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愚揽着章丽娟的肩膀,笑了出来:“到底林嫮生是侬小囡,还是陆凌桓是侬小囡,你倒是为人家担心起来。不过,侬放心,我看囡囡对凌桓也是有点心思的,侬看伊今朝面孔红的。再讲,顾墨笙还好,到底还自重身份,石野村,简直是只疯子。我以为只要囡囡有了男朋友,伊就算不死心也会有所顾忌。”

章丽娟在林开愚怀里换了个姿势,皱了眉头讲:“假使石野村还是不肯死心呢。”林开愚拍了拍章丽娟的肩膀:“侬勿要看凌桓在囡囡面前没有一点威势,侬也晓得凌桓家里出事以后凌桓都做了多少事,要是他没有能力没有手段,怎么镇得住公司那些元老?怎么把光华公司抗下来?陆凌桓在囡囡面前开软挡,不过是他太喜欢囡囡的缘故。尽管囡囡不做他女朋友,他也会保护好囡囡,可到底不一样。”男人多少都是有些动物性的。

第63章

陆凌桓从林家出来,起先倒是开车回家的,可是车子到了半路又掉头回来,还是停在林家马路对面,林嫮生房间的窗户果然还亮着灯。可是直等到灯暗了,林嫮生也没有象上次那样站到窗前来看一看,陆凌桓多少有些失望。

但是转头想一想,陆凌桓倒是笑了出来:从前嫮生待他也是这样的,他从来不觉得失望。大概今天终于得着老师师母的同意,嫮生又没有明确反对的意思,所以自己就有了贪欲,希望嫮生就是不像他喜欢她那么喜欢他,多少也想着他一点。可是林嫮生又不晓得他在楼下等,不过来看一看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陆凌桓笑着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发动机轰鸣了几声之后,黑色的杜森伯格就消失在黑夜里。只是陆凌桓忘了,这辆杜森伯格是林嫮生专用的,她自然对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十分熟悉,夜里又静,林嫮生有没有睡着,听得明明白白,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奔到窗口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也是杜森伯格的速度惊人,林嫮生只来得及看见汽车的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林嫮生的床头一向放着张靠背椅,上头放了个锦垫,是给煤球睡觉的地方。煤球本来已经趴在锦垫上睡了,先叫汽车的发动声惊醒,再一看林嫮生下床跑了,就急着要追过去,可是它个小腿短,跳跃了几下就是不敢下地,急得呜呜直叫,把林嫮生叫回了头。走回床边把煤球抱在怀里,忽然想起林开愚帮她讲的话:““就是你顺口提过的事,他都能记在心里,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林开愚当时暗示过林嫮生就是因为她说过喜欢煤球这样的狗,所以陆凌桓千方百计去弄了来给她,再想想陆凌桓今天在书房的表现,就是林嫮生再迟钝也明白了,面孔都有点红了,抱着煤球把面孔藏进煤球的长毛里,细声细气地讲:“煤球呀,我以前一直把他当阿哥看的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煤球轻轻吠了两声,摇了摇尾巴。林嫮生又讲:“煤球,你也觉得奇怪是吧。”大概是林嫮生抱得紧了,煤球呜呜几声,开始挣扎,林嫮生只好松开手,煤球从她怀里跳出来,蹦到锦垫上趴好,呼噜了几声就闭上了眼睛。

林嫮生看见睡觉的煤球,点了点他湿漉漉的黑鼻子:“没良心的笨狗。”虽然躺回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陆凌桓红着脸对她笑的样子,林嫮生呻吟一声,把被子拉了起来,盖过了头顶。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嫮生就觉着有人轻轻拍她,张开眼一看,章丽娟坐在床边,面孔上着笑容:“囡囡啊,起来了。侬勿是喜欢马路顶头那家人家的生煎吗?凌桓帮侬买了来,快点起来,冷忒就勿好吃了。”

林嫮生昨天夜里睡得晚,所以眼睛一时张不开,正要讲:“姆妈,我在睏特歇,叫伊自家吃好了。”正要翻身就叫章丽娟拉起来抱在怀里:“囡囡啊,乖,现在不一样了,不好叫凌桓等太久的。”林嫮生刚想问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忽然就想起昨夜晚上的事,面孔一下涨红了,想要问问章丽娟,又开不出口来,只好由着章丽娟把她被子掀开,两字脚搬下来:“好了,囡囡乖,姆妈先下去,侬也快点。”看着林嫮生下床,拖这拖鞋进了浴室,章丽娟这才下楼来见陆凌桓。

相对林嫮生的奄头耷脑,陆凌桓倒是精神奕奕,看见章丽娟下楼就从沙发上起身,满面是笑的叫了声:“师母。”一边叫一边对章丽娟身后看过去,没看见林嫮生,心上就有些忐忑,怕林嫮生睡过一夜就反悔了。

章丽娟一看陆凌桓的神气就晓得他在担心什么,走到陆凌桓对面坐下,点一点沙发:“凌桓啊,侬坐。囡囡在刷牙齿揩面孔,一歇歇就来。”陆凌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章丽娟眼前坐了下来。

尽管看见陆凌桓有点坐立不安,章丽娟还是装作没有看出来的样子同陆凌桓问他父母现在身体怎么样,吃的药有没有效果,陆凌桓回答得老实,陆父尽管半身不遂,因为照顾得好,精神倒还不错。讲到陆母邓秀英,陆凌桓倒是顿了顿。

实际上邓秀英知道林开愚同意陆凌桓去追求林嫮生后,十分高兴,甚至还把她嫁进陆家时,陆家老太太送她的那对玻璃种翡翠镯子翻了出来,一定要陆凌桓带给林嫮生。

可陆凌桓怎么敢,在林嫮生这里还好说话,林嫮生这孩子虽然有些娇气可是本性纯良,一般不会把人往坏里想。而林开愚和章丽娟都精明过人又是知道邓秀英神智不清,万一以为这是他假传圣旨,从而对他起了恶感,可是要前功尽弃的,所以含糊地讲:“家母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糊涂的时候把我当做哥哥,别的时候倒是没什么。”

果然章丽娟以陆凌桓的迟疑是因为邓秀英的神智不清,怕她介意,倒还安慰了几句,只说现在医学昌明,邓秀英又是一时受刺激太大,慢慢也就好了。陆凌桓自然满口答应。

他们讲话的时候吴妈已经把陆凌桓买来的豆浆热好送到餐厅,又过来请:“太太,陆先生,豆浆热好了。”

章丽娟听说就讲:“侬先生昨天夜里厢三点钟刚刚睏,阿拉勿要等伊了。”一面起了身,带头走向餐厅,陆凌桓正要跟上去,就听见楼梯上脚步声响,转过头去,就看见林嫮生已经走到楼梯半当中。

一看见林嫮生,陆凌桓就笑了起来,自动自发地转身走到楼梯口,看着林嫮生停了一停就慢慢地走下来,在楼梯下面倒数二格站住了。陆凌桓就向她伸出了手:“嫮生,来,吃早饭,再不吃,生煎也要冷了。”

这是林嫮生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陆凌桓的手,大概因为从小习武的关系,陆凌桓的手掌比一般人都要宽大,相对来说手指也要粗一点,实在是算不上好看,可是看起来好像很可靠的样子。林嫮生对陆凌桓的手看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放进他的手掌,立刻就叫陆凌桓握住了,牵着她下了最后两级楼梯。

他们两个人在楼梯口磨蹭了这一会,章丽娟只当不知道,看两个人过来,若无其事地讲:“囡囡啊,今朝的豆浆倒是蛮浓的,姆妈叫吴妈帮侬多放了点糖。凌桓,吃生煎,你喜欢香醋还是米醋?”因为林嫮生一向是吃酸度低一点的香醋的,章丽娟几乎肯定陆凌桓会跟着林嫮生的口味走,果然陆凌桓不负章丽娟期望:“那就香醋好了。”

听见这句话,把生煎咬了个小口,吸掉汤汁以后正把香醋从缺口往里倒的林嫮生瞟了陆凌桓一眼,陆凌桓居然还知道表功:“嫮生,生煎还热吗?我是看着起炉的。”看见林嫮生咬着生煎点了点头,陆凌桓才笑了起来,当着章丽娟的面,到底还是没敢去揉一揉林嫮生的头发。

因为要送林嫮生,陆凌桓最近开的都是那辆杜森伯格,黑亮的车身在晨曦里格外张扬,章丽娟目送着气派的杜森伯格离开视线,回身进房的时候叹了口气。

照道理讲,看见陆凌桓对林嫮生这么体贴温柔,她这个做人姆妈的,应该开心才对,可是也不晓得为什么,章丽娟总觉得好象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是又说不出来,有一点心慌。

陆凌桓那里把林嫮生送到明星公司门前,林嫮生正要开门下车,叫陆凌桓拉住了手:“嫮生。”林嫮生回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陆凌桓,陆凌桓轻声讲:“嫮生,昨天我就应该同你讲的,可是阿哥没勇气,你会不会觉得阿哥是个懦夫。”

林嫮生的面孔立刻通红,把眼睛转向一边,抿了抿嘴唇,却是没继续开门的动作。

陆凌桓一看林嫮生的样子,倒是来了点底气,手上就加了些力:“嫮生,如果阿哥说喜欢你,你愿意不愿意给阿哥一次机会,让我来追求你?嫮生,我保证我会尽我的力来爱护你,照顾你,叫你一直开心下去。不过有件事阿哥要跟你说明白,你也知道我妈妈的神智不是最清楚,以后只会更糊涂,也许会有离不开人照顾的一天,不过我会尽力安排好,尽量不连累你。嫮生,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不用立刻就答应我。”

说完这几句,陆凌桓慢慢放开林嫮生的手,林嫮生得着自由之后倒是没立刻下车,又看了陆凌桓一会儿,久到陆凌桓几乎要以为会听到林嫮生拒绝的时候,听见林嫮生讲了句:“阿哥,你说那么明白,就不怕我听到以后害怕吗?”

陆凌桓笑了笑:“怕的,可是我不能欺骗你,嫮生,我不能欺骗你。”

林嫮生终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要想一想,阿哥,我不想一时冲动答应你,日后后悔或者怎么样。”

林嫮生一直娇生惯养,从来没吃着过辛苦,猛然听见未来可能要照顾一个精神病人,心理上有负担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她肯这样坦白说出来,正表明了她对这段感情是在认真考虑的,所以陆凌桓动容地抬手摸了摸林嫮生的脸颊:“这是应该的,嫮生,你慢慢想,阿哥能等。”

林嫮生对陆凌桓点了点头,开门下车,向着电影公司的大门走过去,陆凌桓一直看着她,直到林嫮生的背影在转弯出消失,这才开车离开。

第64章

陆凌桓在生意场上是个后起之秀,聪明心机一样也不缺,偶尔也会做出不择手段的事,可是对上林嫮生,陆凌桓就怕她受委屈,尽管喜欢林嫮生喜欢得做梦都想和她在一起,尽管林嫮生是知道他家情况的,但是陆凌桓还是把自家的短处明明白白地放在她面前,给林嫮生想明白的时间。

他宁可林嫮生晓得了日后可能面对的情况,现在就拒绝和他在一起,也不想林嫮生和他在一起后后悔。到底这个社会对待女性苛刻,现在拒绝他,林嫮生多的是选择,也不会有人对她有任何非议,可要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后后悔,说不定就要受人指摘。

尽管陆凌桓做好了被林嫮生拒绝的思想准备,陆凌桓可以讲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整整一个白天,一个文件都看不下去,一直熬到下午三点多,陆凌桓终于坐不住,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光华公司,他专门买给林嫮生的那辆杜森伯格静静地停在公司楼下的车库。

陆凌桓开了车门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前按了按左胸,邓秀英要给林嫮生的那对翡翠镯子就在他西装的内插袋里贴着心口放着,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动了汽车。

林嫮生踏出电影公司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靠在杜森伯格前车门处的陆凌桓,脚下由自主地站住了。而陆凌桓也看见了林嫮生,生平第一次,陆凌桓默念了句:上帝保佑。

林嫮生终于向陆凌桓走过去,走到离陆凌桓总有四五步的地方就站住了,背了手低着头叫了声:“阿哥。”这声一叫,陆凌桓只觉得自家的喉咙像叫人掐住了一样,想要答应一声,却是开不出口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象擂鼓一样。

林嫮生抬起头看着陆凌桓的眼睛讲:“阿哥,你要照顾公司之外还要照顾侬爸爸姆妈,已经老辛苦了。但是我呢,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之外还要人哄,阿哥,你知道的,我挑吃挑穿,一点不顺心就要发脾气,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会更加辛苦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也要想清楚呀,要是你以后反悔了,我可是不答应的。”

陆凌桓听见林嫮生把她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的时候,只以为林嫮生是以此为借口拒绝他,心里已经灰了一半,本来想再争取一把,等听到林嫮生最后一句话时,又是想笑又是想哭,眼睛里湿漉漉的,两步一跨就走到了林嫮生面前,张开手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这个拥抱陆凌桓觉得他好像等了无数年,本来预备在林嫮生答应他后要说的那些话顿时抛在了九霄云外,只会不断地喊着:“嫮生,嫮生,嫮生。”

林嫮生完全想不到一向温柔体贴的陆凌桓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样热情的动作来,倒是叫他吓了一跳,呆了呆才伸手在陆凌桓后背拍了拍:“好了呀,阿哥,介许多人看着呢,难为情的。”像是反驳她的话,周围陆续有鼓掌声响起,原来是电影公司的演员们多少都有点罗曼蒂克,看到陆凌桓和林嫮生两个人年貌相当,十分匹配,都有个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拍起手来。

听见身边的掌声,林嫮生又羞又气,重重地踩了陆凌桓一脚,陆凌桓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是笑地放开林嫮生,开了车门扶她坐进副驾驶座,自家兜到另一边坐进车门。才一关上车门,陆凌桓就从内插袋里把那对翡翠镯子摸出来:“嫮生,这是我姆妈给你的。早上我怕你不同意,不敢拿出来。”

林嫮生哼了声:“你怕我不同意还带在身边啊。”一想到陆凌桓是贴着心口放的,林嫮生面孔上红粉菲菲起来,陆凌桓笑着拉起林嫮生的手要替她带上镯子,明明林嫮生的手纤细柔软,戴进镯子应该毫无障碍,可是陆凌桓的手抖了抖,镯子从林嫮生的指尖前滑开了。林嫮生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可看着陆凌桓这样,倒是笑了出来。

叫林嫮生这一笑,陆凌桓更加套不进了,只好说:“嫮生,我有点紧张,你不要笑。”叫陆凌桓说了这句,林嫮生倒是笑不出来了,瞟了眼陆凌桓,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从陆凌桓手里夺过手镯,自己套了进去:“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一辈子是我的。”

林嫮生皮子雪白粉嫩,翡翠镯子又是玻璃种,绿得像一汪春水,配在一起,好看得惊心动魄。陆凌桓的心象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哑着嗓子答:“是的,阿哥一辈子都是你的。”

林嫮生面孔叫陆凌桓这句*裸的表白激得通红,恼羞成怒:“陆凌桓,开车!”

陆凌桓叫林嫮生这句陆凌桓叫得眉开眼笑,听话地发动了车子。

电影公司门口那棵一抱粗的法国梧桐下静静停着一辆雪佛兰,顾墨笙坐在车内目送着杜森伯格轰鸣着驶离,竟是一点也动不了。直到杜森伯格完全没了踪影,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从林嫮生知道了顾墨笙和他前妻的那段往事,态度决绝地不接电话不许顾墨笙进门之后,顾墨笙还是不肯死心。

在顾墨笙看来,林嫮生之所以会生气,会看不起他,会对他讲出她失望,都是因为她对他不是没感觉的,谁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从前做的事失望愤怒?所以在林嫮生把他寄到林家的信原封不动地退还以后,亲自到电影公司门口蹲守,希望能取得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哪里晓得竟看到了这一幕。

在顾墨笙看来,陆凌桓应该完全构不成威胁,他在林嫮生身边多少年,如果林嫮生要喜欢他,早该喜欢了,可是就是这个本来以为不是威胁的陆凌桓,竟是真的获得了林嫮生的芳心。林嫮生和陆凌桓在车里的那一幕,虽然听不到对白,可是林嫮生面孔上欢喜的表情还是能看见的。

顾墨笙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还是佣人们一声声大少爷才把顾墨笙叫回神来。顾墨笙捏紧手里的车钥匙径直进了书房,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出来,就是田慧珠亲自去请,里面也没有动静,叫田慧珠十分不安。

顾云飞对太太还是关心的,看着田慧珠一顿晚饭不停地看向顾墨笙的空位,只好劝她:“墨笙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不用太担心。”

因为唐喜若的事暴露,导致那位林小姐不肯再理顾墨笙,这件事田慧珠一直不敢跟顾云飞讲,现在听顾云飞这几句话,田慧珠拿筷子的手也有些抖,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终于没熬住,落了下来。

田慧珠眼泪落下来以后,索性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抽出手绢来捂着脸抽泣起来,顾玉笙看见,就要过来劝,叫顾云飞指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家位置上,筷子也放了下来,只看顾云飞好声好气地劝田慧珠:“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就是墨笙,他是你儿子,还能不向着你吗?”

顾云飞讲话一贯地声如洪钟,这样放软态度,还是在佣人和孩子面前,算是难得的,田慧珠也明白这点。当时要顾墨笙娶唐喜若,算得上是她一意孤行,顾云飞也是叫她哭得头疼,又看唐喜若也算是自家看着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所以才勉强答应,而事态会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顾云飞也不是没怪过她。现在要让顾云飞知道,因为她当时的决定,耽误了顾墨笙十几年不说,还要坏了他这次的姻缘,大概也要发怒的。而且墨笙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怪她呢,所以左思右想,到底开不出口,在顾云飞的耐心告罄之前,擦干眼泪讲:“知道了。我会和墨笙讲的。”

一旁的顾玉笙倒是机灵,一看田慧珠不哭了,连忙叫佣人去绞一把毛巾来给田慧珠擦脸,又亲手给田慧珠舀了半碗菌菇汤:“姆妈,喝点汤。大哥可能是公司忙,所以心思重,缓一缓就好的。您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我去问问。”

顾云飞听见顾玉笙这样讲,就同田慧珠讲:“玉笙既然讲去看看,你就放心好了,他们年轻人,总有话讲的。”田慧珠点了点头,眼泪险些又落下来,又怕顾云飞追问,只好吸了吸鼻子接过顾玉笙手里的汤,可是她心里像堵了棉絮一样,一口也吃不下,勉强喝了趟就上楼回佛堂去了。

顾墨笙连着田慧珠也不肯见,又怎么可能会见顾玉笙,可是顾玉笙又是在顾云飞面前表示过要替田慧珠分忧的,只好回来同田慧珠讲:“还不是嫮生不肯见大哥。”一面说一面观察田慧珠脸色,看见田慧珠皱了皱眉毛,就再接再厉地讲:“就是大哥有错,可那是大哥认识她以前的事啊,大哥就是有对不起的人,对不起的也是唐喜若,又不是她林嫮生,她生什么气呢?大哥都放下身段找她那么多次了,她就是生气,也该听大哥解释解释才对,哪有这样的,一听见姓顾的就挂电话,也难怪大哥不开心。”

田慧珠闭着眼睛,把手上的念珠捏得都快切进肉里去,时间久到顾玉笙以为田慧珠睡着了的时候,田慧珠忽然张开了眼睛看向顾玉笙:“你出去。”顾玉笙看田慧珠表情不对,不敢再讲,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妈妈晚安。”就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看,田慧珠把手上的念珠转得象飞一样,撇了撇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看见房门关上,田慧珠就同金玲使了个眼色,金玲心领神会地走到门边听了听,又忽然把门打开,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就把门关上,走回田慧珠身边。田慧珠放下手里的念珠,叹了口气:“金玲,你墨笙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小姑娘。说她们要是知道墨笙为什么会和喜若闹成这样,会不会谅解他?”

第65章

不等金玲回答,田慧珠已摆了摆手:“墨笙自己都没讲,大概也是开不出口,到底是顾家丢脸的事。算了,算了。”几滴眼泪随着这句算了落了下来。金玲在一旁轻声劝:“小姐,这也不全是您的错,说到底,您怎么想得到呢?我觉得,还是问问少爷自己的意思好,毕竟他自己说和您说是不一样的。”田慧珠捏了念珠看想沉默不语的观音雕像,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你陪我去厨房给墨笙下碗面,他喜欢吃臊子面。”

顾家是山西大同人,虽然来上海也有十来年了,可是喜欢吃面食的习惯还是没变过,顾墨笙口又重,尤其喜欢吃陕西那边的臊子面,最好再配几枚大蒜。只不过因为现在常在生意场上走,吃了大蒜口气重,顾墨笙已经好几年没碰了,蓦然看着臊子面旁边的小碗里放了几枚剥好的大蒜,面孔上一下子活络了点,接过金玲手上的托盘:“金姑姑,你和母亲说,我没事的。”

金玲站着没动,看着顾墨笙挑起一筷子面,面是手擀的,半寸阔,厚薄均匀,劲道十足,一口下去就知道是田慧珠的手艺。顾墨笙的筷子就停了停,紧接着又吃了第二口。金玲看顾墨笙开始吃了,就小心翼翼地讲:“夫人特地爆了辣椒浇了老陈醋。”

顾墨笙先了点头,掂起一瓣大蒜来咬了口。

金玲又讲:“大少爷,夫人想去见见林小姐,把以前的事讲给林小姐听,也许林小姐就能谅解你了。”

顾墨笙正端起碗来喝汤,听见金玲这句就把碗放了下来,拿起一边的手巾擦了擦嘴,慢慢地问:“母亲这是想做什么?要嫮生同情我吗?”金玲连忙讲:“大少爷,您误会夫人了。夫人只是觉得,林小姐到底是读书明理的人,知道了前因后果,也许会谅解您的。夫人这都是关心您呀,她都多久没下过厨房了,为了给您煮这碗面,手上都给油烫着了。”

顾墨笙看着面前还有半碗的臊子面,实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抬手捂了捂脸,吐出一口气:“晚了。”太晚了,她已经接受了陆凌桓,现在再告诉她详细经过有什么用?还能叫她同陆凌桓分手吗?除了得着她的同情之外,什么用也没有。他顾墨笙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人同情,尤其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和母亲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如果她为我好,不要插手。”讲完又把托盘往前一推。

金玲还想再劝几句,看顾墨笙面孔已经落下来了,再也不敢开口,就把托盘端了出去放回厨房,回来见田慧珠,把顾墨笙的话原封不动地讲了。

田慧珠听着儿子几乎好算灰心的话,眼泪水也落不下来了,捏着念珠,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抖了一会就坐到了椅子上,轻声同金玲讲:“你去安排安排,我想见见那个林小姐,不要给墨笙知道。”

金玲迟疑地讲:“小姐,大少爷知道了会不喜欢的。”田慧珠转头看了看观音像:“我只是个迷了路的外地女人而已,林小姐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田慧珠七八岁的时候金玲就到她身边服侍了,到今年都有四十多年了,看田慧珠露出这个表情来,就知道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而田慧珠一旦拿定主意,别说是她,就是一家之主顾云飞也不一定能叫她改弦易辙,只好答应,又问:“那就不能叫家里的司机了。”田慧珠点了点头:“你去安排。”金玲答应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的顾墨笙看金玲出去之后,静静地坐了一刻钟才起身,回到书桌边,打开公文包,将一叠公文抽出来放在桌面上,刚想拧开派克笔,突然就心烦意乱起来,把派克笔往桌面上一扔,双手搓了搓面孔,走到墙边的酒柜前,拿了瓶六十度的伏特加出来,倒了半玻璃杯杯,一口喝干。

伏特加是有名的烈酒,酒液看起来晶莹澄澈得象白水一样,上口也清爽,只是入喉以后犹如一道烈焰烧过。顾墨笙晚饭也没吃多少,这半杯下去,只觉着头脑子轰地一下热了起来,整个人倒是觉得放松了不少,就又倒了半杯,这次喝的慢了,一边喝一边走到书桌边,拉开了最后一层抽屉,里面放了半包小核桃和一个核桃夹子。

顾墨笙懒洋洋地拿起一个小核桃,用核桃夹子轻轻地夹了一圈后用手一捏,坚硬的小核桃就碎成几片,再慢条斯理地把完整的核桃仁从小核桃碎片里挑拣出来,轻声讲:“嫮生,你看,他为你做的,我也会的,这一点不难。”不一会核桃仁就剥了一小堆,就着核桃仁,顾墨笙喝掉了剩下的半杯伏特加。

顾墨笙拿来喝酒的杯子是普通喝水的玻璃杯,所以两杯就去了大半瓶伏特加,顾墨笙就是酒量再好也有点头晕,更有一桩,所谓的酒入愁肠催人醉,他想再去倒半杯的时候,脚下一软倒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书房里那只座钟正好当当敲了十一下,深蓝色的夜空上群星闪烁,整个顾宅都进入了梦中。

楼梯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个穿着白色睡袍的身影赤脚奔到了底楼,扑到沙发上摇通了电话。

电话被接起的同时,打电话的那个身影哭了起来:“阿哥,我做梦了,我做噩梦了。”陆凌桓听见阿哥两个字的时候就恢复了清醒,在一听林嫮生在电话那头哭,就坐了起来:“嫮生,,不要怕,梦是假的,你不要怕,阿哥这就过来,乖啊,不要哭,你哭了阿哥要急的。”

好不容易才哄得林嫮生不哭了,陆凌桓也来不及换衣服,拿了杜森伯格的钥匙就出了门,星光下杜森伯格黑色的车身好像一道闪电一样。

林嫮生摸黑蜷缩坐在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里还是不断地涌出泪水,听到她动静的林开愚和章丽娟看到她这样心疼得不得了,围着林嫮生问出了什么事,林嫮生只是摇着头不肯出声,章丽娟急了:“囡囡,侬是要急煞姆妈啊。”林嫮生摇了摇头,把膝盖又抱紧了一点。章丽娟还要再问,就听见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林开愚就拉了拉她,又伸手指了指二楼。

章丽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嫮生跳下沙发赤着脚往门口跑,用力拉开大门,门外是陆凌桓,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下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却是光着,一看就是接着林嫮生电话赶过来的。

林嫮生一看见陆凌桓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拉了陆凌桓的衣袖讲:“阿哥,我做了个梦,吓得我。”陆凌桓叫林嫮生哭得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也顾不得是当着章丽娟和林开愚的面把林嫮生抱进了怀里,抱着她往客厅里走,一路走一路安慰:“嫮生乖,老人们都说做噩梦只要说出来就不灵了,乖孩子,来告诉阿哥。”

林嫮生在陆凌桓怀里不断地摇头,她梦见她杀了个人,她梦见她给那个人的药里下毒,亲眼那个男人一次次毫无防备地面带微笑地喝下去,后来就倒了下去,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两只眼睛不断地流眼泪,那个人长着和陆凌桓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一声声叫她“阿嫮,阿嫮,阿嫮。”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陆凌桓把林嫮生放在沙发上,自己蹲在她她面前把她的一双赤足抱在怀里暖着:“很可怕,所以嫮生说不出口吗?”林嫮生用力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滴落,砸在陆凌桓的手上。

陆凌桓抬手擦了擦林嫮生脸上的泪:“乖孩子,不用怕,阿哥在这里陪着嫮生。”那个长着和陆凌桓一模一样脸的男人也叫她乖孩子啊,林嫮生的眼泪落得更急了。陆凌桓叹了口气,放开林嫮生的双足换成跪姿,把林嫮生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嫮生,阿哥在这里的,阿哥会一直在这里,乖,不哭了。”

林嫮生要僵了几分钟,才慢慢张开手臂抱住陆凌桓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陆凌桓拍背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起来,慢慢地林嫮生不哭了,原本揽着他腰的双臂也松开了,陆凌桓这是知道林嫮生睡着了,又不敢动,怕把她惊醒了;可是客厅里温度低,林嫮生穿得又单薄,时间长了是会着凉的。正在为难的时候,陆凌桓听到楼上有人轻轻咳嗽的声音,抬起头一看,章丽娟在二楼坐了个横抱的手势,又点了点林嫮生卧房。

这是叫他把林嫮生抱进卧房?陆凌桓低头看了看靠在他怀里睡着了的林嫮生,鼓足勇气把左手下移托住林嫮生腿弯,右手往怀里一带,已经横抱在胸前。也幸亏他从小习武,迄今未断,就是横抱着林嫮生,还是凭自家腰腹力量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踢掉了脚上一只拖鞋,慢慢地上了二楼。

章丽娟已经打开了林嫮生的房门,方便把人送进去。陆凌桓轻轻地把林嫮生放在床上,扯过被子来盖在林嫮生身上,又轻声问章丽娟:“师母,是不是该给嫮生揩个面孔?眼泪水板在面孔上一夜,明天要痛的。”章丽娟想了想,点着浴室讲:“粉红的那条是洗脸的,灰颜色那条是擦脚的。”陆凌桓点了点头,依照章丽娟的指点拿了毛巾脚布来给林嫮生揩了面孔擦了脚,这才跟着章丽娟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以后,章丽娟同陆凌桓讲:“凌桓啊,今朝辛苦侬了。太夜了,侬就勿要回去了,我叫吴妈帮侬收拾客房。”

陆凌桓迟疑了一会讲:“师母,能不能给我条毛毯,我就睡在这里。”他指了指二楼平台上那只双人沙发:“万一嫮生再做梦,我也能早点知道。”

第66章

陆凌桓来得急,身上本来就只穿了睡衣睡裤,在抱林嫮生上楼时,因为嫌只穿一只拖鞋走路不方便,索性连着唯一的一只拖鞋也踢掉了,赤脚上的楼。阳历三四月份的春天,深夜里还是有点冷的,而陆凌桓又不肯去客房睡,在沙发上蜷一夜,尽管有毛毯,可搞不好还是要着凉生病的,他对林嫮生关心,章丽娟自然也不会不管他死后。就回房同林开愚讲了。

林开愚听了陆凌桓的主意就亲自把自己的大衣和皮鞋送了过去,陆凌桓倒也没和林开愚客气,谢过老师关心之后把衣服鞋子接了过去,当场穿上。林开愚看陆凌桓穿好了衣裳就拍了拍陆凌桓的肩膀:“要是实在吃不消,就去客房睡,你白天还要回公司的。”

陆凌桓知道林嫮生的性格,一向胆大娇纵,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也不给,不过爱笑不爱哭,和她认识这几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她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问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又坚决不讲,这种情形叫陆凌桓怎么放心得下,所以看了看林嫮生房间的门:“谢谢老师,我年纪轻身体也好,熬个一夜两夜的没事,您放心。”

看陆凌桓肯为林嫮生尽心,林开愚自然不会强制陆凌桓去客房休息,就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要逞强。”陆凌桓答应,目送着林开愚回房,才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毛毯盖在膝盖上,靠着沙发休息。大概林嫮生、林氏夫妇以及林家的佣人们都睡着了,整个林家寂静无声,只有楼下的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陆凌桓白天神经紧张了一天,再叫林嫮生折腾了一场,就是体力再好也有点累,听着落地钟走动的声音,慢慢地就有点睡意,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哭声,顿时一惊,以为林嫮生又做噩梦了,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就往林嫮生门前跑,因为冲得急还叫落在地上的毛毯绊了绊,差一点摔倒。

陆凌桓冲到林嫮生的房门前,正要敲门,里头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来是自家神经太紧张,幻听了,陆凌桓松口气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把搓了搓面孔,再看一看窗,窗外已经有点蒙蒙的亮光,原来要天亮了。

林嫮生夜里闹了那样一场,不光陆凌桓,就是林开愚章丽娟夫妇也叫她吓到,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夫妇两个靠在床头轻声地讲话,都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开开心心的林嫮生会吓到这样。再退一步讲,就是做了噩梦,第一个找的却是陆凌桓寻求安慰而不是父母,难道在他们做父母的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个小囡的感情已经深到这样了?这也不对,尽管林嫮生找的是陆凌桓,可是在陆凌桓问她做了什么梦时,林嫮生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这样可怕,可怕到林嫮生开不出口。

林嫮生到底梦到了什么能叫她吓到这样,这个问题陆凌桓也想知道,可是当他看到林嫮生的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就叫他抛到了一边,第一眼就先看林嫮生的表情,看林嫮生除了两只眼睛还有一点点肿以为,面孔上的表情倒还平静,也就放心了,走到林嫮生面前:“醒了?”林嫮生点了点陆凌桓身上的大衣:“我爸爸的。”

这句小囡气十足是开场白叫陆凌桓笑了起来,摸了摸林嫮生的头发,温柔地回答:“先生借我的。我的衣服司机会送来的,不会耽误我送你。”

林嫮生皱眉想了想,依稀记得半夜见到陆凌桓的时候,他身上是穿的睡衣,面孔就有点红,拉着陆凌桓的袖子讲:“阿哥,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很吓人?”吓人到你连睡衣也来不及换掉就赶了过来。

陆凌桓笑着讲:“不是的,我很高兴。”高兴你第一个就想到我。林嫮生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面孔上就有点红,侧身让步点了点房内:“阿哥,你要不要洗个脸。”陆凌桓看见林嫮生同意他用她的浴室,知道是离林嫮生又近了一步,喜欢得眼睛里都是笑:“好的呀。”

尽管煤球是陆凌桓买了来送给林嫮生的,偏偏把陆凌桓忘记得干干净净,看见陆凌桓进门就在床上吠叫。陆凌桓自然不能同条狗计较,还仗着自己身手灵活弹了弹煤球的鼻子,刺激得煤球呲出牙来。林嫮生连忙进房把煤球抱在怀里:“是阿哥啊,阿哥送你来的,你忘了吗?不许再对阿哥凶,不然不给你吃饭,听到没有。”煤球似乎异常委屈,呜呜了几声就把雪球一样的身体往林嫮生怀里钻。

陆凌桓笑着顺了顺煤球的毛,进浴室洗完脸,正在寻毛巾擦脸,林嫮生在门边递过一条白色毛巾:“阿哥,这毛巾是新的。”早晨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林嫮生面孔上,白嫩得像是透明的,长长的睫毛在阳光里一颤,陆凌桓的心就跟着一颤,连着毛巾也忘了接。林嫮生嗔怪:“阿哥,你怎么发呆啊。”

看见陆凌桓抬起手,林嫮生就以为他要拿毛巾又往前递了递,不想陆凌桓却是捏着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一带紧紧地抱住。林嫮生叫陆凌桓这个动作吓得浑身一僵,条件反射般拿一只手抵在陆凌桓胸前。

陆凌桓滚烫的气息喷在林嫮生耳边,紧接着就听见他讲:“嫮生,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林嫮生的手掌下刚好是陆凌桓的心脏位置,能清楚地感觉到掌下心脏有力的跳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着挣扎也忘了,手上一松,毛巾就落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就在这个时候,被林嫮生扔在床上的煤球不甘寂寞地叫了几声,把林嫮生叫回了魂在陆凌桓怀里挣扎起来。叫林嫮生这一挣扎,陆凌桓也恢复了理智,慢慢地松开了怀抱,抬头摸了摸林嫮生滚烫的脸颊,把头低下去想去亲吻林嫮生的额头。林嫮生刚好反应过来,仓皇地退出浴室,退到自己床边捞起煤球抱在怀里,讲了句:“阿哥,你快点,我在楼下等你。”就夺门而出,没有听见陆凌桓在她身后重复了遍:“嫮生,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林嫮生到了楼下,章丽娟正看着阿珍阿娟摆早饭桌,看见女儿下楼了就迎了上去:“囡囡啊,侬起来了啊?”又一看陆凌桓没跟在她身后,倒是奇怪起来:“凌桓哪?”

听见陆凌桓名字,林嫮生就想起在浴室里的那个拥抱,有些恼羞成怒:“姆妈,我才是侬小囡啊。侬也不问问我为啥哭,睏得好不好。”

章丽娟对上林嫮生,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办法的,再说她也想知道林嫮生半夜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就赔笑讲:“是姆妈不好,那囡囡睏得好勿好?”林嫮生把脸埋进煤球的长毛里,闷声闷气地讲:“还好啦,后来就没做梦了。”章丽娟坐到女儿身边,抚摸着林嫮生开始留长的头发:“那囡囡到底做点啥梦,吓得这样,要勿要姆妈帮侬到玉佛寺求张平安符?玉佛寺的平安符很灵的。”

林嫮生从煤球身上抬起头:“姆妈,都什么年代了呀,你还搞封建迷信。”

林开愚从书房出来,正好听见林嫮生这句话,把报纸敲了敲女儿的头:“你们教授没告诉你们对未知事物可以不信不能不敬吗?”

林嫮生哼了声:“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神鬼啦,你捉个来我看看。”一转头看见陆凌桓过来了,倒是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生他气,“阿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陆凌桓几乎是本能地顺从林嫮生的意思:“是的呀,鬼神之说大多是愚夫愚妇自己吓自己的。”一看章丽娟表情,又补充了句,“不过有些事物,以现在的科学技术还不能给出合理的科学的解释,把它们归类与神鬼,使人有些敬畏心也是好的。”

林嫮生咦了声,想起自己还在生陆凌桓的气,就皱皱小鼻子,把头转向一边,又不理陆凌桓了。陆凌桓看看林嫮生的表情,谨慎地在她身边坐下:“嫮生,刚才是阿哥不好,你不要生气。阿哥以后会尊重你的意愿的,你原谅阿哥这一次好不好?”林嫮生瞟了陆凌桓一眼,要过了一回才点了点头,陆凌桓得着林嫮生的谅解,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林嫮生明白陆凌桓是为着他在浴室里的冲动赔罪,可林开愚和章丽娟哪里晓得,还以为陆凌桓是因为刚才没有顺着林嫮生的意思所以,多少觉着女儿太任性了,就是陆凌桓肯哄她,也不能这样寸步不让的,可是看陆凌桓高兴成那样,也不好教训林嫮生,只好算数。

陆凌桓在天一亮的时候就打过电话回家,吩咐管家把他隔夜准备好的衬衫西服鞋子都交给司机送到林家来,又怕惊扰了林家人睡眠,特地关照了晚一点,所以直到林家的早饭要吃好了,陆凌桓的司机刚刚把陆凌桓的衣裳送来。

陆凌桓借了林开愚的书房换了衣服,出来时林嫮生因为有早班戏,所以正和煤球告别,章丽娟少不了吩咐林嫮生下班不要乱跑,要等陆凌桓来接,林嫮生叫章丽娟念得烦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讲:“知道了呀,姆妈你再讲,我都会背了。”

第67章

因为林嫮生已经拉了陆凌桓走出了客厅,章丽娟也不好追上去再说,只好无可奈何地同林开愚讲:“侬看看这只小鬼呀,一点也勿懂事。我为啥啰嗦,还勿是伊自家,看看伊招点啥银,一个神经病算是进去了,剩下来个简直是疯子,幸亏有凌桓,要勿是伊处处保护周到,我睏觉也睏不着。”

林开愚放下报纸,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眉心,自觉遇到这样的事束手无策,就有枉费他在学术界颇有令名之叹。

杜森伯格滑停在明星公司大门前,林嫮生同陆凌桓讲了再会就要下车,手腕叫陆凌桓拉住了。“阿哥做啥。”林嫮生回过头,张大眼睛看着陆凌桓,她的眼瞳乌黑,巩膜几乎像婴儿一样的浅蓝。

陆凌桓的心在她澄澈的目光中暖得像一摊水,本来握在嫮生手腕上是手滑下去同她十指交扣,还有只手从林嫮生身后绕过去,托住她的后脑勺,身体前倾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在挺翘的鼻尖轻轻一吻,最后落在林嫮生唇上蜻蜓点水般一沾,就是这样林嫮生的眼睛也睁大了,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后一躲,粉白的面孔慢慢地涨红了。

陆凌桓倒是没有再追上去,反而松开了手,林嫮生得着自由,立刻推开车门逃一样地下了车,回身关车门的时候看见陆凌桓眼里都是笑:“下午见。”林嫮生难为情地往四周一看,看没引起人注意,就对陆凌桓嗔了句:“坏人!”连车门也没关,转身就往公司里走,看林嫮生脚步匆匆,陆凌桓笑得眼睛都弯了。

林嫮生匆匆进了公司,劈面就撞上了陈岚。

陈岚生了一双桃花眼,就是不笑的时候也是含情脉脉的,可是现在看向林嫮生的目光却是冷冰冰地,一手撑着墙壁挡着林嫮生的去路,冷笑着讲:“林大小姐现在满意了?”

林嫮生奇怪地看着陈岚:“陈先生这是什么话,怎么我听不懂?”陈岚盯着林嫮生看了一会,终于放下了挡路的手,心平气和地讲:“林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做太绝,给人留一条活路,对大家都好。”

林嫮生性子娇气,叫陈岚这样指责,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眉毛也有点立起来了:“陈先生,我尊重你是前辈才在这里听你说话,可不是来叫你莫名其妙加罪名的。”

陈岚点着林嫮生讲:“好,既然你要明白,那我问你,许艳晴是有不对的地方,几次为难你,你换掉她的角色,这是你有来头有本事,我们无话可说。可是你叫公司停了她所有演出,难道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原来许艳晴现在落魄得厉害,明星公司开的电影不要说女主角了,就是女配角也捞不着演,只好拿基本工资。许艳晴又是红过的,门摊已经铺大了,所谓的由奢入俭难,自然辛苦。幸亏明星公司还算厚道,肯放许艳晴去诸如朝阳、五月花等小公司去客串几部戏,抽取的提成也可以忽略不计,不然许艳晴只怕现在住的公寓也租不下来了。

许艳晴在公司里和女演员们关系一直冷淡,唯有陈岚,因为和她常年搭档演爱人不讲,在戏外为了抢版面也常扮演情侣,日常天久的,多少有些感情,现在看许艳晴这样可怜,他又是个肯讲义气的,不然也不能在林嫮生这个新人被记者围堵时自告奋勇出头帮忙,现在林嫮生为难了许艳晴,陈岚自然要为她出个头。

虽然林嫮生从林开愚那里知道了想石野村自说自话地换下了许艳晴,可是许艳晴没有电影演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知道,眉头皱了皱,倒是不讲话了。陈岚看她不出声,自然以为她是心虚,倒是放软了态度讲:“林小姐,我以前也帮过你,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给许艳晴一条生路。我保证,她不敢再和林小姐叫板的。”

如果要放许艳晴一条生路,最好还是要石野村出面,可是林嫮生一点都不想同石野村碰头,所以林嫮生迟疑着皱起了眉头。看林嫮生不出声,陈岚逼上两步要去拉林嫮生,刚好白莉莉过来,就朝两个人中间一挡,似笑非笑地讲:“怎么,陈先生要暴力威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