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分榻睡了么……
“世子和世子妃再年少,也已成亲半年有余,郾城之中不论说的是什么,太皇太后都护着您们,可您们万不该骗我们啊,这是要让太皇太后伤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如此用心,世子和世子妃还分榻睡,该如何想?”
“早前也是世子和世子妃自己说的,老奴守在屋里你们不习惯,这才去了厢房。哪里知道您们是用这法子来瞒骗我们,着实叫老奴心寒。”
赵菁菁瞥了眼地铺,被训的胸闷无比,这又是用心良苦,又是欺瞒,又叫太皇太后伤心,一句句的压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照理说,这些话,老奴是没资格说的,我们也不过是宫里伺候人的奴才,世子和世子妃身份尊贵,即便是瞒着我们,也轮不到我们来说道……”
赵菁菁倏地抬起头,愧色道:“张嬷嬷,您别这么说,我们……我们并不是一直这样,只是今晚……”
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周旋了得的赵菁菁,在对上两位嬷嬷洞悉的目光时,也没法把那荒唐的理由说出来,这都被亲眼撞见了,她们哪里会信。
那地铺还在那儿呢。
“是我不想同榻的。”霍长渊忽然道,“太奶奶有所期盼,我自不能让她伤心,两位嬷嬷既知这道理,应该一块儿瞒着才是,至于那汤药也不必再煮。”
换做别人,或许就真应了,可两位嬷嬷是什么人啊,她们就是领命前来,早就被嘱咐过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岂是霍长渊吓一吓能过去的。
张嬷嬷便铁了神色:“老奴奉命前来,若是令老娘娘失望,必是要以死谢罪。”
“……”霍长渊神情一噎,拿死威胁他,算你狠!
赵菁菁心中微叹:“两位嬷嬷严重了。”
“世子与世子妃若是了解老娘娘的苦心,就不该再如此了。”
赵菁菁和霍长渊对看了眼,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应付过去再说,于是霍长渊道:“我有数了,天色不早,还请嬷嬷先回去歇着,这地铺会叫人收起来的。”
可有前车之鉴的两个人根本不得人信任,李嬷嬷一锤定音:“从今日起,我与张嬷嬷轮流在世子屋内守夜。”
……
夜格外漫长,尤其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内屋屏风后张嬷嬷还打着地铺。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出乎意料的心静,赵菁菁躺着不敢动,同一被铺下,霍长渊也一动不动。
两位嬷嬷自然也晓得在内屋守夜,世子和世子妃做不了什么,可嬷嬷就是要他们同塌而眠,杜绝了分开睡的现象,赵菁菁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清楚归清楚,这样真的睡不着啊。
既不能出声,还得提防霍长渊耍流氓,莫说瞌睡虫了,她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侧忽然有动静,赵菁菁扭头,两个人之间距离大的能再躺下一个人,霍长渊正侧身对着她,昏暗中,那双眼眸如一潭深水。
赵菁菁眼神暗示:还不快背过身去!
霍长渊盯着她不语,赵菁菁干脆自己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每一阵轻微响动都在牵扯着她的神经,赵菁菁心里祈祷着,可别再过来了,睡过去不就成了?
忽然,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转瞬她就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霍!”
“嘘——”
霍长渊抱着她,把她整个人纳在了自己怀里,靠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想让嬷嬷听见。”
赵菁菁也不敢这会儿转过头去,怕他再揣着什么心思,便伸手往后打去,但霍长渊把她圈的很紧,她背对着的姿势腿脚都施展不开:“你趁人之危!”
“我只是抱一会儿。”霍长渊嘟囔着,语气有些不对劲,“可你要再动,便不是抱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了。”
赵菁菁一瞬僵住,隔着薄薄的内衬衣衫,他的体温传达过来,很烫。
“好了,就这般睡着。”霍长渊闻了闻她头发上的香气,心中是想更进步一步,可也清楚不是时候,只能这般抱着解解相思苦。
赵菁菁哪里睡得着,红透着脸颊,清楚能感受到他搂着自己的双臂。
混蛋!
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他一顿,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赵菁菁轻轻往后顿了顿,以为他睡了,想从这怀抱中逃离出来,却不想耳畔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赵菁菁……”
赵菁菁心中暗道不好,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掰开逃走,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翻过后面对着面抱着。
“嬷嬷在外头。”赵菁菁慌了,这家伙可没什么下限,嬷嬷在都敢。
“那你睡不睡?”霍长渊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纳入眼底,轻笑。
“这怎么睡啊!”赵菁菁一低头便是他的脸,她这会儿还趴在他身上啊!
“夫人并不重,我倒是无所谓,承受得起。”霍长渊仿佛是发现了有趣事,机会难得啊,总算是没机会下手打他了,嬷嬷在屋里还是有好处的。
再说这香软在怀的,他可不会傻到主动放手。
手上无武器,赵菁菁又掐不动他,动作大一些还会引起嬷嬷注意,赵菁菁气得不行,一口咬在了他肩头上,有本事你别叫!
霍长渊闷哼了声,果真是疯丫头。
他抱着她转手一翻,赵菁菁便躺在了榻上,临空是他极具危险的目光,帷帐内的气氛登时变得不同寻常。
“……”
“……”
两个人就这般对视着,安静的空气里,剩了两个人的心跳,乱了节奏的跳动。
霍长渊欺身,试探的低下头,赵菁菁的呼吸一紧,就要偏过去躲开,他快一步的攫住了她。
温榻之上又岂是蜻蜓点水能满足的,想着浅尝即止却不断的想要获得更多。
直到身侧忽凉,霍长渊松开了她,在赵菁菁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去,独自卷了一床被子,将床内侧的掀开盖在了她身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躺下。
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赵菁菁,喘着气,思绪胡乱。
这一夜,万般难熬。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比当初分榻睡还要憔悴,霍长渊的心情也不好,朝食都不吃就出门了,再回来时已经是下午。
赵菁菁倒是有了准备,她悄悄让盈翠在小厨房里把从杜大哥那儿配的药熬上,想着入夜后给他服下,免得他真的熬出病来,主要是还是为了防止昨夜那样的事再发生。
如此过了三四日,郾城的天有转凉的趋势,这天早晨,太孙霍文瑄来了江林王府。
有客到访,两位嬷嬷便没在旁守着,赵菁菁在安园外的花园小阁里安排了午食,吃过后便带了丫鬟离开,留霍长渊与太孙继续喝酒。
“世子妃倒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霍文瑄目送赵菁菁离开,看着霍长渊道,“待你不错。”
那你是没看到她那一筐筐的鞭子竹条!
霍长渊咳了声:“那是自然,小爷我玉树临风,怎会吸引不到她。”
“可你当初不是誓死不屈么,一开始说绝对不娶,皇爷爷那儿过不去就说取了也当她不存在,你还为她和王世子打架,我前几日看到他了,还一瘸一拐的。”霍文瑄顶着一张看似憨厚的脸,说的尤其耿直,“你莫不是喜欢她了?”
霍长渊喝了口酒:“喜欢她?”随即哼了声,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霍文瑄追问:“然后呢?你没说完。”
霍长渊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没好气道:“你毛都没长齐就问东问西,离你成亲还得好两年,知道这些做什么!”
“那你还带我去花巷。”
“你哥我十三四岁就在那儿混了,我带你去怎么了,过了年你有十七了,有些事你自然要知晓点。”
霍文瑄说不过他,便直奔主题:“定王府那边,你打算送什么,再两个月萧家小姐就嫁过去了。”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微敛:“别的世子成亲怎么送,那边就怎么送,难不成要多添点,我这儿可不开先例。”
“倒也不是,只是父亲之前有提过,长琰成了亲,我的婚事不能再耽搁。”
“他霍长琰只比你大了一岁罢了,就急着要成亲。”霍长渊不掩眼底的不屑,“只怕是要赶在你前头生下孩子。”
定王当初就是因为小了几个月,输了太子之位,嘴上不说,心中可介意的很。
之后比太子造成亲不说,儿子也生的早,比太孙年长了一岁,如今又要赶着让儿子娶妻,就是孙子也得生的比太子府早。
霍文瑄神情微凝:“皇爷爷与我提了江家小姐。”
霍长渊给他倒了酒,笑呵呵道:“江家虽看着不如萧家显赫,可往上几辈人,可都是学识渊博的,江家小姐必定知书达理,你若想瞧瞧,我可以给你安排。”
霍文瑄连忙阻止:“你可别胡闹。”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
“你的婚事圣上会安排,你父王也插不上手,明年成亲倒也成,他霍长琰今年也才十七而已,全看你自己怎么想,这皇家啊,本就没多少情分在。”霍长渊目光中没什么情绪,就是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越大的家族,人情味越淡薄,到了皇家这儿,就不是什么人情味的事了,动则便是性命。
霍文瑄看了他一会儿:“你也该有个差事了,朝中早有人对此不满,你出生时就被立了世子,可这么些年你什么都没做,都说你这世子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我什么都不做,也就只是那些个老顽固不满,他们可不能到王府来教我做人。”霍长渊晃了晃酒杯,“可我要去谋个差事,有些人就睡不安稳了,你说我怎么能叫那些多人不安稳呢。”
“那也不能如此,你若怕麻烦,就去兵部,某个差事也好过如今这样。”霍文瑄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对这位堂哥的将来甚是忧心,江林王妃虽然没被废,可人在寒山寺能帮衬他什么,江林王府内的几位公子看着都很有出息,也有争夺的心思,他这世子之位真的不稳妥。
“你不必操心我,我再不济,这世子之位也不是他们能想的。”霍长渊眼底闪过锋芒,抬头时已经是那嬉笑样,端了杯子开始灌酒,“来,等会儿你陪我去花巷。”
“哎,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什么,在我这儿岂能是自己走着出去,放心,我会让来福把你送回太子府的。”
霍长渊连哄带骗的,对付太孙都不消他多费心思,叫来福去安园说一声后,带着太孙离开王府,直奔了花巷。
这一去,天黑都没回来,直接差了个人回来禀报,说是明日再回。
赵菁菁倒是很高兴,夜里省了那碗补汤,她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这几日折腾的够呛,他在外住久点都无妨。
世子不回来嬷嬷不必在内屋守着,赵菁菁看过账后早早歇下,是以这段日子来头一回睡得这么踏实。
夜半,安园内静悄悄的,小兰和盈翠守在外屋,两个丫头也是快睡着的模样,头一垂一垂的,忽然屋外廊里响起一阵错乱脚步声。
随后来福和护卫架着世子出现在门口。
来福和护卫进了外屋,将喝醉的霍长渊扛放在外屋椅子上,还得小心扶着世子别摔下来,听到动静被吵醒的赵菁菁拉开帷帐问:“怎么回事?”
盈翠轻轻推开门:“小姐,姑爷回来了,喝醉了。”
赵菁菁听着外边的动静,披上衣服打开门,看到霍长渊瘫软在椅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不是说明日回来?”示意来福他们把人扶进屋,赵菁菁看的直皱眉头,“盈翠,去准备解酒汤。”
“原本世子是这么吩咐的,可喝醉后,世子一直嚷着要回来,还说回来迟了世子妃要生气,小的不敢怠慢,就赶紧把世子送回来了。”
赵菁菁怔了怔:“太孙呢?”
“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到太子府。”
赵菁菁摆了摆手,让小兰去端热水,正要转身去倒茶,躺在榻上的霍长渊直接从榻上滑了下来,躺在了地上。
“……”赵菁菁看着这泥鳅一样的烂醉之人,走到他身旁扶了他手臂,“起来,地上凉。”
“你走开,别碰小爷。”谁想霍长渊一把推开了她,赵菁菁没站稳坐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霍长渊却捂住了自己的衣领,眯着眼嘟囔:“小爷可是有媳妇的人,谁也别觊觎小爷,都给小爷滚出去!”
赵菁菁冒出来的火登时散了,哭笑不得:“谁觊觎你了?”
“多了去了,那些个都想凑过来。”霍长渊嘟囔着又不满,“就她赵菁菁不觊觎我。”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上前正对着他:“霍长渊你看清楚我是谁?”
霍长渊睁开眼,迷迷蒙蒙的样子,盯了她好一会儿,吐出三个字来:“母老虎。”
赵菁菁没忍住抽了他一下,说谁母老虎!
却不想霍长渊更肯定了:“就是母老虎!”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对他。
赵菁菁深吸了一口气,我忍,看他醉成这幅样子,嬷嬷也还在府上,不能打的过分了,暂且忍下:“霍长渊,你给我起来!”
霍长渊低低噢了声,转过身去手脚并用的往坐榻上爬,可他实在是喝的太多了,爬了半天都无济于事,就这么趴在了榻沿子上,无比的滑稽。
末了还回头看她,一副“我做好了求表扬”的神态。
赵菁菁实在看不过看,踹了他一下后,帮着他扶撑了上去,在他身旁固定了两个垫子,以防他再滑落下来。
霍长渊被夹在中间倒也安分,眯着眼,又似是睡过去了。
这时小兰端了水盆进来,将绞好的布巾递给她:“小姐。”
赵菁菁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左右将他狠揍一顿他都没感觉:“你去小厨房,再让盈翠煮些清粥。”
待小兰出去后,赵菁菁上前解他衣领扣子,才解一颗而已,眯着眼看似睡着了的霍长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们别碰我,我要回家。”
“你已经在家了。”赵菁菁拍开他的手,替他解开外袍,一股浓重的酒味冲上来,她颇是嫌弃,“你喝了多少?”
“不多,我酒量好着呢。”霍长渊呵呵笑着,忽然又轻声道,“别进主屋,等会儿把她吵醒了。”
“已经被你吵醒了!”赵菁菁替他擦了擦脸,心情各种复杂。
“那她该生气了,你看看她有没有拿鞭子。”
“……”
“她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
“……”
“我好想抱着她。”
“……”
“可是她不喜欢我……”
一张委屈的脸出现在赵菁菁面前,霍长渊像个孩子一样,在那儿撒娇耍无赖,说着自己对赵菁菁有多好,可她就是不动心。
“她居然喜欢杜宗郴那小子!”
赵菁菁绞布巾的手一顿,回来时他脸上还带着怨愤呢,她拉起他的手擦了擦,慢声道:“她不喜欢杜宗郴。”
“那她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
霍长渊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直勾勾的道:“我绝不会辜负你的。”
赵菁菁心尖一颤,替他擦拭的手都跟着有些抖,这家伙是真的醉了?怎么话说的这么利索。
可下一刻,他就闭上眼又睡过去了,带着鼾声,嘴里还偶尔呢喃一下她的名字,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可怜的。
“小姐。”
盈翠端了解酒汤进来,赵菁菁舀了一勺喂给他,但霍长渊不喝,抿着嘴愣是不让撬开。
赵菁菁看着他:“你不喝的话,我就去告诉赵菁菁。”
话音刚落,紧闭的嘴巴就这么张开了,附带着他有些委屈的神情,但到底是让她把解酒汤给喂下去了。
末了,还小声和她求好:“那你别说。”
赵菁菁目光微闪:“好。”
霍长渊这才放心的继续睡。
主屋点着灯,安园内外依旧很安静,黎明过后,东方渐露了鱼肚白,霍长渊从榻上醒来,头疼的扶着额头,四下打量后才发现这是在主屋内。
他又靠了回去,眯了眯眼,随后睁开眼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铺,外袍脱了,似乎里面内衬也换了。
他下意识看向床榻那儿,帷帐只放下了一半,露出了另一半内,赵菁菁靠躺在床上,挨着靠垫睡着了。
是她替自己收拾的?
这一眼扫过来,霍长渊很快看到了桌上的瓮和碗,他慢慢掀开被子,头还有些晕的,缓缓的往床榻那儿挪步。
还不等接近,清冷声传来:“醒了?”
霍长渊僵在那儿,冲着赵菁菁心虚:“吵醒你了?”
何止是吵醒,这都演了一场大戏了,赵菁菁觑了他一眼,躺下后侧过身继续睡。
霍长渊挠了挠头,他回来后说了什么?完全记不得了啊。
实在是喝了太多酒,如今挖空心思想也想不出一二来,霍长渊摸了摸自己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没伤,那就是没被揍。
她岂不是照顾了自己一夜。
想到这儿,霍长渊心里又美滋滋的,刀子嘴豆腐心,媳妇还是对我很好的。
霍长渊又回到了坐榻上,老老实实窝在那儿继续睡,他本就没有全醒,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也没察觉床帏那儿赵菁菁又翻了个身,看着坐塌的方向,神情复杂……
霍长渊这一回醉酒,后遗症很大,接连头疼了好几天,恹恹的样子,看的嬷嬷都不忍心,于是补汤暂时停了停。
霍长渊不出门了,留在主屋的时间自然多了,他总是坐在赵菁菁对面看她算账,要么就是出去带着大宝遛弯,头疼养身体的几日,生生让自己提前过上老年生活。
很快,中秋团圆的日子要到了,八月十五王府内有家宴,十六那日要入宫,赵菁菁提前准备了一些礼,派人送去了寒山寺。
也就在八月十三这天,杜若儿来到王府,还捎来了个消息,齐家那儿,越氏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