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苏千瑶深吸一口气,“是啊……我没堂姐你那么聪明,命好,……不过说回来,你对刘凤玄可真是深情一片呢。”
皇后莫测高深地望着苏千瑶:“你想说什么?”
苏千瑶道:“如果不是对他用情至深,怎么会一眼就认出那长陵之战后回来的并非是真的?”
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开口。
苏千瑶说道:“只不过我有个疑问,就算是堂姐你对他再深情,连皇上都没有看出他的亲弟弟是假的,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地认为呢?”
皇后目光沉沉:“你想说什么?”
苏千瑶站了许久,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麻,此刻便缓缓地后退一步,重新落了座,才说道:“堂姐你大概也很清楚,刘凤玄在边疆的时候,曾经有人想要刺杀他。”
皇后眉端一动,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那又如何?王爷是大舜的中流砥柱,有人自然看他不惯,不是经常有些外邦的刺客不消停吗。”
苏千瑶说道:“这倒是的……不过奇就奇在,当时刺杀王爷的,可不是什么外邦的刺客,而是咱们大舜虎牢的人呢。”
皇后垂眸,往旁边走开一步,也落了座:“妹妹,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如何?”
苏千瑶慢慢说道:“堂姐别急,我总要一句一句地说,当时我可不像是堂姐一样,清楚地知道刘凤玄没回来,回来的却是个假的……我想说的是,刘凤玄他纵然对我再厌恶再无情,他却是大舜的王爷,是一手擎天的将军,就算是长陵之战后回来个假的,暂时能安稳人心,那些异族也不至于妄动,但他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就连皇室也不要了呢?”
皇后一声不吭。
苏千瑶继续说道:“再怎么说,他也得惦念跟当今皇上的手足之情,对不对,堂姐?”
皇后哼了声。
苏千瑶望着她,说道:“一直到最近……知道他没有回来后我才想到这些个问题,于是我就猜,他不回王府,是因为我用了好些手段对付设计他,所以他厌恶我,那么他不回皇室,不认手足,却是个什么道理?莫非……是皇室里头也有人用些手段对付他设计他,故而让他心灰意懒?那个乐阳县的村妇曾经说过,当初刘凤玄离开军中的时候,是存着死志的,能伤他的人,不是我,我只会让他觉得厌恶,能让他那样一个人毫无生机的……联想到最近我知道的是虎牢的人对他下的手,虎牢向来是只听皇上一个人命行事的,堂姐,难道是皇上想要害他?”
皇后咬着唇,双眸微微眯起看着苏千瑶。
苏千瑶却笑:“不,我猜不是这样呢,堂姐,你是不是心里也在笑?你是皇上的枕边人,六宫之首的皇后,太子的生母,你有多少机会能接近皇上,能得到玉玺,只要你有玉玺印章,让皇上身边太监传旨,料想也会把虎牢的那些人玩弄在鼓掌之上的……堂姐,刘凤玄是猜错了,想要害死他的其实不是皇上,而是我的好堂姐,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您!不知,――我说的可对吗?”
皇后听到这里,神情却依旧是淡淡地,并不惊讶,也不气愤,微弱的灯光下她极美的脸色甚至有些阴沉:“你凭什么这么说?一切不过只是你的臆测罢了。”
苏千瑶道:“起初我也的确不敢想这是真的……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堂姐,你难道忘了当初你还曾经跟一个人达成约定过吗?”
皇后的身子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苏千瑶道:“外邦的人想要神武王爷刘凤玄死,这朝中最想要刘凤玄死的,却是杨相爷……前几日我碰巧见过他,相爷同我说了一些极有趣的秘闻,譬如,他在宫内的密探发现皇后娘娘藏匿了玉玺……”
“住口!”皇后忽地沉声喝道。
苏千瑶道:“杨相想要刘凤玄死,正好儿堂姐你也想要他死,杨相答应会祝你一臂之力,可是他却有些怨念呢,说最近堂姐不愿意再跟他合作,不知堂姐……是不是有这回事?”
皇后听到这里,神色骤变:“苏千瑶!你……你莫非跟杨瞿……”
苏千瑶叹道:“堂姐,你这是心虚了吗?”
皇后神情变幻,道:“苏千瑶,你不可与虎谋皮,你可知道杨瞿他……”
苏千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是眼下唯一能帮到我的人了,就算他是一匹狼也好,总比你们这些心怀歹毒总想看我死的人好!”
皇后凝视苏千瑶,终于问道:“拓儿在哪里?”
苏千瑶并不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问道:“堂姐,我虽然知道指使虎牢去刺杀刘凤玄的是你,不过,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爱生恨不成?”
皇后喝道:“我问你拓儿在哪!”
苏千瑶转头看她,四目相对,苏千瑶若有所思道:“难道……你这么做,是为了……”
皇后心头一凉:“苏千瑶,倘若拓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会把你……”
“我早就已经身负死罪……就算不行今日之事,难道我还有个好吗?”苏千瑶望着她,冷冷淡淡说道,“你早就知道刘凤玄并非真的,现如今虽不说破,但以你那毒辣性子,总会给我好看的……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行动手。”
她看着皇后的脸,又笑道:“你不要着急,我留着拓儿是有用的,故而他现在绝对会安然无恙。”
皇后心中一想,便明白过来:“你跟杨瞿勾结,想要图谋造反,若是害了皇上,你们便可以扶植拓儿为傀儡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哈哈哈……”苏千瑶得意笑了声,道,“好说了,堂姐,你倒果然是聪明,这么快就想通了。”
皇后道:“你以为杨瞿会给你什么好处吗?若是事成之后,你绝对也没有好下场!”
苏千瑶悠悠然道:“不破不立,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我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只要让我杀出这片死局,将来如何,且走一步是一步!”
皇后望着她笃定狠决的样子:“你果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了?”
苏千瑶摇头。
皇后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想知道为何我一心想害瑞望吗?”
苏千瑶转头看她:“你肯说了?”
皇后一笑,慢慢说道:“我跟你不同,你想要的是王妃之位,但是我不是这么想的,起初我的确是很喜欢那个人……你连我宫中的紫藤来历都知道,必然也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往事了……”
皇后说到这里,眼中便透出一丝怅惘来。
苏千瑶面带冷笑:“我也只是听说一二,那老奴才年老记性不好,说的颠三倒四。”
皇后又是一笑,笑里竟带几分温和之意,眼睛一闭,似想到那一年的初遇,山寺之中……紫藤花盛放……那少年不苟言笑的俊美容颜……
皇后睁开眼睛,眼前灯火昏黄,如今物是人非,早非当初。
“你为了王妃之位并不在意他那个人,但是我不是……当初若是他肯答应我一声,我并不会就赌气进宫成为皇后……”
皇后慢慢说着,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每个字也轻飘飘地,淡淡地,但这些绝密埋藏在她心中十数年,如今挖出来,却好像是每个字都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她停了停,又道:“我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到以前,只可惜他极少给我这个机会……后来,我渐渐地心死了,不得不说,宫里的日子可真能磨练人,不知不觉地……我对他那点念想,逐渐转成了怨恨,尤其是他成亲之后,你每次进宫向我唧唧喳喳的炫耀,我心里都会更恨。”
皇后的声音有些阴沉,苏千瑶望着她,这一刻,连她也无法做声。
皇后道:“再后来我有了拓儿,而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我常常听那些多嘴的宫人私下里说神武王爷如何如何……每次听到,都像是有人在我心中刺了一刀,后来,有个人跟我说,王爷势大,将来怕有逼宫之虞……要让我早点为太子打算,我听了这话……本来是嗤之以鼻的,大舜谁都可能背叛皇上,可是只有他不会!可是,我虽然明知道不会这样,但不知怎地,那个人那句话却一直留在我心里,钻到我心里的最深处,然后不知不觉,我居然从坚定的不信转成了坚定的相信,甚至生出一种惶恐来……心中有个念头也跟着强烈起来,每日每夜地折磨着我,似乎有人在我心里,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
苏千瑶忽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可是她却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望着皇后脸上渐渐露出的一种近似疯狂的表情,耳畔听着皇后清清楚楚极尽癫狂地声音说道:“杀,了,他……让他死!”
皇后盯着眼前那一团火苗,那团火焰仿佛熊熊地燃烧到她的心里去,她知道自己该停下来,可是却仍旧身不由己地,仿佛那些话争先恐后地从她的嘴里跳出来:“或许只要杀了他就轻松了,只要他死了……那些往事便不会再粘在我心里,我也不用担心皇上会知道这些,我更不会担心他势大会影响到拓儿,我也不用对着你那张脸难受……这种念头一旦疯涨起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苏千瑶身子有些发抖,皇后深吸一口气:“当听说他在长陵之战中死了之后,我心里一阵奇异的欢喜,只不过他还是回来了,我又失落又惊恐,一直到他进宫的那天,我察觉有些不对……便拿昔日之事来试探他,谁知他全无反应,我便知道他是假的,我心里高兴之极,只以为他真个死了。”
苏千瑶听她说到这里,便道:“谁知道他只是去了千里之外,还跟一个村妇成了夫妻,和和美美地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皇后听到这里,眼中骤然又掠过一道寒光:“是啊,后来杨相察觉端倪,我才又知道他竟还是没有死……他没有死,我可快要被逼疯了……事实上他不仅没死,还跟那叫李宝嫃的村妇卿卿我我,听说他对那村妇爱逾性命……为了她竟不惜做尽所有匪夷所思之事,我当时听说这个,真真是恨极了……真恨不得早点杀死他!”
苏千瑶默默不语,她有些不大记得宝嫃的名字,可是皇后竟连名带姓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在皇后心中,是多么的嫉恨宝嫃,而皇后之所以嫉恨她的原因……自不用多说。
就在这时候,窗扇之外,顾风雨站在尹素雪的身后听到此刻,便望见尹素雪肩头抖了一下。
顾风雨正在疑惑,却见尹素雪往后一转头,几乎伏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当时皇后派人去了王府,将我制住……故而那并非是骗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会……”
顾风雨一怔,而后却心知肚明,面上一笑,手无声无息在她腰间一环:“为了你……我什么也愿意做的。”
尹素雪想要挣开,却听得屋内苏千瑶说了句什么,尹素雪便“嘘”了声,侧耳又听。
苏千瑶耸然动容,皇后冷哼道:“他对你不理不睬,甚至从无纳妾,倘若他对天下所有女人都不理不睬,倒是无妨的,谁能想到……他终究会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村妇……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千瑶在这点上倒是有些跟皇后想法一致,哼了声道:“那个村妇简直不知所谓!你只是听说他们在乡野里的事,怎么知道他最后偷梁换柱地把那村妇弄在府里金屋藏娇,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尚且疼爱不已!真是个淫~荡无耻的贱女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迷住了他!”
皇后听到这里,略微一呆,便道:“你说什么?哪个‘他’?”
苏千瑶一听,噗嗤笑了出来,道:“是了,我忘了跟堂姐你说……就在他在皇宫大病一场那一次后,回来王府里的,却是不折不扣的真的刘凤玄了。”
皇后往后一退,瞳仁收缩:“你说什么?”
苏千瑶道:“怎么,这回堂姐你没有认出来吗?我看……多半是刘凤玄看出了此中的阴谋企图,故而才以真乱假地,不瞒你说,起初我也是被瞒过去了,只以为这仍旧是个低贱的假货,才跟那个村妇好成那样儿,谁知却是如假包换的真王爷!……真是骗得我好苦……”
皇后霍然起身,走到苏千瑶身边,兀自不信:“你说的是真的?”
苏千瑶道:“堂姐,这个时候了,我骗你做什么?不过你放心……他先前虽然没死,不过受伤可是真真的,一直坐在轮椅上,是真的身子虚弱,且腿不好了,何况他就算是有九条命,如今也是要死的,你没听到他吃了败仗的消息吗?……很快结果就会如你我所愿了。”
皇后眼神变幻,语无伦次似的:“会如此简单吗……不……总觉得……”
苏千瑶哼道:“不然又如何?我看他一定是因为跟那村妇搅合的太欢了冲昏了心窍……说来奇了怪了,堂姐,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看不上你我,却看上那样一个女人?”
皇后看她一眼,心道:“你算什么……”表面上却不做声,只道:“那你……跟杨瞿打算如何?”
苏千瑶看看那乌黑的窗扇,道:“看这个功夫,杨相的人大概也开始发难了……王爷死在边疆,天子死在深宫,只剩下太子,堂姐,你若是能听话,我是可以跟你一起扶持太子的,杨相再能耐,也不能就自己称帝,如堂姐你所说的,需要一个名义上听话的天子……”
窗外,顾风雨已经将身子贴在尹素雪的后背,此刻便在她耳畔低低道:“这两人真是心如蛇蝎……”
尹素雪不做声,顾风雨沉默了会儿又低声问道:“素雪,当初你为何要嫁给那假王爷?”
尹素雪正要说话,却听得屋内一声凄厉惨叫。
是个女子的叫声,惨烈的很,极为}人。事出突然,外间皇后带来的侍卫本就在警惕,此刻听了声音,已经蠢动起来。
有几个便扑向门口,却被门口把守的王府侍卫拦住,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刹那间皇宫侍卫同王府侍卫大打出手,乱成一团。
顾风雨同尹素雪双双一震,一时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来,正在迟疑要如何,却听得另有个清脆声音叫道:“母后!婶婶……”
顾风雨听了后面一个声音,同尹素雪不约而同开口道:“是太子!”
顾风雨同尹素雪心意相通,正要冲进去,还未动,便听得耳畔“砰”地一声,震耳欲聋。
两人惊地回头,却见身后那沉沉地夜色之中,有一道七彩光华的烟花火,直窜上天,在暗夜的天幕上似划出极为醒目的一道蜿蜒裂痕——
145、荣华:暂时没想好
顾风雨同尹素雪见突发异变,顷刻间又听得太子的声音,两人几乎心灵相通,顾风雨一掌拍出,将窗扇拍飞,尹素雪纵身跃入,顾风雨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内,却被眼前情形吓了一跳,却见屋内,有一人倒地,胸前溅血,血溅四处,将脸跟颈间都染得触目惊心,旁边另有一人站着,右手及半边身子上竟被鲜血染红,双眸瞪得大大地,面露惊骇神色。
那倒地的人,却是王妃苏千瑶,站着一步之遥的,正是皇后娘娘。
苏千瑶似未气绝,手掩着胸口,微微抽搐。
皇后似乎想上前,却又停步……顾风雨同尹素雪两人目光如电扫过去,蓦地望见就在这屋内的最内侧,小隔间门口,太子刘拓站在那里,正呆呆地望着皇后,双眼中竟全是泪。
皇后看了一会儿苏千瑶,似乎反应过来,目光掠过顾风雨同尹素雪,便转过头来:“拓儿!”
刘拓身子一晃,迈步往前,刚走了一步却又停住。皇后又唤道:“拓儿,你快过来,到母后身边来。”
刘拓眼睁睁地望着她,又看看地上的苏千瑶,满是泪的小脸上神情变幻。
皇后见他竟然不听,着急似的,又喝道:“拓儿!”
刘拓盯着她,忽然之间转过身子,极快地竟跑到顾风雨跟前去,颤声叫道:“你说你认得宝嫃姐,是不是真的?”
顾风雨心头一动,急忙从袖子里把那只小老虎掏出来:“太子殿下,你看,这是宝嫃娘子让我交给你的。”
刘拓一看,眼中顿时流出泪来,伸手把那只老虎死死地搂入怀中,带着哭腔道:“你带我去找宝嫃姐!”
皇后惊骇欲死:“拓儿,你胡说什么?”
刘拓咬着牙不去看她,顾风雨有些犹豫,尹素雪道:“太子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刘拓眼中的泪无声地掉下来:“孤当然知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了,快点带我走!”
顾风雨看看皇后,皇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劫持太子吗?”
顾风雨同尹素雪进来之前都戴了蒙面巾,此刻两人目光相对,尹素雪道:“意下如何?”
顾风雨道:“太子殿下有命,我们怎能不从?”
尹素雪面罩底下的唇角微微一挑,顾风雨俯身:“殿下,冒犯了。”抬手把刘拓抱入怀中。
皇后上前一步,叫道:“给本宫站住!休想带走太子,来人!”
顾风雨哼了声,纵身往外跃去,门口涌进许多卫士来,尹素雪一抬手,手底几道银光射出,将侍卫们挡住,旋即也跟着跳了出去。
外头皇宫里的侍卫跟王妃的近身侍卫正在交手,也顾不上他们两人,顾风雨同尹素雪两个轻轻松松地便出了王府。
只不过出了王府后,路却更不好走,只见京城内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许多铠甲鲜明手持火把带着兵器的士兵们一队一队地奔跑而过,见了人便即刻擒拿。
幸亏顾风雨同尹素雪武功高强,一路避开着士兵,往尚书府而行。
顾风雨抱着小太子,便用传音之术同尹素雪说道:“方才在王府里,是皇后娘娘把王妃杀死了吗?”尹素雪说道:“你我并未亲眼所见,不过……看太子的反应,倒像是的。”
顾风雨谨慎:“但我瞧皇后似也被吓到了,会不会动手的另有其人?”
尹素雪道:“也不乏这个可能……但会是谁呢?居然要杀王妃……而且身手如此高强,竟能逃过你我耳目……但是要说没有别人,是皇后自己动手的,我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顾风雨也猜不到是谁,听尹素雪说后面这句,便想起当初虎牢乃是接了皇后的命令去刺杀凤玄……幸好未曾成功,不然便会铸成大错……可又因为如此,顾风雨才被贬官,这一切的起落,都在皇后。
不管是出自何种心态,想要杀死身为一国砥柱的神武王爷,可的的确确是蛇蝎心肠,更何况她一早知道先前从长陵之战回来的乃是假的,却对苏千瑶丝毫不透露,顾风雨便叹道:“怪道太子不肯跟她……现在想来,定然是苏千瑶把太子藏在里间,令人制住,太子听到他们两人所说的,自然知道是皇后要害王爷,他年纪尚小,怎能接受自己的母亲竟如此狠毒?何况后来皇后还杀了王妃,连我也觉得心寒,何况太子一个小孩子。”
尹素雪不由地一点头,却又道:“你也会觉得心寒?你不也是杀人如麻吗?”
“我的确并非好人,不过……我并没有就装作好人的模样,不像是王妃跟皇后那样。”顾风雨笑着看尹素雪。
尹素雪哼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在说我吗?”
顾风雨道:“我怎么会说你?再者说,不管你是什么样儿,我尽都是爱的。”
沉沉夜色中,尹素雪的脸儿一红。两人疾走着又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尚书府,将要入府之时却又惊了一惊,见府门外聚集着好多士兵,却不像是个要争抢攻入的模样,只是守卫森严之极,远比他们离开之时要森严数倍。
顾风雨本想从前门入得,见状便拉了尹素雪,从前门绕了开去。
尹素雪道:“怎么了?”
顾风雨到底是在虎牢浸淫过的人,便道:“有些不对劲,我们悄悄进去。”
两人顺着围墙而行,却见不时也有士兵来回巡逻,两人瞅着个机会便纵身跃入,却见府内更是灯火通明,也有不少的侍卫在巡逻。
尹素雪见状,便道:“难道是皇上知道今夜大变,故意派了这么些人来保护尚书?”
顾风雨道:“还是不对劲,就算是皇上知道提防,也不必派这么多人……难道……”他心头一动,尹素雪去也不是吃素的,当下窥破几分:“难道是为了那位?”
两人不愧是做过夫妻的,当下不用多言,顾风雨抱着刘拓,直接便往后院宝嫃的居处行去。
两人躲开外头重重守卫,却没想到在宝嫃的小院子里竟守着高手,两人刚一露面便被发现行迹,当下便有人跳出来拦下:“什么人?”
顾风雨把太子的头脸藏在怀中,还未开口,就见里头顾东篱迎出来,道:“这是我的堂弟……”目光在尹素雪身上扫过,脸上便带一点惊讶神情,终于又接着说道,“……跟弟媳。”
侍卫一听,便告了个罪,让开了路。
顾东篱使了个眼色,引着两人进了厅内。
顾风雨同尹素雪入内,顾东篱低声道:“到里间来。”又往里屋去,进了里屋,却见宝嫃坐在桌前,手肘支着腮,正在打盹似的,岳凌警觉,便跳起来:“顾大哥你回来啦?”
他这一声,宝嫃也醒了,宝嫃一抬头,正好儿刘拓也转头看来,见了她,眼泪刷地便涌出来,叫道:“宝嫃姐!”便挣扎下地。
顾风雨将人放开,顾东篱先前被尹素雪惊到,虽看到顾风雨抱了个孩子,却没想到太子身上去,如今一看,不由惊道:“怎么把太子殿下带来了?”
顾风雨见刘拓直接扑到宝嫃怀中去,宝嫃抱着他,嘘寒问暖百般安慰,他便将顾东篱一拉,拉到旁侧,低声道:“堂兄,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不过,想来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索性说了。”
说着,就把跟尹素雪偷听到的皇后跟王妃的谈话简单说了一遍。
谁知顾东篱听了,脸上并没多少惊愕之色,只是听到说皇后把王妃杀了之时,才露出几分震惊。
顾风雨见状,便思忖问道:“堂兄,你……莫非早就知道内情了?”
顾东篱看一眼宝嫃正抱着刘拓,尹素雪站在桌子旁边,岳凌正在跟她搭话似的……便压低了声音道:“瑞望临去之前曾提醒我要提防苏家的人,我就琢磨了一番,只是这兹事体大,自然不是你我等人能参与的,具体详细……还得是圣上定夺。”
顾风雨道:“我本是怕苏千瑶对太子不利,没想到阴差阳错见了这幕,当时只是想护着太子,没想到太子执意要跟出来……堂兄,我是不是又替你惹事了?”
顾东篱想了会儿,道:“这倒不是,你把太子带出来倒也是好……皇后性子外则宽和内带偏激,太子跟着她,恐怕也学不到什么好,更何况……”
他略微踌躇,顾风雨便问道:“何况什么?”
顾东篱叹道:“何况,我自觉……这一次圣上是不会留情了,当初王爷回来的时候说圣上要害他,圣上大概就察觉一二了,毕竟能够避开他而调动虎牢的人,屈指可数……故而我说太子跟你回来倒也是好的。”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自明白。顾风雨松了口气,知道皇帝对今夜之变恐怕早有准备,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为何府内这么多的禁军跟大内高手?”方才同那几个侍卫一照面,顾风雨便看了出来,这些都是宫内的人。
顾东篱听他如此说,果不其然双眉皱起来,手在眉端摸了摸,几分苦恼:“你大概也看出几分了,这些人是冲着宝嫃娘子来的。”
“哦?”顾风雨望着顾东篱,似想听他详细解释。
顾东篱回头看一眼正替刘拓擦泪的宝嫃,声音越发压得低了几分:“圣上知道宝嫃娘子有了身孕,当初王爷离京的时候,也答应了王爷……可是圣上到底是一国之君,王爷是皇亲国戚的身份,照我看……圣上私心里恐怕还是容不下……‘她’的……我怕……”
顾风雨听了这话,心头一揪:“堂兄……”
顾东篱沉默,片刻后才道:“若是放在以前,恐怕我是跟圣上一个心思,可是现在……”
他说着,便回过头。
身后床边上,宝嫃正环抱着刘拓,刘拓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话,哭得累了,双手搂在她的腰间,脸儿贴在她胸前,吸着鼻子喃喃道:“我不要当太子啦……宝嫃姐,以后我跟着你,好不好?”
宝嫃眨了眨眼,低头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下,低低说道:“拓儿不哭,你只是太累啦,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乖乖听话,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