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顾老夫人会帮她,可是顾淮景却可以在顾国侯府一手遮天。

所以顾老夫人也不一定能帮她。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架起她,她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她被拉到一旁。

之前被挡的下人见此从地上拖起桃鱼,往院外拖去。

雨还在下着,桃鱼的声音从雨中传来,声声凄厉:“夫人,夫人,夫人…”

桃鱼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赵安玥知道杖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看着向桃鱼被拖去的方向:“桃鱼!”

樱鱼急的不行,连忙跪着往前,朝着顾淮景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头碰在地上,流出血:“侯爷,还请侯爷明鉴。夫人和桃鱼绝对不会是害死姊然姑娘的人。这三日,姊然姑娘的饭菜确实是桃鱼准备,可是从桃鱼手上到暗室中,却是经手了几波人。万一害死姊然姑娘的另有其人,侯爷此举,姊然姑娘必然死不瞑目啊!而且夫人乃大宴公主,请侯爷看在大宴皇上皇后,和大宴大祁的关系上,多花几日时间调查这件事情!奴婢求求侯爷了…”

顾淮景淡然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听着樱鱼的一番话,心里想着樱鱼倒是个聪明人。

一番话,暗含威胁。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为赵安玥拖时间。

赵安玥看着樱鱼:“樱鱼,你不要求他!他明显就认定是我害死了宋姊然!你求他也没有用!”

啪的一声,鞭子打在前方的地上,听着众人都抖了抖。

顾淮景站了起来,拖着鞭子走到赵安玥近前:“上次罚你,我以为你改了不少,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实在让我失望。”

赵安玥看着他那张可恶的脸,没忍住,看着他手里的鞭子,呸了他一声,目露凶光:“顾淮景,你要打便打,我说宋姊然不是我害的就不是我害的。你今日若害了桃鱼,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顾淮景摇了摇头,纠正她:“错了,桃鱼是因你而死。赵安玥,你记住,这是大祁,不是在你大宴皇宫。你往后再如此按照心意行事,不思虑再三,不顾及他人,你身边的人早晚会因为你一一离去。桃鱼便是第一个。”

赵安玥一窒。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闻言心里不由地一痛。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顾淮景的视线从她身上落在她身后,看向外边的雨帘,耳朵微微一动,不远处的动静传入耳中。

他想,拖了这般时间,总算到了。

他沉下脸:“把夫人绑好,五十大鞭,我亲自来施。”

“是。”下一秒,第三个丫鬟上来,拿着绳子,便往赵安玥走去。

赵安玥想挣扎,却挣扎不开,心里又怕又急。

“住手!”下一秒,顾老夫人的声音从外头响起。

丫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赵安玥和樱鱼眼睛一亮,朝来人看去。

只见当头的顾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外头跟着帮下人。

在最后,还有浑身全部湿透,但看起来没有受伤的桃鱼。

顾老夫人来得很急,浑身也有些湿了。

赵安玥松了一口气,看到顾老夫人心生委屈,连忙哭喊道:“祖母!祖母!”

顾老夫人看着赵安玥,视线微微一顿,心疼的别过视线,看向自己面色沉如水的孙子:“淮景,你这是做什么?”

顾淮景微微皱眉:“祖母,外边雨下得这般大,您怎么来了?”

顾老夫人没理他,转向抓着赵安玥的下人:“你们这又是做什么?谁让你们如此对夫人的?还不快松开?”

丫鬟们看向顾淮景,没动静。

顾淮景上前扶过老夫人:“祖母,姊然她…”

顾老夫人不由分说的打断顾淮景的话:“宋姊然在你离开那日将玥儿推下水,玥儿将她关入暗室这事,我已知晓。我也是默认玥儿这般做的。身为侍妾,却将堂堂侯府夫人推下水,只关三日暗室,已是玥儿仁慈。可惜宋姊然向来身体不好,在暗室中重病身亡。这是她咎由自取,你怎能怪到玥儿身上?”

顾淮景微愣,欲道:“祖母——”

“你不必说了!”顾老夫人继续打断,“事实便是如此,从此之后大家都不必再提,此事就此翻篇。你若是还要把宋姊然的死强行怪罪到玥儿身上,你不若顺便把祖母我也一起怪罪了吧!”

顾淮景无法,只能硬生生的看着顾老夫人将赵安玥和赵安玥的两个丫鬟一并带走。

他在院中站了半晌,最终闭上眼睛,道:“老夫人的话听清了吗?姊然姑娘因病离世。”声音有些不甘,但又很无奈。

那毕竟是顾老夫人。

院中的下人连忙道:“是!”

“姊然姑娘的丧事,你们好生打理。”顾淮景闭上眼睛,有些疲倦的回了房,背影在下人们看来无比的萧瑟。

顾淮景昨晚连夜赶回京都,几乎一夜未睡。

刚回到府中,又特地演了这么一出,他也有些困了。

顾青跟着进去,接过顾淮景的外衣放好,想起刚刚发生的,不由地道:“侯爷,经过今日,夫人想必对你心怀愤恨。”

顾淮景闻言,想起祖母将赵安玥带走时,对方的那个眼神,忍不住一笑:“无碍。”

如果不演得真一些,只怕宫里的皇帝会怀疑。

而且,吓一吓她也好,按照她的性子,如果再这般行事,在大祁,会很危险。

他可不想如大宴帝后那般,追在后面帮着收拾烂摊子。

018

顾老夫人带着赵安玥回了寿福院。

外头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不过比刚才小了一些,但老夫人和赵安玥身上都湿了不少。

下人们怕两位主子病了,一回到寿福院中,晴兰便安排下人给赵安玥换衣服。

自己和几位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一起,伺候着老夫人换下湿衣服。

赵安玥的衣服不在寿福院中,但晴兰也从箱底翻出了那么一件年轻女子穿的粉裙,看上去不是如今京都兴盛的样式,已经有些时日了。上头的刺绣也是几十年前的绣法,但穿在赵安玥身上,却依旧美艳动人。

顾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看着那件裙子有些感慨。

这是当年顾老夫人刚嫁入侯府,带过来的。自己很喜欢,所以一直舍不得穿,让晴兰好生放着。

放着放着,便放了几十年。

赵安玥的眼眶微红,她走进顾老夫人房中,便忍不住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委屈的撒娇:“祖母,我没有害宋姊然。”

顾老夫人伸手摸了摸赵安玥柔顺的黑发:“祖母信你。”

赵安玥从顾老夫人怀里抬起头,眼里满是控诉:“可是顾淮景不相信我,他还要用鞭子抽我,还要打我的桃鱼。”

“淮景只是一时气愤。”顾老夫人只能安慰她,“过些时日,我会好好说他一顿的。”

赵安玥重重的点头:“祖母,你一定要好好说他!”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祖母也能动用家法,用那什么藤鞭抽顾淮景五十鞭。

如果祖母老了抽不动没关系,她可以帮祖母。

但是赵安玥也就在心里想想,不过只要想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顾老夫人无奈,点点她的鼻尖:“不过玥儿,你往日不可如此行事。”

赵安玥闻言点点头,亲亲热热的抱着祖母,笑容满面:“好,我都听祖母的。今天幸亏祖母来了,祖母,玥儿谢谢你呀,祖母你最好啦。”

顾老夫人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她当时在寿福院,一听到消息就连忙赶了过去,还好还来得及。

只不过,宋姊然那里既然不可能是玥儿下的毒,又会是谁?

顾老夫人皱皱眉头,心里总隐隐约约有些感觉。

这背后的人,借着玥儿的手害了宋姊然,是否是想要挑拨淮景和玥儿的关系?

只不过谁要这样做呢?顾老夫人没想明白。

**

顾国候府把宋姊然死去的消息瞒了下来,但依旧没能瞒过大祁皇帝杨胤。

这些年,顾淮景颇有些手段,将顾国侯府守的固若金汤,皇帝派了些人,也没能成功混入顾国侯府的核心地带,只能在外围做些杂事,打探不了什么消息。

但宋姊然的死还是能察觉到的。

杨胤得知这个消息,心下震怒无比,派了人无论如何都要查出真相。

顾国侯府放出的消息说是宋姊然因病离世。

可这不可能。

这宋姊然虽然在顾国侯府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是她武功并不弱,身体更是康健,绝不可能病死。

皇帝怕的,无非是顾淮景察觉到了些什么。

幸而今日早晨,顾淮景把赵安玥叫到正轩院的事情闹得有些大,发生的对话,几乎侯府的下人都知道。

而且三日前,顾淮景离府那日,赵安玥罚宋姊然入暗室的事情,也有不少人知晓。

所以皇帝派的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消息带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面色阴沉,推翻了好几盏茶,把身边的小太监吓得不轻。

他安插到顾国侯府的人,只有宋姊然一个人得了顾淮景信任。

结果这唯一的棋子,居然就这样没了。

这大宴公主赵安玥也不是良善之辈!蛇蝎美人罢了!

皇帝不愤怒是假的。

可是他转念一想。七年的时间,按照宋姊然传递的消息,和顾淮景对宋姊然的态度可知,顾淮景对宋姊然必然不一般。

顾淮景年轻有为,是新一代战神,朝中上下有不少官员想要将府中千金嫁入顾国侯府。

可顾淮景不喜女色,为了避开各府的联姻,传出自己对女子狠毒无情的消息。

这些皇帝从很早就知晓,他甚至是开心的。身为大祁皇帝,他当然不愿意顾淮景与朝中官臣联姻,继而使顾国侯府地位更上一层。

这样的顾淮景,却将宋姊然留在府中七年,定然有情。

宋姊然一死,虽然顾老夫人救下了赵安玥,但顾淮景和赵安玥的隔阂必然在,不可能轻易化解。

顾淮景和赵安玥有隔阂,就意味着顾淮景和大宴皇家有隔阂。

如此,宋姊然的死也算值得。

皇帝想了想,吩咐了身边的暗卫,让人仿照那大宴公主赵安玥旁边于嬷嬷的笔迹,给大宴帝后写了封信。

信中写道:一侍妾死于暗室,侯爷疑公主害死侍妾,故欲杖毙桃鱼,对公主予家法五十鞭。

并未提及顾老夫人出来救下赵安玥的事情。

**

赵安玥自然不知道顾淮景和大祁皇帝之间的暗潮涌动。

对她来说,今天算是一波三折。

但无论过程如何艰难,结果倒也没有多坏。

宋姊然死了,她没有事情,桃鱼也没有事情,一切有惊无险,反而侯府中少掉一个碍眼的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毒,赵安玥还挺谢谢对方的。

更让人开心的是,午后,雨停了,空中出现了彩虹。

赵安玥叽叽喳喳的笑声整个寿福院的下人都能听见。

顾老夫人被赵安玥的笑声所感染,也忍不住出来看看午后彩虹。

赵安玥跑了过来:“祖母,您这有纸笔吗?我想把彩虹画下来。”

纸笔自然不缺,没过多久,便摆在了院子里。

赵安玥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画她的彩虹,顾老夫人在她身边看着。

字如其人,画如其人。

赵安玥的画充满灵气,那抹雨后彩虹清灵无比,让人看着不由心旷神怡。

她自己也很满意,放下笔,缠着顾老夫人:“祖母,我画的可好?”

顾老夫人点点头:“不错。”

赵安玥骄傲道:“我的字和画,宫中的书画师傅都是赞不绝口的。”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

赵安玥的母后,也就是大宴的皇后,素来以琴棋书画闻名天下。

她的女儿,就算看起来不学无术了一些,但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赵安玥把画送给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让晴兰挂在房中。

赵安玥陪着顾老夫人散了会步,还帮着顾老夫人抄了一下午的佛经。

待用过晚膳后,赵安玥应该就要回了。

可她却缠着顾老夫人,不肯回景鱼院,要留在寿福院中,和老夫人一起睡。

顾老夫人很无奈:“玥儿,你放心回便是。淮景那孩子,我还是了解一些,他不会再迁怒于你。”

赵安玥楼着老夫人的胳膊,怎么样都不撒手。

她才不信呢。

顾淮景那无耻之徒,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如果她今天晚上回了景鱼院,他半夜过来找她麻烦,那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坚决不要回去。

坚决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