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觉呼吸下一瞬要断了时,闭上了眼睛。
似乎她这般顺从的死,激起了下手之人逆反的心里,杀的没意思,太过手无缚鸡之力,让他骤然松了手。
花颜身子一软,眼冒金星地又躺回了棺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人冷眼看着他,杀气攸地退了,“想死?做梦。”
花颜咳嗽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这做梦二字,我常说。你叫什么名字?不会连个名字也没有吧?”
那人目光又森然,不答她的话,“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花颜也想知道,于是,她恢复了些力气后坐起身,重新趴在棺材沿上,对他问,“为什么?”
因她这回鬼门关走了一遭,本就身子没多少力气,重新坐起来后动作不太利索,手腕上的镯子磕到了棺材沿上,又发出“铛”的一声响声,不十分清脆,但很悦耳。
那人目光落在了她的镯子上,皓腕如雪,柔弱无骨,腕间佩戴着一枚翠玉手镯,手镯的颜色如烟似云,里面又似流动着潺潺溪水。他移开目光,又看向她脖颈,被他刚刚掐的地方,落下了一片青紫色的印记。
他看着,眼中忽然深深,蓦地抬手,又摸向了花颜的脖颈。
这一次,不是掐,而是实打实地摸。
花颜骤然浑身打了个激灵,肌肤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手打开了他的手,徒然愤怒,“还想再掐一回?掐人脖子上瘾吗?”
那人手被打,“啪”地一声,花颜虽没多少力气,但还是打出了不少响动。
他眼中霎时涌上风暴,不过须臾,又俯下身,伸手捏住了花颜的下巴,重重地摩挲着,语气意味不明,重新说,“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花颜再一次体味到从脚底滋滋冒起的冷气,这冷气一下子透过她小腹窜到她心口,她虽年少好玩荒唐时忍不住捏过美人的下巴调戏,但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捏过,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想杀人。
她觉得自己才是从没这么窝囊过,偏偏,如今就是这么窝囊。
在灵力尽失武功尽失的那一刻,她觉得天下普通女子太多,没了灵力没了武功,也没什么打紧,顶多被人害时,自己不能动手,让人动手就是了。自诩也能抬抬手腕,甩两根针,就如在南疆蛊王宫时一般。可是如今,她知道,她周身上下,早被人连药瓶都搜了去,更别说匕首金针了,除了手腕的镯子,披散的头发更是一根金钗都没有,空无一物。
受制于人的滋味她尝过,却没尝过这般仿佛是被轻薄的窝心窝火。
她正怒着,那人又俯下脸,凑近了她的脸,这一回不止是一掌之隔,更近了些,近到花颜能看清他瞳孔是冰色的,脸色有着常年不见光的白,她身子猛地后仰,却奈何脱离不了他手骨捏着她下巴用力的钳制,却没后仰些许,心下不由得一沉再沉。
那人忽然似笑非笑邪气地说,“我不杀你,是想体验一番云迟的女人到底什么滋味,体验完了,再杀了你。”
花颜周身骤然冷得喘不过气来,她气着气着,忽然气笑了,知道若是他来真的,她也不躲过,以这个人的手段,她就算是想咬舌,估计也来不及,顶多会把自己咬成哑巴但死不了。
她忽然不躲了,攸地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他手凉,她手也不热,像是两块冰块贴在了一起。她手没力气,绵软得很,但不妨碍在他不躲开的情况下让她轻而易举地抓住。
她见他手明显的一僵,却不躲开,心里有了些底,这人虽如恶鬼般的邪肆,却未必不怕她反咬一口的碰触。索性,她同样似笑非笑地邪气地说,“也行,只要你不嫌弃吃云迟吃过的,我就奉陪你一遭,死前还能沾染点儿桃花色,倒也当得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若是搁在上一辈子,花颜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淑静皇后,怀玉不碰她,她至死都是清白之身,若谁这般对她,那么怕是羞愤欲死,恨不得咬舌自尽,三尺青锋以谢天下。
但是如今,活了两世,她丢的东西太多,顺便早把端庄贤淑给丢没了。她在市井巷陌的臭水沟里踏过,在红粉楼里胭脂巷里偷听过壁角看过活春宫写过戏折子画过小人书。从没想过从尘埃里爬出去再过那高贵的登明堂入宫阙的生活,若非云迟,她也不会嫁入东宫,估计还是游山玩水顺带拉着谁一起混日子。
那个被她拉着的人,能忍受得了她今生的肆意而活。
她选中的,是苏子斩,与这个人有着一样模样的苏子斩。
不过,姻缘天定,到如今,也无需多说。
她上辈子怕的,这辈子未必怕。
不过,她话音刚落,还是高估了这人,他攸地挥开了她的手,撤回了身子,又重新换上了满眼杀气,“你找死!”
花颜周身那不舒服的感觉骤然消散,心底凝着的团团愤怒火焰也散去,虽面前这人又换上了杀气,不过她倒是轻松了不少。至少觉得这人还不是个荤素不忌的,当真吃云迟剩下的。
于是,她也不再理他,揉揉手腕,又摸摸下巴和脖子,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下巴也如火烧的疼,手腕也疼。果然是被养的娇贵了,若是还跟以前满天下的风吹日晒雨淋的跑,泥土里打滚,皮糙肉厚的,估计不会这般没用。
她揉了一会儿,感觉对面之人杀气不散,她道,“我真的饿了,你要不杀我,就给我弄些东西吃,否则不用你亲手杀,我就要饿死了,你倒是省得动手了。”
怀孕这段时间,她每日都一日好几餐,虽吃了吐,吐了吃,但从没让自己饿着,如今不知是昏迷了多久才醒来,饿的真是前胸贴后背,胃里空落落,若是不吃东西,她觉得她没说虚话,当真会饿死。
人被云迟养的娇气了,她如今也没办法,虽这个人是敌人,在北地时与她斗的你死我活,如今又落在了他的手里,但既然不杀她,她还是得吃饱了。
那人看着她,满眼杀气中不见半丝光明,目光沉沉如九泉下爬出来的恶鬼,森然得很,一时间,没说话。
花颜怕他下一步就动手拎了棺材盖将她直接压死在棺材里,见他不说话,索性自己扶着棺材沿慢慢地爬了出来,大约是躺的太久,腿脚虚软,几乎站不住,她又扶着棺材沿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住。
那人没阻止,眼底的杀气也没散。
花颜觉得他要是真想杀她,早就杀了,如今不杀,不管是什么理由,她也懒得再去想,她如今没心思打量这座后梁皇室陵寝,只觉得空阔的大,她如今只想吃东西,扫了一圈,有棺木,有牌位,有陪葬的事物,但就是不见能吃的东西。
花颜虽脸皮时薄时厚,薄的时候也真薄,比如面对云迟,也有许多不好意思不能用言语说的时候,但厚也真厚,堪比城墙,所以,她在扫了一圈真的没见到能吃的东西时,只能求助面前的这个暂时不杀他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认真地面前的人说,“你再不给我吃的,我真想吃人了。”
那人冷眼看着他,杀气浓郁,但却没出声,也没动手。
花颜向前走了一步,忍着饿死的感觉,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去抓他的手,张嘴就去咬。
那人一把反手攥住了她手腕,寒气森森地说,“敢咬一口,我就给你肚子里那块肉放净了血。”
花颜攸地顿住,他不杀她,但能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还真不能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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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三更)
花颜虽然不能有恃无恐,但却是个能忍一时之气讨价还价得寸进尺的人。
知道这人没打算现在杀她,于是,她拿出了自己在市井巷陌里学的泼皮无赖的劲儿,对面前的人说,“我现在必须吃东西,否则,就这么饿死了,你也没成就感。”
那人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他的力气不大,花颜却是个娇弱的身子,被他甩的一个踉跄,心里想骂娘,但忍了回去,勉强站稳身子,看着他,“到底给不给东西吃?不给就痛快杀了我。”
为了一口吃的,她也是够够的了!
这不能怪她,只能怪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从怀孕后,对她吃进胃里的东西挑剔的难以容忍,她吃什么,都给他折腾的吐出一大半,但不吃吧,他还死命的闹腾让她饿,饿死人的那种。
如今,胃里没东西吐,就是饿死了想吃人。
她怀上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上天来讨债的。
那人掏出帕子,用力的擦了擦手,似十分嫌弃地冷着眉眼看着花颜,吐出一句凉凉的刻薄的冷入骨髓的话,“堂堂太子妃,就这么点儿出息?”
花颜气的笑了,“太子妃也是人,是人就需要吃东西,我不知道昏迷几天没吃东西了,又不是鬼,鬼也需要喝空气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花颜瞪着他。
那人冷笑,语气森然,“你醒来后知道自己躺在这后梁皇室陵寝里,难道不是先想着给你对不起的人上三炷香叩一百个头吗?只想着吃,不如就让你做个饿死鬼。”
花颜默了默,瞪着他的神色一瞬间收敛了,她转身,看向那个牌位和那副棺木,盯着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又收回视线,“我没有对不起谁。”
那人徒然又爆发出杀气,“四百年前,你做的事情,到如今不知悔改?”
花颜转回身,看着面前这人,若是天降沙尘暴,那么他这个便是最厉害的沙尘飓风暴,她知道她是四百年前的花静,是从何而知?
不管如何,知道她事情的人虽不多,倒也不少,哪怕她探究询问他也不会说。
她看尽他眼底,“你是谁?若你不是怀玉,便没有资格站在这里问我。”
那人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似乎又要想掐死她,那目光,看她如看一个死人。不过到底没再出手,只是这份凛冽就够杀死十个八个普通人。他一字一句森森地说,“不是怀玉帝,便没有资格问你?那你说,若是他站在这里,你当如何?”
花颜面色平静,“不如何。”
那人又掐上她脖颈。
花颜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要想杀,就痛快些,要不想杀,就别再对我动手。不说怀玉不可能站在这里,就是可能,他也不会找我要一句对不起和一百个头。”
那人似乎真恨不得掐死她,咬牙切齿,“真是大言不惭。”
花颜平静地说,“你既知道我的事情,那么就该让你知道,怀玉先我一步饮毒酒而死,是弃我而去黄泉。我随后陪他饮了毒酒,但造化弄人,我在混沌里找瞎了眼也没找到他,曾经,我是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觉得他恨我,才不想让我陪着他去死,但如今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那人虽掐着花颜脖颈,但却没用力,以至于花颜说话依旧顺畅。
花颜嗓子的火辣辣的疼痛致使声音哑到了极致,“明白江山更改,朝代更替,天道使然,后梁四百年前朝政弊端,江山倾覆是蛀虫积累太多的腐朽必败之果。他一人之力挑不起江山盛世,挽回不了日月乾坤,我除了帮他摆脱命运倾轧,别的也帮不了他。怨不得他,也怨不得我。我沉浸在旧事中有何用处?他大约早就投胎了几世,忘了我是哪根葱哪头蒜。一切有何意义?”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嫁人,且还嫁给南楚太子云迟?帮他巩固南楚江山?”那人眼眸嗜血地看着花颜,似愤恨极了,恨不得杀她后快。
花颜不惧地看着他,他虽充当的门面吓人,杀气也刀割着她每一寸毛孔,但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却没加重,她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这个人恨极了她,早先在北地下手丝毫不留余地,反而如今将她劫持了却忍着不下手杀她了。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不杀她,总归是好的。
她仰着脸道,“他几世轮回,不定娶了多少妻妾,四百年前我陪他七年,到死他都没碰我,如今我嫁人,就算嫁给南楚太子云迟,他有何话说?”
那人似一怔,没料到花颜说出这样的话来,眸中狂卷的血色停了停,“他没碰过你?”
花颜讽笑,盯着他,“是啊,重要吗?你又不是他,只不过是与他流着相同的血脉而已。”顿了顿,她声音发沉地说,“我倒不知道,后梁嫡出后裔的血脉,原来是隐匿在武威候府。人都说大隐隐于世,武威候府好一个大隐隐于世,都隐到了南楚的朝堂上,且四百年来,一直雄踞朝堂重臣之位,可是真真正正地扶持了南楚一代河山啊。”
那人听花颜话中嘲讽意味浓,冷哼了一声。
花颜推开他的手,他本就没用多少力道,如今被她推开,轻而易举,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没好气地说,“别再对我摆出我欠了后梁皇室罪过该杀的样子,我四百年前杀了自己一次,死不了,又活到这世上,也怨不得我。”
那人阴狠森寒地说,“可你不该嫁给云迟,相助云迟,去北地毁了我后梁多年的筹备,凭什么后梁江山让你拱手相让,凭什么南楚江山就让你拿性命护着?”
花颜转过脸,“你想要江山,尽管夺,还不允许别人护了?我说我为天下黎民百姓,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如今,不管是后梁,还是南楚,我容不得百姓水深火热。像你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大抵觉得是个笑话。”
那人冷笑,“果然是个笑话。”
花颜本就没有多少力气,此时已饿的头昏眼花,想着她这么饿,大约不是昏迷一两日,怕是三五日也有了,再饿下去,真死了。他不想再跟这个想杀她又不杀他的人掰扯,既然他不杀她,她总要吃饭的,不能喝空气等死。
于是,她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那人森冷地盯住她,话语也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给我吃的,我自然要动手找吃的。”花颜有气无力地开口,想着既然是后梁皇室陵寝,他能进的来,就一定有出口。
“你出不去。”那人道。
忽然毫不怀疑她出不去,但是坐下等死吗?还是重新躺回棺材里?她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找出口。
那人忽然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猛地拽到了身边,然后盯着她目光沉沉森森地看了一会儿,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无神,似乎下一刻真要饿死,才信了她的话,拽着她手腕,向一处走去。
花颜没力气挣脱,索性不挣脱,跟着他走。
他来到一处墙壁处,停住脚步,对外吩咐,“来人,送吃的来。”
花颜见遮面石壁光滑,无缝可见,也无机关可开,她清楚皇室陵寝就是这样,从外面能开启,放人进来,但人进来后,关上陵寝,就是一处坟墓,再出不去。自古王候多要活人陪葬,所以,这也是除了那牌位棺木,还有无数骸骨的原因,都是陪葬生生给饿死的人。
不过他把自己和她关在这里,万一外面的人反了他不听命令,岂不是他也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她这想法刚一冒出,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是,统领。”,话落,似乎启动了机关,只听“咯吱”一声闷重的声响,光滑的墙壁慢慢地开启了一扇门,一名黑衣人站在门口,手里拎了一个篮子,拱手送上。
不等统领伸手,花颜一把伸手接过,篮子挺重,不过没闻到饭菜香味,她甩开他的手,掀开上面的遮布,便看到了冷菜冷饭,她顿时嫌弃地说,“都是冷的,既然能做饭送来,拿热乎的来。”
统领森然地说,“不吃就等着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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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四更)
花颜偏头看他,实在是他顶着苏子斩的一副长相对她摆出这煞气森然的神色,让她胃里倒腾的不行,但偏偏胃里如今连空气都不剩几分,只管倒腾也倒腾不出什么,只能从下往上涌到心里闹腾。
虽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她今日醒来后与他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早已不怕他了。他既不杀她,那就别怪她得寸进尺。
于是,她不理他,将篮子索性又给门外那人塞了回去,固执地说,“就要吃热乎的,快去弄来。”
那黑衣人似愣了愣,干巴巴地接过塞到他手里的篮子,看向统领。
统领脸色森寒,“看来你还是不饿,既然如此,不必吃了。”
花颜瞪着他,“我就是饿,饿死了,但这冷成冰渣的饭菜若是吃下去,还不如不吃,保准下肚后就能要了我的命。你确定让我这么容易死了?”
那统领寒着脸,冷笑,“你倒是真娇气。”
花颜不想跟他再做口舌之争,催促那黑衣人,“还不快去!动作快点儿,必须是热乎的。”话落,又补充,“还有,我不吃桂圆,不吃薏米,不吃菠菜,不吃不吃羊肝,不吃……”
“你够了!”统领震怒,眼睛又嗜血地看着她。
花颜住了嘴,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那黑衣人。
那黑衣看看她,看看统领,见从不准许人挑衅的统领,此时却没拔出腰间的剑一剑杀了花颜给她一个透心凉,便意会统领这是不反对,对统领拱了拱手,立即下去了。
他走之前,还是关上了机关的门。
花颜本想着能出去瞧一眼,后梁陵寝是哪个出口,可是显然,不给瞧。
她想着云迟大约一定想不到统领将她劫持来了后梁皇室陵寝,指不定如今在哪里掘地三尺地找她呢,谁人能想到这人带着他躲进坟墓里?
若是她,也想不到。
“想出去?”统领森然地看着她。
花颜没力气再站着,索性蹲下身,有气无力地说,“上一辈子,我就想嫁入后梁东宫,入了东宫后,又进了皇宫,无论是死前还是死后,就想进后梁皇室陵寝。却没想到,时隔四百年,我轻而易举进来了这里,最想的却是吃饱了出去?”话落,她与他闲话家常,似忘了两人是敌人,“你说,是不是造化弄人?”
统领冷冷地看着她,“你是因为南楚太祖想要复生你,才断了你入后梁皇室陵寝,你就没想过报复他?”
花颜笑了笑,地面太凉,哪怕她蹲着累,也不敢蹲下,毕竟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也是她哪怕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将就着吃那冷掉渣的东西,一时生怕吃了此时大病一场,而是怕他犯了脾气,在她肚子里闹腾起来,再折腾的昏天暗地地吐,她如今没力气,受不住。
她挪动了一下脚,没什么情绪地说,“报复什么?云舒对我也是一片痴情不是?他做的事情虽然不讨喜,但痴情没错,他也赔了自己的一生给我,到死没立皇后没纳妃嫔,空置六宫,没留下一个子嗣。哪怕是死了,也化成灰,装在了匣子里,搁在了我脚边。恩恩怨怨,也就百年沧海桑田,过去也就过去了。”
那统领冷笑,“你倒是想得开。”
“不想的开能怎样?我扭转乾坤,倒转轮回,回到四百年前,杀了他?”花颜嗤了一声,“人生一世,有什么过不去的砍,我上辈子一根筋了,飞蛾扑火,落得那个下场。这辈子,总也学乖了。”
那统领盯着她,见她面上云淡风轻,明明一张苍白的脸,须臾间就能倒地不起,但却韧劲儿十足,他嘲讽,“你这一张嘴倒是伶牙俐齿。学乖了就是让你乖乖嫁给云迟?”
花颜抬眼看他,心念转了转,故意地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我嫁给云迟,是为了你弟弟苏子斩。”
那统领冷哼一声,“愚蠢。”
花颜问,“苏子斩在哪里?”
那统领一瞬间又嗜血了眉目,森冷地说,“死了。”
花颜盯着他的眼睛,摇头,“我不信。”
那统领寒声道,“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花颜闭了嘴,她不相信苏子斩死了,但也不觉得统领有必要骗她,只是想不透,他是怎么得手堂而皇之地以假乱真代替苏子斩参加宫宴的,苏子斩知道不知武威侯府是后梁后裔?若是知道,他会同意这个人抓了她?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花颜蹲不住了,又站起身,对他说,“你的手下动作真慢。”
那统领看死人一般地看着她,没说话。
花颜其实不想跟他说话,但是这坟墓里就她和他一个活人,不说话,冷的很,饿的很,说话还能多挨过那么一刻半刻。
不过如今,她实在有些挨不住了,颇有些后悔自己娇气挑剔,都到什么时候了?身在屋檐下,在这后梁皇室坟墓里,她还挑剔个什么?冷掉渣也是饭,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强。
她这时觉得,都怪云迟,把她养娇了,惯坏了,宠的没边了,如今后果来了。
不知道云迟如今可还好?
她不敢想,云迟那么宠惯着她舍不得他生怕她眼睛错开她就出事儿,如今真遭了谋算,他一定食不下咽寝不安,怕是不吃不喝地在找她,估计都找疯魔了。
她只期盼他与她感同身受能知道她没被人杀了,能冷静镇定没失了心智,身边能有人能劝他,他能听从,让他多少吃些饭。
大约是想着云迟,花颜挠心挠肺的饿又好了些,尚且能忍受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了力气,虚脱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她感觉周身都冷的不行。暗暗想着,但求这孩子,她能够脱险,将来如果能顺利生下来的话,可别落下寒症。
统领瞅着花颜,见她似乎真的难以支撑了,眼底黑了黑。
又过了片刻,就在花颜喘气都觉得饿的疼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统领。”
“拿来。”统领冷声开口。
那道门又重新打开,黑衣人恭敬地将篮子递给统领。
统领伸手接了,沉沉地怒道,“怎么这么久?自去领罚。”
那黑衣人眼神微变,但还是恭敬地应是,也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门重新关上,统领将篮子放在了花颜面前,“饿死了吗?没饿死,就起来吃。”
花颜自然还没饿死,不过快了,如今饭菜来了,篮子还是早先那个篮子,但隐隐约约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显然,热的饭菜才能散出香味,不过这么久才拿来,显然这一顿饭送来的不容易。
尤其他们待的地方特殊,她隐约地记得,后梁皇室陵寝坐落在百里无人烟的地方。
她伸手挑开遮盖的厚布,里面放了好几个十盒,两个碗,两双筷子。
她不客气地指使面前的人,“快些,把这些都摆出来,我没力气。”
统领寒着一张脸,“用我喂你吗?”
花颜瞥了他一眼,“你若是有这么好心,自然也行。”
统领冷笑了一声,伸手将里面的十盒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在面前。
花颜自然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喂她,软着手腕拿起筷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统领似乎十分嫌弃她吃相不雅,冷冷地又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花颜自然有了吃的懒的再看他,她早先交代的话那黑衣人倒是记在了心里,所以,都没有她不能吃不想吃的东西,于是,她一时间吃的畅快,热乎的饭菜下肚,让她困的快饿成干树皮的胃口总算回暖了些。
但多日不曾吃饭,她也不敢一下子吃撑,所以,起先狼吞虎咽了一阵垫了底后,便又蹲起身,慢悠悠地吃着,吃了个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从篮子里取了那壶热茶,倒了半碗,端着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她才惆怅地觉得,能吃一顿热乎的饱饭,多么幸福。
这时候,她倒觉得这统领虽心黑手黑不是人如恶魔,但还没良心喂了恶鬼,好歹管了她一顿热乎的饭菜。对待阶下囚,他也算是个有那么丁点儿让她感激一下的敌人。
不过吃饱喝足,她也有了力气想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觉得本该见到她就恨不得杀了她的人,是怎么个心思如今这样对她尚且还算称得上好的。
总不能因为苏子斩是他弟弟,在北地,他可没这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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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五更)
往日,花颜吃饱喝足想睡觉,软软的锦绣被褥铺就的红木床,轻纱如烟的软帐,云迟陪着她睡时,她窝在他怀里枕着他胳膊,睡的安然踏实。
如今,同样是吃饱喝足,花颜昏迷得久,加之醒来又冷又饿,如今吃了饭,顶多恢复了些许力气而已,丝毫不困乏,脑子里满打满闹地转着心思。
“怎么?想着怎么杀了我逃出去?”统领放下筷子,冷眼睨着花颜。
花颜耸耸肩,“可能吗?”
统领冷笑,“知道不可能就别想。”
花颜“呵”了一声,也斜眼瞅着他,知道不可能,想想都不让?他控制着她,不杀她,还能管得住她想什么?她瞧着他,“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想着既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应该是与苏子斩排着的。
统领冷着颜色不答。
花颜看他的模样,知道问不出来,便问别的,“我们要在这墓室里待多久?”
统领冷冷地道,“待到你死。”
花颜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也知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不杀我,这墓室也只不过是暂时躲避风头的地方,不过,时间上不宜太久,否则,保不准云迟找来。你若是不想让他找到,那么,势必得尽快离开。”
统领冷笑,“他找来更好,岂不知我正等着他找来,就在这里,杀了他。”
花颜像看没脑子人一样地看着他,“要想杀云迟,杀我是最快的法子,我们夫妻一体,你如今却不杀我?但又想杀他?这是什么逻辑?有简单的路不走,非走难的?这样都转着过瘾?我真怀疑,布出如此天衣无缝的阴谋来抓了我到这里的人是你吗?脑子好像不够用啊。”
统领霎时脸上又聚上了风暴,死气沉沉地说,“我杀他,让你看着他怎么死。”
花颜笑着点头,语气轻松,“行啊,你若是能杀得了,那就杀呗,我看着。”话落,她站起身,向里面走去。
统领转过头,正看到她走开,眸底寒风席卷。
花颜有了力气,不知道是因为身处险境,她的心态有了变化,还是肚子里的小东西也是个能缩能伸的,今日,吃了饭食倒没闹腾她。
她沿着这一处墓室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了怀玉的棺木牌位前。
棺木是上好的皇室御用棺木,四百年前的时光,尘封在这墓穴里,木质也没糟,铁钉牢牢地钉着,安安稳稳地放着,一看就保存完好。
花颜立在棺木前看着,感觉那统领也走了过来,她轻声说,“不孝子孙,不该开启他的墓穴来打扰他。”
统领脚步停住,“我以为,让你死在这里,是他乐见的。”
花颜“呵”地又笑了一声,“乐见什么?四百年前,他既先喝毒酒扔下了我,便没想过再见我,如今投胎了几次,身边指不定陪着谁,哪里还记得我?”
统领寒声道,“若非太祖云舒,你是会住进来的,他兴许后悔了,想见到你了呢。”
花颜转过身,盯着他,“我很好奇,武威候在你出生后,是打着什么算盘将你偷偷藏起来养着的?又都给你灌输了什么东西?梁慕当初年幼,怀玉安置他时,那时后梁还没亡国,就算知道亡国,他那样的人,在大势已去时,也不会让他复国的。一定是嘱咐说让他做个普通人,忘了梁姓,过普通人的日子,但偏偏,以如今你们的势力,倒像是筹谋了四百年,否则不会这般深,连花家都挖不出来查不出来,倒是让人费解了。”
统领冷眼看着他,眼底翻涌着情绪,盯着花颜看了片刻,忽然转身,向那处门走去。
花颜一愣,立即问,“你去哪里?”
统领脚步不停,寒声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不杀你吗?你就在这里想吧,想明白,你就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想不明白,你就死在这里,不管是饿死,还是我杀了你。”
花颜脑中飞速地转着,一时间,却不得章法,她追着他走了两步,一把拽住了他胳膊,“你说明白点儿,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是就放了我?”
“放了你?”统领冷笑,“只是放你出去这墓室而已。”
花颜死死地盯着他,“你就不怕云迟找到这里来?”
“昏迷三日,你便饿的要死要活。如今再给你三日,你想不出来,也就死在这里了。云迟别说三日找不来,就是再给他十日,他怕是也想不到你在这里。”统领寒着的脸神色笃定,“太子云迟,不过是个监国四年的花架子而已,他手里的那点儿东西,还不足以够用。”说完,他甩开花颜,走去了那扇门。
花颜被他甩开,琢磨着他的意思,没追上去。
统领站在早先那扇门开启的地方说了一句,“开门。”
外面有人应是,机关开启,统领走了出去,随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扇门重新合上,再次密封了个严严实实。
她透过那扇门,看到外面昏暗的天色,似到了傍晚。
墓室里的墙壁上有几小颗极小的夜明珠,但年代久远,夜明珠也蒙了尘,不甚明亮,但好歹,是有些许昏暗的光的。
她鬼门关没踏进去,轮回门想走也没走过,倒是不怕一个人待在这墓穴里。
只是,她明白地知道,统领刚刚说的话,不管是早先打定的主意也好,还是临时起意也罢,似不像说假,让她想明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吗?
他为何不杀她?想杀而不杀,什么理由?
他在北地时,丝毫不心慈手软,恨不得杀她后快,那狠辣的黑心的手法,若是她当时躲不过,指不定死了几次。
如今不杀,也就说明,她从北地离开到如今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筹谋乱国,不顾百姓死活,弄出白疱瘟疫的人,建设北安城地下城的人,只要祸害了南楚江山,哪怕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没有半丝慈悲心肠的人。什么理由让他强行地忍住不杀她?
花颜想不出。
她想不出他不杀她的理由,也想不出明明有最有效的法子,只要杀了她,就能让云迟跟着一起死,南楚江山跟着一起乱,皇帝孱弱,太后年迈,诸皇子哪怕被云迟盯着教导,但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以说,南楚江山虽不见得唾手可得,但也容易得多。
但弃最容易的法子,反而劫了她不杀,而杀云迟,走最难的路,为什么?
关键是在她?
她有什么让他不杀的价值?
花颜站得累了,四周扫了一圈,除了早先爬出来的那副棺材,没有能歇着的地方,于是,她又爬进了那副棺材里,有个地方躺着,总比没有强。
硬邦邦的棺材板,让她周身都跟着冷硬,但没受虐待,没打掉她的孩子,总体来说,还算是个被优待的。
这么一副空棺材,看来是真有心让她死在这里,不是说假的,否则,怎么会有一副空棺材?且这棺材还是新的,年限不久。
她不想死在这里,那么,唯有想个明白。
统领出了墓室后,立在墓室外,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昏暗天色。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虽每日都不大,但也足足将地面下了三尺深,有的地方深凹处,估计已有一人多深。
南楚皇室陵寝,因四百年无人打理,方圆百里,荒芜得很。
哪怕是冬日里,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野草枯草,被白雪覆盖,一片白茫茫的荒凉。
统领负手而立,脸色比冰雪还寒,眸色锋利深沉。
黑衣人立在他身边,在他出来时,大气也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开口,“统领,闫军师已准备好了,就等您下令了。”
“云迟是什么动态?”统领问。
黑衣人道,“派了无数人找太子妃,京城方圆五百里,封锁的密不透风,梅疏毓带着人搜查半壁山,有掘地三尺的架势。”
统领冷笑,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峦,“他搜查半壁山也没错,但是等他搜查到这,也需个十日八日了。”话落,问,“侯爷呢?”
黑衣人道,“据说被云迟请进了东宫,咱们的人不敢妄动救人。”
“救什么?”统领眼中涌上看死物一般的眼神,“他早该死了,云迟最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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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六更)
黑衣人闻言心神一凛,呼吸都停了,垂手不敢看统领。
统领沉沉地道,“传话给闫军师,等三日。”
黑衣人抬眼看了统领一眼,应是。
统领抬步离开,同时吩咐,“守好这里,一只耗子也不准给我放进去。”
黑衣人看着统领背影,试探地问,“那饭菜……可按时送?”
统领脚步一顿,没说话。
黑衣人等着答复,不敢再出声。虽外面寒风大雪冷冽,将他呼吸也会一起淹没,但他还是不敢大声呼吸。
统领立了很久,就在黑衣人见他肩上落满了雪,以为他不会答了时,他开口,沉沉地道,“不必。”
黑衣人再次应是。
统领抬步走了,不多时,大雪便掩盖了他的身影不见了。
云迟的确没想到花颜会被人藏在南楚皇室墓室里,南楚皇室陵寝荒了四百年,谁能想到还能开启住进了人?
况且,后梁皇室陵寝选址当初距离京城不近,远在两百里外的青台山。
皇室密道的尽头在半壁山,没有痕迹,所以,云迟觉得,让梅疏毓搜查半壁山,用的虽是最笨的法子,但一定会有收获,只不过,这样一步步掘地三尺的搜查,慢了些罢了。
他虽心急如焚,但三日已过,想急也急不来了。
梅疏毓的进展不快,一日夜才搜索了一个山头,没什么发现,但依旧去禀告了云迟进展,同时带着人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在大雪天里继续搜查。
天寒地冻,厚厚的大雪,延时了进展。
云迟收到消息,没什么表情。
一连三日不早朝,奏折已堆满了书房。
云迟没心思批阅奏折,满脑子想的都是花颜现在哪里在做什么虽没性命之忧可是受了苦?他虽想的多,却有些东西不敢想,如今更不敢想孩子还在,只想着只要花颜没事儿就好。
京城里不见过年的喜庆,连个鞭炮声都没有,家家也都安静得很。
明明是最繁华的京城,却像是一座死城一般,死寂死寂的。
夏泽进翰林院的时间断,本来早先无论是云迟还是花颜,都告诉他别着急,站稳脚跟慢慢查,可是没想到,他听话地站稳脚跟后,准备动手查时,花颜出了事儿。
如今他帮不上别的忙,就一头扎在翰林院不出来,无所顾忌地查了起来。
都倒了这时候,他哪里还怕危险不危险?
京城到临安的飞鹰传书,最快也要两日,所以,花灼收到花颜出事儿的消息,是在大年初二那日的中午。
每年的临安,都是十分热闹的,一直热闹整个正月。
除夕到十五,是最热闹的日子。
花家人虽除了老一辈的长辈还有小一辈的孩童外,其余人大多数常年都在外面,有的嫁出去,有的在外面定居,有的在外面游历,有的在外面掌管花家的产业营生,总之,多数人都过的自由,没有必须在临安老宅子给长辈们晨昏定省的规矩。
但每逢过年,能回来的人还是会回到临安过年。
所以,花家一大家子过年,虽不比云迟来临安下聘礼时人回来的齐全,但也回来了大半,从进了腊月,临安花家的宅院里每日都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尤其是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花颜大婚,虽让花家人舍不得,但听闻了她大婚后有孕的消息,还是高兴的很。再加之花灼与夏缘的婚事儿定了下来,来年择个日子大婚,可谓是双喜临门。
除夕那一日,夏缘饭菜吃到了一半,不知怎地,忽然就吐了。
众人都愣了愣,太祖母笑呵呵地说,“快,灼儿,赶紧给缘丫头把把脉,别不是她也怀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