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能走吗?”
“没问题,就是呛了几口水,基本没受伤。”唐笑刻意说得轻描淡写。
在海上独自飘了好几天,最让他揪心的是茫茫大海,不见伊人芳踪。
劫后重逢,精神大振,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疼?
唐意扶着唐笑,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岸边走去,寻了块干爽的草地坐下。
“意意,能看到你,真好!”唐笑握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
事实上,他甚至有些庆幸发生了船难。
若非如此,他也许永远不知道唐意深藏在心底的感情。
残留在唇边的余香,更是在时刻地提醒着他,她是用怎样惊世骇俗的方法,挽救了他的性命!
“我也是~”唐意再次哽咽。
他不会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她有多害怕会失去他!
唐笑深受鼓舞,原本揽在她肩头的手,滑下来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唐意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他的脸。
“意意~”他有些赦然,望着她的眼中尽是激烈翻涌的情潮。
唐意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干涩地道:“对不起~”
没想到会遭到拒绝,唐笑窒了一下,不解地道:“那你刚才……”
“刚才只是救人,你别误会。”唐意低下头,轻声解释。
“哪有这样救人的?”唐笑不信,下定决心不让她继续逃避。
唐意怔了一下,忽地意识到什么,蓦地抬起了头:“你,早已醒了?”
可是,他却一直不动,装死骗她?
“我不知道自己死了,你会这么伤心~”唐笑还没意识到危险,想着那几个她拼了性命般地吻,眼里闪着愉悦的光芒,几乎可说是眉飞色舞。
“看到我为你哭,你高兴了,满意了?”唐意握着拳,气得浑身都在抖。
她语调的突然高亢,令唐笑终于察觉到不妥,急忙设法补救:“不是!那时我虽恢复了一点知觉,心里知道是你,但没办法说话。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真的!你……”
“别说了!”怒火噌噌地冒了上来,唐意憋着一肚子气,啪地一掌甩了过去。
唐笑惊愕万分,一脸呆滞地瞧着她。
而唐意,扔下一脸错愕加难堪的他,掉头就走。
“等等~”唐笑回过神,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拖住她:“你听我解释!”
唐意气到极点,甩开他的手,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低头疾走。
她受够了!
“唐姑娘,你要去哪里?”季雪窗转悠一圈,刚好回来,诧异地道。
“海边风大,我们想去林子里找个地方避避风。”唐笑脑子转得快,迅速找到借口。
季雪窗早已瞧见唐意一脸的泪,明知他说谎,当然不会笨到去戳破:“跟我来,刚才在岛上转悠,发现了一个岩洞,应该够我们三个人容身。”
说完,他也不等这二人发表意见,勿自掉头就走。
唐意冲动之下打了唐笑一巴掌,这时也早已后悔,正不知如何下台,季雪窗给了个台阶,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去拆掉。
三个人闷声不吭,到了季雪窗所说的岩洞。
那是位于海岛东面,临海的悬崖上由海浪冲刷出来的一个天然洞穴。
季雪窗从林子里砍了些干柴,点燃了权充火把。
幸亏他的火折子一向做得精巧,外面用竹筒装着,里面还裹了层油纸,没有被打湿。
不然的话,真要学猿人,钻木取火了!
洞口看上去不是很大,约摸有三四米高,只够一人侧身通过,但越往里面走,洞穴就越宽敞。
整个岩洞全部是由海水长期冲刷形成的,因此地面全是岩石,看上去挺干净,几乎没什么灰尘。
因为他们的侵入,无数鸟儿惊起,扑愣愣地飞了出去,在黑夜的海面上盘旋。
“哈,”季雪窗拈着须,瞅着满洞乱飞的海鸟大笑:“这下不愁天天吃鱼,咱们还有蛋吃了~”
找了块相对平坦宽敞的地方做为宿营的地点。
“好了,现在我去捕鱼。”季雪窗笑吟吟地瞅着唐意:“你负责看家,守着火,不让它灭了。”
“我再去砍些柴来。”唐笑瞥她一眼,临出洞时又加了一句:“可能时间会很长,你不如把衣服烤一下。”
她怀着孩子,漂在海上是没办法,现在上了岸,当然不能再穿湿衣。
否则得了风湿,下辈子就难熬了!
“嗯~”唐意轻应一声,低头望着火苗。
想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地面,唐笑砍了几大捆干柴码在洞外,又跑出去,抱了满满一捆的青草进来,铺在地上:“坐吧~”
唐意没吱声,却没有扭捏,依言坐了过去。
唐笑如释重负,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季雪窗拎着收拾干净的鱼走了进来,用树枝穿着,伸到火上烤。
很快,食物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起来。
三个人吃了几天的生鱼,这时终于可以吃到熟食,自是谁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地吃得差点把肚皮撑破。
季雪窗再从腰间取了支竹筒出来,一脸神秘地递到唐意手中:“你猜,这是什么?”
“水?”唐意摇了摇,听着竹筒发出泠泠的水声,顿时喜出望外。
“是啊!”季雪窗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地宣布:“我刚才在林子里发现一处泉水,咱们不愁没水喝了!”
“老季,”唐笑大喜过望:“这岛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岛?”
季雪窗这么快就绕岛跑了一圈,可见这岛的面积肯定不大。
他们在这里闹腾了也有快两三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显见也没有常住人口。
“呃,”季雪窗瞄一眼唐意,语带保留地道:“明上视线不清,我挂着你们,也不敢走得太远,等天亮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唐意冰雪聪明,听他这话,心中咯噔一响,已猜到他们遇到的,只怕是一座孤岛,周边视线可及的范围里并无可见的岛屿。
但他们死里逃生,能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已属万幸。
离岛一事,只能等稳定了以后再谈,急也急不来。
她累了几天,早已心力交猝,再加上怀孕初期本来极易疲累,这时精神放松,倚着洞壁沉沉睡了过去。
唐笑见她头抵着石块,恐她醒后不舒服,极小心地扶着她轻轻地挪到自己肩上。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发现季雪窗隔着篝火定定地看着他,顿时脸上一红,垂下头讪讪地道:“我,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季雪窗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她一个女人家,又怀着孩子,咱们两个大老爷们,照顾她是应该的。”
篝火“哔波”地响着,跳出美丽奇诡的光影。
“笑老弟~”沉默良久,季雪窗忽地天外飞来一句:“你运气不错。”
“呃?”唐笑不解。
“她是个好姑娘,”季雪窗把下巴一抬,冲唐意呶了呶:“这次海难,说不定是你们的机遇,可要好好把握,千万别再错过了。”
唐笑没有说话,只更收了收手臂,把唐意揽得更紧一些。
正文 雪上加霜
御书房里一片岑寂,只有兵部侍郎何守业的声音在回响。
“柔然三个月之内集结了四十万大军,正在向西津关发起疯狂的攻击,叶千羽连损五员大将,现在退回关内,高挂免战牌,决心死守西津。”
“凉州,翼州,通州三地驻军共十五万人马,已全部赶往定州,预计十日内将陆续抵达西津。”
“叶千羽连发五道告急文书,称后勤供给严重迟缓,恳请皇上督促地方尽速解决……”
咀“后勤供给?”澹台凤鸣抬手打断何守业的禀报,冷着嗓子问:“朕记得此事交给波罗郡处理已有二个月,区区三十万的被服粮草都供应不上?”
“目前粮草已全部转运完毕,被服短缺达二十万之多……”何守业见皇上面有怒气,垂着头小声回道。
“岂有此理!”听到这里,澹台文清拍桌而起:“康王好大的胆子!眼下正值隆冬,被服不够,岂不是要让我数十万将士生生冻死在西津关上?”
昙“康王上书,称时间仓促,粮草有余,被服因府库不足,肯请皇上宽宥时限。”何守业急忙从一堆折子中抽出康王的折子递了上去。
“宽宥?”澹台凤鸣冷声叱道:“朕倒是可以宽宥他,柔然可不会给他宽宥的时间!”
何守业立刻噤若寒蝉。
“二哥这几年成绩不俗,”澹台文清勾起唇角,牵出一抹讥刺地微笑:“波罗郡这个化外之邦在他的治下,其富足程度已远远超出周边郡府。区区三十万被服拖了二个月都筹不出来,摆明了是敷衍塞责!”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西津三十万将士急需被服,还得先解了燃眉之急。”陈风轻声劝解:“不如先令定州府就地自民间急征十万被服,价格高些也没有关系,然后再从通州调十万被服过来。”
“从民高价征调虽是个办法,但咱们远在京城,不知定州物价,到底差额多少却不好定。弄得不好,怕会遭谏议大夫弹核。”何守业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心底担忧说了出来。
“所以,此例不可开。仍宜强力督促波罗郡从速办理。否则,日后其他边关有战事,大家群起效访,岂不是乱了套?”
“现在虽然不甚了解,但战事结束之后一查便知!”澹台文清喝道:“本王倒是看看,谁敢甘冒不讳,大发国难之财?”
何守业被训得满头包,低着头不敢再说。
“就按陈大人的建议,拟定公文,八百里加急,速交地方办理。但,价格不可超出官价一成以上。”澹台凤鸣淡淡地道:“另外,波罗郡的二十万被服需在半月之内赶制完毕,转送定州,不得有误!”
“是!”何守业领命,躬身退出,自去拟旨发文。
“四哥!”澹台文清待何守业一出,按捺不住暴发出来:“当初就该听我的,将康王连同戚尚书谋反案一并办理!不说砍了他的脑袋,至少也该削了其郡王之职,贬为庶民!”
“这事不是已经讨论完毕了吗?”澹台凤鸣很是不悦。
当年血气方刚,杀了澹台凤鳞。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些年每当午夜梦回,何尝不曾后悔?
直到现在,明知凤鳞不是他的亲兄弟,他仍然不敢把这个事实告知母后,怕她挂念,责怪。
康王毕竟只是协从,是戚尚书操纵的侩儡,他不想赶尽杀绝,令其他亲王胆寒,百姓齿冷。
“四哥力排众议,赦其无罪,放回波罗!这下好了,他胆大包天!筹备军用物资如此大事,也敢迁延不办!”澹台文清气呼呼地瞪着他。
“这些年波罗经济虽蓬勃发展,但康王生性谨慎,为怕遭人垢责,至少表面上康王一直未曾增兵扩员。波罗只有二万驻军,突然之间转运三十万被服,确实有些难度。”澹台凤鸣叹道。
事实上,就算他能一下子拿出三十万套被服,为防日后给人揪着小辫,场面上,他也必需迁延些时日才敢拿出来。
至于迁延的时间,却是最难拿捏。
早了有暗中屯兵,图谋不轨之嫌;晚了却有迁延塞责,贻误军机之险!
叶千羽这五道告急文书一发,康王那边的被服也该准备得差不多,是时机送过去了。
“那,”澹台文清也是七巧玲珑,一点即透,忍不住抱怨:“四哥为何还要责令定州赶调被服?现在国库也不是很充足。”
“朕不是说过了吗?”澹台凤鸣尽量平淡地道:“未雨绸缪,预加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柔然向来觊觎东晋富足,只苦于没有时机,才一直按兵不动。
两国息战二十年,柔然休养生息,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这次戚尚书谋反,叶千羽冒然离关,恰好给了他契机,让柔然国君看到了希望,这才大举犯境。
若然料得不错,柔然还会陆续向西津关外增兵。
弄得不好,就连兴田关外的乌桓也会乘机闹事。
不过,乌桓这几年权力交替,内战频仍,国力与柔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估计,短期内乌桓会采观望政策。
一旦兴田关的守军稍有懈怠,或是西津吃紧,让他们有机可乘,必然会出兵攻打。
一则从侧面策应柔然,二来也想讨些小便宜。
所以,不能一厢情愿地想着半年之内结束这场战争。
他预计这将是场艰苦的斗争,要投入的兵力和财力将会是空前的强大。
“四哥的意思……”澹台文清悚然一惊,正要细问。
上官雅风拿着一封火漆密函推门而入:“皇上,有女皇号的消息了。”
“真的?快拆开看看~”澹台文清一喜,从他手里抢了密函,交到澹台凤鸣手里,挤过去看。
澹台凤鸣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接过密函,拆开来才看了一行,已是面色大变,再看得几眼,竟然眼前一黑,往后就倒。
密函从他手中滑落,飘然落地。
幸得澹台文清就在身旁,敏捷地抱住他:“四哥!”
德贵手忙脚乱,上前助澹台文清把他抬入内室,放上龙榻。
于是,此事就此搁置。
七个月之后,唐意顺利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婴,取名唐糖,喻意她的一生甜蜜顺遂,幸福快乐。
唐糖的出生,给这三个人的孤岛增添了许多快乐和笑声。
唐笑当仁不当地做了糖糖的干爹。
每天晚上,二个男人工作之余,争抢唐糖的所有权成了他们新的乐趣和游戏。
两个人为此斗智斗勇,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上演全武行。
每到这样,季雪窗就落了下风,于是数次之后,他祭出杀手锏——下毒!
最后,唐意不得不出面调停,一三五归外公,二四六归干爹!
但是在唐糖牙牙学语,开始说第一句话,第一个应该叫爹还是叫爷爷的问题上,二个人再次争得面红耳赤,并且暴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
唐意抱着女儿笑眯眯地置身事外,非常淡定地决定了答案——女儿归她养,第一声当然应该叫妈咪!
唐糖的满月这天,他们造的第一艘海船也宣告建成。
在投入使用之前,唐意建议把船拴在悬崖下,以此试验船只抗海浪冲击的能力。
这个想法虽然新鲜,还是被季雪窗接受了。
船在悬崖下被海浪冲击了两天,船体即出现严重破损,海水灌入船舱,很快在一个小时之内沉没。
三个人站在海滩上对着那堆碎片,心情沉重之极。
唐意偷偷哭了好几晚,季雪窗和唐笑则整整沉默了三天。
三天之后,唐笑主动下海,把那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捡了回来,研究问题出在哪里。
三个人都对船的结构一无所知,单凭想象和手工,想造出以机械为动力的海船,显然是痴人说梦。
痛定思痛,他们决定放弃最初的思路,改造一艘大的帆船。
然而依靠风力,就必需要有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