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医院里不能吸烟的,你忍耐一下吧!”
他转过来看她,骆敬之应该已经把基本情况跟他讲了,他并没有多问,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过来做手术?”
“我要安排好工作,请了假才可以做手术。”她抿了抿唇,其实心里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的情况跟晋北不一样的,没有他那么危险和复杂,手术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
他像没有听到似的,手臂杵在栏杆上,看着外头高高低低的建筑群,说:“我跟我妈一起去机场拦晋北,其实我的态度比她还强硬。后来我跟晋北吵起来,他提起康欣的事儿,问我要是当初我能走会不会带她离开,我就怂了。我们刚刚才吵过不是吗?你把我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那个答案直不笼统地说出来了——她不会跟我走,她退缩了,我所谓的爱情就只值一百五十万。然后我妈恼羞成怒,给了晋北一巴掌,一转眼儿他就躺地上了。
“我当时心想这小子也太能装了,这么不耐摔打,也就从小被当作宝贝疙瘩宠坏了从没人敢碰他一个手指头,才养出这么娇气的臭毛病。哪像我啊,爸妈的期待都放在我身上,我要是不成就,就是给弟弟妹妹们做坏榜样,所以巴掌都是往我身上招呼,爷爷的家法在我们这一辈儿里都只有我见过。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医生说老二脑袋里那个畸形的血管是天生娘胎里带来的,活到现在才发作,是他福大命大。”
乐言听得难过,“谁吃五谷杂粮不生病?那也不是你的错。”
空中响过鸽哨,他仰头看天空成片飞过的鸽群,自嘲地说:“其实我觉得就是我的错。你不是说了吗?我其实早就变态了,从康欣的死开始,我就不甘心,扭曲了,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我丧失了让自个儿和别人快乐的能力,我痛苦难受,还得拉上你、拉上思思、拉上我妈和我亲弟弟…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就是变态。”
如果在他们的婚姻存续期间,她还一门心思爱着他的时候,他们能有这样一番坦诚的对话,都早一点看清瑟缩在角落里的那个懦弱的自己,他们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妈妈呢?”乐言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听说她也进了医院,她还好吗?”
“她在楼上心血管病房,她的血压一直降不下来。”
之前他还同情乐言和她妈妈,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他人生中一半的时间拼命向母亲证明自己,剩下的就是在和她怄气,她血压那么糟糕,他也没有真正关心过。
乐言点点头,“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尽管开口。”
池睿说她非常善于安慰当事人,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捉襟见肘,又或者她是特别不善于安慰穆皖南,因他从未在她跟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
系统里收到乐言提交的病假申请,池睿蹙了蹙眉头,问道:“你怎么了,身上哪儿不舒服啊,要请这么久的假?”
其实也不是很久,刚好一周罢了,可他现在觉得少不了她,一天见不着人都空落落的,更别说是一星期了。
乐言有点尴尬,顿了顿才说,“我长了个纤维瘤,要做切除手术。”
池睿一下子紧张起来,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不会吧,肿瘤吗?长哪儿了,是良性的吗?”
第43章 伤疤
他情不自禁地扶住了她的肩头,乐言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触碰,敛眸说:“长在乳腺上,良性肿瘤,切掉就没关系了,只是个小手术。”
池睿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别开眼,“噢…是吗?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乐言指了指他屏幕上的病假申请,“那这个…”
“哦哦,批了批了,我马上发给你。”他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口,也搞不清按到了那个按钮,反正申请是批准了。
乐言松口气,“那我先出去做事,刚才你要的案卷资料我马上就整理好给你。”
经过那一晚他装醉送他回家,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单独待在一块儿时间长了他就会有点紧张,有时欲言又止,而她轻易就看破他的不自在。
可他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再像以前那种同事间直来直往的简单了。
池睿点头,想了想又叫住她,说道:“穆家老二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他从高寂云那里听说穆晋北为了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委托乐言帮忙,谁知刚到机场就被截下来,还住进了医院。
而自从上次天台的事情之后,他也敏感起来,尤其问到跟穆皖南和穆家有关的事,都有些小心翼翼,再不会像过去那样大喇喇伤她的心了。
乐言摇头,她没法告诉他,其实她入院接受手术,多少也是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
物伤其类。
乐言说要做手术,何薰当然是大大的赞成,但听说她打算换一家医院就急了,“别啊,我听说穆皖南打算请骆敬之给你做手术呢?难得他良心发现一回,你可千万别推辞。这位骆医生可有名了,是他们医院最年轻的副教授,专门研究乳腺肿瘤的,你自己去预约未必能约得到呢!咱们上回跟雯雯聚餐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啊,做这种敏感部位的手术当然也要最好的医生,别觉得是穆皖南的人情就不好意思,他欠你的!”
何薰的刀子嘴真是不得了,乐言去打听了一下,发现上回妈妈来看病的时候穆皖南说的也没错,现在公立医院看病难,除非是急症,否则从检查到住院都得排队,来来回回真是耽误不起。
她实在没有多少假期可以耽误,最后还是去了骆敬之那里。
“我用我自己的医保卡。”她事先声明。
骆敬之眼神冷淡,看着她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谁会帮你付。
她躺在病床上,还是难免会紧张,想女儿,又想妈妈。
上一次上手术台,是生思思的时候,几乎九死一生,还输了好多血。
不能怪她胆小啊,她身体里就是住了个胆小鬼的,遇到相类似的境况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思思到医院里来看她,她很高兴,紧张都顾不上了,拿过一个橙子剥给她吃,“宝宝你一个人来的?”
思思摇头,“爸爸送我来的,他要去楼上看奶奶和二叔叔。”
最近他应该很忙,家里一下子有两位至亲住院,工作之余大概全都耗在医院里了。
他没来看她,大概觉得尴尬,也忙不过来。反正她也习惯了,不指望什么,有女儿和何薰陪着她已经很好了。
思思趴在她床边,“妈妈,你害怕吗?开刀是不是很疼,比打针还疼吗?”
她笑着摸她的小辫儿,“开刀之前要打一针麻醉药,疼一下,像被小蜜蜂蛰了一样。然后后面就没什么感觉啦,要等再过上几个小时之后,伤口才会又感觉到一点疼。”
思思似懂非懂,“那我在外面等你,妈妈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乐言亲亲她的脸蛋,动容道:“好,谢谢宝宝。”
手术其实很顺利,局部麻醉,乐言一开始都很清醒,看得清骆敬之冷静的眼睛和熟练操作的精细动作,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皮肤被划开的感觉就像割开一段布帛。只是她体质敏感,后半段麻药让她有点飘飘然似的,昏昏沉沉,下了手术台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梦到了许多人,大学毕业之前的同学和朋友,父亲也还健在,爸爸妈妈和她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坐在一起;还有池睿、高寂云,她的好姐妹何薰和程雯雯,还有她当作弟弟一样看待的穆晋北和他喜欢的女孩儿沈念眉…她仿佛回到结婚之前的日子,可她怀里却又抱着思思。
应该是少了点什么的,少了什么人,她却想不起来。
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睑上却像压了铅块,视线也是模糊的。隐隐约约看到进来一个人,走近一些,竟然是康宁。
不,也许是康欣,反正是相同的一张脸,孪生子总是容易让人认错,尤其是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的时候,她分辨不出来。
上一回在康欣住过的公寓里那一笔帐还没有算,乐言想坐起来,甚至站起来,可身体却动不了,又像是中了迷幻剂似的,四肢失去了知觉,不听大脑使唤。
她看到那张脸的主人掏出一样东西,看起来像是刀子,一步步走近她,俯低身子凑近,眼神漠然空洞,冰凉的刀刃抵在她喉咙上,再一点点下滑,声音也是冰凉的,“听说你今天做了手术,是哪里动了刀呢?这里,还是这里?我也是医生,要不要我帮你?你忘了,这个小肿瘤还是我为你诊断出来的…”
乐言气极了,想抬手挥一巴掌过去,可是手却好像被什么人拉住了,怎么也动弹不了。
锋利的刀子已经逼近心脏的位置,看起来就像医生用惯的手术刀…
乐言猛地震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
她终于完全睁开眼睛,气喘吁吁,汗水濡得她额际的发丝都湿透了。
“你醒了?”穆皖南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看她这样子,蹙了蹙眉道:“做梦?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看起来也有几分惺忪,像是刚才也在睡,她这一动才惊醒过来的,手还紧紧跟她握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嗓子沙哑,其实非常干渴。
“我来看妈妈和晋北,顺便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反正他是不会承认特意过来看她的,他只是太累了,弟弟和母亲那边,疲于奔命似的,听了无数医生的诊断和意见,现在又加上她。
他看到她从手术台上下来,骆敬之说手术顺利,她一切都好,他不知怎么就放松下来,在病房里陪着她,自己也盹了一会儿。
他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
乐言口渴,盯着桌上的杯子,他顺手拿过来喂她喝水,又扯了纸巾覆在她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不想跟他说梦里看到了什么,而且因为这场梦,她现在心情变得很糟糕。
他看了看她的气色说:“你在医院里是不是连饭都没好好吃?敬之说你很紧张。”
好医生不是浪得虚名的,她并没有抱怨什么,人家却连她的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没有,医院里的饭菜不太合胃口而已。”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她看着他,实在不习惯他这样体贴地嘘寒问暖。
穆皖南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你不吃思思也要吃的,还是说你不想让她陪你,那我就带她回去吃晚饭。”
原来思思还在这里。乐言想起手术前她说要等她下手术台的,心里一暖,问道:“思思呢?”
思思跑进来,有点忧心忡忡地趴在她身边,“妈妈,刚才你睡着了,医生叔叔说不能吵你,还说你醒过来会有一点疼。你现在还疼吗?”
她点头,“不太疼,不过还是有一点点。”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伤口在哪里呀?我想看看。”
乐言顿了一下没说话,抬头看了看穆皖南,他像是也意识到了,把脸偏向一边。
如果是以前,她解开衣襟给孩子看看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现在他在这里,又是胸口这样的部位,就不是很方便了。
她只好跟女儿说,“妈妈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有纱布包着呢,看不到,也不可以碰,等以后好了再给你看好不好?”
“那以前那个伤口呢?就是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那个。”
每个孩子都有类似的困扰吧——我从哪里来,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以前乐言为了跟思思说明得更直观一点,会把小腹处那一条做剖宫产留下的伤疤展示给她看,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里。
不想看她太失望,乐言又抬头看了看穆皖南,确定他目光不在她们这边,才把衣服撩起来一些,露出那条已显陈旧的伤疤。
思思习惯性地伸出小手摸了摸,“这个还疼吗?妈妈今天的伤口会比这个还疼吗?”
第44章 甜蜜回忆在哪里
她很快就把衣服拉好,重新盖好被子,一边温柔地笑,一边摇了摇头。
穆皖南听到思思的问题却不由心头微微颤动。
他眼睛的余光其实也瞥见了她身上那条疤痕。照理说他对她的身体并不陌生,女人生孩子留下的这一条疤就像军功章似的印刻在她们的身体上,他也不可能留意不到。但他就是刻意忽略了,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那一条缩得细细小小的褐色伤痕,横亘在她平坦的小腹间,稍稍往下就是萋萋芳草之地,有种残缺的性感。
他很少有病痛,这辈子还没有上过手术台,有时也会想,身体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是什么感觉,在生死边缘徘徊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身上这么大一条伤疤,一定是很疼的了,又流了很多血…生孩子的那两天一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乐言发觉他盯着她看,深深地蹙了蹙眉头。
他只得把目光收回来。
不敢多想,就像现在也不敢再多看。
吃完饭,穆皖南让周嫂来接思思回去。乐言虽然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思思第二天还要上幼儿园的,晚上得早睡。
穆皖南问道:“你做手术的事,跟你妈妈说了没?”
以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来看,八成是不会说的。
果然,乐言道:“我怕吓到她,想做完手术再跟她说。”
他拿出手机递给她,“那现在可以打给她了。”
她不舍得女儿走,他都知道,所以用别的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她并不领情,伸手去摸枕头下面,“我自己打给她。”
他看得出她不高兴,却搞不清是为什么,照理说手术很顺利,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和紧张的了,她这种明显的抵触情绪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多问,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她对他的态度不仅仅是冷淡,而且还包括了戒备和抵触。
他沉下脸,也没说话,说了声随便你就往病房外走。回身关门的时候,看到她已经接通了跟母亲的电话,声音变得软糯,整个人很放松地坐在那里,身上套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有点像个孩子。
“…嗯,没事…妈妈你当时住院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他听她絮絮叨叨跟母亲抱怨手术前的紧张,还有医院确实不太好吃的伙食,提到想吃烤红薯…
穆皖南关上门,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想起刚才去探望弟弟的时候,沈念眉也在。她不怎么说话,坐在一旁给他们削水果吃。她手很巧,削苹果皮都不会断,挑了最大最漂亮的一个削好了递给他,光滑完整地让人不忍心下口。
然而她给心爱的人挑的个头并不大,但应该是最甜的那种,去了皮,又细心地一块块切好放在不锈钢碗里。
开始的时候穆晋北在跟他说话,时不时吃一块,沈念眉嫌他吃得慢干脆用牙签叉起来喂他,他吃两口也拿根牙签戳了果肉去喂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旁若无人,却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再自然不过的表现罢了。
那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在相爱的人面前,他好像变成一个可笑而尴尬的存在。
是的,他不承认也没有用,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即使疾病和死亡的威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相反的,他最近的关于这样柔情蜜意的回忆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么多天只有刚刚在乐言病房里握着她的手打盹的那一阵是真正的放松,他自己也觉得讽刺。
他走到楼下大厅,医院永远没有空闲的时候,人来人往间他看到角落里有熟悉的人影闪过,脚步顿了一下,还来不及仔细看,已经飞快地追了上去。
他在拐到门诊部去的药房门口拉住了对方,康宁转过头来挣开他,“你干什么?放手!”
“真的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穆皖南眼睛里掠过阴鸷和戒备,“又要耍什么花样?”
康宁嗤笑一声,“是啊,我就算耍花样又怎么样?穆大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难道就因为我跟你的家人出现在同一家医院里就学会紧张了?”
她转过正脸来,穆皖南才看清她手腕上绑着绷带,一侧脸颊还微微有些青肿,不由微微眯眼,“你的伤怎么来的,发生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跤了,所以才到医院里来啊!”
穆皖南当然不信,但是也没深究多问,手上用力把她往旁边墙上一掼,看到她痛得颤了一下,才问:“说吧,你跟何维林什么关系?你们达成什么协议了,他许你多少好处?”
康宁再硬气也抵不过肌体因疼痛产生的自然反应。
是,她身上还有别的伤,他看出来了。
她却还是笑,“怎么了,吃醋啊?还是心疼你太太那一回,想着为她报仇呢?噢,不对,不能称呼太太了,听说你们已经正式领证离婚了,应该叫做前妻才对…”
穆皖南把她绷带缠住的那只手臂用力往上折,听到她呼吸蓦的一沉,才轻声说道:“我对你客气,是因为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但你要是越过了界去打扰我的家人,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别假装情圣了穆皖南,你欠着我姐姐一条命呢!”她咬牙说着,“不过我好歹是医生,这辈子就算不救死扶伤也不会故意去要人命。我没打算对你的家人做什么,何维林就不一定了。你们男人有时候是铁石心肠不是吗?光伏电站的事儿你们看起来有得争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他那种人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穆皖南怔了一下,直觉她话中有话,想要再进一步地问,康宁忽然看向他身后道:“俞律师,好久不见了!”
他如触电般放开了她的手,拉开跟她的距离之后才猛地回过头去。身后除了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并没有看到俞乐言的影子。
康宁趁机从他身前溜走了。
眼下他抓到她也不能怎么样,但他一直在想她说的话。
…
乐言一边对照手边的文件,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写邮件。池睿见了,二话不说合上她的笔记本,抽走那份文件在手上翻了翻道:“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两天?谁逼着你在病房工作了?”
乐言把电脑重新打开,有点无奈地说:“你们不让我出院,工作总得处理啊!不然等我好了回去上班,怎么做得完呢?”
池睿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变相抱怨我给你的工作太多了吗?”
乐言说不过他,巴巴地看着他,“文件还我行不行?”
池睿一屁股把文件坐屁股底下,打开一盒程雯雯送来的红豆沙,装模作样地边搅合边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马上出院啊?”
乐言摇头,“为什么?”
“因为你请的是病假,得有医生假条才能作准。你只要不办出院手续就行了,想躺的时候回病房来躺一躺,闲得无聊就拉何薰和程雯雯她们去逛逛街,不比坐在办公室里强吗?我看着你人坐在那儿,又不忍心使唤你个病人,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
乐言啼笑皆非,看他把整碗红豆沙搅凉了些才递过来,有点为难道:“哎…不想吃。”
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其实不怪医院伙食太差,无论谁这么整天整天地坐着躺着都不会有太好的胃口。何况这段时间因为穆晋北和他妈妈都在住院,穆家大宅里每天汤水不断,不知是不是老太太的授意,固定有一份儿是送到她这来的。加上程雯雯店里点心和甜品,都是一番心意,她不吃都不好意思,已经比平时都吃得多了。
池睿大概是看她康复得也差不多了,也不逼她,只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袋子里摸出样东西递给她,“那这个吃不吃?”
乐言闻到香气就乐了,看着胖胖的烤红薯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那你别管,山人自有妙计。”他有点得意,“你只管吃就行了。”
他不太好意思跟她说其实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她妈妈打电话来,他怕影响她休息就代她接了。周颂真上回来就对他印象很好,就跟他聊了几句,提到乐言这点嘴馋的小愿望。
周颂真最后说:“我们作父母的不在她身边,要麻烦你多多照应她了。”
嗯,他们都不在她身边,就让他这个“上司”代替他们来疼爱她好了。
乐言渐渐敛起笑容,觉得两个人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池睿,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坦白说,我从没想过出来工作能遇上你这样的上司,所以我也会竭尽全力做好我的工作不让你失望。就像那晚你喝多了送你回家,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如果让你误会了什么,我…”
“哎哎哎,我没误会啊!”池睿完全明白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打断她,“你也说了,我那天不是喝多了吗?不算数的,我是怕你尴尬,觉得跟了我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主儿。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又不知从何说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就行。”
乐言点头。
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笑,把她手里的烤红薯往上拖了拖,“快吃吧,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不过我怕你吃了不消化哎,要不咱们去散个步?这东西都是粗纤维,吃下去坐着不动等会儿该胀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