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是她……”
“它?”
“她!”
时音把酒壶一扔,顾不得许多飞快冲出酒肆。
“念一!”
他站在街道上,四周环顾,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眼前走过那么多张面孔,却没有哪一个是他要找的。
“念一……是念一!”他喃喃自语。
时音一把抓住两个小鬼,“快点,你们也帮忙找!”
“念一?!”二小鬼捧着水壶跑出来,一脸欣喜,“老大你说真的吗?”
“我不能很确定。”他直起身,眉峰微颦,“但方才那瞬间……的确有一丝她魂魄的气息,总而言之,应该离这附近不远,叫上所有鬼,一起来找!”
“遵命!”
上元节过后,整整半个月,慕家皆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于是开封府那边也就陆续把人撤走了,书信的风波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原以为今年是个暖冬,想不到月底的时候气候竟陡然转冷。
林氏从月初开始就没给这边院子发月钱,差人去问了好几次,皆是说过些天拿来,不疼不痒的话。
她当时就说要治她,这么个治法也不奇怪。
这慕家二小姐本来手头就很紧,存了些许私房钱也不多,很快就要用完了,渐渐地屋里的好炭也用不上,炉子烧半天也不见热,巧儿冻得浑身直哆嗦,倒了杯茶给念一暖手。
“小姐,您就不冷呀?”
“还好吧……”她低头喝了一口,见她实在是抖个不停,不由问道,“你很冷么?”
巧儿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嗯。”
毕竟她是个大活人,抗寒能力当然不如自己。
念一想了想,拉开抽屉捡了支首饰递给她。
“去找张嬷嬷,就说咱们自己买。”
“可是……”巧儿犹犹豫豫地不敢去接,“哪能让小姐当首饰来换炭使的呀。”
念一淡淡问她:“这么说你是想冷死?”
“……不是很想。”
“那还不去。”
在取暖和脸面上挣扎了许久,巧儿终究是又给她放了回去。
“算了,这炭虽然坏,将就烧吧,我也能忍。”说完仍继续给她煮茶,刚把陶瓶一打开,不料里面已经空了。
她哀怨道:“……小姐。”
念一放下笔,“又怎么了?”
“咱们没茶了。”
她也不在意,“那就喝白水吧。”
“这怎么行……对了!”巧儿似想起什么,“对面的茶叶铺子里有种叫润春的茶特别便宜,味道也不错,才两吊钱!”
“两吊钱……”念一把首饰盒打开,已经快到放眼望去空空如也的地步了,她默默地又合上。
巧儿见她这表情,讷讷道:“咱们不会连两吊也没有吧?”
“只有一吊了。”
她静静思索了一阵,从篮子里找出一件丝质的绣品,起身往外走,“这样吧,我去和附近的绣庄谈谈价格,咱们往后还能做点针线活。”
“啊?”巧儿咬了咬下唇,“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
“不然呢?”念一披上斗篷,挑眉问她,“林夫人不给银子,你以为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只得认命:“……好吧。”
绸缎铺离得也不远,老板娘看过她绣的几条帕子琢磨片刻。
“姑娘呃绣工是不错……你看,二十条五百钱如何?”
“一吊。”
“啊哟,一吊那全京城的绣娘不得排队来咱们这儿等着绣帕子呐?”
念一淡声道:“我绣得快,十天二十条,两吊。”
“这样吧,……八百钱!”
“九百。”
“这……”
两人还在门口讨价还价,耳畔忽听得脚步声传来,念一不经意侧目,赫然瞧见展昭站在不远处,神色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小姐。”巧儿发觉她在出神,“要不就一吊吧,我还可以帮着绣。或者咱们可以直接用这个给老板换一筐好的煤炭,你看如何?”
“我……”
展昭转过身来,皱眉问道:“你拿首饰和她换煤炭?”
虽不愿承认,念一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何至于……慕家没给你月钱么?”话刚道完,他便明白了几分,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来,塞到她手里。
“展大人?”念一愣住,忙要把钱还给他。“不行,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拿着。”展昭沉着脸摇头,“此事本就是我害的你,这些钱你先用着,若哪日使完了就派人来开封府找我取。”
“可是……”
见她还要墨迹,展昭颔首就对一旁的巧儿道:“替你家小姐收着。”
“诶!”后者惯来听他的话,眼疾手快从念一手里夺了过来,笑眯眯的鞠躬施礼,“谢谢展大人!”
念一:“……”
“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银霜炭。”展昭朝身后跟着的一两个捕快看去,“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来。”
“不用了……”
她想推辞,展昭却也没搭理她,只问巧儿道:“你们还缺煤炭用么?”
对方双眼亮晶晶地猛点头:“缺!”
他眉头越皱越紧:“府上连炭也不配给你们?”
“给是给了。”巧儿耷拉着脑袋,“可都是煤渣子,煮茶都不方便……我们也没有茶了,小姐冻得手都红了,连笔也握不住。”
后半句话虽是她添油加醋冠上去的,展昭却惯性地往念一手上看了一下,她耳根登时一热,忙把手背在身后。
静默了好一阵,他才轻轻叹道:“二小姐的日子……想来也过得不容易吧?”
念一暗自咬牙:“还好。”
“嗯……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欠身施礼。
“展大人慢走。”
刚颔首时,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轻,没有听清楚。
回房的路上,巧儿数着银票险些没落下泪来。
“一张,两张,三张……八张!展大人可真是有钱啊!”
念一回头训斥她:“你还说,平白无故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
“可我们本来就很需要钱呀。”
“那也不能拿这么多。”
巧儿把票子收好,腆着脸朝她笑道:“展大人那不是愿意给么,说真的啊小姐,我觉得展大人好像对你有意思。”
她脚下一崴,差点磕到树上。
“瞎说什么?几时也说起我的闲话来了?”
“这怎么能叫瞎说呢……”
见念一越走越快,巧儿忙小跑在后跟着,“小姐,我是说真的……你别跑那么快嘛。”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也不吊着你们了,应该还有一两章就能相认啦。。。
小天使们酷爱肥来!!
第70章【沉湖】
惊蛰之后,天气慢慢回暖。
侍郎府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紧张气氛,等到二月底时,前来祝贺升迁之喜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因说还有一位旧友也要前来拜访,趁着春假有空闲,慕显索性请了戏班子来,摆上酒宴,顺便也邀请了包拯和展昭。
知道他这是为了答谢上元节那几日对开封府的打搅,但包拯忙于公务,又不喜应酬,最后索性打发包清澄和展昭前来。
若是在从前,展昭也定会寻个理由推脱,可这一次他竟出乎意料的欣然前往。
早间才过了巳时,府门口就停着好几架马车,慕显便站在门内,对着来人拱手相迎。
“慕兄,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车里下来的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四十岁上下,浑身散发着一股金灿灿的铜臭味,在他身边的妇人稍显年轻,亦是穿得富丽堂皇,满头珠翠。
慕显抱拳笑道:“尹兄忙于生意,肯抽空到我这儿来,才是令我府上蓬荜生辉。”
“这叫哪里的话,以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别说是那点小钱,就是生意不谈也无妨啊。”
“听尹兄这么说,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寒暄了两句,慕显见他一旁还站着个面生的年轻人,忙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殷时,殷公子,你别看他是个后生,那做起生意来可利落得很。”尹征煞有介事地颔了颔首,“说是久仰慕兄你的大名,非得前来拜见。”
慕显一听,当即“啊哟”了一声,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殷时甚是有礼地微笑作揖道:“慕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晚生佩服。”
难得有人会对自己如此敬仰,慕显心头颇为得意,抬手让开路来:
“既然如此,几位请往寒舍内院走,戏台搭在园子里,再等半个时辰就能开戏了。”
送走了尹征几人,慕显刚回头,就看到展昭和包清澄二人往这边来,当即又笑着迎上去。
“展大人,包小姐,辛苦辛苦……”
慕家人丁少,房舍也不多,但最让慕显引以为傲的就是府上的这座园子,春夏秋冬四季皆有花草开放,亭台轩榭,飞桥木栈,正中一个小湖泊,两旁还有回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叹服。
戏台就在园中,在春季四处吐绿的景色中,笛曲之声悠扬传开。
念一一向不爱看这些杂剧,敲锣打鼓吵吵嚷嚷的,听得人心里发慌。最关键的是,今天展昭也来了,自从上次煤炭一事起,她一直感到心里忐忑,并且总会不自觉的,想去看看他。
好在他们中间还隔着尹征一家子三口,否则以展昭的洞察力,定然会发现端倪。
台子上乒乒乓乓鼓捣着,底下有丫头端来茶水,这泡的是花茶,茶杯中不时飘着几片花瓣。尹家的小儿子年纪不过十来岁,盯着那杯子看了半天,抬头对王氏道:
“娘,我不要喝这个。”
因他声音过大,王氏不由低低呵斥:“出门在外,哪儿来这么挑剔?”
“我要你那杯,跟我换。”
“都是一壶茶里倒出来的,有什么好换的?”
猜到他是不喜欢水里飘着的花瓣,巧儿忙笑道:“尹少爷,不如我另给你倒一杯?”
“我不要!”他提了提凳子,“我就要那杯!我不管,就要那杯!”
“你这娃娃……”明显看到四周的女眷都朝这边望过来,王氏觉得很尴尬,更不好呵斥他,只得把杯子同他的对调,尹玉捧着茶杯,方才欢喜地喝了一口。
“我告诉你。”王氏垂下头来厉声道,“再胡闹回家我收拾你!”
“哼。”后者不以为意地别开脸。
“你这叫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么?”
……
包清澄扬着眉毛听他俩吵架,只觉得这比戏台上唱的还有趣,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阵,回头来问展昭。
“展大哥喜不喜欢喝花茶呀?”
“我都可以。”他说着正抿了一口,对于茶叶,他素来没什么讲究。
包清澄挠了挠头:“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茶叶?”
“……应该没有。”
再找不到别的话说了,她伸手捡了个橘子,“我给你剥橘子吃吧?”
展昭暗自轻叹:“不用了,我还不饿,你自己吃。”
台子上锣鼓声哐当一下敲响,他的脑中也异于寻常的,乱糟糟的一片。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看戏,他满脑子都是上元节那日在枣树下的坟前所见到的情景。
月华如水,灯火阑珊,荒凉的坟头,有人跪在地上,轻声抽咽。
只可惜他不敢走得太久,听不清她是否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话。
展昭侧目看向旁边,遗憾的是尹夫人和尹家少爷挡住了视线,瞧不见坐在那边的慕词。
“展大哥?展大哥……”包清澄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展昭方回过神,仍旧低头拿起茶杯来准备喝茶,不承想喝了半天才发现茶水已经喝完了……
“你在想什么呢?”包清澄觉得好笑,提起茶壶来给他满上,“这么专心,也说来给我听听吧?”
“我……”
“呀——”
正在这时,伺候茶水的小丫头惊叫出声,随即而来的是桌椅翻倒的动静,尹夫人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椅子上滑落在地,手中的茶杯应声摔碎。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