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肖父那是谁都知道的,何况我心里高兴!”徐勋一仰头径直一杯酒灌下喉咙,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劲道直冲下来,他竟一不留神给呛着了,放下小酒杯才说道,“话说回来,如今不比当年,爹你也别老是喝这种劲道大的酒,入口绵软醇香的御酒我今天不是才和那匹御马一道搬回来了两坛?”

“那酒没滋味,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女人喝的,男子汉大丈夫,劲越大越好。你是没有在大冷天往北边走过,那会儿没有这样的酒,根本捱不下来……咳,又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问你,你这回借着这个徐经,打算要算计谁?”

“倒不是为了算计谁。我只是想告诉那些老大人们,他们瞧着我不顺眼,可他们也不是十全十美一点软肋没有的圣人。当今皇上不是先帝那样事事听他们的性子,不要再抱着老黄历不放!我倒是很想知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照徐经的话画出来的那张影子图形传扬出去,再看到徐经对那黑衣人的那些描述时,会不会有人对号入座!”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0章 浙江帮的应对

南京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全都在太平门外城郊,而京师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也并不在大明门之外的千步廊,而在宣武门里街西边紧挨着漕河的刑部街。毕竟,三法司年年决囚,可说是天底下阴气死气最重的地方,犯了皇城风水就事情大了。然而,对于这一点这三大衙门的主事者也不是没有嘀咕的,这锦衣卫诏狱一直以来也不知道关过多少人死过多少人,还不是好端端地杵在皇城之南?

作为刑部尚书,前一次审理张瑜刘文泰等人庸医致死弘治皇帝的案子闵珪没份参与,这一次审理这些鞑子奸细,皇帝却愣是直接塞了过来,还当着群臣的面说了那么一番话,一大把年纪的闵珪自是几乎气病了。

尽管心气不顺,可君命难违,他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调集了手下的精兵强将。他原本铆足了劲要从中挑出些毛病来,可奸细才开审了头三个,其中便有两人是货真价实曾经为鞑子提供过情报的,他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他根本不信锦衣卫西厂和府军前卫有这等本事,否则鞑子年年犯边,这些奸细怎么从前就不见他们把人抓出来?

这一天和叶广一块审理完最后一个人,他便忍不住出言讥刺道:“叶大人,鞑子年年犯边,要是锦衣卫次次都犹如这回一般行动迅速,此前几次用兵也不会劳师无功。”

“大司寇说得极是,只不过,从前皇上从未让锦衣卫经管过这种事。”叶广不慌不忙答了一句,见闵珪的脸色一滞,他又笑吟吟地说,“而且,此次不单单是锦衣卫出马,又有西厂和府军前卫辅助,徐大人又提点了网格化梳理的办法,自然事半功倍。今次牛刀小试能有这样的成果,实在是意外的惊喜,而且大司寇提醒的对,日后当以此为永制才是。”

吃叶广这话一噎,闵珪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然而,他才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叶广就慢条斯理地又说道:“只是,前时那个出没永福寺的黑衣人,还得劳烦刑部下海捕文书去查。此人泄露行迹吃人喝破,竟然还掷出了飞刀想要杀人灭口,实在是罪大恶极。刑部下文书,天下州府县都不敢违命,总比咱们锦衣卫这么一丁点人手的强,不可能抓不到。”

见叶广说完这话就拱了拱手施施然告辞离去,闵珪简直难受得想要吐血。锦衣卫人少……锦衣卫就是再人少也总不敢下属对上峰阳奉阴违,哪里像那些地方按察司对上命总是拖拖拉拉不肯用心,但凡刑部严查的大案,他们也都敢敷衍了事,这次让他到哪里去抓人?

因而,等到一个书吏上来陈奏,说是影子图形已经画好,又在他面前展开了来,他几乎连看都不想看,直接摆手道:“不用拿给我看,直接印发下去,让他们严厉查办!”

“是,大人!”

可就在人收起东西要拿走的一瞬间,闵珪冷不丁瞥见了那上头的人,起初以为自己眼花,多瞅了两眼不觉呆若木鸡。他正想开口把人叫住,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了,犹犹豫豫许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坏的心情更是糟透了。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连连踱了好几步,他嘴里最终迸出了几个咬牙切齿的字眼来。

“该死,真该死!”

徐经……徐勋……姓徐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尽管心中尚未有多少确信,可人在高位时间长了,对于风吹草动自然异常敏感,因此只犹豫了片刻,他便高声唤来了一个心腹皂隶,对其吩咐了一番之后,这才徐徐坐下了。事到如今,与其大费周章去确定这事情是真是假,还是先把它当成真的应对了再说!

谢迁的宅邸位于小时雍坊的武功胡同,和李东阳的宅邸只隔着没几条街,都是当年弘治皇帝赐下的,为的是上下朝和宫中轮值方便。这一晚上,三日一轮的谢迁终于回了家,可却根本没时间和授了翰林院编修同样难得回家的儿子谢丕说上几句话,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外间管家来报说是客人到了,他便站起身来,撂下今晚不见其他人的话就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见谢迁进屋,其余两个人都同时站起身来见礼。谢迁颔首回礼之后,便在主位坐了下来,旋即就看着闵珪说道:“朝瑛兄,是不是你从那几个奸细口中审出了什么端倪来?若是此番西厂和锦衣卫诬陷良民,我立刻和元辅西涯商量上奏。”

“如果是那就好了。”闵珪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继而便声音低沉地说,“虽说有几个人坚持否认,但这一次锦衣卫和西厂同时拿着的还有不少物证,两相印证,是非曲直我还分得出来。我要是硬指认是抓错了人,兴许西厂那些个番子早就等着抓我的错处。”

王华和谢迁是货真价实的余姚同乡,而闵珪同属浙江人,在如今内阁部院大臣当中,三个人加在一块,用浙江帮三个字相称也不为过。这会儿听了闵珪的话,王华想起此前儿子王守仁劝他支持将每日早朝改成五日一朝,并文华殿日日便朝之事,还有那隐晦的入阁之说,他一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老半晌才说道:“朝瑛兄的意思是说,西厂想要拿你做法?”

“皇上前日的话你们都该听到了,圣意如何清楚得很,我也不吝于上书求去,但如今最要紧的问题不在于皇上让我审的那几个鞑子奸细,而在于……而在于那个徐经!”见谢迁和王华同时神情一凝,闵珪便一字一句地说道,“锦衣卫才刚送来根据那徐经所言绘出的影子图形,那体貌特征竟是和旧日刑部的一个老捕头江山飞有些相似。此人原是草莽出身,我那时候当都御史的时候,他曾经跟着我去办过几桩案子,后来我便在刑部给他找了份差事,也算是让他颐养天年,如今领着半俸度日。我今天去寻,人已经不见了。”

谢迁和王华一时都愣在了那儿。两人当然不会认为,闵珪会派人去对付那么一个不值一提的书生,可闵珪既然这么说,那至少说明锦衣卫亦或是西厂有往这些方向设计的趋势。当年程敏政之事,他们三个颇有落井下石,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谢迁忍不住按着扶手站起身来。

“这些鹰犬鼠辈,为了迎合圣意,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一人安危荣辱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若皇上真的为他们所惑相信了真有人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徐经,进而翻案当年旧事,不知道还要兴起多大的风浪来。那样大的案子,最终牵连的只是两个小小举子,那几个言官都已经被先帝发落到地方了,程敏政虽死,可终究并没有背上污名,而且追赠礼部尚书,这已经是很公道了。难道现如今就要为了那小毛孩子的一时兴起,再把当年事情揪出来?”

所谓的小毛孩子指的是谁,谢迁和王华自然一清二楚。而谢迁看了一眼王华,又语带双关地说道:“王贤弟,你家伯安也该好好管束一二了。当年我为会试主考没有取中他,就是因为他自视太高,人又浮躁,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仍是如此。一会儿执迷于禅宗佛学,一会儿沉迷于诗词歌赋,一会儿执迷于军旅小道,却始终没有养出真正的气度来。就好比前时府军前卫之事,他一个兵部主事,一个劲掺和其中干什么!”

“他从读书开始就是这脾气,谢兄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如今已经娶妻,我这个做父亲的有时候也拿他没有办法。”一说起自己那个儿子,王华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疼,转念间又想起前时的外城讲学,一时又大倒苦水,“就拿前几天他去讲学来说,好端端的说什么读书是为了成圣贤,结果这几天常常有人堵着我家的门和他激辩不休,我都快要被他折腾死了。三十好几的人又不比孩童,我能拿他怎么样?”

谢迁也好闵珪也罢,家里都是儿孙满堂,见王华这头痛至极的模样,不免都庆幸自家孩子不是王守仁那样的怪胎。谢迁也就是顺口一提,又嘱咐王华多看着王守仁一点,这才坐下说道:“朝瑛兄既然这么说,那此事便不可等闲视之。锦衣卫叶广不是生事的人,要提防的是西厂谷大用。然此人心高才疏,如果没有臂膀,东厂王岳能够轻轻巧巧压住他。当务之急,最好是把徐勋调开。”

“可那小子是皇上最看重的心腹,怎么可能调得出去?”

“这事西涯对元辅和我提过,曾经拜托了保国公朱晖,可想来保国公也没有太好的借口。现如今朱晖在宣府迟滞不前拖拖拉拉,户部尚书韩文已经抱怨好几次了,他却老是推三阻四,今次京师拿着这些奸细,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送他一程东风,也给皇上一顶高帽子。至于他出得去回不回得来,那便由不得他了!”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1章 捧杀(上)

“阿嚏!”

小茶馆中,冷不丁打了个响亮喷嚏的徐勋定了定神,正打算继续说话,谁知道紧跟着又是两三个大喷嚏,一时鼻涕眼泪直流,慌忙手忙脚乱找了纸料理干净。这时候,慧通便笑眯眯地打趣道:“我说世子爷,必然是你这次突然出奇兵让人手忙脚乱,背后有人骂你呢!”

“要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得时时刻刻喷嚏打个不停?”徐勋哂然一笑,丢下纸之后便满意地说,“只不过,这次功劳最大的不是锦衣卫也不是西厂,竟然是罗清的那些信徒,抓到的九个人里头,七个人都是他们提供的线索,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不过,越是如此,这一头你越是要盯得紧,最重要的是,这些教派蛊惑人心最是本事,你得小心你的人别被人洗了脑子成了他们的人。”

“这个我懂,世子爷你放心。”慧通点了点头,旋即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这一次咱们联手做了这么一件大有效率的事,朝中上下一时都没话可说了,这实在是少有的景象。我还想着他们只要和从前那样对厂卫又恨又怕就行了,少来招惹我们就好。没想到世子爷你这一手玩得漂漂亮亮,既让皇上高兴,又让上下得了功劳。”

“所以,厂卫做事不是时时刻刻盯着那些老大人的阴私短处,也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扳倒一两个人。只要能用一件件漂亮的案子打得别人作声不得,这才是真正的立威。就好比这一次,一口气关掉的那几家皮货店和马市铺面,来寻着说情的人不少吧?”

“是不少。”慧通毫不讳言地点了点头,又伸出了一个巴掌说,“累计送到我手里要求通融的钱,就已经达到了五千两,谷公公那儿只怕是更多。所以,我有些吃不准接下来该怎样。毕竟,送上门的钱往外推,谁都不乐意。”

“谷大用说人送了他一万两,问过我之后,他就直接送给了皇上。皇上又是欢喜又是恼怒,于是收了一半,剩下的都赏了他,而他直接二一添作五送给了我一半。”

徐勋见慧通目瞪口呆,显然是没料到谷大用这么豪爽,他就笑道,“谷大用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真精明。这次的事情,锦衣卫是我帮忙拉过来的,如何筛查街面是我出的主意,抓人的时候,封锁街面都是用的府军前卫。至于人虽说是罗清透的消息,但经过你的安排之后,几乎是西厂和锦衣卫各抓着一半。往皇上那里送,是为了让皇上明白下头这些富户惯会以钱开道,以便于日后要杀猪就可以杀猪。给我送,不外乎是为了表示咱两个同舟共济,他不会亏待了我这个好朋友。”

“真看不出谷公公平日看着爽气大方的人,竟是这等周全。既然如此,我今后还得收敛些,装老实已经有他了……我干脆装粗得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还孺子呢,我这年纪怎么也该说是孺子的爹了……说起这个,这些天给我当媒人的已经快把我家门槛踩破了,要不世子爷你给我参详参详?”

“参详?”徐勋斜睨了慧通一眼,突然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念头,竟鬼使神差地打趣道,“你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

“什么心上人!世子爷你可别给我胡乱配对,老子从来没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眼见慧通那脸上一瞬间犹如见了鬼似的,好半晌方才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徐勋本只是猜测,这会儿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你这是不打自招!”

慧通是刚刚一下子给问懵了,此时醒悟过来马上恼羞成怒。然而,见徐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冷不丁想到李庆娘不是别人,乃是沈悦的干娘,一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嘀咕道:“不过是我帮着她把女儿接出来,做了件好事,还没到那地步呢!”

有慧通在,徐勋自然不会八卦地去理会李庆娘的家事,只在心里想着这一对要真是成了,到那时候家里两口子万一争吵起来,那还不得上演全武行,连劝的人都找不出来。可眼下他当然不会提醒这种大煞风景的事,干咳一声就当这一茬过去了。

当他和慧通商量好接下来的种种事情,步履匆匆从西安门进了西苑内校场,还没来得及向钱宁询问这几日留守内校场这拨人的情形,他就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他遥遥望见张永策马飞奔了过来。这一位显见是不知道练过多久的骑术,眼看快到跟前方才开始减速,不等坐骑完全停下就利落地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徐老弟,保国公朱晖八百里加急军情发回来要援军,点了名把你夸赞了一大通,又说你年纪轻轻才能卓绝,说要调你前去增援。”

“竟有此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朱晖要真是想要他去,早先带兵前往宣府的时候就可以对皇帝提出,犯不着现如今来这一手。他和这位保国公一不是交情深厚,二没有沾亲带故,三更说不上恩义,朱晖突然出此下策算什么意思?

“张公公打哪得来的消息?保国公那番称赞原话是怎么说的?”

“这还用得着说,当然是司礼监打探到的消息。要知道,一应奏折都是先送司礼监呈送御览,再发下内阁票拟的。原文我自然没那本事探听,但事情是确凿无疑的。”张永一时急切,也没在意徐勋跟前还有个钱宁,诚恳地说道,“我敢担保,只要皇上那里首肯,内阁部院那些臣子是绝对的乐见其成。你帮着皇上折腾出这许多事情,他们巴不得你离开一阵子,但你得知道,这带兵出征的资历从来都是要紧得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臣朱晖启奏皇上,鞑虏势大,宣府上下志气为之所夺,军心浮动不安,臣不敢妄自出击,只得尽以守势。今得报京城获得鞑虏奸细数人,臣闻听不胜欣喜,近年以来,鞑虏长驱直入视关防为无物,何也?以奸细尽得我国之虚实,而我国不知其强弱也。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勋,年少有志,忠孝两全,又锄奸有方,臣请皇上割爱,令其领军往驻宣府,专司情报侦缉事,大军得胜日,臣必当奏其首功……”

承乾宫中,朱厚照听着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转述保国公朱晖所奏,一时间竟是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仿佛朱晖夸奖的不是徐勋,而是他自个一般。他甚至没有耐心坐在宝座上,而是站起身下了台阶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突然扭头看着面前这一溜司礼监太监问道:“朱晖既然这么提请了,你们几个怎么说?”

不等李荣开腔,萧敬便深深躬身道:“皇上这话问错人了,奴婢几个虽在司礼监,但不过是整理些文书案牍之类的差事,这等军国大事,哪有胡乱妄言的道理?”

这话在弘治皇帝面前说自然是再对没有了,可朱厚照何等人,一听就沉下脸道:“偏你谨慎!朕恕你们无罪,尽管直言!”

李荣刚刚被萧敬挡在前头,这会儿朱厚照又发了话,他便笑容可掬地说:“徐勋是先帝和皇上都信赖有加的少年英杰,此番西厂和锦衣卫能一举建功,听说他居功至伟。现如今宣府局势打不开,户部尚书韩文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请求速战速决,以免徒耗钱粮人力,当此之际,派了徐勋过去是最合适的。”

王岳本能地想要开口,可见李荣说完就斜睨他一眼,他只得勉强沉默了下来。而陈宽见萧敬默然不语,便轻咳一声道:“李公公所言有些道理,但徐勋至今尚不满二十,实在太过年轻,骤然加此重任,就怕他担不下来。揠苗助长,非是他的福气。”

陈宽平时和李荣王岳交好,这时候却说了一句秉公的话,萧敬自是大松一口气,忙也附和道:“皇上,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宣府乃九边之中的重中之重,上下将领军官多如牛毛,徐勋年纪轻轻骤然到了那儿担当重任,只怕上下不服……”

“他们还有脸不服?”朱厚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想起那场败仗,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打算去包围别人却被别人给包围了,打得一败涂地,这样丢脸的事不好好反省请罪,还有心挑别人的不是?朕给他尚方宝剑,谁敢不服,就地斩了报来!”

一听皇帝连尚方宝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原本也想跟着萧敬陈宽劝谏两句的戴义立时闭上了嘴。皇帝从前被东宫那几个内侍带着到坊间听戏看曲,他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皇帝对他们这几个老的不过是敬重的情分,他何苦泼冷水讨人嫌?横竖宣府那边大军云集,总不至于陷了皇帝的心腹爱将……

见下头人尽皆无话,朱厚照便回到宝座上坐下,径直吩咐道:“来人,去传徐勋来见朕。”

此话一出,自有小内侍连声答应后飞一般地跑出去了。而萧敬论理该带着众人告退,可他左思右想,终究忍不住劝道:“皇上,虽说如今东西六宫不曾住着嫔妃,但毕竟是内宫,频频召见外官,无论是于皇上还是于徐勋,这传出去都不好,万一别人编排闲话……”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朕还怕人说?”朱厚照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萧敬的话,旋即又说道,“你再派个人去内阁和部院里传个话,就说今儿个下午申时,朕在文华殿召见他们。”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2章 捧杀(下)

站在朱厚照面前看着朱晖的奏折原文,徐勋只觉得异常荒谬。

就因为他在城外协同锦衣卫和西厂抓了一回鞑子奸细,顺带清靖了治安,这就值得堂堂保国公朱晖亲自上奏,要调他去宣府主持情报侦缉工作?就算保国公朱晖是失心疯了,难道监军苗逵和下头那些人也全都一块疯了?

脑海中转着这些念头,徐勋便双手将这份奏折递还了回去,这才躬身说道:“皇上,保国公所言实在是太过谬赞,此前的事情主要是西厂和锦衣卫通力合作,臣不过是率领府军前卫维持戒严,把这功劳全都算在臣的头上,臣实在不敢当。”

“你谦虚个什么,你这人朕还不知道么?”

朱厚照很没皇帝形象地斜睨了徐勋一眼,就这么凉榻上盘腿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先帝在的时候就对朕说过,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老喜欢谦逊,你知不知道,过度的谦虚那可是虚伪。就好比从前你带着朕去旧书店找佛经给先帝,明明是章懋送给你的珍本,你还骗朕说是朕自己眼光好淘出来的,要不是先帝后来对朕点穿了,朕不知道要被你瞒骗多久!还有这一次的事情,你少在那装模作样,谷大用和叶广都对朕说了!”

“啊?”

这一回,徐勋是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看来,他顶多是在背后动动嘴皮子,真正出力的是罗清下头那些信徒,而真正顶在前面的是慧通和李逸风,西厂和锦衣卫这功劳是实打实的。就算谷大用和他如今正在蜜月期,就算叶广记他的人情,可在小皇帝面前全部把功劳往他头上推,这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吧?

“得,不打自招了不是?”

听到朱厚照这么一句话,徐勋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同时更有几分尴尬:“皇上,臣可是什么都没说,怎么能说不打自招。”

“要不是你的功劳,你惊异个什么劲?”朱厚照一副我认准了就是你的架势,旋即不由分说地一挥袖子道,“总而言之,算朱晖有点眼光,看中了你这么个人才。朕当然是不舍得放你离京,但宣府距离京城快马疾驰也就是一整天的事,再加上战事紧急,朕总不能眼看他在那拖拖拉拉的浪费钱粮,所以朕已经让人去召集内阁三位阁老和那些部院尚书侍郎们。但使他们也觉得可行,朕就派你去。”

“皇上……”看着满脸得意的朱厚照,徐勋最终迸出了一句无可奈何的话来,“皇上不觉得,臣这尚不到二十的年纪派到宣府去主持这么一件大事,世人会觉得滑稽?”

“这有什么滑稽的,朕比你还小,现如今不是一国之君?有句古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那些老大人们虽比朕年纪大几倍,可就是纸老虎而已,无需畏惧。”

小祖宗,我怎么能和你比!

面对振振有词的小皇帝,徐勋终于发现,要和朱厚照讲道理实在是天底下第一艰难的事——而小皇帝那些个歪理,有一大半是天生使然,还有一小半都是他带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竟是挖了坑给自己跳,完完全全自讨苦吃。

朱厚照登基至今尚不到半个月,这就已经是第二次召见大臣了,即便他还没上过一次朝,可单单从这一点来说,这位小皇帝至少并没有倦政的表现。然而,面对此次的议题,无论是内阁的阁老们也好,部院的堂上官也罢,全都没法子高兴起来。直到他们按照同年同乡和平日交情串联了一通,下午出现在文华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还留着早上的不满。

“保国公的奏疏各位想必都已经看过了,今日朕召见各位,便是想知道,各位卿家意下如何。”

皇帝这话一出,刘健斜睨了一眼李东阳,便上前一步躬身说道:“保国公所奏于情于理都有道理,臣觉得可行。”

朱厚照从前说什么,刘健这内阁首辅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此番老大人竟然同意了,他在一愣之后立时大喜过望。然而,还不止刘健,接下来李东阳谢迁虽说言简意赅,可话里话外那意思都很明白,朱晖所求乃是为了宣府大局,可以答允。

倘若说内阁的反应让朱厚照觉得高兴,那接下来部院的清一色支持就让他觉得有些疑惑了。无论是最喜欢犯拧的户部尚书韩文也好,倚老卖老的吏部尚书马文升也罢,亦或是常常一嗓子不敢奉诏的兵部尚书刘大夏,最拘泥于规矩礼法的礼部尚书张升,乃至于口口声声仁德的刑部尚书闵珪,刚直敢言的左都御史戴珊……人人竟是都异口同声首肯朱晖纸请,这种诡异的态势反而让朱厚照有些犹豫了。关键时刻,刚刚沉默着的侍郎之中,却是有人开了口。

“皇上,徐勋虽年少,但蒙先帝简拔授之以府军前卫指挥使,接下来短短三月练兵有成,先帝临终又托之以腹心重任,此番清查奸细更是功劳不小,如今欠缺的只是历练资历和军功。此番他去往宣府若能一举功成,从此之后固然无人再敢小觑于他,就是先帝和皇上的识人之明,亦将天下称道传颂。须知除了先帝和皇上,还有谁敢任用这样少年英杰?”

不得不说,相比那些大臣干巴巴的首肯附议,焦芳这番话就说得动听多了。刚刚还疑窦重重的朱厚照立时高兴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就说道:“焦卿所言甚是,徐勋是先帝看中的人,这真才实学自不必说……对了,朱晖这次和朕要人不算是一般的请援,诸位卿家觉得,让徐勋统带多少人去好?”

眼看皇帝已经从派不派人去而转为了派多少人去这个问题,刘健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就拱手奏道:“回禀皇上,府军前卫两千幼军尚未操练整齐,贸然上战场实在是风险太大,不若将此前京营调派的精锐择选出来,由他们跟从徐勋往援宣府。”

“元辅说得简单,如今宣府已经齐集大军数万,况且保国公调人又不是为了战场所需,何至于要一千五百人。”尽管在派徐勋去的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但对于派多少人,大臣中却有的是不同意见。这会儿户部尚书韩文就犹如铁公鸡一般抠着手指头算道,“一千五百人按照每人三两银子的给赏,就是四千五百两,再加上所带粮草,骑兵坐骑耗费的草料豆子,再加上兵器损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依臣之见,一千人已经是最多了,若是兵马再多,宣府附近州县也会不堪重负。”

后殿之中,徐勋听着几个大臣在那就其所带兵员数字来回扯皮,从刘健最初的一千五百到韩文的一千人再到最后的五百人,忍不住眉头一挑。然而偏生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皇上,臣谢迁以为,兵贵精而不贵多,徐勋此前舍弃府军前卫的老军不用,而宁愿遴选幼军,便是因为从此考虑。现如今宣府各色兵马云集,若他统带的人一多,未免指挥不灵,而若只五百人,以他此前练兵来看,必定能令行禁止。况且人员不够,保国公难道还会推三阻四不调拨给他人?若真是如此,保国公这一通上书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总而言之,哪怕只区区五百人,徐勋也必然能有所建功。”

听到这里,徐勋不禁恨得牙痒痒的。谢公尤侃侃,这谢迁的歪理他算是领教了!

刚刚病愈复出的礼部侍郎王华此时见大臣们唇枪舌剑,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偏生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相熟的同僚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冷不丁一抬头,就发现全场一片寂静,不少人正在悄悄打量自己。情知刚刚皇帝必然是问到了他那儿子王守仁,他不禁暗悔走神,这时候,前头就飘来了谢迁那压得极低的声音。

“皇上说要派伯安去监军,你可务必辞了!”

王华闻言心中一跳,慌忙说道:“皇上,犬子虽略通军伍,但沉迷于排兵布阵,对于真正的实务却不甚了了。况且府军前卫监军之职,臣听闻已经委派了旧日东宫的张公公,临阵换人乃是大忌。皇上若是有意磨练犬子,臣请皇上命其督运粮草,须知宣府屯驻大军,粮草乃是重中之重,让他去协理此事,也好让他知道两军交战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轻易!”

“王公老成谋国,既是为皇上分忧,亦是磨练了其子,恳请皇上成全!”谢迁和王华同乡,刚刚一言让王华把王守仁轻轻摘开,这会儿自然要站出来继续打圆场,见朱厚照犹豫片刻没有再坚持,他就趁热打铁地说道,“况且,王守仁也并未完全卸下府军前卫的事务,可令其继续监理练兵之事,免得徐勋不在京城,这幼军操练给耽搁了。”

“也好!”

朱厚照尽管觉得这些文官们弯弯绕绕甚多,可他也不想自己当年对弘治皇帝苦苦求来的扈从幼军就此被荒废了,当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等到他起身退下,一到后殿,他就看着徐勋笑道:“徐勋,刚刚外头的话你都听见了?都是你之前布置的那好一番棋,要不是那些奸细一一落网,外头那些老大人们哪里会众口一词地称赞你堪当大任?”

见朱厚照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徐勋只能在心底苦笑了一声——小皇帝一定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一招最是屡试不爽的绝学,叫做捧杀!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3章 得道多助?

捧杀归捧杀,朱晖指名要人,群臣交口相荐,朱厚照这个小皇帝也认准了,徐勋自然不会把这事情再往外推。然而,对于文华殿上群臣吵到最后,只答应让他调五百人随行,他却是心里大为愠怒。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里有这等美事!

他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又知道朱厚照最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因而立时当场爆发大大抱怨了一通,激起小皇帝同仇敌忾的心思之后,他便成功讨来了一项福利。五百人是随行军士,其余从军中将校到朝中文官,乃至于宫中宦官,有功名没有功名的士子,随他挑选,人数不拘。只要他要的人,朱厚照照单全给。就算眼下不调,回头到了宣府亦可来书征调。

这人数不拘照单全给八个字,当他回到府军前卫这大明朝唯一一个建在西苑里头的卫所衙门里头一说,立时激起了一片哗然。马桥和下头那些个一开始就调来的百户纷纷自请同行不说,就连王世坤这几个都嚷嚷着要跟去宣府,就连最后姗姗来迟的钱宁也说是要同去。在这乱糟糟的一片嚷嚷当中,徐勋少不得没好气地沉下脸来。

“吵什么,你们全都跟着去了,这京城的府军前卫谁来管?”

“可大人才带五百号人,对宣府那边又是人生地不熟,哪里能查出什么始末端倪来?”马桥一开口,见众人纷纷附和,他便拍着胸脯说,“再说了,我从前在宣府呆过一阵子,虽时间不长,可好歹还熟悉那里的街巷,大人不带我去带谁去?”

他这一开口,其他几个百户也七嘴八舌加入了进来。有说自己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在宣府的,有说自己曾经充军中信使去过万全的,也有标榜自己武艺军略的……即便是才从十二团营调过来的那十几个百户,见此情景也都热切地自荐了起来。

晚到一会儿的张永正好赶着这热火朝天的情景,在那看了片刻便忍不住哂然一笑。其中有对徐勋这个上司忠心耿耿的,可也不乏想要功名利禄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徐勋最后挑选随员的时候,马桥被他三言两语留在了京城继续操练军士,而却调了钱宁随行。至于前前后后的三十五个百户之中,他也只挑选了前不久才从十二团营调来的神机营二百人,五军营二百人,三千营一百人,总计是一百骑兵二百刀牌手和二百火铳手,外加二十幼军充作亲兵,这却不在那五百之列。这样的调派竟和他此前想要建议的一模一样。而王世坤那四个出自世家的一股脑儿都被他拒绝了,理由则是简单粗暴。

“就你们这点厮杀上头的本事,在外头有些万一,我对你们长辈都交代不起。要跟着去也行,让你们各家亲长亲口对我提了再说!”

等一众人怏怏离去,张永便上前笑道:“这一趟往援宣府是怎么回事,上上下下心里都有数,徐老弟你对那四位公子哥那么严苛干什么?就是他们家里亲长,对于他们去走一趟宣府蹭些功劳,也理当是乐见其成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该高兴这许多人都乐意跟你才是。”

“就是因为人人想的都是蹭功劳,这才是问题。你想想,要事情真是这么简单,那些内阁部院的老大人们何必众口一词地把我捧到天上,硬是把我送去宣府,王守仁家里老爹却还把他愣是留下了?还有,保国公不让我管别的,偏生让我去侦缉什么奸细,你不觉得这事情可疑?如今虏寇频频攻万全,宣府的兵马大多数都往那儿征调,我就怕鞑子贪心不足再往宣府这里大掠一次,那时候蹭功劳却蹭出了人命来,那事情就大了。而且,你以为朝中老大人们真不知道回回大军出征都是冒功的良机?若是他们这一次下定决心……或者说只要不动保国公和苗公公,却下定决心来动一动我们,那后果会如何?”

张永只觉得本来很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沉了,挑了挑眉徐徐说道:“所以……”

“所以我得带上真正的精兵强将,把剩下的人留在京城好好操练军马。所以咱们这一次出去一定要做出点实绩来,不能让人小觑看扁了!”

相比别个太监只想着在宫里争权夺利,张永心里头对在外建功立业的心思却一直重的很。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重重点头迸出了一个好字,然后就问道:“那你说,怎么做出实绩?”

“单靠我们自然不行,得带上精通宣府地理风土人情的人。刚刚这些自告奋勇的,多数就是去过一次那边而已,谈不上精通,原本我想着王守仁曾经出居庸关在那里游学过一段时间,但他老爹不放人,那就指望不上了。你在宫里人面广,看看宫里可有哪些公公对那一块熟悉的,不拘老少资格,先带上几个再说。”

和张永计议停当,让其在宫里头挑人,徐勋回到家里之后,就没有人前的信心满满满腹把握了。擦过满是油腻灰尘的脸后在徐良面前一坐,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一回我真是失算了,想不到这些个老大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保国公串联了起来,赶鸭子上架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差事。”

“谁让你才狠狠捅了人家一刀!你是不知道,五军都督府里头那些公侯勋贵,当年多有附庸风雅把唐寅和徐经往家里请的,后头闹出那会试弊案受了些牵连,全都是灰头土脸。你闹了这么一出,他们都觉得解气。”打趣归打趣,但徐良心中自是也担心得很,“你素来是有主意的,这次的事情真的这么难?你不是才在城外查出了那许多流民和奸细?”

“爹,话不是这么说,这次我是投机取巧。”徐勋言简意赅把慧通将罗清网罗麾下,此番罗清尽遣近千门徒打探虚实的事情说了,继而才叹气道,“再说,城外才多大一点地方,而宣府所辖又是多大一块地方,我少了西厂锦衣卫齐心协力帮忙,短时间内哪里能有多大的成果。再者,大军驻扎耗费钱粮巨大,只要我一日没个结果,保国公就能一日压着不出兵,到时户部韩尚书这样最着紧大手大脚花钱的铁定会一个劲盯着我,我这众矢之的就当定了!”

“那怎么办?”徐良忍不住按着扶手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就问道,“要不……你装病?”

“爹,这伎俩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都用得炉火纯青了,我再来这一招不是贻笑大方?”徐勋差点被徐良这主意给呛得咳嗽了起来,见老爹那眉头全都拧在了一块,他这才站起身来,“车到山前必有路,横竖是后日启程,这两天我还可以再想想办法。对了,我不在京城,悦儿那里,就得请爹你照拂一二了。她那急脾气是最忍不住的,我就怕……”

话还没说完,外头院子里就传来了朱缨的声音:“老爷,少爷,外头有一位公子求见,说是老爷的外甥,之前从高邮搭船和老爷少爷一块到京城来的。现如今生意做得有些起色,所以送些时令果子来看老爷和少爷。”

这一个外甥道出口,徐良和徐勋父子就已经都明白了过来,一时忍不住面面相觑。一想到说曹操就曹操到,徐勋又是无奈又是担心,只得连忙吩咐把人请到小花厅。等他和徐良一赶到了地头,见小丫头正一身男装打扮在那儿坐着气定神闲地喝茶,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咳!”

沈悦早就瞥见徐良和徐勋来了,这喝茶也不过做做样子,此时听出徐勋这咳嗽当中很有些恼火,她便乖觉地撂下茶盏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迎上前长揖行礼,先叫了一声舅舅,随即又是一声表哥。见落在后头的阿宝放下帘子守在了外头,她又上前搀扶着徐良左边胳膊让人在主位安坐了,这才说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早上刘公公到我那小店里头去过了。”

刘公公?刘瑾?

徐勋正想着,徐良已经皱眉先问了:“他来干什么?”

“他过来说,徐勋要去宣府不在京城,到时候他会常常引皇上到我那里去坐坐。”说到这里,沈悦见徐勋的表情微微一变,她便面露难色地说道,“我知道这样实在是不妥,原本婉言谢绝了他,可他说皇上从前做事对人都没长性,若是徐勋一去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可万一时间一长,那些老大人亦或是别的公公又把别人塞到皇上身边,这总是对徐勋不利的。只要皇上常来看我,总会记得徐勋的好处,若有个万一也能尽早把人调回来。”

平心而论,刘瑾这设计确实是为了他好,可徐勋思来想去却总有些不放心。毕竟,西厂和锦衣卫可以说是偏向他的,但王岳那老家伙需得不是吃素的,总不可能总是被动挨打不还击,万一发现了沈悦的身份却不好说。沉吟片刻,见沈悦瞧着自己,他就问道:“那悦儿你应该是打算答应?”

见沈悦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徐勋想了想就笑道:“既如此,城外童家桥那一块已经开始做起来了,你就不要在羊肉胡同那种人员混杂的地方再呆了,索性搬到城外去。马桥现如今领着那许多人驻扎城外,我让他负责派兵员护着你,对外你就说是我爹的外甥。皇上那里有我去说,就说我不在,你全权负责童家桥开发事宜,这样他就算去看你就得出城,行迹总会更加小心一些。而且那里才刚刚经过梳理整治,正是西厂锦衣卫和我那府军前卫的地盘,外人别想打你的主意!”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4章 用人之际

焦芳家里一个书童云福拐带了不少金银细软逃走,上上下下正一团乱着,管家李安甚至一度要报顺天府,结果却给焦芳硬生生按了下来。

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因为颠倒选法被御史弹劾,虽是马文升竭力为其辩护,接着又是好一通挽留,但张彩还是引疾求去,现如今是焦芳这个吏部侍郎专司文选之事。据称张彩落马一事,后头那弹劾的给事中和御史,便有焦芳的推波助澜。

这天一大早,得到了慧通遣人送来的这么两个消息,徐勋一时间大为惊异。西厂初建,人手远未充足,所以即便是京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慧通会去盯着焦芳,自然也是因为他的缘故。焦府他去过几次,并没有留心过什么书童,而慧通的情报上头特意注明说这云福身份可疑,焦芳一度奇货可居,他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而对于另外一个消息,他更有些不名所以。马文升焦芳不合,那是因为两人性子南辕北辙,兼且焦芳早就盯紧了马文升的吏部尚书宝座。可张彩一个文选司郎中,又是和两人同籍,据说入仕之后几乎一直在吏部打转,又怎么碍着焦芳的事了?还是说因为马文升看重张彩,由是焦芳嫉贤妒能?可那老家伙精明到奸猾,不应该这么短视啊!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徐勋自然不会知道,焦芳生出排挤张彩的心思,便是因为不久之前狄罗的建议——那时候用人之际焦芳对其言听计从,可现如今事发之际,自然要把所有端倪线索都抹得干干净净,张彩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罢了。而徐勋更注意的是慧通在张彩的名字上头有意划了一条红色的竖线,又在旁边注了几行小字。

“张彩通军略,曾奏甘凉军事,颇为朝中大佬称许。今此人引疾闲住,士论都以为他人品高洁。然其宦囊颇丰,亦曾被人参劾污浊。若公子有法收伏此人,当是不二臂助。”

“张彩,张彩……”

徐勋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盘算着自己用这仅剩的一日时间打动此人的可能性,最后却觉得实在太过悲观。正迟疑之际,外头禀报说徐经来见,他便暂且抛开此事请了人进来,却不想徐经三两句客套话之后,竟自请随他去宣府效劳文牍,他一愣之后便摇了摇头。

“衡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病尚未痊愈,再加上你之才在诗书而不在案牍,于军中事务也不甚精通,此去宣府徒劳无益,反而是折腾自己。你若要帮我,除了此前交待给你的那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参谋参谋。我预备在城外造一座园子,但仓促之间去请江南那些有名的造园大师不容易,再加上惊动也太大,你是地道的江南人,徐氏亦是江阴豪族,你不妨出点力吧。”

徐经从前见惯了逢人只说三分话的权贵,对于徐勋这直来直去的东主虽不习惯,但这番话却透着真正的关切,让他心里暖洋洋的。因而,对于设计园林之事,他几乎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临走之前又深深一躬到地说道:“愿大人此去宣府一路平安马到功成!”

“那就承你吉言了!”徐勋微微颔首,见徐经快到门边上时,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衡父可认得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

徐经没料想徐勋突然问这个,一愣之下转过身来,想了许久便赧颜地摇了摇头道:“大人恕罪,这位张郎中我并不认得,也从未打过照面。”

见徐勋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却迟疑片刻方才说道:“但我听说过,这位张郎中有寡人之疾,见不得美艳女子,年轻的时候在花街柳巷常有纵情声色。这事情是当年我和六如一起上京会试时听说的,这京师的青楼楚馆常以有名的举子留下墨宝亦或是在那喝过花酒为盛事,张彩当年应试白衣翩翩,美名不小。”

尽管如今还不到晚明官员谈正经事要去妓院画舫那般风流不羁,但尚未正式出仕的时候只要不在妓院留宿,这风流罪过多半不会有人在意。徐勋不曾想还能问出这样一遭八卦来,诧异之余却不免哑然失笑,等徐经再次告退而去,他不免摩挲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既然有这样的弱点,那么,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他现如今手头的人实在太少了,作为武将要培植一些军官军士还简单,可要笼络文官为己所用却是难如登天。就好比王守仁算是他的友人,可王老爹王华却横在当中,而且决计不会轻易听他的。徐祯卿等人要成气候还早得很,反倒是张彩好歹已经当上了文选司郎中,这等层次的文官,可遇而不可求,区区寡人有疾算得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一天时间怎么都不够,这次他是怎么也指望不上此人,这事儿只能让和尚出马!至于此去宣府,他还是先得去见见那两位,哪怕他们没上过阵,可京城勋臣贵戚,在宣府大同等地都是有利益链的……

想到这里,他就吩咐人去请了京不乐,见完之后送走人,他就打起帘子出去喝了一声来人,见一个仆妇快步上来行礼,他就开口说道:“去吩咐马厩备马车,再去柳安许焜那里,让他们去库房里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上好的天麻,再有就是辽东的鹿茸,一样装一个匣子。还有,让金六和阿宝收拾收拾,随我出去拜客。”

瑞生跟了萧敬,陶泓不在,另两个小厮现如今徐勋仍旧信不太过,因而徐良也好徐勋也罢,出门常常都是金六阿宝随行。这会儿金六在二门迎着徐勋上了马车,不免又满面殷勤地说拜客也该多带几个家丁,以免被人小觑了去,到门口见一队装束整齐精神抖擞的军士上来跟着,他立时就闭上了嘴,暗自却是咂舌不已。

从前他这少爷素来低调,几乎从不役使麾下军士,现如今要去宣府之前却突然高调了起来,显然,少爷非但不曾失宠,反而是圣眷正隆!

徐勋先拜访的乃是英国公张懋。尽管之前在文华殿上,张懋并不曾给他说几句好话,但那种情势不明的情况下,作壁上观就已经算是厚道了。因而笑呵呵地送上了专治头痛眩晕的天麻,见这位国公笑呵呵收了,他便道出了此行的来意,却是来打听宣府那些地理关隘人物。张懋原以为徐勋打算借熟知宣府地理人情的人手,可听明白之后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真要打听宣府万全的军事情况,和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交情不错的徐勋大可用不着来问他,如今却偏偏问了,甄别的意思只怕是少不了。

想到这里,他就出言试探道:“小徐,你和老夫交个底,这一趟过去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的使命?”

“英国公您真是高看我了,我这是典型被那些老大人们赶鸭子上架,焦头烂额都来不及,哪里有什么隐秘使命。”徐勋二话不说一口回绝,见英国公张懋的脸上表情更加玩味,他知道对方这军中老滑头反倒是认准了,这才干咳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皇上对此番宣府败仗很不满,觉得是失机而不是死事……”

这一说,张懋的脸色立时变了。这回死难的将领好几个,不乏品秩不低的。如果是死事,那就要厚加抚恤,军职多半会给儿孙世袭;可要是失机……那就是按照打了败仗论处。想想当年靖难之后封了公爵的丘福打了个败仗是什么下场吧,那可是阖家夺爵安置琼州!而死了的人算是失机,活着的人还能有好下场?

要真是如此,他下头还有当年因土木堡事变父亲张辅死难后收拢来的家将放出去任职的,在宣府官居千户一级的便有四五个,指挥使指挥同知一级的也有两个!于是,张懋一时就顾不上其他了,先赶紧替他们求了个情,又替他们说了一箩筐好话,一个个人说道过来夸奖了一番功劳,浑然没察觉徐勋那微笑中隐藏的那丝阴谋得逞。

拜过英国公张懋,再去拜访定国公徐光祚的时候,徐勋就爽快多了。他才刚刚举荐了徐光祚去京营管事,闲置多年的定国公府终于是盼来曙光,徐光祚自然对他更是热络。甚至不用徐勋费多大的劲,这位定国公就给他说道起了自家在宣府经营马匹和毛皮的两家铺子,道是互市的时候常和蒙人交易,又告知了两家酒楼一家青楼等几处产业,道是缺银子缺人手尽管去说,末了便推心置腹地说道:“徐老弟,咱们老勋贵当中好些年没出个人物了,纵使有,也就是保国公那样银样镴枪头。别说我,五军都督府上上下下几个都希望你能一炮打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怕带着延彻他们几个,有什么闪失咱们和你过不去。但别人我不管,延彻你务必要带上。他毕竟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少主,下头人见着他不敢怠慢,到了那儿说不定就能帮着你的忙!对我来说,要是能多个出息的儿子,总比多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强!”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95章 满腔热血酬知己

皇帝年幼,因而即日起改每日常朝为五日一朝,六部都察院七日一轮于文华殿面圣奏事,内阁三阁老轮番上直文华殿协同视事。

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几乎盖过了之前宣府军大败的军情,一时间在京城上下激起了无数波澜。想到永仁宣之时皇帝常常召见阁臣和部院大员咨议大事,想到了英宗皇帝在天顺年间复辟之后亦是常常宣见李贤商讨政务,有的有识之士泪流满面,深深感到朱厚照虽然小事上糊涂,大事上却毫不马虎。但诸如内阁首辅刘健等等更多老成持重的年迈老臣,想到的却是此事将在朝堂格局上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化皇帝虽说专宠万贵妃开西厂,大肆封官许愿撒下传奉官数千员,又用了万安刘吉等等趋炎附势之辈,但朝堂大事也渐渐由此归内阁和部院大员做主,皇帝轻易不会干涉。如今朱厚照每天召见一部从尚书到主事在内的众多官员,政令通畅自不必说,可下级官员有更多的希望觐见天颜,谁能担保那些希冀晋身之阶的低品京官会说出什么话来?而且,若是天子事事都保持强硬,而那些人又附和逢迎,他们做事就更难了!

然而,朱厚照却不会去考虑那些大佬们捏着鼻子通过了朝会变革之后,会是怎样的两难境地。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终于做成了,这心里自然是高兴得无以复加。因而,这天晚上他独自喝了两盅,微醺之际便觉得没趣,丢下酒杯摇摇晃晃走了两步,他突然看着一旁的一个内侍问道:“朕记得,徐勋是明天一早就走?”

“回禀皇上,正是。宣府战局瞬息万变,保国公已经又上书来催了。”

“催催催,他就知道催,宣府上下这么多人,他又带了这么多将校去,居然还好意思伸手要朕身边的人!”朱厚照没好气地撇撇嘴,突然觉得身上燥热,随手解开了领子,竟胡乱把外袍给一团脱下扔到了地上,这才说道,“还有那个韩文,一个劲就知道和朕要钱。朕登基要赏赐臣工,这钱是他们得的又不是朕得的,他来哭穷;先皇山陵要造,这是哪一朝哪一代都必有的规矩,他也哭穷;还有朕要大婚,这是先帝临终前的吩咐,他还是来哭穷!穷穷穷,敢情他就是看不得朕自己掏腰包在西苑造宫殿,所以什么都要推到朕头上来?”

小皇帝突然发作起了一武一文两位顶尖的大臣,几个内侍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声。朱厚照从太子升格成了皇帝,东宫那些内侍一个个水涨船高,如今多半都成了分管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贴身伺候的活计就渐渐都是他们这些小一辈的领了。可他们又没有打小陪伴的情分,至今也摸不清楚小皇帝的脾气,谁敢贸然劝说什么?

朱厚照一个人骂骂咧咧发了一会脾气,见无人搭腔,渐渐也觉得没意思,当下没好气地骂道:“一个个都木头人似的,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皇上要是觉得他们几个不会伺候,奴婢回头就换几个人来!”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扭头一见是刘瑾,他便不理会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内侍,没好气地伸手一招道:“你死到哪里去了,只留下这些木头人在朕面前杵着,想找个人说话都不成!”

“奴婢这不是想着如今天气炎热,所以去御膳房吩咐做些冰酪么?”刘瑾笑呵呵地从旁边小火者手里接过了一个银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朱厚照面前,见小皇帝拿起银勺就挖了一大勺往嘴里一放,旋即就露出了十分喜色,他立时满脸堆笑地说,“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嗯嗯,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思!”朱厚照只觉得一片冰凉从喉头滑进了肚子,一时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夸赞了一句就头也不抬地埋头又是好几勺,末了方才搁下银勺说道,“刘瑾,你去打听一下徐勋明天几时启程,朕要去给他送行!”

“啊?”要是别人,听见这一茬必定苦苦相劝,但刘瑾愣了一愣就立刻笑了起来,“皇上果真是信重徐大人。不过奴婢要请皇上示下,是微服去,还是摆銮驾?”

见朱厚照闻言犹豫了起来,刘瑾就趁热打铁地解说道:“微服去,皇上只要拿上寿宁侯府或是建昌侯府哪位公子的名头就得了,而若是摆銮驾,奴婢这就得去知会銮仪局尚衣监都知监,接下来还得去内阁和六部都察院打招呼,让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预备净街……”

“行了行了!”朱厚照一听说这么麻烦,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朕不摆銮驾,就这么微服去送他,人不要太多,你叫上谷大用马永成那几个就得了,留着高伴伴在宫里头坐镇,以免司礼监那几位没事又来聒噪,尤其是王岳!”

有了皇帝这句话,刘瑾接下来自然是一通紧锣密鼓的安排。所幸如今尚未到六月初二西角门视事,文华殿召见内阁部院大臣也是六月初二一并开始,朱厚照这小皇帝要溜出去,只消过得了张太后这一关便畅通无阻。而张皇后素来对朱厚照宠惯了,这天晚上听说儿子要去送徐勋,虽觉得不合规矩,但也只是点着他脑袋嗔了两句。

“你如今是皇帝了,也得学一学你父皇,不要还和从前那样和人没大没小的。徐勋固然是事事为你着想,可你也不能没个帝王威仪。就好比明日去送他,你想说什么?”

张太后只是这么一问,并没有提点朱厚照应该说什么,因而次日一大清早,朱厚照一直到出阜成门,这脑袋里头还是在纠结自己该说些什么。封官许愿吧,他给徐勋封官许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方是一个劲地推辞谦逊,显见不热衷;赏赐金银吧,徐勋还在给他筹划着创收丰盈内库呢,他赏那几个钱简直是笑话;而要说赏赐几个美貌宫女……他还怕自己那位沈姐姐恼羞成怒给他几拳呢!

于是,当官道上徐勋闻讯匆匆赶过来深深行礼之时,他一手把徐勋搀扶了起来,想了想就郑重其事地说:“徐勋,这回你前往宣府,不光是关系到你自己的名头,还有朕和先帝的名头。要什么人什么东西你尽管对朕直奏,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满足了你。等到你凯旋归来,朕给你庆功之外,赐婚也绝对少不了你的!”

朱厚照也不管身边几个太监是怎样震惊的表情,又自顾自地背了手说道:“从前朕和你说过,有朝一日要去看看大明朝的大好河山,现如今朕还没这个机会,你却已经觅得良机了,那就不要辜负这天赐良机,好好教训一下那些窥伺大明河山的鞑子!你从前什么事都有法子,朕相信你这回也能够马到功成!”

小皇帝这番话决计谈不上多少帝王心术,也说不上有多慷慨激昂,可听在徐勋心中却觉得身为感动。此前那些烦躁没把握这会儿都被他丢开了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一躬到地道:“皇上放心,臣必定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期望!”

“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被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又激起了心头情绪,朱厚照一时又忘乎所以地伸手在徐勋肩膀上一拍,见那边厢将士们有不少往这里瞧看的,他就又瞅着张永道:“张永,你这回跟着出去,务必和徐勋一块齐心协力,该禀报的尽管禀报,不要藏着掖着,记得凡事有朕呢!只要是对的,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自有朕给你们在后头做主,朕不是会相信三人成虎的皇帝!”

张永服侍朱厚照这么多年,深知小皇帝的秉性,因而听到这最后一句承诺,他只觉得放下了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躬身应诺之后就斜睨了一眼刘瑾等人,又垂下了头去:“皇上,奴婢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还请皇上善自珍重。这服侍皇上的事,奴婢就只能不得已交给老刘老谷老马他们几个了……”

“去你的,你不在,咱们难道会饿着冻着皇上?”刘瑾知道朱厚照从来不拘小节,索性当着小皇帝的面笑骂了一句,见朱厚照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眯眯的,他便昂首挺胸地说道,“咱们不但会把皇上伺候得好好的,而且也绝不会让皇上受那些老大人的气!”

“朕有你们这些人,何愁大事不成!”朱厚照听得心花怒放,一时意气风发,“今天朕亲自送你们启程,等到你们大功告成归来之日,朕还会亲自为你们接风!”

“皇上珍重!”

徐勋斜睨了一眼刘瑾,见其对自己打了个万事放心的手势,便再次对朱厚照深深行礼,见小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才转身去上了马。待得后方张永渐渐追了上来并驾前驱,他终究忍不住在半道上往后头又看了一眼,却发现朱厚照竟还在那怔怔冲他轻轻挥着手。

那一刻,他深深觉得,尽管自己在这大明朝不过短短一年多,可这一年多远远比从前那几十年来得精彩。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己,哪怕此去宣府乃是身不由己,他也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那些老大人看看!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