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贱人,你那泼劲儿呢?难不成,也让君闻书那个木驴给磨没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姐姐口下留情,君家好歹也曾是姐姐的娘家…”

“住口!那儿是我的娘家?我呸!他姓君的,有一个是好人吗?君家那片地方,有一块儿是干净的吗?什么是道貌岸然、做婊子立牌坊,他君家就是,一群狗屎不如的东西!”眠芍歪着头破口大骂起来。

眠芍的激烈反应让我吃惊。听引兰说,眠芍九岁进了君家,二十岁陪嫁,在君家也生活了十一年,谁也不敢惹她,怎么对君家是这种感情?君家不好,但若有一天我离开时,也不会痛恨到这种地步。眠芍为什么这么恨君家?我疑惑着,但这不关我的事儿,我也犯不着和她进行口舌之争,给自己惹祸。于是我保持沉默。

眠芍骂了一阵子,又转向我,“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记得你以前也很恨姓君的呀,怎么现在软了?让君闻书给开苞了?”

她说得十分鄙俗,听得我很刺耳,不由得说:“眠芍姐姐不要多猜疑,少爷是正经人,我,也没有那么…不识斤两。”

“哼哼!”眠芍冷笑两声,突然一扬手,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你!”

“别想着勾引谁,你卖肉给君家那个木头我也不管,可别荡到这儿来。这儿是正正经经的杨府,少爷,可是正正经经的少爷,不是君家那个掺假货,拿了自己当真少爷,以为是个什么!”

我终于听明白了,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杨骋风!我平静地说:“姐姐放心,司杏并无此意。”

“哼,无此意?没这意思你来做什么?你打量着我不知道!早听说你和少爷勾勾搭搭,怎么,听荷死了,就上赶着补缺来了?我告诉你,你还差了一点儿!”

这种污蔑,我再也忍不住了,话冲出了口,“眠芍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是尊敬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听荷刚死,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我再怎么着,也知道廉耻。二姑少爷是姑少爷,我是君家的丫鬟,两不相干,眠芍姐姐不必担心。”

“贱人,敢和我犟嘴!”眠芍又举起手来,这次我再也没忍着,直接抓住她的手,“姐姐不必了吧,我知道这里是杨府,姐姐又被二姑少爷收在房里。我是君家的丫鬟,犯不着到杨家来挨打,对吧?姐姐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出来好多天了,少爷还在家里等着。”

眠芍的脸有些发白,她使劲儿要来打我,我也使劲儿抓着她的手,两人扭作一团。

论力气,我不输给眠芍。但论打架,我确实没经验。上次她打引兰我也见识过了。眠芍见右手动不了,便伸出左手来揪我的头发。她揪我的,我也伸手揪她的头发,但我不敢使劲儿,毕竟是在人家家里。

两人的头发都散了,眠芍的指甲长,乘我不注意,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抓。我躲避不及,左脸颊一疼,觉得肉都被拉了下去。我火了,看来今天不打一场是出不去了,我是君家的丫鬟,也不至于到这儿来受你的欺负!我抬起脚,对着她的腿就是几下。接着放开她的手,闭上眼,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打了几拳。这几下还真管用,就听她哎哟哎哟地叫,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你!好啊,我看你今天出不出得了这个门!”眠芍咬着牙,模样狰狞。

“姐姐逼的,请见谅,司杏先告退了!”我说完便往外走。

眠芍咬牙切齿,“小贱人,你给我站住,你敢跑,你…”

她又扑了过来,我往外一跳,迅速带上门,眠芍恰巧被拦在门里。她狠命地拉,一边骂道:“小贱人,你敢和我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的脸正好对着门棂,我朝她吐了口唾沫,眠芍愣了愣,下意识地擦脸,就这当儿,我撒腿就跑。

我拼命跑着,回头看看,她却并没有追上来。嗯?莫非是想让人抓我?我加快了脚步,不断有路过的丫鬟看着我,我也不管,还是跑。拐角处绿色身影一闪,我收不住步,撞了上去——

“哎哟…府里头乱撒什么蹄子,嫌死得不快!”恶狠狠的一声骂,我俩同时看清楚对方,“你!”

“见过二姑少爷。”

杨骋风皱眉看着我,“你干吗呢,怎么弄成这样子?你的脸,什么东西给抓的?红红的,还这么深!”他竟伸手要来摸。

我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二姑少爷如无事,容奴婢告辞。”一边思量着怎么这么巧,那儿眠芍要抓我,这儿倒先撞上他。

杨骋风歪头看了我一小会儿,“你闯祸了?和谁打架了?”

“回二姑少爷,没,奴婢只是忘了梳头。”我迅速散开头发,三下五下挽了个髻。

“是和谁打架了?”杨骋风的语气里微有怒意。

“回二姑少爷,真没。栽桐在等奴婢,如无事,奴婢先下去了。”

“到底是和谁打架了?!”杨骋风怒意中带着命令。

我不吱声。难不成我说是和你得意的侍妾眠芍打架?

“往后走。”

“二姑少爷…”

“往后走!”他命令道。无奈,我只好转了回来,难不成,真要君闻书过来找我了?我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一边想着对策。他好似不耐烦,居然伸手推我。

“二姑少爷,这儿人来人往的,请你自重。”我不敢使劲儿,别再惹恼了他,那就闹大了。我总得回去,不能真留在这个比君府还冷的地方。

还是上次他袭击我的那间屋子。

他又翻出小药瓶,倒了药粉在手上,不耐烦地说:“歪头!”我歪着头,他却放下瓶子,洗了手,又拿起瓶子,看着我不说话,我赶紧扭头。

脸上凉丝丝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我心里骂着眠芍,头却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就这么笨,连架也打不赢,你捅我那劲头呢?”我闭嘴不答,还是识相点儿。

杨骋风的手拈了药粉,轻轻地点在我的伤口上,他的鼻息喷入我的耳朵里,有点儿痒痒。“可千万别留疤痕,本来就够丑的了,再被抓破相,真是晚上看了要做噩梦。”

他塞好瓶盖,我就赶紧站起来,“谢二姑少爷给我上药,奴婢告退。”

“哪儿去?”他又走过来。

“少爷的伤…想是大好了?”

他抬头看看我,松了一口气,却狠狠地说:“猖狂!不过,既然我府里已经有人教训你了,少爷我就不亲自动手了。”

我行了一礼,刚要出门,却听到他在后面说:“你我的赌,你得记着。输了,要认。到时再寻死觅活的,少爷我可懒得听。”

我想和他说清楚,转念又一想,还是先出府吧,别惹事。

杨骋风跷着腿,继续懒洋洋地说:“你帮君木头,我不管。除非他不想要他爹了,否则他翻不了身。但是你呢,别和君木头太靠近,要是下次我再看见他在你脸上画什么东西,你可别怪我,我提前把你的赌注取回来!记住,你不是君家的,是杨家的,只是暂时放在君木头那儿。”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自大狂,幼稚的自大狂!

栽桐和虎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小门口等我,他看见我的脸和头发吃了一惊,却没出声。我冲他点点头,他便垂下眼帘不说话,一同往前院去了。

一出杨家,栽桐就问:“姐姐脸上哪来的伤?”

我摆摆手,“不碍事,和眠芍打了一架。”

“吓,姐姐还能和眠芍打架,不容易!”

我笑了,“本来没想打,结果她非要挑衅,没忍住就打了。刚才碰着二姑少爷可吓了我一跳,生怕被他问出来捉了去。”

栽桐点点头,忽然又问:“那天…他没把姐姐怎么样吧?”

我的脸上有些不自在,“没什么,二姑少爷和我开玩笑呢,真要怎么着了,我今天还回得来吗!”我心里突然一跳,“栽桐,你可别回去乱说,少爷心重,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栽桐答应了,“放心吧姐姐,我又不是喜欢嚼舌头的人。”

上了车,我长舒一口气,终于离开杨家那个是非之地了!看来当初没受挟制进杨府是对的,君家不好,我在琅声苑那个小地方虽然不敢随意行动,不敢大声说笑,但也可以像乌龟一样缩着头得过且过地过日子,侍槐、锄桑、引兰可以和我说说话,君闻书对我也不赖,两个人谈书论史也有些趣味。可这个杨府,我想想就有点儿怕——阴森森的,冷冰冰的,等级森严,还有杨骋风居然…我在君家这么多年,君闻书还没碰过我一根指头呢。

我赶紧摇摇脑袋,一面暗自庆幸,到底离开了那个地方,听荷也没了,杨府的人与我再无关系,以后再也不去了,那个地方,真不是我能待的。

一路上,我不断地思索杨骋风说的“除非他不想要他爹了,否则他翻不了身”到底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君家和杨家要起内讧了。为什么呀,杨骋风明明说他娶君闻弦就是为了钱,这才不过一年啊,便成为敌人了?我又想起听荷临死前说的“君家的事儿,你别掺和,对你没好处”,到底是什么事?

我把全部事情想了一遍。

君闻书说过“二姑少爷虽是府里的姻亲,但也可能不是姻亲”“你到底想在哪边?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知道,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二娘幸亏死了,否则怕也过得不好”。

听荷说过“我也不知道,只是两边都待过,可能知道的比你多点儿。别掺和,你不似我,能走还是走吧。别待在少爷那儿,待不住”。

杨骋风说过“君家早晚也要姓杨…除非他不想要他爹了,否则他翻不了身”。

还有眠芍,她为什么那么恨君家?仅仅因为君夫人?那也太过了吧!她还说君闻书是掺假的少爷。不要掺和君家的事,我现在算是掺和吗?给君闻书出出小主意,算了吧!可我不掺和,日子恐怕更难过了。卷入君杨两家的纠纷非我自愿,不主动想法子,只怕会更糟糕。

算算日子,出来有十天了。走得匆忙,给荸荠的信还没寄,不知他怎样了,该考完了吧。成败别太放在心上,平平安安的就好。唉,听荷…

我纷乱地想着,一会儿想到眼前的困境,一会儿慨叹人的命运。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现在才知道,人各有各自的不幸。这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吧。

天气晴好,回君府倒也顺利。琅声苑还是静悄悄的,君闻书正在书房写字,我悄悄进去行了个礼,“司杏回来了,见过少爷。”

“唔?”君闻书站起来,手上还握着笔,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却笑了,“回来了,累吗?要不要回去歇歇?”

我摇摇头,低声说:“听荷…没了。”

君闻书慢慢坐正了,徐徐地说:“没就没了吧。”

他的漠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再一想,算了,人家毕竟是主子,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人死了也不算什么。

我从他身后绕过要往书库去,他说:“二姑少爷…说什么了吗?”

我停下来摇了摇头,他竟似松了口气,然后挥挥手,我便下去了。

我越来越感觉到君家和杨家之间的暗流汹涌。从亲耳听杨骋风说他娶君闻弦的秘密开始,我就知道他绝对在打人家家业的主意。若是以前,我根本不管,但君闻书于我算是有恩,我既看出来了,如果不管不理,未免太无情义。看君闻书的反应,也不像一点儿都不知道,可他明显瞒着我,或者因为我是个下人吧。算了,人家的家事我还是少打听,君闻书用得着我,我便帮他,用不着我,我也不必大献殷勤。

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毕竟,他们是亲家。

荸荠给我来信了!我在兴奋和担心中颤抖地拆了信,看了之后,才舒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忽地又跳起来,在屋里又哼又唱的。

荸荠在信上说,因为他的胳膊断了,十分疼痛,没考好,不过还是过了解试,明年又要考州试了。多好的消息啊!真是好荸荠,真不错,配得上我这世外高人,哈哈!我把信贴在胸口,左转右转的,当做拉着他跳舞,一边跳一边喃喃自语。就是,哪有那么容易消沉,谁能不受点儿挫折,这不也过去了吗。哈哈…好荸荠,让我省心。

我大汗淋漓地坐下,满脸堆笑地在信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鬼脸,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在信的背面画啊画的。我忽然想起用电脑打字,一个冒号,一半右括号,就变成了一个小笑脸。我拍了拍脑袋,错乱了错乱了,真是穿越时空错乱了。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很习惯宋朝的生活,或者说适应了君家的生活。没有电脑、电视、电话,没有每日挤公交挤地铁的狼狈,日子好像也可以这么过下去。

我来君家六年了吧,来琅声苑也四年了。难以想象,我和君闻书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四年!那么,将来呢?

前世,自从我独立以后,我的每一步都要算计得很清楚。可是现在,我的每一步路都看不清楚。我的生活空间就这么一点儿大——琅声苑。我认识的就这么几个人——除了荸荠,就是琅声苑的几个小厮,引兰,培菊,君闻书,哦,还有杨骋风。

我把君杨两家的关系盘桓了一下,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他们的纠结之中,空费精力而没有出路。我突然有些怀疑,事情有君闻书说得那么严重吗?不去君家就去杨家,杨骋风会那么认真吗?他把我弄去干什么?那个笑嘻嘻的绿影子浮现在眼前,什么人啊,要赢我,幼稚!我就不相信,我真离开君家,他便会把我抓回去。我悄悄地溜…不行,我总得去找荸荠,上次就是被杨骋风给抓回来了。不管他了,到时候再说。但是君闻书怎么办?还有,他面临的是什么困难呢?

外面三更的梆子响过,飒飒风起,勾起我的思乡之情。我平躺下来听着,什么树叶在沙沙响?梧桐、杨树还是木莲?在宁静的秋夜里,这沙沙的声音显得分外孤寂。

我翻了个身,拉紧被子蜷缩起来,忽然觉得十分孤独。

他们怎么都离我如此远呢?

有多久没有这种小资情调了?

很久了。我一个人走得太远了,太远了。

日子静悄悄地流过,荸荠照常来信,说说他生活中的如意或不如意。虽然荸荠的信平平常常,但我总觉得信里带着阳光——外面的阳光。每次拆信,我都要捂着胸口转几圈,看到“司杏如晤”这几个字,常常觉得幸福要溢出来似的,一封信常常看十几遍、二十几遍。我也给他写信,“长跪读素书,书中竟如何?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和他说什么呢?我爱你,我想你,我喜欢你?我自己都脸红了,悄悄地摇头,不是。加餐饭就行了,别的不用说那么多,他就活在我心里呢!嘿嘿,他是笨荸荠。笨好,安稳。像杨骋风那样鬼灵精怪的,我也看不上。我忽然想象荸荠在我身边,我把头靠过去,呵呵…我幸福地笑了,笨荸荠。

无论我和荸荠有多么远,内心深处,只要想到他,我就觉得很温暖。我握着拳头来到这个朝代,怀着恐惧带着伤痕,是荸荠给了我温暖。我相信,即使全世界都离我而去,荸荠也不会伤害我。他像一支定海神针,给我温暖的支撑。我很想再见见荸荠,可是怎样才能见到他呢?

君闻书明显有心事,却不和我说,我也只是跟他去布店,当个说哑语的智囊。腊月二十,吃了早饭,君闻书说:“司杏,今年要不要买些东西装饰屋子?”

商量的口气,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是的,奴婢也觉得该添点儿喜庆。”

君闻书点点头,“今儿去店里收账,顺便买买东西?”

我十分敏感地看了他一眼,逛街?和他?我本能地不想去,和一个不是我男朋友的男人逛街。

“少爷,不妥吧,带个丫鬟出去,怕被人看了嚼舌头。”

“你不是叫‘耕竹’的小厮么。”

“那是骗人的,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况且,我能不说话吗?”

“你只和我说便是了。”

我的心一缩——你只和我说话,去年…荸荠…心酸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

“怎么了?”君闻书发现了我的异样。

“啊,没…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妥,哪有少爷亲自上街买这个的,下人去就好了。要不,哪天不收账的时候我和锄桑去?”

君闻书一脸的不悦,“你就是不愿和我去,是吧!”

“奴婢不敢。”我赶紧说。

“那便去,没听说哪家少爷不让出门的。”君闻书抖了抖袖子,有点儿气势踊踊。经过这阵子的磨炼,他的胆量倒是见长,举手投足间倒有点儿男人气了。

账房王叔现在对君闻书明显客气了许多。君闻书对他,也由最初怯生生的尊敬变成了有点儿傲慢的客气。力量对比就是如此有趣,此消彼长。君闻书曾对我说,和下人就是要端着,否则无威严,那么就镇压不住,容易生乱子。我是恬淡性子的人,哪一世都尽量平易近人。想起前世我的老板说:“你不是个好兵,因为你看到的比领导都多。你也不是将才,因为你缺少弹压的手腕。但还是不得不使劲儿用你,因为你最知道怎么干活儿。”原来,差距在这里。

君家的信用政策是有限制的赊账,额度和期限是根据你和他的交易量,以及你本身的资产程度来定的,有点儿类似于现代金融的授信。每个赊账人都有自己的授信额度,每家店也有自己的授信额度。年底一清算,真发生呆坏账,也不会有很大风险——看来,君如海还是有两下子的。

年关就是要账、收账。君家的生意做得比较大,现结的很多,真正够赊账级别的都是些老主户。所谓年关清账,也就是年结,在家里坐着数银子罢了。

在店里吃了中饭,我们便出来了。我最怕在那儿吃饭,王叔要陪君闻书,可怜我这个不敢说话的小厮,也不敢和店里的伙计同桌,迫不得已,只得半恳求半威胁地要锄桑或侍槐和我一起躲在车上吃饭。锄桑有一次不耐烦地说:“何苦呢,丫鬟又不是出不了门,你天天打扮得跟我一样做什么?”我连忙掩住他的嘴,差点儿没把他憋死。

还是扬州城的街道,想起我那次逃跑的情形,不禁心中感叹。我再也没找到过上次逃跑的那条街,也许当时太慌乱了。仿佛做了个梦一样,就这样被人打破了。

满街全是人,吆喝声此起彼伏。锄桑被吩咐看车子,他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看着我,露出酸溜溜的表情。我也撇撇嘴,我倒希望被留下来看车子。对于谈过恋爱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和一个男人逛街很正常。可荸荠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呢,还拉过手的,想到这儿,我的脸红了。

君闻书走走停停,我在后面亦步亦趋。走了一小会儿,他停下来,“司杏,你倒是四处看看啊,老低着头做什么?”

我哪知道你要买什么?

“上次那个窗花你在哪里买的?”

“唔,少爷,夫人不是说…”

“今年是今年,再买一个。”

我答应了,两眼四处搜寻着,忽然发现一个笑眯眯的胖娃娃,拱着手,胖胖的双脚并拢着,左脚的大脚趾还微微有点儿跷起,憨态中带着顽皮。

“少爷,那个好么?”我指了指。君闻书也停下来,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倒也可爱,你去买了吧。”

我把胖娃娃抓在手中,瞧着他还要继续逛,便不敢问还要买什么。

“花呢,要不要再买些花?”

“少爷要什么花?”

“你看着办吧。”

“府里不是有水仙么。”

“再买几盆别的。”

“哦,少爷,那我们往回走吧,得叫锄桑来拿。”

“那就等等,我们再看看别的。”

街上人群穿梭,我有些累,一个人逛街很惬意,跟着君闻书逛街却很拘束。

“你怎么不说话?”

“回少爷,奴婢不知该说什么。”

君闻书转过身来,似有话说,却又转了回去。

路过一个摊子,花红柳绿的,一看都是些女儿用的首饰,君闻书停下来,似乎有点儿窘,“你…要不要买一件?”

我?我大吃一惊。除了挽头发用的簪子,我就没有戴首饰的习惯。

“少爷,不必了吧,平时要干活儿,叮叮当当的,不怎么方便。”

君闻书低下头,“买一件不好么?”

“这个…真没必要,你见我戴过什么了?我这样子,戴着也不好看,还得拾掇。”我赔笑。

君闻书抬头看着我,“买一件吧!要不买支钗,二娘那支许久不见你戴了,其实…样式也有点儿老,不大适合你这个年纪。”

我大惊,二娘的钗落在杨家了,当时捅得杨骋风全身是血,我不敢拿,再去找就没了,杨骋风说他给扔了,我也不敢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