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薛锦棠来得早,果然有一大堆账册要算。她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踏实,毕竟有事情做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白白担着赵见深的人情要强。

才算了两本账,四顺笑嘻嘻地过来:“薛小姐,百草厅薛家老太爷请您喝茶。”

薛锦棠抬起头来,淡淡道:“去回他们,我这几天都没时间。”

“那您的意思是让他们等着,还是?”还是让别人拿这笔钱。

“让他们等着。”薛锦棠道:“薛家的事情,全都给我留着,不许别人插手。”别人求到她面前,她总是处理及时,收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把事情给办好了。可若是薛家嘛,自然要狠狠晾一晾。当初她营救舅母有多慌张着急,现在就该薛家也尝一尝这煎熬的滋味。

四顺笑着应了,又出去了。

拖着薛家他也高兴啊,多跑几回腿,他就多拿几笔酬金啊。

拖了两天,这一天傍晚薛锦棠回家,四顺又追上来了:“薛小姐,薛家的事…”

“让他们继续等着,我没空。”

四顺讨好地笑:“这回来的,不单单是百草厅的薛家老太爷,还有怀柔县的薛县令,您看是不是见一见?”

四顺觑着她脸色,那个薛县令跟眼前这个小姐实在是长得像。他心里有某种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薛锦棠神色都未改一下,依然是两个字:“不见。”

四顺的脸拧巴成了包子,都挤在一起了,哎呦喂,这个小姑奶奶怎么今天这么难说话。

两天没见到人,薛家急了,给了他五百两,事成之后还有五百两,他可不想五百两飞了。只能去了茶楼,好生安抚。

四顺一本正经地说:“两位,薛小姐这几日太忙了,实在是没时间。”他可是燕王府回事处的人,这样说话,已经是很客气了。

薛家老太爷与薛文举对视一眼,薛老太爷和和气气地笑着问:“这位薛小姐,是何方神圣?”

“是我们范大首领的亲戚,目下可是世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她小姑奶奶说要等着,咱家也只有等着的份。”

薛家老太爷忙端了一盏茶给四顺:“您喝口茶水,歇歇。”

薛文举收到他的示意,来到门外,跟他小声商量:“不能再拖了,知府大人跟我有交情,给了我一天的时间周旋,明天天黑之前我必须回怀柔,今天晚上这事情必须办成了。”

薛老太爷低喝:“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百草厅出事,薛文举在任上受贿的人也被人捅上去了,简直像有人跟薛家故意过不去似的。

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的这一关熬过去再说。

“这位薛小姐架子越大,说明她本事大,说话管用,咱们的希望就越大。只要攀上了她,就等于攀上了范全,有天大的事也能解决了。”

两人相视一眼,定好了策略,进去游说四顺,又拿出一千两银票,还允诺送四顺一个大宅子。

财帛动人心,四顺收了钱,就决定帮他们一把:“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见薛小姐,到时候她答应不答应,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薛老太爷看了看桌上的四个裱了妆花布的礼盒,只觉成竹在胸。这里头可是薛家大半的家产,还愁不能打动人心吗?再不济,还有薛文举呢,他年纪不小了,也依然风度翩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次日是个大晴天,四顺领着两人到了王府后巷第五家院门,低声交代:“待会薛小姐出来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一般一个人,从这到王府大院后门有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好好把握时间。”

“这位小姑奶奶可是我们世子爷眼前的大红人,她说一句抵旁人十句,若能说得动她,薛家的事也就不用愁了。不过要客气些,不能因为她年幼就怠慢了。”

至于薛县令跟那位小姑奶奶容貌实在相似、又都醒薛的事,他半句都不说。他又不傻,也感觉到薛小姐对薛家的敌意了,说不定她呀,揣着明白当糊涂,想找机会折辱这两位呢。

不一会,院子里传出来说话声,然后门开了,四顺笑呵呵迎上来:“薛小姐,您早啊。”

薛老太爷、薛文举也赶紧迎上来,拱手作揖,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个时候,先恭恭敬敬地把人讨好了再说,两人只依稀见到一个年轻女子身影,至于容貌如何,并未抬头看。

薛锦棠止了脚步,觉得两人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笑。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从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人,如今也在她面前作揖低头,恭敬恳求了。

一则,薛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则,她芯子里也并不是真的薛家人,所以这两人对她作揖拱手,她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神态悠闲地受了。

她拖了他们几天,等的不就是现在吗?

薛锦棠笑了笑:“两位薛老爷,不要这么客气。”

薛老太爷、薛文举这一抬头,看清了薛锦棠的脸,登时色变,瞬间想到薛家如此倒霉八成是薛锦棠的手笔。

薛文举还好,他是受到了惊吓,脑子里哄哄乱。

薛老太爷太过震惊愤怒,也不遮掩,指着薛锦棠就骂:“竟然是你这个小畜生在背后弄鬼…”

“守卫何在?”薛锦棠眼角眉梢都冷冷的:“给我掌嘴。”

昔日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尔等宰割。今日权利在手,我也想让你们尝尝被人折辱、拿捏的滋味。

63.吃醋

薛家老太爷一开始高声叫嚷着“我是你祖父, 你以下犯上, 天打雷劈”,孰料他叫得越响耳光就打得越重,最后只能偃旗息鼓。

薛文举拖着肿成猪头的薛老太爷灰溜溜走了。

挨了打,受了辱, 事情没办成,父子两个冷静下来,竟是越想越恐慌。

他们亲手把薛锦棠送给卫涯的,薛锦棠竟然能从他手里逃脱?只能证明, 她身后有更大的靠山,这个靠山除了燕王世子还能有谁?怪不得他们再也打探不到郑太太的消息,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这个小畜生,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她这是要把薛家朝死里弄啊。不单单是百草厅,连薛文举都不放过。

这两个人立刻寻求对策,决定不找范全,直接越过范全去找赵见深。也是他们有福,四顺是个见财眼开的货, 一开始死活不答应,后来他们重金砸下去, 四顺就答应替他们疏通引荐。

这天傍晚, 薛家老太爷带着十几辆马车来到燕王世子别院, 薛家大半的家底都在这里了。薛家跟鞑靼人做生意, 这是掉脑袋的大事, 他想的很清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钱全都给燕王世子,只要能保住命,只要能保住薛文举的官职,他们薛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夜色渐渐深了,薛老太爷站在院中恭敬地等候。

四顺说:“我这就去告知殿下知道。”

他很和气,给了薛老太爷极大的信心。四顺叹了一口气,他和气是因为可怜这位薛老太爷。再三跟他叮嘱,不要得罪薛小姐,他不听,现在还企图用钱财来贿赂殿下。他真是傻,这点子钱,在殿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老太爷可怜,但也很有福气。若换成其他人,根本别想见殿下的面。殿下答应见薛家人,愿意抽空,还不是想给薛小姐撑腰?

四顺低眉顺眼地跟范全回禀,说薛家人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范全道:“让他继续等着吧,殿下在忙。”

室内,赵见深坐在灯下,薛锦棠正耐心教他阿拉伯算术法。本来是想跟她亲近,借机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啥的,不料薛锦棠说的认真,赵见深听着看着,觉得就像这样相处也很有趣,其实不必做什么,她在他身边就很好了。

范全朝室内看了一眼,屋中灯火融融,他家主子斜倚在扶手椅上,乌发剑眉、英俊逼人。他一双眼睛比灯火还灼热明亮,视线只落在薛锦棠身上,随着薛锦棠的移动而移动。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只能看到他面前那个小姑娘。

气氛很好,范全不忍打扰,还是薛锦棠看到了范全,停了下来。

范全硬着头皮,顶着自家主子略带责备的眼刀,慢腾腾走进来禀报:“人到了,等您半天了。”

“走吧。”赵见深起身,走到门口见薛锦棠没跟上来,就招招手:“你也来。”

薛锦棠不明所以,走上前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此时薛家老太爷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再着急也要耐着性子等,就在他望眼欲穿之际,终于人出现了。

范全拎着灯笼,恭敬小心地走在前头,他身后的那个人身材高大挺拔、气势夺人,正是他等了许久的人。

“殿下。”薛老太爷赶紧上前,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草民见过殿下。殿下为我北平府百姓辛苦操劳,驱鞑靼、卫家园,利在社稷、功在千秋。薛家与其他百姓一样对殿下感激不尽,区区薄礼奉上,是薛家的一点心意。”

至于薛家跟鞑靼来往做生意,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这样的话不消说,点到即止就行了。

“嗯。”赵见深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静,实在喜怒难辨:“这礼该不该收,且问账房先生再说。”

赵见深回头看薛锦棠,薛锦棠朝前走了两步,灯光照在她脸上,肤色雪白,面容冷艳。

她走到赵见深身边,赵见深什么都没说,只伸手将她的手握住,亲密暧昧昭然若揭。

薛老太爷暗暗打了一个寒颤,脸孔涨成猪肝色。这个小贱人,果然跟燕王世子有首尾。这样也好,也好!

薛锦棠暗暗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任命了,她淡淡一笑:“薛老太爷这么诚心,殿下很该收下。反正老太爷也没求什么,不过是表示谢意而已,又不是贿赂您,有什么不能收的。”

也就是说,钱只管收;事,不用办。

赵见深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给范全使了个眼色。

范全走到薛老太爷身边,说:“礼殿下收了,请回吧。”

薛老太爷牙关紧紧咬着,稳了稳心神,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双手呈上:“殿下龙章凤姿、才华洋溢,我家第五孙女锦翎作画一幅,呈予殿下,望殿下雅正。”

范全接了画,心里笑笑,财赂之外,薛家竟然还准备了美人计。只是,殿下身边的薛小姐艳若桃李、国色天香,其他女子对殿下来说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除非薛家能找个跟薛小姐一模一样的人,或许殿下会愿意屈尊看一看。

赵见深接了画卷打开。画上一个巧笑嫣然的美人,正垂了双眸去嗅一朵花,红唇雪肤,酒窝浅浅。看着十分眼熟,不正是薛锦棠吗?

赵见深挑了挑眉,收了画轴,负手道:“起来,带路。”

他大步朝外走了,薛老太爷知道燕王世子这是动心了,就起身追上去,临走前还不忘阴森森盯了薛锦棠一眼。他早就知道的,赵见深会看上薛锦棠,就一定会看上薛锦翎,姐妹二人如此相像,赵见深一定会兼收并蓄。

有薛锦翎在,薛家的危机一定能平安度过。若是机会合适,还要让薛锦翎除掉薛锦棠独占恩宠。

夜色浓浓,一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范全说是大惊失色也不为过,不是要给薛小姐撑腰,狠狠打薛家人的脸吗?不是要让薛小姐感受到主子独一无儿的娇宠吗?怎么主子被一幅画勾走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薛小姐…”范全呐呐道:“殿下自有他的考量,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说。”

薛锦棠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垂下眼眸,嗯了一声,转身回去。

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若非看到了那副画像,她如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怪不得卫涯会口口声声叫她“玉翎”,竟然是如此。

其实除了薛锦翎,还有一个人跟她也十分相似,那就是薛文举。只是一个男相、一个女相,气质年岁不一样,单论五官脸型,他们也是一模一样的。

这对她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坏的是,薛家会平安无事,她没能掀翻了薛家;好的是,赵见深得了薛锦翎,应该会愿意放她走了。

她思考事情,跟范全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范全叹了一口气,觉得薛锦棠是失魂落魄,伤心了。想劝吧,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起,范全默默跟在她身边,护送她回院子。

“您…早点歇了吧。”

“范大首领。”薛锦棠突然止住脚步,回转身来:“你带我去殿下那里。”

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长得跟她一模一样。这个人在暗,她在明,两人第一次交锋,她被算计,替代那个人上了花轿;第二次交锋,那个人靠着一张画就扭转局势。

那么接下来呢,那个人还会做出什么事?

无论如何,她要亲眼见见她。

薛家的别院也在谭拓山,离燕王府别院并不是太远,赵见深又是骑马,很快就到了地方。

薛老太爷笑得谄媚谦卑,对着赵见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见深踏进了房间。

彩绘高足烛台把屋里照的亮堂堂,四面雕葡萄纹的月洞架子床上,坐着一个美人,她穿着桃红满池娇的对襟短衫,短衫轻薄如纱,扣子敞开,露出里面绯红绣玫瑰花兜肚。乌黑的头发松松挽了个纂,雪白的肌肤、精致的下巴,怎么看怎么像薛锦棠。

赵见深走进来,并未急着靠近美人,而是在床对面的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他的心一直在跳。

他喜欢薛锦棠,这个毋庸置疑。他自己也知道,这喜欢里面还有一丝丝的戏弄,是因为他气他怒,恼她前世对他做的事。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跟薛锦棠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他救了薛锦棠,那这个人就会顶着薛锦棠的名头去做事。

前世,害他的人,真的是薛锦棠吗?或者,是另外一个跟薛锦棠长得很像的人。

赵见深坐着没动,薛锦翎有些急了。被送到这里,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任务。卫涯不过小小锦衣卫,跟着他没出息,她自然不乐意。可赵见深不同,他位高权重,乃下一任燕王,若燕王有幸登上高位,他便是太子储君。就算不是,那他再不济也将是镇守一方的藩王。

不管是为了以后,还是为了眼前,她都必须要牢牢攀住这个人。

“殿下。”薛锦翎主动抬起头,看了赵见深一眼。

对面的那个男人轮廓深邃、棱角分明,清冷俊朗的脸孔上,凤眼生威,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英俊又带着危险的气息。薛锦翎没想到燕王世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器宇轩昂的英雄。

只是英雄太冷,看着她,仿若无物。

薛锦翎一时间五味杂陈。她长得美,喜欢她的男人真不少,这个人对她不理不睬,她郁闷,却也被激起了斗志。薛锦棠可以,她也可以。

薛锦翎下了床,来到临窗大炕边,紧挨着赵见深坐下,把手盖在他手上。见他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慢慢依偎在他怀里。

她没能完全靠上去,赵见深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手劲很大,捏得她很疼。薛锦翎皱了眉头,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噙着几许委屈眉眼如丝地看着他。

她皱眉难受的样子跟薛锦棠真的很像,赵见深几乎是本能地把手上的力道放轻了几分。待她这样娇媚地看过来,他突然清醒,手劲更重。

一则,薛锦棠从不会这样看他,除非是在梦里;二则,她抬起头来,也让赵见深看清楚了,她跟薛锦棠哪儿哪儿都像,就是眼睛不像。

眼前的这个人长着细长的眼眸,眼梢微微上翘,迷蒙惑人。而他喜欢的那个小女子,眼睛大大圆圆,清澈见底,高兴时眼睛弯弯,明亮动人,仿若摇曳的星辉。

面前这个女子衣衫不整、刻意逗引,可他心里想的、念的,全是那个人,她高兴的、冷淡的、认真的、敷衍的样子。他的一颗心,早被那个人填满了,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哪怕这个人跟她长得像极了,只要不是他,他都不会动心。

想起薛锦棠,他眼神不由柔下来,清冷的凤眼里带了温情,实在是又俊美又深情,让人不能不沉溺在他这样的温柔中。

“殿下。”薛锦翎娇弱嘤咛了一声,再次靠过去,这一次却是青丝落下来,身上穿的衣服滑落,露出细白的身子,圆润的肩头。她肩上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痣,粉红色的,花瓣的形状也就露了出来。

赵见深眼眸一沉,缓缓笑了。

原来是她,真的是她。他就说哪里不对,问题就出在这肩膀上,他隐约记得,前世陷害他的那个人肩膀上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他记得不清了。可是现在,这个肩膀、这个花瓣的形状再次出现,他的思维就清晰了。

他呵地一声笑出来:“竟然是你啊。”

薛锦翎见他笑了,心里觉得这事情成了一大半,正欲说什么,突然就被人推到了地上,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被人再次捏住了下颌,强制张开了嘴,赵见深毫不温柔、粗暴地给她塞了一颗药丸。

“殿下。”薛锦翎心中惶恐,却还强制维持着笑容,实在是惹人怜爱:“您给小女子喂了什么?”

赵见深没有回答,因为下一瞬,薛锦翎就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他是看她长得像她,所以等了晕了再下手,若非如此,就让她好好生受着。这个女人引诱的人手段真是一流,怪不得前世楚王世子爱她如命。只可惜,那只能是前世了,这一世,再也不能了。他绝不会放任他的仇人,因为对仇人手软,就是给自己下绊子。他也不能容许这世上有个人跟她长得一样。

赵见深走了出去,薛家老太爷迎着:“殿下,人是要送到府上去吗?”

赵见深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离开,薛老太爷还欲追上去问,数十个侍卫将他拦住,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见深出了院子。

这是…事情弄砸了啊!

薛老太爷神色大变,立刻转回头去找薛锦翎,还未踏进屋,就见服侍薛锦翎的丫鬟惊恐如见了鬼一般跑出来:“小姐…小姐的脸毁了、毁了…”都是血、都是伤口,全毁了。

赵见深出了院子,范全立刻跑上前:“殿下。”他声音低了一下,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侍卫隐约听到薛小姐、来了、吃醋、生气等几个字眼。

然后神色清冷的燕王世子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两只眼睛都带着暖暖的柔情。若是有人看到了,必然会觉得这个人跟平时的燕王世子大相径庭。

赵见深大步走到马车旁,撩了帘子,一进马车就将薛锦棠搂在怀里,用力亲了亲她的脸颊。

“乖,我不过是过来看看薛家搞什么鬼而已。那个薛锦翎不过是庸脂俗粉,如何能跟你比。”

温香暖玉在怀,实在是舒服极了。他也再一次看清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以为她是仇人时,舍不得动她,给她治病下蛊,给她机会,护着宠着,怕她受委屈。

原来害她的人不是她,他对那个仇人真是毫不留情,哪怕跟她长得很像。

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在心里,疼着宠着放不下,他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越相处越爱她,几乎要为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心里也有愧疚,将她当成心术不正的人,认为她去女学是汲汲营营攀高枝,对她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幸好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补偿她。

赵见深亲吻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如春风:“累了吧,我抱着你,睡一会。”

薛锦棠僵硬地靠在他怀中,原来他误会了。罢了,下次有机会再见薛锦翎吧。

“殿下。”薛锦棠从他怀里起来,跪坐在他对面:“账已经算得差不多了,我想等账算完,就离开燕地去京城。”

她写信跟沈鹤龄打听京城做女官的事情,除了女学还有另外一个途径,每年宫里都会额外给出一些名额,让当地有名望声望、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的夫人们举荐一人进宫,这叫做恩录。

女学薛锦棠是不可能去了,那就只有通过恩录进宫了。

她还没给沈鹤龄回信,因为她不确定赵见深会不会放她走。

“为什么?”赵见深的确很不高兴,确切地说是生气。他一动怒,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凝滞,薛锦棠觉得有些顶不住来自他的压力。

她不敢掉以轻心,斟酌着语气恭敬又小心:“民女一直想去京城,这个您也是知道的。你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给民女办户籍,必然会做到。您的恩德,民女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报效,只要您说一声,民女一定在所不辞。”

她这谨慎的模样,让赵见深心口发堵。他诱哄的小狐狸,慢慢朝他靠近了一步,现在又退回去了。他真想把她抓过来按在腿上狠狠打她屁.股问她,他不好吗?他哪里不好了?怎么她就非要离他远远的。

偏偏他不能,他不能打她,不能吓唬她,那样她会跑的更远。她没良心地气他,他还得耐心地哄着,等着,谁让他贪心想要的不只是这个人,而是她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