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司马忆敏不敢走得太快,她的体力恢复的不是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反正就是不能自由如以前般。

慕容枫微微一笑,看着女儿已经慢慢有了红润之意的面颊,虽然仍然消瘦却有了几分光泽。

“可以讲话了。”她的声音似乎有着隐约的笑声,有几分浅浅的调侃,仿佛,一切,皆可以视若不存在,“娘先说一句,别奢望一下子问许多问题,娘一个月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司马忆敏一愣,有些小小的不依,却在母亲脸上看到安静而不容商榷的温柔,犹豫一下,一时之间到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要问什么?先问什么?

是千万次在心中问起的:柳大哥怎样了?生或者死?

还是有些担心的:申莫言还好吗?

她还记得最后听见了柳大哥喊自己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纵然所有人同时喊,她也绝对可以一下子听出柳大哥的声音,只要柳大哥从将军府出来了,那申莫言一定活着,那么,他好吗?

当然,还有宝儿,心怜姑娘,是不是也出来了?

无名和玥叔叔没事吧?

无名是不是做了乌蒙国的皇上?

柳大哥有没有找自己?还是以为自己死了?

最终,司马忆敏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遥远陌生的响起,听得出迟疑,“现在大兴王朝的皇上是谁?”

慕容枫微微一笑,女儿问出任何问题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一脑子的问题,反而会问出最白痴的一个。

她平静温和的说:“司马伟。”

“那玥叔叔呢?”司马忆敏脱口问。

慕容枫仍然温和的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下个月今日回答你。”

司马忆敏一愣,有些懊恼的闭上了嘴,不太情愿的微微扭动一下身体,似乎还想继续磨一会。

“罢了,去歇息吧,你如今身体上的穴位大半被封着,以你如今的武艺还是不太容易解开,若是想要早些恢复如常,就拿了那剑法和心经仔细瞧瞧,也可打发时间,免得总是问这问那。”慕容枫平静的声音,浅浅的微笑,温和的语气,却完全不容商量。

司马忆敏噘了一下嘴,不太情愿的走开,想着去问青姐姐或者柳姐姐。但是,除了母亲在的时候她们在之外,平时根本见不到她们,这会子,四处找了,竟然不见。

一定是父母存心故意的!

生气不得,司马忆敏只得去寻了剑法和心经,回到自己房内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又是一个月,已经是深秋时节,桂花飘香,又是同一时间,她看母亲吃过午饭,便寻了机会与母亲坐在一起,尚未开口,母亲却已经开口。

“你玥叔叔不知躲去了哪里。”说完看着司马忆敏,微微一笑,似乎只是玩笑的语气,“还要提前问下个月的问题吗?”

司马忆敏立刻摇头如波浪鼓,看着一旁的父亲唇旁划过一丝微笑,并不言语,看着手中的书卷。她还真是恼不得,爹点了她的穴位,她甚至没有气力发火,她只能保持安静,想要早一些恢复,除了重新看剑法和心经外,再无他法。

而且,哥哥也很少露面,来了,也是和爹娘同时出现,总是微笑着,却不肯回答任何问题。

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再叹了口气。

除了自己想办法,别想在爹娘那儿讨任何便宜,但要想自己想办法,除非她解开自己身上所有穴位,以父亲的功力,她不提高自身的功力,根本是想也别想。

在这种情形下,时间过得也很快,安下心来重新再研习流云剑法和心经,慢慢,从初时几乎是一个多月解开一个穴位,到渐渐一个月解开一个,再到半个月解开一个,时间转眼间已经过去两年。

锐王府对外封锁了所有消息,素日便不与人来往,重新加固了防守,竟然再无人见过司马忆敏的影子。而心中的问题一个一个的在母亲口中得到了答案。

柳大哥活着,无事,如今是乌蒙国的皇上。

申莫言也活着,仍然是大将军。

无名成了新的相国大人。

当然,母亲也没有隐瞒其他消息,只是语气平淡的说:柳炎君做了皇上,自然有皇宫佳丽三千,三宫美眷。

申莫言身受重创,宝儿一直伺候身旁,虽也有了夫人,却惟独宠爱着一直不离不弃的宝儿。

无名虽然娶了阿茹公主,但,并不同住,阿茹公主另有别苑,生有一子,模样极似宝儿。

每一个消息,都让司马忆敏心中极痛,他们似乎全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尤其是柳大哥,做皇上,怎么可以再去爱惜别的女人?

第6卷 弱水三千我只饮一杯 第235章

但是,却悲伤不得,流云心经几乎让她再无焦躁情绪,守着母亲,除了研习武艺,便是读书绘画,做做女红。

母亲安静的看着她,温和的声音说:“娘知道,你心中太多不甘,但,若要解了这不甘,要么就彻底忘记,要是忘不得,就得忘了自己,以陌生人再入熟悉环境,去寻求答案。”

她坦然选择了后者,她忘不了柳大哥,纵然是真的背叛了,她也要亲自去寻了答案,然后安心忘记。

人真是奇怪,最初的时候,恨不得立刻飞去乌蒙国找到柳炎君,告诉他,自己还好好的活着,他一定因着她的离开而痛苦万分,但在时间面前,在无法自由离开的情形下,在流云心经奇怪的束缚下,她慢慢的走到了现在,从当时的夏日火热走到如今两年多后的冬日寒冷,竟然不再着急,如同外面的寒意,所有消息,让她不得不先设防了自己,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她无法去面对柳炎君。

在这样一个并不飘雪但是寒风刺骨的日子,在临近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月,司马忆敏终于决定亲赴乌蒙国,去看看久违的那些人。

不一定非要当面询问,可是,总要解了心头的惑,放下心头的结,是不是?她可以用眼睛看到所有的原因。然后,强迫自己释怀。

慕容枫推开女儿的房门,看着坐在桌前的女儿,素淡的衣,不华贵,很简单,头发已经束拢在头上,很久了,她不再散着头发,仿佛束缚了心,将所有的心事悄悄藏在心里。

慕容枫从不问女儿心里想些什么,也从不主动的去提及与女儿心事有关的人或者事,只是如常的在女儿身旁,有些事,除了女儿自己决定,自己看开,任何人帮不上。

桌上,有一个精致的面具,薄如蝉翼,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是丈夫亲手为小敏儿所做,戴上她,她将掩去所有天生丽质,只是一个容颜平常的女孩子,放在人流中,无从察觉。

“忆白此时也在乌蒙国,正在想办法说服你玥叔叔回来。”慕容枫温和的语气,轻轻的说,“你去到那儿,他会安排你尽快的融入当地生活,有个妥当的落脚之地,至于其他的事,你自己作主。”

司马忆敏很感激父母的不问,甚至对于她做出的要重回乌蒙国的决定也根本不做任何阻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如此,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长到如今十八岁多,两年多的时光,成长是不着痕迹的。

轻轻点点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这是离开前,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真实容貌,要再看到,要等重新回到这儿,才可以揭下就要贴上的面具,从贴上面具那一刻开始,她将不再是司马忆敏,她只是一个要找出答案的陌生人。

“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慕容枫咽下心头的所有担忧和难过,面带温和微笑,温和的说,“爹娘永远在,锐王府也永远为你而在。”

马车单调的声音在寒风中听来有些悲伤之意,通过帘的缝隙,看得见父母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司马忆敏合上眼睛,靠在马车内,轻轻一声长叹。

坐在外面的殷陌也轻轻叹息一声,轻轻甩了一下马鞭,让马蹄的声音均匀清脆的在地面上起伏。

顺利到达乌蒙国,有父亲的安排,殷陌以自己远房亲戚的身份送自己去乌蒙国探亲,甚至没有惊动边关的吴姨父,因为,就算是吴蒙,也并不知道司马忆敏仍然活着的消息,他只见到亲往乌蒙国寻找司马忆敏的司马忆白。

当时,只说是一直没有找到,但一直没有放弃希望。

而那时的她,已经安然回到锐王府避于众人视线之外。

除了住宿,司马忆敏就根本没有下过马车,在马车进入乌蒙国的边境处时,她甚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直到马车进入乌蒙国的京都,殷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忆敏,我们已经到了,忆白因为有事已经早一天离开这儿回去京城,要迟些日子才能回来,不过,已经安排好了你休息的地方,王爷吩咐,我只送你到休息的地方,就不必再过问你的事情。不过,忆白为你留下了足够的银两,有事,你可以随时联系到我们安排好的人。”殷陌的声音在这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忆敏,不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记得,我们都在锐王府等你回去。”

“嗯。”司马忆敏轻轻应了一声,从这一声开始,她将不再开口说话,若真的要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她必须完全藏起所有的属于司马忆敏的痕迹,她将只是一个陌生人。

已经是黄昏,下了马车,站在一处大大的建筑物前。

有风吹过,风中有些凉凉的雪,尚未成形,打在身上,有细密的声响,落在地上,又被风吹动,瞧着,如同一片移动的光亮。

暗红的大门,铜铸的门环,透着富贵大气,又透出不让人亲近的疏离感,这儿是乌蒙国最大的一处类似寺院的地方,里面,放着她的牌位,是由乌蒙国皇室亲自修建。

没有名字,只在门上有六个字,“天不老,情难绝”。

她微微垂下头,那字,熟悉的让她整个人一哆嗦。

有人打开门,看了一眼门外,门前站着一个年纪大概在二十出头的平常女子,容貌虽是寻常,却生得干净温和,着一身淡蓝衣衫。

听见里面有人问了一声,“谁呀?这个时候敲门?”

“你是萧府上所说的陌姑娘吧?”开门的人略微有些傲慢的问,是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眉眼也算得上俊俏,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司马忆敏。

司马忆敏轻轻点头,并不言语。

萧府,应该就是哥哥在此地的一位朋友。

不过,就算是萧府,也并不知道与他们一直关系不错的那位白公子是大兴王朝锐王爷的公子司马忆白。只是因着一次意外,救了萧家的一位小姐,萧家是乌蒙国做药材生意的大户,自然对此是感激不尽,一来二往的,便熟悉了。

开门的人冲里面说:“是来代替前日回家的婆子做打扫的奴仆。”

第6卷 弱水三千我只饮一杯 第236章

里面的人没有再讲话。

随着中年女子进到里面,从马车上下来,这是司马忆敏真正开始看这个曾经来过而如今陌生的城市中的一部分。

里面很宽敞,地上铺着青石板的路径因为下雪的缘故,有些湿滑,她拣了路径的边上走,那儿应该是些土地和干草,她虽然有武艺在身,但是,却刻意封了自己的穴位,所以,她此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如果不小心,也会摔倒,摔倒也会很惨。

中年女子在前面走得有些着急,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跟在她身后的司马忆敏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对方的身体笨重,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练过武艺的人,这一带险险把她也带倒了,她努力把中年女子往旁边一拽,幸好两边地上钝涩些,二人才勉强站稳。

中年女子脸上一红,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司马忆敏,不好意思的说:“陌姑娘,谢谢了,老是忘了这青石板碰上冬天下雪极是湿滑。”

司马忆敏温和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中年女子看了看司马忆敏,心中叹息说:到是个心肠不坏的姑娘粗,可惜不会说话,虽然模样平常,到还周正,人也老实本份。

进到里面,厅内很暖和,大约生了炉火,有人正跪在地上,双后合掌,对着桌上的牌位跪拜。

听见人进来,那人起了身,回头看了看。

“这是相国府上的心怜姑娘,是相国大人最信任的贴身奴婢。”中年女子笑了笑,说,“这两天无名大人身体不舒服,所以由心怜姑娘过来替他给这儿的姑娘上香。这是由箫家担保的过来做打扫事情的陌姑娘,人到是极好,就是不能说话。”

司马忆敏轻轻点头,冲着面前的女子施了一礼,微轻,但不失礼貌,颇有些不卑不亢的味道。

然后,眼神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心怜,她胖了些,有了些妇人的味道,愈加的妩媚动人。大概是来这儿要肃静些的原因,她的妆容和服饰还是清淡多些。

“噢,”心怜随意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司马忆敏,淡淡的说,“既然是萧家担保的,到也不好说什么,陌姑娘是吧?这儿可不是寻常地方,是皇室最在意的清静之处,要比其他你呆过的地方用心些。”

司马忆敏微垂下头,轻轻点头。

“不会讲话也好,免得多嘴多舌惹人讨厌。”心怜看了中年女子一眼,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两日宫里事情多些,可能主子们不常过来,你们要警醒些,不要松懈了。”

中年女子笑着答应着。

“又忘了,主子再三吩咐过,这儿不许高声喧哗,不许谈天说地,亦不许说笑,刚刚是谁大声在里面问话?”

中年女子立刻低下头,有些慌乱的说:“奴婢真是该死,这脑子实在是该收拾了!心怜姑娘可要多多担待。刚才是这院子里和奴婢在一起的一个奴婢,她也是无心。”

“好了,去忙吧。”心怜不再多话,也不再看微垂着头站在旁边的司马忆敏,抬步向外面走去。

“心怜姑娘,走好。”中年女子立刻跟在后面送着出去。

中年女子送了心怜离开,转身,一眼看见刚刚进来的司马忆敏正在低头拿着扫帚清扫院中地上的雪,笑了笑,这丫头到不是个懒的。

心怜的轿进了相国府,无名正坐在书房看书,这几日感了风寒,老是咳嗽,连早朝也不能上,想要去给司马忆敏的牌位上上香,更是不能成行,听见外面心怜进来的声音,抬起头。

“主子,奴婢回来了。”心怜进到屋内跪下行礼。

“咳,咳,”无名咳嗽了几声,一咳嗽就觉得胸口有些疼,停了一下,问,“已经办好了吗?”

“奴婢都已经办妥了,院子里还好,奴才们也还尽心。”心怜轻声说,“前日院中有位奴才因着家中有人过世离开,刚好有个萧家担保的女子顶了上,模样还周正,就是是个哑巴,到也好,免得奴才们多嘴多舌打扰到司马姑娘。”

无名点点头,抬手示意心怜离开,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一直忙到晚上,才停下手中的事情,司马忆敏觉得有些疲惫,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洗漱然后再出来,帮着厨房里的人准备晚饭。

这儿人不多,诺大的院子总共才有七个人,而且全部是些中年女子,长得都还不丑,体力也是极好的。

雪一直下了两日才停,虽然不大,两日后也没过了脚踝,司马忆敏一直勤于打扫,院落里到没有积雪,多余的雪,按照规矩全部扫了出去,地上的草虽然黄了枯了,冬青却依然青翠可人。

雪停后,出了太阳,温度虽然很低,阳光下的雪意却极耀眼,不敢仔细瞧。

司马忆敏清扫过整个院落,有些累,坐在院中石桌旁休息,听到大门吱扭扭打开,因为下雪天寒,门框上结了冰,一开一关总有些让耳朵不舒服的尖锐声音,此时尤其明显。

门一开,正在院中做事的几个奴仆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司马忆敏犹豫一下,也跪下,其实是虚着,衣裙遮住了半蹲的姿势。

她的心有些紧张,是柳炎君吗?还是——

先是几个劲装男子走了进来,然后一个轮椅推了进来,轮椅之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头发散了满肩,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侧面冷漠如水,推着轮椅的是个略显柔弱的着淡紫白狐狸毛厚披风的‘女子’,面上遮了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温柔。

宝儿?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去掉了吗?

没有人敢出声,只听到轮椅在地上行过的声音。

申莫言突然感觉有人似乎在偷偷在观察他,立刻向着目光所来的方向看去,没有什么不同的人,不过是些院子里打扫的奴仆,他皱了皱眉,鼻子里不满的哼了一声,进到里面。

司马忆敏悄悄吁了口气,这申莫言竟是比以前还要灵敏,差点让他发现自己看他的目光,幸好他看过来时自己低下了头,且前面有人挡着。

原来母亲所说的申莫言受了重创,就是双腿不能行走?怎么会这样?就算他受了什么再重的伤,以柳炎君的医术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第6卷 弱水三千我只饮一杯 第237章

有个劲装的男子匆匆从外面进来,然后进到里面,司马忆敏正在想,听到里面传来申莫言暴怒的声音,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响。

“让她滚!想死,随便,告诉她,乌蒙国死不了人的!——”

司马忆敏一愣,这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想要杀人的欲望,什么人这样让他愤怒?恨不得杀之却不得不容之?

随之是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司马忆敏听那声音应该是茶杯之类。

突然,院子里迅速的安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静到竟然可以听到树上的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一滴凉凉的雪水落入司马忆敏的衣领内,让她一哆嗦。

“一群不长进的奴才,再敢在这儿说些废话,出了门自己找地方了结!”申莫言愤怒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刚刚那个兵士狼狈的从里面跑了出来,脸已经肿了,额头上也有血。

一声极轻的漠然的笑声在院中轻轻飘过。

“申莫言,你不是说过在这儿绝对不会发火吗?”

司马忆敏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呼吸,拼命的咬着嘴唇,怕声音从口中出来,怕一激动冲开所封的哑穴,只得用手紧紧的抓住裙边,双膝却一软,再也无法坚持,轻轻跪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