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爷大怒:“这……这简直胡闹!”

夏玉瑾玩着手中细雕核桃,眼睛盯着美貌歌女,漫不经心道:“反正我没办过大事,谁知道什么是胡闹不胡闹?办砸了也不能全怨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大家为国捐躯,其乐融融。”

叶昭点头:“打仗遇到危机关头,带队的将领们,与其说漂亮的动员话,倒不如先身士卒,更能激发大家的团结心和士气,就算龙潭虎穴都敢去闯。如今郡王带着岫水所有大户一起与灾民挨饿,消息传出,定能缓解灾民们的怨恨,增强信心,共同度过危机。”

舞姬抛了个媚眼:“民女从没见过那么好的官,为民解难,值得钦佩。”

歌妓娇嗲嗲地笑道:“大户当家愿意先身士卒,赈灾倾尽全力,感动得小女子都快落泪了。”

海主事和县衙门的人齐吼:“下官愿先身士卒,下官愿为国捐躯!”

夏玉瑾得意:“不错不错!”

胡老太爷见势不妙,朝旁人使了个手势,然后翻个白眼,手足抽搐,迅速“晕”了过去。其余人立即起身,顾不得腿软身抖,拥着胡老太爷呼天抢地,“快请大夫,快送他回去调养。”“咱们钦佩郡王爷的决心,在家必定绝食,与灾民同甘共苦。”“是啊是啊,老打扰郡王爷也不好,咱们回去绝食也一样。”

夏玉瑾不急不躁,冲旁边抬了抬下巴。

有个白胡子老头抬着药箱,低头哈腰地走出。

夏玉瑾介绍:“本王身体不好,皇祖母很是担忧,派了谢御医随行赈灾,他是杏林圣手,医术高明,以前胡丞相病得起不了床,都是他三帖药给看好的,如今机缘巧合,让他替胡老爷把脉,可比岫水的大夫强得多。”

叶昭:“能得御医看病,是他们的福气,咱们郡王府什么都有,你们急着回去,是嫌郡王爷招呼怠慢了?还是在商议赈灾其间,还心心念念着家里美妾、儿子等鸡皮蒜毛小事?”

钱掌柜:“那个……生意……”

叶昭皱眉问:“到处都没粮没钱,交通阻塞,谁上你铺子买东西?”

钱掌柜没胡老爷子有底气,颤抖:“不是……这个……”

“少看不起人了!”叶昭重重拍桌,黑着脸痛骂,“你是嫌堂堂郡王爷,堂堂大将军,没资格作陪吗?!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活阎王发怒,咆哮如龙吟虎啸,充满肃杀之气,吓得所有人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夏玉瑾给媳妇顺毛:“别生气,人家也是随口提提,没这个意思,把你的鞭子收起来,吓到花花草草不好。”

钱掌柜都要晕了,求助看向带头人胡老爷子。

谢御医已诊断完毕,摸着胡子,吩咐:“肝火上升,不碍事的,净饿两顿就好了。”

夏玉瑾问:“药苦吗?”

“苦口良药啊。”谢御医沉吟片刻,往消食清胃的方子里又加了两钱黄莲。

夏玉瑾同情:“眉娘,快扶胡老爷子躺下,呆会喝药。”

这混蛋到底还要不要脸的?!

胡老太爷两眼一翻,彻底气晕了过去。

谢御医早有准备,迅速施针抢救,免除中风之苦。

海主事见他动作神速,认穴果断,感叹:“不愧是神医。”

夏玉瑾附和:“这是救命之恩啊。”

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众当家呆立花厅,听着动人乐声,“感动”得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佐又的《妖物》插图,超有爱~

威廉:“真相只有一个!”

呐呐,动漫迷们,能发现这张图上有什么好玩的错误吗?

注: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苏东坡

“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

——陆游

说起……感冒了,每天都不想动啊……

83

83、一波三折 ...

儿子远在万里,就算要救援也来不及,何况南平郡王虽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窝囊废,却是皇太后疼爱的孙子,只要没谋反,就算再怎么荒唐胡闹,皇上也不会要他命,顶多就是训斥罚俸圈禁,

认了吧。

钱没有命重要。

虽然会被活活剥层皮,只要家族的根骨尚在,纵一时低迷,仍能东山再起。

何况郡王爷虽狠,却留了三分余地,由始至终都是请他们喝茶,商讨赈灾,没有对外剥夺他们的面子。只要将钱粮交出,他们还算得上岫水的善人,英雄。

胡老爷子醒过来,权衡利弊,一声长叹,抖着手,签下有生以来最高额的借据,然后捂着心脏躺在太师椅上,歇了很久才喘过气来。

南平郡王的剥皮,非一般狠。

他不管存粮,只看各家富贵,不问理由,随意定额定量,扣下所有当家喝粥,继续“商讨”赈灾。再由叶昭带兵,拿着借据逼门,不是抄家更胜抄家。硬将各大家族粮仓搬空八成,凑不够的就逼他们高价去收。逼得所有大户人家勒紧裤腰带,清汤寡水度日,脸色难看直逼灾民,如花似玉的妾室饿出了杨柳细腰,下人还得偷偷去赈灾棚打秋风,只换来个夏玉瑾用不甚好看的字体书写的“积善人家”牌匾奖励,挂在门口继续添堵。

眼看岫水大户倾巢抗灾,灾民知道就算打劫也捞不出几颗米后,再无暴动。夏玉瑾见蒲师爷将各项事务主持得井井有条,全城上下再没有供他打劫的地方,只好作罢。海主事报告存粮节约使用,能坚持到皇上调粮来,他这才离开岫水,继续前往江北其他受灾的城镇。

荒唐郡王和活阎王的名声传遍江北,人人自危。

大家唯恐南平郡王亲自下手抄家,团结一心,大撒银子,施粥舍药,务求用最小代价让所有灾民能坚持最长时间。

结果夏玉瑾过境,处处气氛融洽,官民互帮互助,除了叶昭还出去砍几个地痞流氓,剿几团土匪恶霸外,其他事情都有经验老道的海主事出头处理,没人敢劳他费心。

顺利赈灾的背后,江北官场对他恨之入骨,大户人家谁没有几个做官的亲戚?

雪片般的信件飞向上京,哭的有,骂的有,穿小鞋的有。

生活糜烂、不务正业、荒淫无道、残暴狠辣、游手好闲、戏耍刑法、滥杀无辜、豪取强夺、纵容手下上青楼、乱断糊涂案、不闻民间疾苦,日日美食美酒……

朝廷外,谣言四起,南平郡王的所作所为都被夸大了十倍去说。

朝廷上,文武百官卷袖子,齐声开骂。

所有能想搜罗到的罪名统统都有,就是没一个说好话的。

做官能做到人人喊打真不容易。

皇上在御书房对着半人高的奏折,压力很大。

临行前,他担心江北官场不听话,欺上瞒下,所以暗示夏玉瑾可以随便些,强硬些,再让比较稳重的叶昭跟着,剿剿匪,吓唬吓唬官员,顺便预防夏玉瑾胡闹过头。

没想到,做事正经的叶昭居然镇压不住那混小子,还陪他不正经,结果比预计目标省了更多钱,却闹得人神共愤,斩贪官,敲诈大户就算了,哪有赈灾其间找媳妇喝花酒,游山玩水,还叫歌姬作陪的?钦差大臣底线在哪里?好歹也要顾及一下皇室脸面和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啊?

面对愤怒的官员,沸腾的社论,大秦当家人脑袋上头发都在一缕缕掉。

皇上担忧地问宋贵妃:“大秦开国先祖们,没有那么年轻就秃头的吧?”

宋贵妃揉着他的脑袋,温柔小意道:“是陛下忧国忧民,更有圣君的模样了。”

皇上咬牙切齿,拍桌怒道:“都是那混球害的!等他回来!看我!看我……”

宋贵妃掩唇一笑:“怕小郡王就等着你收拾呢。”

一头打不怕骂不怕的死猪,能怎么收拾?

皇上仰天长叹,满肚子气忽然泄了,他无比怀念夏玉瑾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夏玉瑾的脸蛋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粉雕玉琢,乖巧懂事,又兼身体柔弱到极点。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对他格外怜惜,长期召来皇宫住着,让御医十二时辰跟随,名贵药物喂养。那时皇上还未登基,经常去给母亲请安,见雪团一般的小人儿,在暖和的春天里,还要病猫似地缩狐裘里,却从不悲秋伤月,喜欢笑,喜欢说话,声音好听,脾气软糯,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太监,真是人人喜欢,人人疼爱。

可是长大后……

那个乖巧可爱,会甜甜叫他“皇伯父”好娃娃怎么就变坏无赖了?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教坏的?

皇上很想揍人。

他连连下旨,催促远在江北的无赖玩够了就快快回来,待回来后按最初计划唱黑脸,将他削官免职,丢在家闭门思过,检讨罪行,已安抚所有官员百姓,也算是有个交代。

可是另外一件事,也被逼上眉梢。

南平郡王名声不好,可以胡来,天下兵马大将军却不能胡来。

战事初平,大家惊恐未定,对叶昭女扮男装为官,只是颇有微言,待稳定后,亲眼看见她不守妇德的种种爷们做派,既觉男子尊严被践踏,又恐家里媳妇女儿跟着学坏,于是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朝廷上时不时有痛骂的声音,只说是妇人当政,颠倒乾坤,必有大乱。而这种声音越演越烈,大有不到漠河不罢休的精神。

皇上最初还能置之不理。

漠北军权太强,叶昭威名太盛,重整政务后又逢战乱,能人枯竭,军队交替出现断层,除几个驻边关老将尚能吃饭外,大多数的将领都是年轻一辈,战功和声名都难以与叶昭比肩。所以他干脆借叶昭的凶名,让她做黑脸,辣手收拾混乱的上京军营,再慢慢培养新的将领。待过个几年,局势稳定,叶昭总归会怀孕,可趁机让她回去做郡王妃,好好养胎生子。

只要不是活阎王掌权,不是被女人压在头上,不管谁当任,对官兵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继任者就算资历差些,也容易得到拥戴。

拖……尽量拖……

拖到最后皆大欢喜。

皇上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江北出土战国时阴阳先生留下的预言石碑,赫然刻着“牝鸡司晨,天下大乱”八个大字。

“从古至今,女人怎可当政?!”

“老天降罪大秦,以作警醒!”

消息泄露出去后,全国恐慌,骂声震天。

数百名官员顶着烈日,汗流浃背,跪在太平殿外死谏,中暑晕过去七八个。

皇上发现再也拖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玩弄屁股到出爪示威的全过程~

发现有些句子不通,伪更修一下= =

84

84、叶家小白 ...

夏玉瑾正灾区返回的路上,努力啃猪蹄子弥补前阵子因吃青菜白粥瘦了一圈的腰身。大家也没敢把外头骂他媳妇的谣言传入他耳中,所以他知道石碑预言后,只觉得好笑,还在饭桌上拿来和叶昭说笑:“黄鼠……皇上那么精明的人,宫里娘娘给收拾得一个比一个乖顺,那能让她们司晨乱政?阴阳先生的名号该不是吹出来的吧?”

叶昭不挑食,男人吃什么就陪他吃什么,见他的脸蛋都瘦成瓜子了,心疼不已,主动替他将猪蹄削片:“多吃点,把肉养回来,脸上都快没膘了。”

夏玉瑾嗤道:“你当养猪啊?还长膘?”

叶昭不为所动,继续给他塞食物。

夏玉瑾问:“你说,我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这次回去皇上会不会生气?”

叶昭:“会。”

夏玉瑾盼望:“这回总该罢我官了吧?”

叶昭:“嗯。”

赈灾以来,夏玉瑾越看媳妇越顺眼,既不长舌又不罗嗦,无论他在想什么,叶昭都能心领神会,无论他怎么任意妄为,叶昭都毫不劝阻,无论他要干什么坏事,不用开口,丢个眼神过去,叶昭比他干得还好。心里有什么不正经的念头,叶昭也能和他爽快说笑,更不用担心自己路上看几个美人,调戏两把小姑娘,回家就倒葡萄架。

偶尔掀起车帘,看路边夫妻带着孩子出行,丈夫昂头阔步在前走,妻子步步紧跟,说话细声细气,表情低眉顺眼,端得是贤良淑德,偶尔递个帕子给夫君擦汗。这种相敬如宾,平凡安详,白头偕老的婚姻,曾是他的梦想,可自从认识叶昭这死不要脸的女人,心脏受尽刺激后,剩下的是丝丝兴奋,若让他回归普通的婚姻,怕是嘴里都能寡淡得出个鸟来。

因为叶昭是有很多缺点,可是他也有很多缺点。

表面差异甚大,骨子里却有同样的叛逆,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性情。

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天上有比翼鸟儿飞过,并肩前行。

夏玉瑾的小日子越过越惬意。

唯一的遗憾是……

二十岁还没孩子的皇室宗亲就他一个了吧?

他渴望地看着窗外缠着父母要糖葫芦的娃娃们,回头扫了眼叶昭平坦的肚皮,小声嘀咕:“怎么还没动静?”明明他耕耘得那么努力,三天两头都在奋斗,以前对妾室压制是他有意所为,现在没压制还光播种不结果,莫非真是自己种子有问题?

夏玉瑾的劳动积极性遭受了空前打击。

眉娘也很郁闷,她以前服侍了郡王两年,虽然郡王光临得很不勤快,但她在妾室里也算最受宠爱,三次有两次是找她,而太妃最初怕郡王寿命不长,为了留血脉,也没让她们吃避子汤,她为拔头筹,掐准时间,使了不少小手段,也喝了不少补药,偏偏就是不怀孕。幸好别人也没怀上,于是大家都认为是郡王身体未康复,不易让女人受孕。她后来偷偷找大夫诊断后方知,原来自己先天有缺,是极难受孕的体质,她担心因此被抛弃,不敢让安太妃知道,暗地里吃了不少药,都不见效。后来将军进门,连郡王原本就寡淡的宠爱都没有了。

这样的高门大户,通房顶多晋升为妾室,无论正室善不善妒,她们都不敢起争宠的野心,但是妾室和妾室,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地位,竞争就激烈多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谁也更别想子凭母贵,踩下她一头!

自从随行江北,她立下功劳,将军对她办事能力很是看中。邀主母宠靠的是手段,不是美色,就算八百个美人进门,只要不是狐狸精表妹,她都有信心让自己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不动摇。

所以眉娘盼望将军生孩子,盼望后院只有将军生孩子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强。

她还在菩萨面前念了几千次经:“保佑信女眉娘一辈子大富大贵,保佑早生贵子,如果命中注定确实无子,就保佑将军早生贵子,保佑杨氏萱儿不生儿子,保佑将军的儿子千万要长得像将军,女儿千万要像郡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奈何叶昭自幼缺乏母亲教导,也没自觉去学习这类知识,成年后忙着打仗,每天和男人鬼混在一起,由于男人自古不入产房,所以男人们的话题里也绝对没有如何生孩子这项。她对此简直是无知中的无知,连乡野村妇都不如,就算拉下脸皮去问军师孩子是怎么生的,军师也给不了答案。面对种种质疑,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夏玉瑾担心:“你身体有没有问题?”

叶昭:“不可能。”

夏玉瑾谨慎求证:“看看太医?”

叶昭自持勇猛,素来对大夫不屑一顾,对着他的怀疑感到深深的耻辱:“我就算在雪地里睡觉,连伤寒都不会得!身体怎可能有问题?”

夏玉瑾想了许久:“莫非是我有毛病?”

叶昭肯定:“你去看看吧。”

谢太医在江北之行表现突出,得了许多重赏。听见郡王爷又召见,屁颠屁颠地来了,放下药箱,仔细把脉:“郡王爷没什么问题,就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别受寒,好好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夏玉瑾揪着他衣角,去角落小声问:“有没隐疾?”

“这个……这个……”鉴于南平郡王悲催的体质,谢太医琢磨许久,不敢乱下判断,弱弱道,“感觉不像,不过有些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或许是还没调养到位。”

夏玉瑾为求稳妥,指着叶昭:“去给她看看。”

叶昭皱眉。

夏玉瑾瞪眼。

叶昭妥协,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

谢太医用按了她脉象半晌,急问:“将军,癸水可准?”

叶昭不解:“癸水不是想来就来吗?这玩意还有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