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营中等候,见到云深,听云深说陶公出城后不久就有刺客尾随,现在陶公那里有不少人都受惊生病了,就连陶公都不太好了,就觉得这是姜武干的,心中暗喜,面上惊慌:“何人如何大胆?快快快!快去迎接陶公!”
云深怀疑的刺客就是花万里指使的,所以从进军营以后就十分警觉。
他观察花万里军中军纪严明,不亏是花家,世家将门。如果他不是身在云家,还真有心要跟花家互相较量一番。
花万里带人一路急行,很快找到了陶公,见到陶公病重,花万里当即洒泪,跪在车前,说都是他不好,如果因为他叫陶公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万死难辞。
陶然也要表现得好一点,所以特意让人扶下车来,亲自扶起花万里,温言勉励,像个长辈的样子。
花万里再请陶然进车,他亲自替陶然驾车。
到了黄昏扎下营来时,根本没走多远。陶然重病,花万里说为了陶公的身体,还是慢一点好,想必皇帝也不会怪罪。还让人去把陶公留下的那些人给接来。
两日后,那些死死活活的人都给“接”来了。一番折腾后,死了三个,剩下的也是半死不活,只差一口气。
陶然心里愤怒,可花万里把他看得牢牢的,已经露出了不善。他索性装起了病,顾不上他的儿孙弟子,只把云深拘在身边,问他可有把握救他出去,云深坦言,只有一双拳头,如果要救陶然一个人,还有点希望,但如果带上所有陶家人,那就不可能了。
陶然“犹豫”起来。他的儿子陶郭就跪求云深只救老父出去,他会和其他人在此拖延,给父亲争取活命的机会。父子俩抱头痛哭后,定下此计。
云深就假装出去,找到马在何处,干粮又在何处,又偷了弓箭等兵器藏起来,只等时机。
时机很快就来了。
是夜,无月无星,天地间一片昏暗。
云深睡在陶然的帐中,突然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
他猛得从地上弹起来,先把帐中其他守卫给杀了,然后悄悄摸到帐外,果然见不远处花万里的帐前起了骚动。
他回来,陶然已经醒了,他推醒陶郭,陶郭就上榻来,装成陶然躺下。
陶然换上倒在地上的士兵的衣服后,跟在云深身后出去。
“只怕是有人袭营。”云深小声说。
花万里那里已经乱起来了,许多声音,许多人。云深把这附近的火炬都给用土盖熄,拉着陶然在黑暗中摸到马圈,把陶然扶上马背,他也跟着上去,再取来干粮、弓箭等。
“我们趁乱出去。”他说。
陶然觉得这个时机来的实在太巧,有些生疑。
云深说:“之前,可能是我等料错了。那些刺客跟着大人许久都不见动手,应该并不是冲着大人来的。”
陶然悟道:“你是说,他们是想害花万里!”
云深点头,“也算凑巧,我们快走!”
两人没有再多说,趁乱溜了出去。
营外,早就埋伏好的姜武看到有两人逃走了,让人追上去,“只可伤人,不可杀了他们。”
自有一队人跟上去了。
剩下的仍站在姜武身边,看着那乱起来的营地:“将军,我们何时冲进去啊。”
姜武说:“做戏嘛,自然要做得像一点。来,再射一轮箭进去,这回可以往帐顶、草料上射了,带上火啊。”
“好啊!!”
“得令!!”
一群早就习惯了趁黑抢劫的汉子们弯弓冲天齐射,箭头带着石磷,窜到空中就冒出了火星,像一道道金线,划过夜空,落到前方的营地中,不一会儿,星火点点,把前方的营地给点着了,点亮了,趁着火光,能看到营中那里是睡人的,人正在乱糟糟的跑来跑去,哪里又是圈马的,马在圈里跳来跳去。
姜武身边就有人眼馋了,“将军,我去把马放出来吧。”
这马可是好东西啊!
姜武点头,这人立刻像箭一般带着他那一队人趁夜奔了过去。趁着这时把马从圈里放出来,赶到外头去,追在后面,等跑远了就可以把马再赶到一起,收到自己的口袋里了呵呵呵呵呵!
本来就是做惯了的生意,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都心痒痒了。
将军都说做戏要做好一点嘛。
“将军,我看到他们的粮仓了……”
姜武点点头:“可以去了。”
一队人又如狼似虎的冲出去了。
“将军!我知道花家他们的武库在哪里!”
姜武嗯了一声,举手挥下,另一队人也风驰电掣的冲了。
姜武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天都泛白了,才见花万里带兵出营,追击“凶徒”。
他这才带人悄悄尾随在后,让剩下的人进营去料理营中余下的人。“一个不留。”他说。
花万里是刻意等到此刻的。他的人早就来报,说陶然跑了,帐中只有陶然的儿子。他猜,要么是姜武的人干的,要么是陶然自己跑了。
就算是陶然自己跑了,没落到姜武手里,他现在追上去,也要取了他的性命。
可他刚离营不过十里,就发现身后有人追上来了。
是谁?
他让人去后面喊话,报出姓名,他这边要继续跑。
如果来人是敌非友,那他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时是不会跟他们打的。不过他早在前面不远处埋伏下了人,只要跑到那里,他也不必怕身后的人。
如果是友非敌,那听到他的名号就该报出来意了。
可他觉得,不会是朋友。
就连刚才姜武带人袭营,虽然没有冲着人来,但也毁了不少的帐篷,粮草也被烧了,马也跑了,连兵器库都被毁了。
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些不对。
可他觉得以姜武的城府来说,只怕是没这个心计。难道是有人知道他与姜武定下的计策,特意埋伏在后面,打算捡个便宜?
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起他的心腹,他平时爱喝酒,酒后无德,又爱吹嘘,说不定就是从他那里泄露出来的。这回如果侥幸回去了,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很快有人来报,刚才派过去后面喊话的人已经被杀了。
花万里没有迟疑,一边让人去前方埋伏处报信,速叫人来救援,一边让人去探路,哪里适合逃,哪里适合反击。
也是他没想到这个,这附近的地势不大熟悉,说不定就会吃亏了。
姜武追在后面,让人去前面包抄。
“兔子往坑里跑了,你们绕过去。绣儿带人把兔子给冲散了,你们捡小的杀光!”
浑名“绣儿”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闻言一抱拳,带着他的人就从左边绕过去了。
姜武看着前方只顾逃命的花万里,想起姜姬的话。
——留他一条命,让他重伤,养个三五年还好不了的那种。我还等他回凤凰台继续跟别人斗呢。
那就在腿上砍一下,只要救得及时,不会丢命,只是断了腿的将军,日后想领兵,就只能坐着车上战场了。
第585章 请君入瓮
陶然和云深一路向西,往河谷方向去。
这里距离河谷尚远, 但据云深所知, 河谷祁家在这里有一座坞寨。
这个寨中没有外人, 全是祁姓, 所食所用全是祁家供给, 所以外人不怎么知道——除非是被祁家本家的人带着进去过。
陶然从营中逃出后就替云深指路, 却不肯说这是要往哪里逃。如果不是云深听云青兰提过,都想不到陶公竟然跟祁家暗通款渠。
想必到了寨子里,他这个护卫就没什么用了吧?是生是死,都由别人做主。
云深虽然年纪轻,可因为是养子,在云青兰身边,他要比云家亲生子更像孝子才能立得了足。所以伏低作小,他并不陌生,偶尔吃吃苦头就当吃补药了。
——可那是云家。他要端云家的碗, 当然要受云家人欺负。他日后又不端陶家的碗, 为什么要受陶然欺负呢?
云深打定主意该掉队就掉队,拼着回去吃一顿打都不能落到寨子中去。
谁知陶然会不会觉得他不能保守秘密, 怕他把这事告诉云青兰而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义勇地说:“大人先走!我来断后!”说罢不等陶然答就在他的马后狠狠拍了一记, 把马儿打得嘶鸣一声, 向前猛得窜出去一大段路。陶然纵使会骑马, 却没骑过疯马, 他骑的马都是驯好的, 一时手忙脚乱, 险些要掉下去,等他控住马慢下脚步往回看时,就见云深小小的背影已经冲进夜色中,跟三五十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斗起来了。
他哪敢再迟疑拖延?立刻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跑去。
云深这里也发现有点不对。他一个人再厉害,也没能分出三五十只手来,,可眼前这三五十个人只跟他打,就不去追前面的陶然。
云深:“……君驾何人?”他忍不住对着其中看似像领头的那个问了。
那人气势汹汹地反问:“你又是谁啊?”
云深:“……某乃云家义子。”
那人眼中一亮,反刀劈向云深脑袋:“这个不是陶家的!”
云深陡然发现这些人的攻势猛了不少,手臂背后立刻多了几道刀,险之又险,差点没命。
他立刻大喊:“英雄饶命!我义父是云青兰!!”
对面攻势不减,而且分出十几个人围着他,剩下的继续去追陶然了。
云深现在是想脱身都不行了,而且现在冲过来缠住他的人使得一手好刀法,依稀仿佛……
“荀家刀?你是荀家的哪一个!”云深大叫,“我认识荀放!荀放!荀放!!”他连喊十几声荀放,好歹算是留了一条命,被砍下马背时,不是正面中刀,而是刀背把他拍下去的。
他一掉下去,不等使出驴打滚从马蹄下逃脱就被人给用绳子套住了头,在马后拖了几里后,他没有力气反抗了,这些人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光大亮,四野无人。
那个用刀背把他拍下去的小将骑着马儿慢悠悠的跟上来,在马上看云深,说:“捆了。带回去再发落他。”
云深咳了两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露出个笑来,不服输道:“如果没有你,这些人拦不住我。”
小将笑出一口牙,点头道:“云大将军的爱子云深嘛,你弓箭好,我知道。不过你今天输在我手下也不冤了。”
云深挣扎着站起来,跟在马后跑,不跑的快一点,又要被拖了。
“你叫什么名?我跟荀放认识十几年了,没听过他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弟弟。”
小将笑眯眯地:“想知道我的名字啊?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你先说,你把陶然往哪儿放了?你敢放他走,前头有接应的?”
云深故意激他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不敢去。前方有个寨子,是河谷祁家的。知不知道祁家是干嘛的?”
小将哦了一声,不上当:“祁家?原来是他家啊,那是不好打。”说罢喝令一声:“快点!咱们要赶紧回去报信!”
众人齐声应和,马儿瞬间跑得更快了。
云深跟不上,到底还是被拖在马后。不过他小时候陪云青兰的几位公子玩时,就扮过俘虏,最长一次曾在马后拖了十天。那时他才十二岁。
没道理十二岁时能被拖十天,现在不行了。
他护住头颈,闭眼闭嘴,保持身型和方向,不让自己仰面朝下,慢慢的挨着吧。
头顶上,那个荀家人扬声道:“我叫荀贺,乃是荀放三子。云小哥哥,待回了营之后,我再与你把酒言欢啊!”
花家大营里只剩下极少的士兵和大半的陶家人,他们被冲进来的“土匪”杀得干干净净后,营地也被焚烧一空。
花万里与追在身后的人缠斗许久,两边追追逃逃,等看到晴空中升起的一大片浓烟时,花万里知道大营已经陷落了。
而他算着时辰,派出去报信的那一队人该到了,现在他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再把这伙刺客引到陷阱中去。
那本来替陶然准备的陷阱,现在只能先用来葬送这群刺客了。
花家军停了下来,重新整军,向对面叫阵。
“来者何人?可敢报上姓名!”
“来者何人?为何藏头露尾!”
“来者何人?冒犯花家,可是不要性命了吗?”
叫过三遍后,对面的刺客也稍稍整军,粗粗一看,相当不成体统。对面的人军容不整,手中的武器也是什么都有,刀枪剑戟,拖着、扛着、抱着、提着。
而且这伙人没有扬旗。
连姓名家传都不敢显露出来,果然是刺客。
花万里再命人叫阵,就是招揽之意了。
“若肯放下刀枪,便叫你入花家做个偏将!”
“金山银山,不必再在野地里刨食!”
“吃饱穿暖!住大屋!有女人!养下孩儿,传家立业!”
可叫过几遍后,对面仍然没有动静。
花万里突然觉得不好,让人从背后离开去周围看一看,是不是背后有伏。
果然,出去探路的那一支很快被逼回来了。
花万里只得收缩队伍,问偏将:“还有多少支弓箭?”偏将道:“不足一千支。”
这还不够射两轮的。
花万里咬牙,“弓兵在后,让步兵到前面来。”
队伍中的士兵们开始变阵,只等鼓声。
突然,对面的敌军开始叫阵了。
“花万里,你可愿降!”
“花万里,你可愿降!”
花万里让人叫回去。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何方鼠辈?不知廉耻!”
两边对骂了一阵后,花万里不想再等,他要用弓兵扰乱对面敌军的阵势,再让步兵冲阵,然后骑兵趁机破阵逃走。
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只要到了埋伏的地方,就是他反败为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