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蜻蜓无法安慰,只能抱着小豹子给予鼓励,“你别难过了,你总还有大哥,还有公公,他也是疼你的。再等几个月,你还会有侄儿侄女了。你这个叔叔的,可不能太丢脸,让孩子看笑话哟!”

小豹子缓缓地抬起脸,拉长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问了一句,“那——你呢?”

唔…张大姑娘觉得耳根子又开始发热了,视线不受控制的左右乱瞟,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不在这儿么?”她起身想走。

“只是在这儿?”小豹子察觉到她的意图,哪里肯放?收拢了双臂,紧箍着她的腰。

“你腻不腻的?”张蜻蜓恼羞成怒,炸毛了。

“我不腻。”某只豹子想起白天被人偷窥调戏的旧恨,哼哼地瞥过去一眼,“你都把我看光了,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什么什么?张蜻蜓没想到这头小豹子居然敢跟她说这样的话,一张脸顿时烧得通红,“你胡说什么呀,快放开我?”

“我不放,白日里,我洗澡时让你走开,你怎么不走?”小豹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要重振夫纲。

“你看了我,我是不是也要看看你才公道?”

“你做梦。”张蜻蜓继续负隅顽抗,只可惜力量悬殊太大,这在小豹子看来,更像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而看着媳妇红得快要滴血的小脸蛋,更是让他心情大好,觉得终于扳回一城。

“我哪里做梦了?你是我媳妇,你都能看我洗澡,我为什么不能看你?”

“不许你看,就是不许你看。”张大姑娘奋力叫嚣着,不过此情此景,却显得色厉内荏,完全起不到应有的震慑效果。

“好啊,你不许我看,那我就要…”就要干嘛呢?小豹子一时自己也要想一想。

“你就别想好事了,放我起来。”张蜻蜓最后心慌意乱时冒出来的这一句话,倒是给了小豹子提示,他是不是可以适时地干点好事?

于是,那张跟他顶嘴吵架的樱桃小口就被堵上了,还一回生,二回熟地被撬开了。

张蜻蜓脑子里头乱哄哄的一炸,似是兜头给泼了一盆火红热浆糊进去,瞬间就乱了。其实,也不算全乱,起码没从前那么乱了,毕竟有了几回经验,好像多少有了点经验,配合得越来越熟练了。咳咳,好像也越来越享受了。

良久,当小豹子觉得媳妇都快喘不过气来,终于结束这个热吻的时候,两人的嘴角甚至都暧昧地拉出银丝,还会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听着自己喉间咕噜一声轻响,张蜻蜓的神智瞬间归位,简直快羞死了,真丢人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这真是没脸见人了。

可是小豹子却不怎么觉得,搂着媳妇,在她耳边调笑,“感觉不错吧?怪不得人家说什么这人间有四香,叫做头茬的韭菜,二淋子醋,大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果然味道非同一般。”

这都什么混账话?张蜻蜓又羞又窘,“不许说,不许说!”

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便宜已经占到了,小豹子心情大好,也不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利了。其实,他在营里还听到不少的荤段子,以后慢慢讲给媳妇听。都是男人,干完正事能干什么?自然是说女人呗,小豹子可有不小的长进呢。

张蜻蜓羞了半天,嘟囔起来,“你这人真小气,不就看看么?看了又怎地?反正又没看头!”她一时逞强,又口出狂言了。

“什么?”小豹子当即就火了,“你说我没看头?哪里没看头?”

“哪里都没看头,总不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

“哦,那你这么说,你不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你脱给我看。”

这头小豹子真是学坏了,张蜻蜓才不要,恼羞成怒的涨红着脸道:“滚啦,再不滚,我揍你哦!”

嘿嘿,挑衅不成立,不过小豹子也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人,把炸毛的小媳妇指着自己的手指一握,轻佻地放在嘴边亲了一记,套用一句常用的词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然后抛个媚眼,看着媳妇瞬间石化的呆样,这才得意洋洋走了。反调戏,成功。

嗷嗷,意识到自己被调戏张大姑娘内心的愤怒犹如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紧握着两只小拳头,追到门口,左右看看,没什么利器,于是弯腰把自己的绣花鞋拔了下来,咻的一声,就冲着小豹子的后脑勺扔去。

闻得身后动静不对,有暗器破空而来之声,小豹子反应还是很迅速的,跳闪一旁,回手一抓,呃…软绵绵,热乎乎的,底下还带些泥沙?

小豹子呵呵一笑,“媳妇,鞋子要还你吗?”

“不要!”张蜻蜓气得跳脚,气吼吼地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跑进屋了。能不进去么?难道还当着人面上演全武行?没瞧见那些丫鬟仆妇都趴在窗台上笑呢。

回到房间的张大姑娘仰天长叹,这就是武力低下的悲哀啊,她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头会功夫的坏豹子?要是想当年的杀猪女,起码可以把那只鞋子砸在他脑门上吧?哪像现在,完全差的不是一个档次。武林高人在哪里?江湖秘笈在哪里,她要学绝世武功,她要战无不胜。

张大姑娘的雄心壮志实现起来难度比较大,不过有一件小事实现起来倒很容易。

小豹子笑眯眯地拿着媳妇的一只绣花鞋进了书房,亲自挽袖,刷洗干净,别人要动手帮忙都不让。这是多具有纪念价值的一只鞋啊,留着圆房的那天,再给媳妇亲手穿上,嘿嘿,小豹子哼着小曲,乐呵呵地早把跟潘云祺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

时近夏日,天一日亮得早过一日了,但小豹子起来准备出发的时候,星光还未完全淡去。张蜻蜓再一次自我纠结折腾了半夜,现在还没醒来。

照例过去偷一个香吻,小豹子正想要走的时候,张蜻蜓却惊醒了。迷迷糊糊也忘了昨晚之事,倒是揪着他问:“要走了啊?”

“嗯。”潘云豹摸摸媳妇的小脸,“你再睡一会儿吧,时候还早,我先走了,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哦。张蜻蜓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松了手。小豹子看见媳妇这么乖巧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上前亲了一口,“记得想我哦!”

得到媳妇的含糊答应,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着张蜻蜓在那儿迷迷糊糊又赖了一会儿的床,脑子渐渐清明起来,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干了什么?那头色豹子,他又来占自己便宜了。

张蜻蜓忿忿地捶了一下床,却是怎么也忍不住嘴角要向上弯的弧度。

算啦算啦,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吧,张大姑娘一直保持着勤劳的本色,正好还可以起来练练剑,就算是功夫差一点,也比一点儿都没有强。

等着一早她收拾妥当了,安西过来回话,“二奶奶,昨儿买回来的铁华黎怎么安置?”

是哦,昨晚都忘了,带他们回来也没过问。

安西已经打听清楚情况了,跟她做了个汇报。铁华黎其实还没有看起来的大,只有十五岁,不过是游牧民族,体格健硕,又成日风吹日晒的,显得略大了些。他的侄儿叫铁穆根,今年三岁。这个铁华黎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外,还会养马放牛,耕种打猎。

因为张蜻蜓给他侄子抓了药,他是真心感激,人来了也很勤快,抢着挑水劈柴,喂马涮车。什么重活都愿意干,只是饭量也忒大了些。

周奶娘嘀咕着抱怨,“人家再能吃的小伙子也不过两碗米饭了,好家伙,他昨儿一口气就吃了三碗米饭,四个馒头,还不算那些菜,啧啧,姑娘你是没看到,昨儿他吃饭那样子,简直就跟饿狼似的,都顶上两三个人的了!”

张蜻蜓听得好笑,“他这些时恐怕都没正经吃一顿,难得吃个饱的,就由着他吧。只要好好干活也就是了。”

可是一旁碧落有话要讲了,“姑娘,现房中的下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都抢着干了别人的活,别人又怎么安排呢?他又不懂什么规矩,放在府中不大合适吧?”

她倒出了个主意,“他既会打猎,肯定也会杀猪的吧?不如把他带到铺子里去,这么能干的小伙子,放在那儿可能还更管用一些。”

张蜻蜓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想想他的侄子还在生病,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情,便让安西去跟他说了一声,让他先照顾好孩子,等着孩子有起色了,再到铺子里去。

安西过去传话,很快那铁华黎带回话来,他愿意立即就去铺子里做事,报答张蜻蜓。至于他侄子,就拜托院中哪位大姐帮忙照看一下。

边关人朴实,他觉得自己卖身给张蜻蜓了,就跟张蜻蜓她们是一大家子了。既然是一家子,那么男人出去做事,女人在家照顾孩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这事,张蜻蜓还真不好指派谁。大伙儿手上都有活,多伺候一个病人,还是个小孩,肯定要费不少心的,若是耽误了自己分内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张蜻蜓只能问下左右,“你们谁愿意帮忙么?”

彩霞感念张蜻蜓提携她的恩情,想了一想,站了出来,“二奶奶,若是短时间,大家帮忙是没什么事的。不过,却不是个长远之计。比如琴姐有个女儿,青嫂也有孩子,再往外头说,我哥嫂也有孩子要人照顾。他们现在都只能自己带到铺子里,或是私下请人看护。若是往后再有人成亲,有了孩子,爹娘又要出来做事,没个父母帮手的,那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张蜻蜓道:“你接着说!”

彩霞道:“所以奴婢就有个主意,说出来请姑娘别见笑。咱们能不能以后就定个例,排个班,抽出两人替大伙儿照看着这些孩子?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是看着他们,别摔了磕了,到了中午,给他们分些饭菜就成。等再大一点,就能送去外头学堂,便不用麻烦了。至于费用,可以从各家的月钱里扣一点,补贴给照看之人,想来大伙儿就都有个说法了。”

第198章 替罪羊

听彩霞提议由院中下人照看各家的小孩,琴姐站了出来,“要是真能这样,奴婢就是出钱也是情愿的。免得每回总是求三告四的,麻烦别人。”

嗯,张蜻蜓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不错,“这一共也没多少个孩子,这点钱就由我账上出了。只是没有空房间啊?”

“这个有的。”彩霞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好久了,顾虑周全,“像我哥嫂他们住在外头,都有房间,如果姑娘肯出饭钱,不过是借间空屋子看看孩子,料他们也什么话讲。”

张蜻蜓摇了摇头,“这样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把孩子放在外头,反正白天都去上工,也吵不到里头的人。只是这样的话,你们照看起来就麻烦了,就是做好了饭,还得专门跑出二门去。要是临时有事,找人也不便。不如把孩子领进来,就搁在我这院子里头。我记得上回瞧过,在我们这院子靠外那儿,有个值夜看门的空屋子,倒挺宽敞的。不如就把那儿收拾出来,白天给他们用,晚上仍是上夜的用。要接要送的,就由你们送到二门上头去。一共才几个孩子,反不了天。只是不许乱跑,在咱们院子还好,要是放出去,恐怕多生事端。”

彩霞笑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必二奶奶费心安排了。就交给我和碧落,只当多一桩事,安排下去也就是了。”

那就最好,张蜻蜓安排妥当,心情不错,就提了一句,“你们也不必怕辛苦,我这儿正准备再安排几个小丫头进来,到时你们也能缓一缓了。”

她说这话倒是无心,只是好几人顿时都露出沉思之意。

尤其是碧落,当即追问:“姑娘可是嫌我们服侍得不好么?”

张蜻蜓一笑,“怎么会?只是觉得你们年纪也大了,这几年总要放出去成亲生子了,哪能天天守在这里?所以也带几个小的过来先学着规矩。”

碧落一哽,张蜻蜓已经起身走了,照例去给卢月荷请安。

路上,安西这才跟她回禀另一桩事,“那位瞎眼的老婆婆是从前两江总督简似道的母亲萧老夫人,她原本出身兰陵,也是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年轻时,还做过皇上的乳母。原本简家因为这层关系,皇上一直很是器重,才把两江总督这个肥缺给了他。谁知简大人却是贪墨治河巨款,不修堤防,造成洪灾泛滥,死伤无数。尽管罪证确凿,他还抵死不认,甚至勾结江湖中人,暗杀举报的朝廷官员,妄图毁灭证据,实在是罪大恶极。三年前给皇上下旨抄家罢了官,家中男丁但凡参与此事的,全都判了斩立决,女眷没入官婢。只是这萧老夫人,皇上一直不忍心处置,本要法外开恩的,只是萧老夫人很是深明大义,说她教子无方,尤其不可放过,便主动进了大狱。所以狱中也没什么人难为她,只是条件有限,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好的照顾。”

张蜻蜓觉得奇怪,“既然是这么个来历,应该有不少人想拍皇上马屁,把这老太太接回去供养才是呀?”

安西叹息,“就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人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都怕落一个阿谀奉承的名声,所以那老太太就一直没人敢买。”

他犹豫一下,低声道:“二少奶奶,尤其是咱们家,恐怕更是买不得。”

“为何?”

安西很为难,却又不得不说实话,“因为当年奉旨带兵去查抄简家的,正是咱们家的老爷。”

当年简似道在任地残害忠良,吓得两江一带的文武官员都是闻风色变。最后皇上震怒,钦点了潘茂广秘密带兵去了江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抄了简府。当时为了速战速决,潘茂广是用了一些雷霆手段,这才逼得简家人开了口,供出证据,签字画押,办成铁案。

据周边的百姓至今流传,当时简府里的惨叫之声,七天七夜都没有断过。若是张蜻蜓现在又把人买回来,这成什么了?那老太太再明事理,恐怕也不能原谅他们吧?

张蜻蜓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也不敢去妄作好人了。见了卢月荷请了安问了好,先把那几盆牡丹的事情说了。

卢月荷听得眼前一亮,“你此话当真?小叔真的把婆婆那盆娇容三变要回来了?”

她平时可没少听潘云龙念叨,那是相公一个心结,没想到今儿居然给潘云豹漫不经心地就解开了。

“那还能有假?花都在我院里搁着呢,嫂子你若是要,现在就可找人去搬。我是最笨手笨脚的了,哪里懂得侍弄那么娇贵的花?”

那卢月荷还真不客气了,“只是小叔他是怎么弄回来的?”

张蜻蜓嘿嘿一笑,低声告诉了她,还替小豹子吹嘘,“他当时就是故意装傻,哄着那小子下不来台,只得送回来了。”

卢月荷忍俊不禁,不过却道:“这样也好,小叔也是该学着长点心眼。以后还叫他装下去,这样才让人更能放心。”

张蜻蜓顺便把她想买人的事情跟大嫂说了,卢月荷听了就笑,“我正也打着这个主意呢,没想到你还来管我要人,也罢,我这边还有几个小丫头倒是可以顶上的,没那么着急,就让管事去乡下给你谋几个丫头来吧。不过弟妹,我可得提前跟你说清楚,乡下来的丫头,虽然淳朴,可也容易给这京城花花世界眯了眼睛,你可要多用些心思来教,别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弄得不伦不类了。”

张蜻蜓记下,想想又把收留铁家叔侄,和安排下人照顾他们孩子的事情说了,“大嫂,你觉得我这么做妥当么?我原还想让丫鬟领孩子们有空上后园里去走走,总不是白空着?只是怕婆婆挑剔,所以没吭声。”

卢月荷先听说边关惨烈,很是同情又替前方将士忧心忡忡,很赞同张蜻蜓助人济厄之举,只是想带孩子们去花园?她就摇头了,“弟妹你既然知道不妥,也就不必我多说了。就是在你自己院中,也要看好,免得日后授人以柄,又多生事端。”

张蜻蜓撇撇嘴,想想也就算了,“不过大嫂,我倒是觉得公公有些那啥,迂腐,明明咱们地方那么小,偏给爷爷奶奶那么大的屋子,两个老人家哪里住得了?要是光给外人看,也太过了些。”

卢月荷嗔她一眼,“你怎么连公公的坏话也说上了?这件事,公公可没做错,他也必须这么做。有一个词儿,叫口诛笔伐。有时候,一句话,一支笔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不是公公迂腐,是有些时候,你只要当官,就必须做出些姿态来。哪怕违背你的本意,也只能这样。”

“就像皇上对奶娘一样?这么大年纪的人…”张蜻蜓一时口快,说漏了。

卢月荷瞅过去一眼,那意思是不言而喻的,张蜻蜓只好老实招认。卢月荷听完却沉思良久,给了她一个建议。

张蜻蜓有些纳闷,但还是起身去了。

今日天气晴好,当萧老夫人再度出来到人市上时,狱卒把她扶到有日阳晒到的地方坐下。

当暖暖的阳光透过身上渗透进来,萧老夫人只觉浑身僵硬的老胳膊老腿都似乎活络了不少。那监牢里,还是太潮湿了。想来,她这把老骨头也挣不了几年了。

狱卒们还算好心,说是把她带出来卖,其实只是找个机会让她出来透透气,否则关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恐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是,就算是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思呢?都到她这把年纪了,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指望?可纵是死了,到阴曹地府若是要见着那些不孝的子孙,她还不如留在阳间活受罪。

老太太在心底里叹息一声,真的没有任何牵挂了吗?她还是有的。不是牵挂着死去的人,而是还活在这个世上受罪的。

男人们犯下的弥天大错,一刀砍下,也就一了百了了。苦的是家里的那些女眷啊,都是娇养深闺的千金之躯,怎么受得了这份磨挫?

年老的妇人倒也罢了,那些小孙女们可怎么办?有两个嫁出去了,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剩下的呢?

三丫头最傲气,四丫头为人小气爱算计,五丫头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只是这份美貌恐怕现在也不知能给她带来的是福还是祸…还有最小的十娘。

老人家想着,似乎还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婴在红毯上活泼地爬来爬去,自己还在那儿笑,“这个老十,倒真是长得跟个雪团子似的。你们看,她是不是就跟皇上赐我的小哈巴狗儿一样?”

笑语喧哗,喜庆荣华,似乎还历历在目,可是一转眼,便是灰飞烟灭,水月镜花。

干涸的眼睛早已哭不出一滴泪来,萧老夫人只是在心里算着,抄家的时候雪儿才周岁未满,现在要是活着,该有三岁了吧?

想想那个小伙子背来着的侄子,也是一般大小。还记得他们头一两回来的时候,别人都怕自己,只有那孩子不怕,还软软地管自己叫奶奶。得了别人给的一块饼,那小伙子还叫他掰了一半递给自己,真是两个好心肠的孩子。否则她才会多管闲事,逼着那对年轻小夫妻把人给买走了。

苍天啊,你别不长眼,大人们造的孽,可不要降临在孩子们的头上,让无辜的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吧。

“萧老夫人,萧老夫人!”

咦?这是谁在叫她?

张蜻蜓就见老太太慢慢地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她嘿嘿一乐,“您不认得我啦?我昨天来过啊,就是把那对叔侄带走的人。”

“你来找我做甚么?”老太太很奇怪,却也想到一种可能。莫非他家也是当官的,要来买她?老太太不禁有些鄙夷之意,她虽是被卖之人,却也有个小小的自由,就是她若是不愿意,没人能够买走她。

张蜻蜓递上一杯热茶,“坐了半天,口渴了吧?要不要先喝口水?”

这是雨前龙井,萧老夫人闻着这茶香就知道这是下品的雨前龙井,也是她这后头茶馆里最好的茶了。她虽没在这儿喝过一杯茶,却天天闻着这儿的茶香,是以很是熟悉。

虽然比不上自己从前喝的,但也算是这几年来难得的一杯好茶了,老太太素来好茶,真有些馋了,却没有接。

“你要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

张蜻蜓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打听了下,你们家人是三年前卖的。当时有许多买主都是托外人来买的,所以也查不到什么具体的去向。”

萧老夫人听得心中一紧,不觉脱口而出,“一个都查不到吗?”问完她又自悔失言了,冷冷地道:“查到了你也不必告诉我,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老太太一怕自己揪心,二也怕她借此利用自己。

只是,张蜻蜓瞧出她的心思了。她费了半天的劲,才查出一个有价值的线索,当然不会不告诉她,“您真的不想知道么?嗯…有一个小女孩,好像是您小孙女吧,她倒是有点消息。”

张蜻蜓没有诳她,她确实打听到了,萧老夫人的小孙女,那个排行第十,名叫雪儿的小丫头,在家中出事之时,先是随萧老太太等一众女眷押入京城,等到皇上的发落下来之时,她也被充入教坊之中。在旁的女眷被发落各处的同时,她却因其年纪太小,倒是独留在了京城教坊里。待其成年,便是官妓。

卢月荷在听说萧老夫人的事情之后,就嘱咐弟妹,让她打听下简家女眷的事情,张蜻蜓问了半天,就查到这一个了。

“老夫人,您应该也知道。这样在官府造了册页的孩子,我们就是想替她赎身也没法子。”张蜻蜓说得很是诚恳,“当初我公公奉旨去抄了你们家,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只是您现在年事已高,实在经不得这么折腾,若是您愿意,我可以替您赎身,找人好好地伺候您终老。也许以后有机会,还能让您见到小孙女。”

萧老夫人闻言一惊,“你公公?你是潘茂广的儿媳妇?”老太太瞬间阴沉下脸来,“那你是来求个心安的么?”

就算她看不见,张蜻蜓还是连连摇头,“老夫人,您这话就错了。我忘了说了,我是潘老爷的二儿媳。不过我今日来,可不是来求您原谅什么的。毕竟,当年我也没得罪您,犯得着觉得不安么?这事也不关我公公的事,他远在边关,还没回来,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我昨儿我见了您,回家去跟我嫂子说起。我嫂子就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也不是公公当年故意刁难你们。实在是简大人多行不义,才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老夫人您却是出身名门望族,知书达理的。甚至在出事之后,不惜熏瞎自己的眼睛,足见您心地高洁,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呢,我们作为一个晚辈,出于敬重您的气节,愿意替您赎身,给您安置个地方居住。对外,我们可以不留一点潘府的名,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想让您颐养天年,有个安身之处而已。愿不愿意,随您。您可以考虑考虑,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她说完,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了。

“等等。”萧老夫人突然把张蜻蜓叫住,“你嫂子是谁?她为什么要帮我?”

张蜻蜓咧嘴一笑,“我嫂子姓卢,范阳人。”

萧老夫人心中一动,就听张蜻蜓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又补了一句,“我嫂子的亲外祖母,姓李。”

兰陵萧氏是名门望族,可是兰陵同样还有一个李氏,也是当地的世家大户。与萧氏互为姻亲,闺中儿女,多有往来。而这萧老夫人未出阁时,与李姓夫人曾是闺中密友。卢月荷小时候,曾经听得外祖母提起,有一位萧姓女友曾经做过皇上的乳母。

只是卢月荷嫁到京城来的时候,并不太清楚简家之事。直到昨日张蜻蜓说起,她才猛地记起,搞不好这位萧老夫人就是外祖母年轻时的闺中女友。故此才让张蜻蜓过来试上一试,若是果真有这么点子交情,说不定能让这老太太接受她们的好意。

张蜻蜓见萧老夫人不吭声了,便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好半晌工夫,老太太才微微叹息,“你回去,替我谢谢她了。我这不祥之人,连自己的儿孙都管教不好,还谈什么知书达理?羞也羞死人了,去吧。”

她半天没喝张蜻蜓敬的茶,此时倒是从旁边摸索着举起,饮了一口,算是承了她的情。

“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过几天再来。”张蜻蜓也不多说了,跟老夫人行了个礼,这回是真的走了。

心里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难过的,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了,别说儿孙绕膝,还得替儿孙背这样的一份罪过,真是挺惨的。

再想一想,她就更气潘云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小子,居然还跟吴德那种王八蛋一块儿厮混,也不知私底下在干些什么勾当,将来要是惹出事来,那祸害得可是全家。

张大姑娘可不想有朝一日,也给连累得坐在这儿戴着镣铐晒太阳。可她一个当嫂子的,又该怎么去管教小叔呢?

要不是怕被他连累,张蜻蜓真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可总是一家子,不管又不行,否则连累起来,还是要祸害自己。可她要一出手,恐怕小谢夫人是头一个要跳出来闹的。算了,还是等公公回来,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他,听公公的意思吧。

张蜻蜓暗下决心,管他什么证不证据,妥不妥当的,总之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公公,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就这么办,张大姑娘思忖已定,便只日夜期盼潘茂广早日归来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些时了。

“你说,潘叔什么时候能回来?”军营里,有人跟张蜻蜓一样,同样盼望潘茂广的早日归来。

潘云豹白过去一眼,调笑,“怎么,你也皮痒,想尝尝被揍得滋味?”

蒋孝才把脑袋一拨,很是不屑,“我才不像你们这帮子武夫,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我想听潘叔讲讲战事上的事,如何调兵遣将,大破敌军。”

“这你就别想了!”他们趴在草丛这儿嘀嘀咕咕,没留神身后,萧森忽地悄没声息地摸了过来,“潘帅从来不讲打过的战,都是军师文书整理了出来,才告诉我们的。这其中,又以潘千户口才最好,讲得最清晰明了,所以想听这个,还得等他回来才是。这会子还是专心站好岗吧?怎么样,有动静没?”

没有,二人摇了摇头,等萧森又摸到别的地方去巡视了,相对挑一挑眉,不吭声了,专注地盯着草丛茂盛的山坡之下,警惕的巡视着。

他们这次一回到军营,就接到了任务。放下行李,急行军三十里拉到京郊的山沟沟投入实战演练。以营为单位,分成各大帮派,进行混战。目标就是夺取目标地的一个里面装着帅字旗的包袱,只是那玩意儿谁也不知道藏在这片山头的哪个地方了。

各帮派过来之后,不仅要自己找东西,还要防着别人找到,就算是先找到了,也不安宁,因为可以抢。总而言之,以最后能安全送回中军大帐为赢。

这个演练方案就出自潘茂广大帅的手笔,战斗过程中,只要你不违规,用什么阴谋诡计都可以。

这片山头也是他带着人摸熟的,每回他要是布置起来,总是一环扣一环,令人难以招架。这回潘云豹他们是头一次体验,都觉得无比新奇。昨天放假,留守的老兵们都没走,就是给他们布置这些事了。

原本伙头营的人少,二殿下李志提出,把他们打散分到各营之中协同作战。但是风九如不同意,“咱们虽然人少,但不一定就不成功。打不赢是我们自己没本事,可要是连个争夺荣誉的机会都不给咱们,那兄弟们也太憋屈了!”

这么一番话,最终给他们伙头营也争取了一个独立参赛的机会,上下官兵们都是铆足了劲,来进行比拼。

跟一般的营队让最有本事的去冲锋寻找,比较弱的防守不同,风九如把一些战斗能力强的,比如潘云豹这样的就搭个弱的如蒋孝才之流,协同作战。他们队伍虽然人少,但分成几个层次,层层递进,相互支援,相互配合,虽然人数在这些营队当中显得少了一些,但仗着队伍短小精悍的便宜,整体推进的速度与队形的完整性却是保持得最好的。

这一路之上,还有不少负责监考的老兵在进行记录,过程的结果很重要,中间的表现也很重要。

现在他们伙头营身处的这一处地方草深过膝,树高数丈,是历次演习都极喜欢藏东西的地方,却因为地势险要,要不是别处实在找不到,也不愿意轻易过来。

风九如自知跟那些大营没得比,就带他们直扑到这儿来碰碰运气,安排了潘云豹和蒋孝才等一部分士兵在外围戒备,让里面的队友进行搜索。

忽地,就听见一声惊呼,“找到了!”

是么?二人同时惊喜地转过头去,却听风九如一声大吼,“站好各自岗位赶快给我,验验真假。”

这也是潘茂广的高招,每次演习,总有三个假包袱,一个真包袱,真假的外表都是一样,只有里面的东西不一样。只不过想要验真假,就必须打开其中的竹筒,而每一个竹筒上都连着一枚信号弹。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找到四个包袱其中的一个,一定会惊动其他的营队闻风而至,不管是真是假,都难掩了耳目,这就极大地增加了比试的难度和复杂性。

也许,你千辛万苦抢到一个,结果还是假的,或许,别人得了真的,反说是假的,弄得大家晕头转向,只能巧取豪夺,把四个都弄来看看,才能知道真假。

在风九如拔开竹筒的时候,第一枚紫色的信号弹就呼啸着从他们这片密林之中冲向了天空。

“妈的,居然是个假的。”风九如忿忿地想把竹筒往地上摔,却又眯眼想了一想,迅速将这竹筒封口,原样包起包袱里,“传令下去,就说我们捡到假的。萧森,你领些人,带着这个悄悄往回跑,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剩下的兄弟们跟着我继续找。”

不管他们这个是真是假,只要有信号出来,就必然惊动其他人过来抢夺。潘茂广设定的考核制度,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虽然是要求大家找到真的,但你要是找到假的,能把它平安送回中军帐,也是记入有效成绩的。所以即便是假的,大家也要抢。

既然都是个抢字,风九如还不如用一队人马,保着这个先回去,多少是个成绩。萧森迅速开始点将了,在嘴里打个唿哨,“八到十班的通通跟我走!”

潘云豹他们也刚好在列,迅速过来集中了。萧森看了一眼,“潘云豹和胡浩然留下!”

这两个最能打,他想把他们留下来帮忙。不过风九如却道:“不用了,这光靠单打独斗没用,我们这儿留下人本来就多,你带着他们,反而能让别人以为真的在你这儿。”

他把包袱直接往萧森面前一扔,“赶紧走!”

萧森也不啰嗦,把包袱藏进怀里,手一招,便带着人退出了这片树林。

风九如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一眯,将剩下的士兵再次进行分班,继续开始搜寻。

分到往回跑的一帮伙头营兄弟们可遭罪了,刚来时,跑了三十里,现在这又跑回去。郎世明不由得嘟囔,“这不是把的人肠子都要跑断了么?”

“你要不跑,就留下来给人当俘虏啊!”蒋孝才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有闲情逸致,瞪了他一句。

才不要当俘虏太丢脸了,当兵的哪个愿意?郎世明振作精神,跟上队伍。

忽地,一只羽箭斜刺里射了出来,直奔郎世明而来。幸好他闪得快,头一偏,那箭堪堪从他脸颊边扫过,不过却也刮起一道红痕。

“有埋伏,小心!”萧森的提醒适时响起,可是还是有几个没留神的士兵,跑得太前,扑通扑通,给绊马索勾下,摔得四脚朝天,迅速被埋伏一旁的士兵抓获了。

将他们胳膊上绑着的彩色布条抢去,这就算是光荣了,必须退出战斗。

这是一支小股分队,人数还不算太多,一番征战,又“挂掉”几个,但也抢了十几条彩带,算是各有伤亡,摆脱了他们的纠缠。

萧森知道,这还是第一支被信号弹吸引来的小部队,后头会有更多的队伍过来,所以必须加快行进的速度。

“跑得动的就跟上,跑不动的自己想法保存实力,等着风营长回来捎上你们一起回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