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叶深深用两个字来形容少紫:妖孽;如果要叶深深用三个字来形容少紫:狐狸精;如果要叶深深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对少紫的感受,那就是:妖孽狐狸精你去死!!
此番言论出自朱墨请神节吃亏后三天,皇帝大寿前四天。
朱墨的老皇帝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儿,这次寿宴摆得听说是排场大得很。那天墨晔很高兴,上朝完还特地去喝了场花酒庆贺好运,不仅自己去了,还把宝贝女儿拉了去,说是带她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妖怪见识下人间逍遥美人在怀的感觉。
什么事值得他开心成那样呢?
叶深深追问之下,墨晔才乐呵呵地说,那个恶女人改口了,说国师也不错,想让他跟国师之间较量下,哪个更好嫁哪个。
“然后?”她追问。
“然后嘛,”墨晔点点自己的脸,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爹爹我人老珠黄年纪一大把了,人家国师年纪轻轻长得又俊俏;你爹爹我打了十多年的仗身子可都是伤疤,那个国师看脸蛋都知道那叫一个细皮嫩肉啊…”
“墨晔爹爹,你这叫人老珠黄?”如果三十五的年纪,二十八九岁的脸蛋叫人老珠黄,那全天下大半的人就垂老将死了。
“嘿嘿,乖女儿,咱们给陛下选寿礼去~”
墨晔的好心情是破坏不了的了,喝完花酒说要去给陛下选寿礼,把都城大大小小的古董店逛了个遍,逛得叶深深两眼发花两腿发软眼冒金星,最后在一家古董店柜台前一座,再也走不动了。
只可惜墨晔兴致高昂,再逛个几条街都不成问题。于此,叶深深决定晓以大义:
“墨晔爹爹,你一个王爷成天逛大街,不成体统。”
“没关系,功名在外。”
“你小心采薇公主出现。”
“…不就是累了嘛~”墨晔笑得很奸诈,“要不…乖女儿你变回小鸟?爹爹带你去丞相府上气死那养了个八哥就得意忘形的老不死的~”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什么鸟?”叶深深莫名。
“就是我第一次把你抱回家的时候那个啊,”墨晔一提起奇珍异兽就两眼发光,两个手兴奋地乱比划,“那个小小的,可爱的,两个翅膀耷拉着,一碰还会扑通扑通闹腾的还会瞪人那个啊!!”
叶深深咬牙:“…我不会。”
“乖女儿你是妖怪啊。”
“…”
“你就满足一下爹爹嘛~”
“墨、晔!”
两个人,一个两眼冒火苗,一个两眼冒光,在古董店里僵持上了。古董店的老板颤颤巍巍看着柜台前的人,一个是威震四方的,正耍赖的…王爷,一个是气得喷火王爷千金,手抖个不停,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以后这店啊,开不安稳。
“深深姐姐…喵…”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一团雪白色的东西串进了古董店,扑到了叶深深身上,抬起毛茸茸的笑脸朝蹭了蹭,“喵。”
咣当——
“妖怪啊!!”古董店老板手里的铜樽掉到了地上,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妖怪…啊嘿嘿~”墨晔兴奋地直搓手,被叶深深狠狠一瞪。
“思凡,你怎么来了?”是玄歆发生了什么事么?
思凡还是小狐狸的模样,在她怀里抬起脑袋眨眨泪汪汪的眼睛说:“姐姐,族长以为你死了,都变了一个人呜呜…思凡、思凡不信姐姐死了,找了好多天呜呜…”
照思凡的意思,玄歆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少紫的血毒对他并没有多少危害。只是狐族天灯快灭,他忙得有些转不过弯来,就没多理思凡。思凡死缠烂打,被玄歆好好修理了一顿。小狐狸生气了,偷偷溜下了山。
其实湖眉与朱墨都城并不远,只是短短的距离,却是隔着妖与人的界限。不管湖眉山发生了什么事,叶深深是不打算回去了。思凡倒没有再哭闹,只是跟着在王府里住了下来。
这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
荣亲王府里的两个宝贝妖怪闲来无事就想出门逛街,只是还没出门呢,就给门口的家丁拦下了,家丁递上来一封请柬,说是有人差人送到王府里,点名了是给小姐。
叶深深自认为在朱墨人生地不熟,哪来的人送请柬呢?
请柬之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字:晚饭亲启。
叶深深顿时恨得牙痒痒,这等无赖语气,不是那个混蛋勺子还能是谁?他把她接二连三害成了这样,居然还有脸送请柬来?!
“退回去。”
“是。”
“等等,拿笔来。”
笔墨备齐了,叶深深咧嘴,在晚饭二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旁批二字:勺子。划掉亲启二字,小注一个:滚。
打发了送请柬的家丁,叶深深心情大好,拉着思凡就想往街上冲。临出门遇到了墨晔爹爹,又给拦了下来。
墨晔选好了寿礼,正兴致勃勃地往府里赶,正好遇着想上街的两个妖怪宝贝,赶紧拽回了屋子里。
“什么宝贝那么兴奋?”叶深深也忍不住好奇了。
墨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个锦盒,掀开盒子是一块锦缎,锦缎下面又是个锦盒,锦盒下面…还是锦缎。叶深深翻了个白眼,把盒子从墨晔手里抢了过来,掀开了最后一个锦盒。
在那个小小的锦盒里面躺着颗小小的碧绿色的石头,却不是玉石,在暗处泛着微微的荧光,摸着是冰凉的,一丝丝从指尖往上透。
“这是什么东西?”
墨晔神秘兮兮地关上门窗屏退侍女,才小声开口:“草卒石。我花了大价钱加威胁抄了人家全家才给弄来的嘿嘿。”
草卒石?
叶深深好奇地拿起石头打量,这个就是传说中在土地里埋一颗,方圆十里的草木都会枯死的那个草卒石?看起来比玉石还难看那么一点点,居然那么宝贵。
“墨晔爹爹,你舍得送人?”照他的脾气,不像是为了区区皇帝大寿就舍得把稀奇古怪的东西拱手送上的啊。
墨晔被说中心事,满眼的辛酸,捶胸顿足。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东西对涝灾的地方有用啊,爹爹我再怎么喜欢还是国家社稷重要,哎。”
无奈敲定了贺礼,接下来等的就是皇帝大寿了。
照理,叶深深是荣亲王的女儿,这皇帝大寿她是必然要去的。她也对皇宫好奇得很,当然,如果不是那天有个肯定要见面并且肯定会是个大麻烦的人的话,她会更兴高采烈些。
皇帝大寿,万民祈福,国师自然是个重要角色,怎么都躲不了的。
想到要去见那个混蛋,叶深深无奈之下,特地去做了准备。
听墨晔爹爹说,都城里有个出了名的道士,做的符咒是相当厉害,抓妖怪一抓一个准。她自己当然是不能出面的,就找了个丫鬟碧水去道士那儿买符咒,说是相公被个狐狸精给缠上了,求制服的办法。那道士就给了碧水三包朱砂粉,说是遇妖杀妖,遇魔灭魔。
少紫这种狐狸精,少一个是一个。临出门参加寿宴那天,叶深深奸笑着把三包朱砂粉都带上了。当然,是小心翼翼用纸一点点包了起来,在墨晔看怪物一般的眼光下塞了一包在袖子里,一包在口袋里,一包备用,放里层口袋。
墨晔说:“女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深深嘿嘿笑:“我去抓妖怪。”
那个死勺子,不放倒他她就不叫叶深深!
坐上轿子,一路颠簸,皇宫总算是到了。
朱墨的皇宫其实还不如荣亲王府来的豪华气派,于此叶深深甚是鄙夷地看了她那个肤浅的暴发户爹爹一眼。
墨晔回了个猥琐的笑,眉毛一挑:怎么样,还是爹爹家气派吧?
…
宫里的寿宴其实也不过是一群白胡子老头儿相互寒暄,请些歌姬舞姬来助兴,再摆张大桌子说是神台,集体跪下了磕个三五个头说是为老皇帝祈福。到最后还是聚在一起大吃一顿最实在,这才是所谓寿宴的重头戏。
皇亲贵族自然是聚在一桌吃的,入座的顺序也很有讲究。采薇公主本来是该与公主们做一块儿的,看到墨晔,她乐呵呵地挤到了墨晔身边。墨晔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抬头找叶深深,只可惜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
这关键时候,她去了哪里呢?
墨晔急得额头直冒汗,一边朝着公主惨笑,一边急急搜索,只可惜偌大的宴场力哪还有叶深深的人影呢?
“墨晔哥哥…”
“叫…皇叔吧…”
——宝贝女儿啊,你快出来啊!
墨晔心里的呐喊叶深深自然听不到,她这会儿正轻手轻脚地漫步在皇宫后花园的小道上。
今天的筵席少紫并没有出现,她刚才拉了个侍卫问了,才知道少紫躲到后花园去了,说什么吸天地之灵气,鬼才信!她今天非把他放倒了,拔光他的毛不可!哼哼。
放倒妖孽(下)
找到少紫的时候,他正喝酒,酒香淡淡地弥漫在静谧的花园里。
他没有穿着那件厚重的国师服,而是穿着以前的白色衣服,懒懒散散地趴在花园的石桌上,手里闲闲地举这个杯子。月色如水,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虫鸣鸟叫,还有默不作声的他。
叶深深大气也不敢出,有那么一瞬间,她依稀看到了在幻境里的那个少紫,那样的目空一切,却流着泪。
“谁?”少紫冷道。
“姑奶奶!”
叶深深大大咧咧走了上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毫无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晚饭?”他眯起眼。
“勺子。”
“怎么不去赴宴?难道是想我了?”少紫笑得越发灿烂。
“想你啊,”叶深深也扯出一抹笑,倏地起身朝他靠了上去,“人家自从把请柬退给了你,后悔得肠子都绿了~所以就来找你啦~”
转身,扬眉,笑眼,下药,一气呵成。
少紫对她的投怀送抱惊讶得很,不过白捡来的豆腐不吃白不吃,既然她自己撞上来,他自然笑眯眯地受用了,一手搂过她,一手举起酒杯。
“好香。”叶深深感慨。
“上次遇见你的时候在街上撞到了个人,说是昙莲花酿的酒。”
“…”那次他果然看见她了…
“你要不要喝?”
“我不会喝酒,嘿嘿。”叶深深吓得脸色发白。
“晚饭你特地替我加了佐料,怎么不自己尝尝?”
“…”混蛋。
“喝吧,可别浪费了。”
少紫的眼里闪过几分冷厉,忽然一把扭住了她的下巴,拿起杯子往她嘴巴里面一倒。混着道士给的朱砂的酒就这样一不小心下了她的肚子。他松开她,笑眯眯地看着她从他怀里窜了起来,跑到路边想把喝进嘴里的酒吐出来。
酒早就进了肚子,哪里那么容易吐出来。
“你!”
叶深深算是明白了,这个少紫哪里是狐狸啊,他分明是只披着狐狸外皮的狼!
朱砂的味道她不是没有尝过,很久之前还没上湖眉的时候,她就想给玄歆下过。只是那时候她是自愿咽下的,这次却是少紫灌的。混了道士给的朱砂的昙莲酒有股特殊的味道,喝了之后肚子里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手脚却凉得直发抖。
“后悔了么?”少紫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头上响了起来。
“不…悔!”
叶深深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这种语气,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的酸楚。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经问过一模一样的话:后悔了么?
“不悔?”少紫冷笑,手上一用力就把她的胳膊反扭了过来,把她压到石桌上,轻轻开口,“悔不悔?你这样是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这个玄歆都毒不死!”你这个千年妖怪怎么可能会被毒死?
少紫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叶深深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少紫抓着贴着冰冷的石桌,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滴在石桌子上没有声响。
“哭了?”
“你才哭了。”在那个幻境里。
“那,悔不悔?”
悔你个头!
叶深深彻底火了,肚子里的灼烧感越来越重,痛得她呼吸都凌乱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眼睛一闭,放松了身体。
——不悔不悔就是不悔,你有种杀啊。
“晚饭,你是真不想活了,嗯?”
少紫轻笑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会喝下那杯酒。不是担心会中毒,而是他惊讶自己居然对她这么放松,这在很多时候可能是要命的。
这回轮到叶深深没有声响了,她浑身发软地躺在他的手下,没有任何动作。
“晚饭?”
少紫不知不觉松了手,俯下身去看她。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叶深深忽然睁开了眼,猛地一甩袖,藏在袖子里的朱砂就彻头彻脑地朝少紫飞洒了过去。少紫情急躲闪,却还是沾到了一点。那粉末沾到他的脸上竟然马上就渗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你!”少紫的脸霎时阴沉了下来。
叶深深有些心虚,不安地退后了几步,撞上少紫前所未有阴沉的脸,她心跳加速,气息不稳。
“我、我阴险我卑鄙我狡诈我伪君子,怎么样?”她强挤出一个笑,“你还不是可以把我随便丢下山去?我、我信任你才跟你走,你…你先混蛋的!”
“叶深深…”
少紫的脸色忽然苍白了起来,忽然捂住了胸口,眼神冷得如同冰封千年的河水。
——他想杀了她!
叶深深的脑海里闪过的只有这个念头,她慌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包朱砂粉朝他洒了过去。这下是正中脑袋,少紫整个脸都惨白无比,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冰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骤然倒在了地上。
“少、少紫?”
叶深深胆颤心惊地叫了一声,少紫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她的手还在发抖,肚子也很疼,咬着牙靠近几步蹲下身摸了摸。
少紫的身体冰凉,完全不像是活人。再探探他的鼻息,好好的一个人,居然没有一点儿呼吸。
叶深深两腿一软,啪地坐到了地上。这个死勺子他…真的死了?
这个朱砂,连她都挺得住,他怎么会…死了…
“喂,勺子,醒醒啊,你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我们扯平了…你,你可以醒来了…”
“喂,勺子,你那么容易就可以打败玄歆,你的血那么毒,你好歹是个为祸了几千年的狐狸精,不会被人界的假道士给解决了吧?”
“少紫!”
无论她再怎么叫,少紫都没有声响了。叶深深浑身发软地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少紫。这只狐狸,永远都是一身的白,一副纯良的模样,却干着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但她也不至于当杀人,不,杀妖凶手啊…她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他摔她下悬崖而已,哪里会想到悬崖上那么厉害的少紫到了人界变得那么不堪一击啊。
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昏黄昏黄的。月光投射到地上,树影斑驳,随风摇曳。
她忽然想起了玄歆的话,玄歆说妖的道行如果高了,就可以抵挡得住人界的一般符咒什么的。那次玄歆喂她喝他的血也是因为这个,这次她熬过了符咒,是不是说明她的血也有用了呢?
“勺子,我可不是心软啊。”
她嘀嘀咕咕,不情不愿地捡了跟树枝把心一横,戳破了自己的手指,用力挤了挤,放到少紫嘴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