,脑袋没那么晕后,他下定决心,同意了占喜的建议。

  他和欢欢要合作经营“禧鱼烫花艺术”了,决定出来后,他俩再不拖拉,列好计划,分头把事情准备起来。

  骆静语要重新设计汉服节的定制饰品,风格款式还得和拿给方旭的不一样,也就是说花型都得全部推翻。

  最后,他选了几种秋季开花的花卉做样品,分别是秋海棠、文心兰、紫茉莉和木芙蓉,并且抓紧时间先做出了两款秋海棠的发饰样品。

  他在做样品的过程中,占喜帮他拍照,还架好设备拍下视频。

  剪辑之后,她把视频上传到微博、公号和Q站,预热汉服节的新品。

  与此同时,占喜到处踩点,选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里头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包厢,很适合进行烫花体验课。

  她发布出体验课的时间和地点,在周六下午,人数为六人,每人600元,含一杯饮品和一块西点。如果是造物节上没预约到的客人,可以以400元的价格报名,做好的作品可带走。

  消息发布后,占喜先联系到造物节上认识的两个汉服圈女孩,邀请她们免费来体验,两个女孩都很开心,欣然同意。

  六个名额很快就预约完,还有人来询问,占喜和骆静语商量后,决定先不开放后面的预约。

  骆静语毕竟是第一次上一对六的实地体验课,占喜和他都打算看过第一堂课的情况再做打算。

  样品做得很快,骆静语把四种花型各做了一款发梳、一款边夹和一支发簪,部分还做了手花。

  占喜一边研究怎么搞淘宝店,一边在微博上搜各个汉服工作室和汉服社团的主页,给对方发私信。

  对方回复后,占喜就把骆静语做的样品照片发过去,也不提他原本是“小鱼鱼手作烫花”的老师,只说自己是一家新成立的烫花工作室,希望能有机会合作。

  有些人会拒绝她,有些人表示感兴趣,慢慢的,占喜就加进了一些汉服群,群里人数有多有少。

  她自己也建起了“禧鱼烫花”的微信群和QQ群,先把造物节上加的客户一股脑儿都拉进去,给她们看了新品照片。

  她在网上查询大量的资料,还买了书籍,开始恶补汉服知识。骆静语其实比她懂,就是不太讲得明白,占喜只能自己研究,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小鱼说不清楚,她就厚着脸皮去问几位做花的姐姐,好在姐姐们人都很好,举手之劳的问题都会为她解答。

  第一堂体验课的前一天,占喜在微博上收到一家实名认证为“婳裳汉服工作室”的联系人发来的私信,对方说之前是打算和小鱼鱼烫花合作联名款秋季新品,被告知设计师单干了,所以来问问,设计师是不是在禧鱼烫花。

  占喜立刻和对方加上了微信,小鱼告诉过她,方旭答应把这笔生意送给他。

  占喜心里有隐隐的不安,那一天,方旭拍去了骆静语设计稿的照片,她就在场,如今和客户直线联系,她其实有所警惕,问客户有没有收到过小鱼鱼烫花发去的设计初稿,对方说从来没有。

  占喜回想起来,方旭当时明明是说要去问问客户需不需要修改,为什么不发呢?

  是因为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小鱼散伙了?已经想好要把这单生意送给小鱼了?

  方旭这个人……真的会这么好心吗?

  她把自己的忧虑告诉给骆静语,骆静语也想不明白。

  占喜问他:“那……你打算重新设计吗?还是发原来那个设计图给她?”

  骆静语想了半天,说对方的要求其实很明确,如果要改,也只能小幅度改。这不是完全由他自主设计,而是根据对方秋季款的汉服新品来设计的。

  占喜寻思,大概这也是方旭不把生意拿走的理由?按照清算表上的说法,这属于客户私人订制了,就跟池江先生的“好运来”和吴太太的牡丹盆景一样,设计主题是客户说了算,所以设计版权不归方旭,还在骆静语手里?

  以防万一,骆静语把六张设计稿小修了一下,其中一款更是推翻重来。重新画好后,占喜把彩色设计稿发给了“婳裳”的联系人苏苏姑娘,等待对方的反馈意见。

  ——

  周六中午,占喜和骆静语提前赶去那家咖啡馆,开始准备下午的体验课。

  骆静语为了体验课购买了新的烫镘,每个体验者都有染色用的新闻纸、吸水海绵、烫垫、烫花器柄……他提前把花型都剪好了,和占喜一起在包厢里布置妥当,等待第一批体验者的到来。

  这一回,占喜不用穿汉服了,和骆静语一样都穿着常服,她看着小鱼端坐在桌边绷紧下巴的样子,笑着问:“紧张啊?”

  骆静语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他当然紧张,以前想都不敢想,他一个听不见的人,居然有一天要上一对六的课,最担心的就是客人操作不当被烫镘烫到。

  本来人再少点儿更好,像展览时的三个人,他把握会大很多。不过欢欢算过账,这间包厢有最低消费,只有六人以上才能有利润。

  “别紧张,我陪着你呢,就和展览上咱俩配合的那样就行,不怕不怕哈。”趁着包厢里没别人,占喜抱住骆静语就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一个礼拜他俩压力都很大,每天从早到晚待在一起,都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很久没亲热一下了。

  骆静语转头看占喜,这人刚偷袭成功,正在坏笑,骆静语眼睛一眯,抬手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身前一揽,嘴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两人正吻得缠绵悱恻时,一个女声骤然响起:“哎呦我的妈呀!”

  骆静语和占喜慌得立刻分开,抬起头,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姐姐站在门口,尴尬地笑:“嗨,骆老师?我……是来上课的。”

  “是的是的,请进请进。”占喜胡乱抹抹嘴,赶紧起身迎她进来,回头看小鱼,这人正襟危坐,神情淡然,可惜两只红红的耳朵尖儿不会撒谎。占喜忍着笑请第一位姐姐入座,和她闲聊,一起等待其他人。

  人很快就到齐了,简单的介绍后,就像造物节上一样,骆静语操作,占喜讲解,八个人待在包厢里上起课来。

  这一次的课程要比展览时舒服,座位宽敞,温度适宜,咖啡馆还播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也没有别人围观。

  大家操作时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人在看骆静语染色时说“骆老师好帅啊”,第一位进来的姐姐就说:“人骆老师有对象啦,当心小占助教给你穿小鞋啊。”

  换来女生们一阵叽叽咯咯的笑声。

  骆静语听不见,抬头时见大家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心里一跳,耳朵很快又红了。

  占喜失笑:“你们不要逗骆老师啦,骆老师很怕羞的,大家仔细看他操作,有不懂就问我哈。”

  染色后等晾干的空隙,服务员把饮品和西点端进来,众人边吃边聊。

  占喜趁这时把骆静语做的汉服节样品都拿出来给大家看,尤其是给那两位汉服圈的小姑娘看,她们依旧穿着汉服,将实物拿在手上仔细看过,占喜问:“感觉怎么样?”

  “秋海棠好好看!”白衣小姑娘说,“文心兰一般。”

  另一个粉衣小姑娘说:“我喜欢这个簪子,花小,精致,夹子这个花有点大,戴起来会不会太夸张?”

  别的学员说:“你俩穿着汉服呢,不如戴起来让我们看看?”

  “可以吗?”白衣小姑娘问占喜。

  占喜说:“当然可以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意见呢,畅所欲言!”

  两个小姑娘轮流戴上花饰,其他学员围着她们七嘴八舌地给意见,占喜在边上默默记下,发现有几款样品获得一致好评,和在群里的反馈差不多,有几款则口碑一般,有两个边夹被一边倒地吐槽,骆静语都懵了。

  占喜觉得这很正常,骆静语虽然经验丰富,毕竟是男性审美,之前又没有和客户沟通的经验,不可能设计的每一款饰品都受欢迎。

  这样的体验挺好,实物和图片终究不一样,客户看过后,能让占喜知道主推款该是哪几个,哪几款该果断放弃,哪几款又需要修改。

  尽管样本数量很少,也比一个都没有好,谁让占喜自己还是个汉服圈的菜鸟呢?

  花瓣晾干了,饮品和西点也吃完了,大家聊得很开心,又继续接下去的熨烫步骤。

  骆静语的心一直都提着,谢天谢地,没有人出事故,一堂课完美落幕。

  占喜觉得收获颇丰,既推广了骆静语的烫花手艺,又有不错的利润,还能面对面接受客户反馈,想着这种形式的体验课以后可以当固定的业务内容来开展,嗯,最好再去找找性价比更高的上课地点。

  学员们都离开后,骆静语和占喜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占喜无意中刷了一下手机,拉拉骆静语的手臂,把屏幕拿给他看。

  她说:“方旭开仓了。”

  经过学员们的同意,占喜回家后整理体验课的照片,给学员们的脸贴上卡通图片,又写了一篇生动活泼的文章,把体验课的内容更新在了“禧鱼烫花”各个社交平台。

  照片都是占喜用单反拍的。

  她上大学时,传播学院有摄影课,不过那会儿她省吃俭用交的学费,根本没钱买单反相机,摄影课算是稀里糊涂地修完。

  反倒是现在,骆静语教她怎么构图,怎么取景,怎么利用光影,占喜拍下的不管是全景、近景,还是大家手部、烫花作品、饮品西点等的特写,居然都挺不错。

  有一张骆静语的特写她最最喜欢,小鱼低着头,逆光,类似剪影,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颌线、纤长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还有脖子上的细小绒毛和……突起的性感喉结。

  背景都虚化了,他在看手里的花,那是一朵深红色的茶花,是照片里最鲜亮的颜色,被他那漂亮的左手轻轻拿着,右手是一把剪刀,即使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能猜到他那一刻的神情,是如此得宁静又虔诚。

  占喜手指一点,把这张照片也用到了推文里。

  经过第一轮线上和线下的反馈,骆静语花了三天时间,把样品做了一番小修或重做,汉服节定制款基本定稿。

  8月6日,占喜把定稿后的样品照片分门别类地上传到淘宝店,定下价格,写好介绍,开放预定。

  这意味着,“禧鱼烫花艺术”第一次正式开仓了。

第66章

  占喜知道, 汉服文化在国内依旧是小众文化,近几年才有所发展,每到节假日, 景区或街头时常能见到穿着汉服出门游玩的年轻人。

  汉服爱好者的消费水平跨度很大,有些小姑娘省吃俭用才能买一套一、两百块的裙子, 有些人却可以一掷千金。

  汉服品牌同样如此, 高端品牌用料讲究,做工精美,价格自然不菲, 中低端品牌则走大众化的路线,力求让更多的汉服爱好者能买得起,喜欢穿。

  而骆静语做的汉服烫花饰品又是小众中的小众。

  细分的话,他的目标消费群体应该是中高端汉服品牌的那拨消费者。毕竟,买两百块裙子的姑娘, 很难狠得下心去买一支三、五百块的簪子,而买得起几千块汉服的妹子, 也绝不愿意买几十块的簪子去搭配自己的华服。

  这么一来,在“禧鱼烫花”刚起步、没有足够消费群体支撑的情况下, 开仓后的生意显而易见,不会太理想。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淘宝店里只接到三十多个订单, 占喜和骆静语并肩看着电脑屏幕,倒也没有太失望。

  万事开头难, 占喜握了握骆静语的手, 依旧对他充满信心。

  总的来说, 汉服文化是呈发展趋势的, 还有其他的一些中国传统文化也在近几年重回人们的视野。所以, 骆静语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慢慢地好起来,毕竟他设计制作的饰品在汉服圈子里口碑一直很好,是有过几小时就爆仓经验的人啊。

  订单虽然少,至少也开张了,骆静语很淡定,准备整理一下款式和数量,一批一批地先做起来。这一次时间很充裕,他可以做得更精致些,暂时也不需要熬夜,反正第一批发货要在八月底。

  婳裳汉服工作室的苏苏姑娘一直和占喜保持着联系,两人聊得挺投缘。

  苏苏告诉占喜,之前几年婳裳汉服和小鱼鱼烫花合作过几次联名款,一直很愉快。工作室的设计师很喜欢小鱼鱼的饰品老师设计的作品,只是始终没机会和老师直线联系,没想到老师现在单干了,才第一次知道这位老师姓骆。

  【苏苏】:占小姐,公号上那张侧脸剪影就是骆老师吗?

  【鸡蛋布丁】:是的,那就是骆老师本人了[害羞]

  【苏苏】:天啊!我都没想到骆老师是个男的!还是个帅哥!有机会一定要和他见个面!我们设计师可想和他见面了!

  【鸡蛋布丁】:[呲牙]可以啊,我们在钱塘,你们要是来钱塘我和骆老师请你们恰饭~

  苏苏把联名款设计制作的合同发过来给占喜看,占喜逐字逐句地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她毕竟不是学法律的,还是厚着脸皮找袁思晨帮忙,请她把这份合同拿给原公司法务部的一位同事看一下,反馈说没有问题,她的心才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