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能让帕克听到了,他可是个比任何人都要虔诚的教徒呢。” 罗密欧随手拿起了一截未烧尽的蜡烛摆弄着,“话说回来,已经很久没去你的城堡了,玛格丽特这个小美女也快忘了我吧?对了,你们的那个家庭教师呢?还没暴走?这次好像创了记录呢。”

阿方索看了看他,显然完全无视了那一堆问题,“看来这次的任务很顺利。”

“如果你让我杀了他,明天的报纸就一定会登出他的死讯。”罗密欧的眼睛里笑意盈盈,那恬静的蓝色让阿方索一瞬间想到了圣母的光辉。

“不过……我们似乎小看了米兰特。”罗密欧耸了耸肩又接着说道,“在被手枪瞄准情况下,他居然一点也不惊慌,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花花公子该有的反应。而且之前派去的女人也莫明其妙的失踪了,多半也和他有关。”

阿方索沉吟了几秒,“米兰特……这可能会是个比玛德琳娜更难缠的角色。”

“我看这个家伙也不会轻易知难而退,这次工程投标可能会有点麻烦。”罗密欧坐在了教堂前面一排用来祈祷的椅子上,放肆地将双脚搁在了一本圣经上。

“但最终能起决定作用的另有其人。”阿方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罗密欧一愣,“你是指负责这次重建工程的佩拉议长?可你之前不是说他像块难啃的骨头吗?这个家伙历来软硬不吃,贿赂威胁什么方法都没用。”

“如果没有米兰特的插手,本来也毋需去打扰他。但现在,我们或许真要啃啃这块骨头了。”阿方索的眼中绦荡着令人心寒的凛冽锐利,“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

两人之间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传来了风吹动树叶的细微声音。

“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罗密欧很快打破了这片沉寂,“你猜我今天在米兰特的房间里看到谁了?”

阿方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可能你都已经忘了。就是那个会功夫的东方女孩。”

“什么?”阿方索的脸色微有动容,“你是说那个女孩?她怎么会在那里?”

罗密欧似乎对他的异常反应也有些惊讶,“原来你也记得她。不过那个女孩好像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米兰特可能把她当成我们派去的人了。”

“那么她……不过这么好的身手,应该没事吧。”阿方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带上了一抹连他也没察觉的关切。

“那可不一定。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进去,她恐怕就要吃亏了。”罗密欧那种毫无掩饰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几乎像个纯真的孩子。

“哦?”阿方索脸上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你好像对这女孩真的很有兴趣?”

罗密欧故作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有兴趣又怎么样?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算了算了,看来看去还是我的小情人最可靠。”

他那夸张的表情令阿方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那你就先回去和你的小情人团聚吧。”

“呃,我今天是打车过来的。为了抚慰一下我这颗脆弱的小心灵,老大你就干脆再送我回家吧。”罗密欧边说边推开了教堂的门。

阿方索走到自己的银色Bentley旁,还亲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难得地开起了玩笑,“那就让你享受一次我的女人才有的待遇吧。”

罗密欧哈哈一笑,随口问道,“这个位置应该还没有女人坐过吧?”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只是优雅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午夜时分的罗马街头,灯火依旧辉煌。绚烂的光流交相辉映,呈现着一种如梦似幻的迷离之美。

阿方索的车子经过威尼斯广场附近的时候,绿灯正好转成了红灯。为了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罗密欧摇下了车窗朝不远处东张西望。

当他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家咖啡馆时,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帕克吗?他……居然在约会!?”

阿方索也有些好奇地侧过了脸,只见咖啡馆紧邻窗户的位置上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冷月般俊美的男子正是帕克,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东方女孩清秀端丽,举止温柔大方。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是说不出的协调养眼。

“没想到帕克这个家伙也会认识女孩子?”罗密欧的嘴张成了O型,“我一直以为他对女人没兴趣呢。”

“有什么奇怪的,帕克也是个正常男人。”阿方索弯了弯唇。

“怎么帕克也喜欢东方女孩……”罗密欧再次感叹,“没这么巧吧?”

“你也别乱猜了,说不定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阿方索说完一踩油门,车子顿时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在车子发动的瞬间,罗密欧又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他第一次看到帕克露出那样柔和的表情,那种表情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

转眼之间,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周一正逢是交作业的日子,所以同学们早早都来到了朱里奥教授的画室。这次教授所布置的作业是流夏最为擅长的景物画,所以她在前些天就顺利完成了这副《许愿池》。

“流夏你的这副作品这次一定又能拿第一。”卡米拉看起来充满信心,还扭过头冲着静香道,“你说对不对,静香?”

静香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流夏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蓦的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卡米拉揶揄地笑着,“是不是还在回味昨天的约会?什么时候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静香的脸微微一红,“什么啊,我只是刚好没听见而已。”

流夏和卡米拉对视了一眼,坏笑着异口同声重复了一遍,“哦,刚好没听见而已。”

静香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实在也是拿这两人也没办法。

“对了流夏,等你拿了第一,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哦。”卡米拉冲流夏眨了眨眼,

“没问题。”流夏自信地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次第一非自己莫属。

没过多久,朱里奥教授就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走进了教室。他今天的穿着和平常一样乱七八糟,脸上的青色胡茬颇有性格的像小刺似扎立着,唯一能让人看顺眼的就是那头绸缎般顺滑的栗色长发。幸好他本身的底子好,横看竖看都是个极品帅哥,不然换一个人配上这样的打扮,真难以想像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当流夏的目光无意中掠过他的脚时,顿时被雷得外焦内嫩----教授脚上的两只凉鞋居然是不一样的!

这这这也太过份了,不就仗着自己是帅哥嘛。

朱里奥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就进入主题,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朱式毒舌点评。尽管评语让人听得想去一头撞死,但大家还是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一个字也不舍得落下。

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对自己有莫大的帮助。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两副画,一副是流夏的《许愿池》,另一副就是阿弗洛娜的《波波洛圣母教堂》。

朱里奥仔细地端详着两副画,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让人根本没有半点端倪可查。

“宫流夏,你这画的是晴天时的许愿池?”他忽然问了一句。

流夏点了点头,“是的。”

朱里奥没有说话,又拿起了那副《波波洛圣母教堂》,“原来阿弗洛娜画得也是晴天时的教堂。这应该是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画得吧?”

阿弗洛娜也点了点头,“没错,老师看得真准。这是我在早晨八点时画的。”

朱里奥目光一敛,“那其他的画呢?你应该画了不止一副吧?这组画应该是有连续性的。”

听到这句话,包括流夏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阿弗洛娜的神色更是复杂难辨,有惊讶,有崇拜,更多的是佩服。

“是的老师。为了找出阳光不同时刻在教堂表面的投射效果,我从早到晚都追踪着阳光的投射角度,根据光与影的变化,每隔一个小时就画下一张。不同的光影就好像是教堂的不同表情,我希望能捕捉下最完美的一刻。所以这组画我一共画了十二张。”

朱里奥的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这副作品细部色彩丰富,整体色调统一。组成总色调的这三种色调有主有次,相辅相成,色彩的运用无可挑剔。阿弗洛娜,你在色彩上的进步很大,也能看得出你用了心。”

说着,他又拿起了流夏的作品,面带不悦地问道,“宫流夏,你告诉我,在下笔前,你去看过几次许愿池?每次又观察了多少时间?”

流夏听到阿弗洛娜的回答时已经有些心虚,现在被朱里奥这么一问,她更是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因为一直觉得景物画是自己的优势,所以她并没有在这张画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看到你画的许愿池的阴影部分了吗?你把它画成了蓝色。不错,阳光下影子偏冷,所以一般人都会将它画成蓝色,这是规律。但是你考虑到了当时的环境吗?许愿池的地面是暖色调的,所以这部分的阴影色调也会被影响,应该用冷中带暖的色调才最适合。”朱里奥的语气还算平和,只是隐隐带了几分失望,“色调有它的变化规律,这是科学的。但科学不等于艺术,艺术需要利用科学。不管什么环境时间,遇到阳光下的影子就画成蓝色……宫流夏,这就是你没有仔细观察的最好证明。我开始怀疑你是否热爱着绘画这门艺术。”

流夏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她清楚的知道,这次的第一不会再是自己。

“对不起老师,这次是我太马虎对待了。绝不会有第二次。”

“宫流夏,我不否认你对色彩有着独特的天赋。但是,请你记住,”朱里奥平静地望着她,“你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否则,你的天赋就是一堆垃圾。”

流夏心头一阵剧震,双脚一软差点没有站稳。他刚才----说什么?

垃圾?她的天赋是一堆垃圾?

同学们似乎也相当惊讶,投过来的每道目光更是意味不明。这也难怪,前两次朱里奥教授还对她青眼有加,可今天就将她从天才贬为了垃圾。

她紧紧攥着手,细长弯曲的手指看起来就像某种不自觉的僵硬。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可以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下去。

她甚至不敢去看阿弗洛娜的神情。

自己的骄傲第一次被这样无情打击,令她觉得无法承受。

-----------------

黄昏时分,卡米拉独自来到了平时经常光顾一家音像店。这家看起来并不大的小店位于维多利亚区一条狭长的街巷里,青色的石板路还保持着两三百年前的原状,曲曲折折地朝纵深延伸着。路两旁的房子挤得很紧,每户人家的窗台上都摆放着盛开的鲜花,为这条街平添了几分甜蜜浪漫的点缀。

一进店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那位矮矮胖胖的老板,“宫崎峻最新的那部动画碟到了吗?”

胖老板点了点头,朝旁边指了指,“到是到了,不过最后一张已经被他买了。”

卡米拉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架子旁还站着一个男人。当那男人闻声转过身时,她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朱里奥教授吗?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瞥了一眼那张碟,“真没想到老师也喜欢宫崎峻的动画……”

“动画也是一种艺术,同样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朱里奥的脸上也掠起了一丝微讶之色,“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

“不然老师以为我喜欢什么呢?PUB,酒吧,还是无休无止的夜生活?”卡米拉笑着抛出了一个娇媚的眼波。或许在旁人看来,以她如此性感火爆的形象,确实很难和喜欢动画这样的爱好联系起来。

“既然你喜欢,那么这张就让给你好了。或者说,我该邀请你去我家一起观看?”离开了课堂的朱里奥教授同样具有意大利男人的热情天性。

卡米拉也大大方方地一笑,“是个好主意呢,那选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吧。”

朱里奥颇为暧昧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到时或许不只是一起看电影那么简单哦。”

“那就多谢老师顺便再请我吃晚餐了。”卡米拉语带揶揄地答道。

他笑着将碟片递了过去,“看来为了省下我的一顿晚餐,还是让你自己看算了。” 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夕阳,班驳的洒落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染上了某种令人心动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看惯了他平时毒舌的样子,这样的朱里奥教授,也让卡米拉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老师,宫崎峻的作品里你最喜欢的哪部?”她忽然开口问道。

还不等朱里奥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最喜欢的是那部幽灵公主。”

朱里奥的眉毛微微一动,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我非常喜欢宫崎峻关于这部电影说过的一段话。“卡米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他,”即使是在憎恨和杀戮中,仍然有些东西值得人们为之活下去。我们描绘憎恨,是为了描写更重要的东西。我们描绘诅咒,是为了描写解放后的喜悦。”

朱里奥没有说话,他的眼底仿佛有种奇怪的光芒在灼烧,随即又像灯光熄灭般黯淡下去。

“老师,为了谢谢你把碟片让给我,你不介意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卡米拉身上似乎更多继承了热情奔放的西班牙血统。

“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倒更希望这是你想更多了解我的借口。”朱里奥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

卡米拉笑起来的样子比盛放的西班牙玫瑰更加娇媚,“那就请告诉我除了在咖啡里放六块糖外的更多事情吧。”

朱里奥在微微一怔又笑了起来,纯粹的笑意直达眼中,平日里那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一扫而空,倒有几分出乎意料的亲切。

第二十二章:真正的对决

第二天上课时,朱里奥教授特别转达了一个来自校方的通知,罗马国立美术学院一年一度的绘画选拔赛即将举行,胜出的前三名将会有资格参加Margherita大赛。以意大利国花雏菊Margherita命名的这个绘画大赛在全意大利,以及欧洲都具有相当广泛的知名度,目的就是选出最有潜质的新人画家。所以,能有资格参加这个比赛的学校都不是泛泛之辈,除了罗马美术学院外,实力最为强劲的就要算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和威尼斯美术学院。

“这个月我就不另外布置作业了,你们唯一的作业就是专心画好参加这次选拔赛的作品。”朱里奥的目光掠过了流夏和阿弗洛娜,“到时就以这副作品作为作业进行最后评分。看看到底谁能首先拿到三次第一。”

他的话音刚落,同学们就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流夏和阿弗洛娜,谁都明白最后的胜负必定是在这两个人之间展开。

在经过一夜的思考之后,流夏也已经平复了心情,重新恢复了战斗力。尽管当时的确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轻易放弃更不是她的性格。

遇到困难不低头,遇到幸福就微笑,就算是有难过也要把它变成快乐。------这才是她宫流夏的生存之道。

所以在面对阿弗洛娜投过来的目光时,她也大胆地迎了上去。

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对决。

周二晚上又是流夏的例行家教日。现在玛格丽特小魔女不再继续折磨她,这已经是谢天谢地的结果了。晚饭后和托托通完了电话之后,她就匆匆去了洛伦佐伯爵家。不知是不是这几天训练太过辛苦的缘故,托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她觉得有些担心,打算等家教结束后去他家看看。

今天的家教课开始后,玛格丽特继续认真用心地修改着那幅雏菊,在最后的润色之后,这幅画也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老师,你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呢?”快下课的时候,玛格丽特边说边将副画递给了她,“爸爸的生日就快到了,我希望他会喜欢这份礼物。“

流夏顺手拿起了那张画打量了几眼,其实就画里的构图和色彩来看,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言能画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她之前已经发觉了那个致命的问题----画中的雏菊尽管形态美好,却还是欠缺了一份灵动的生命力。

“老师?”玛格丽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过了玛格丽特的手指,发现上面多了一个创口贴,不由惊讶地问道,“你的手指怎么了?”

玛格丽特还没回答,身旁的女仆已经开了口,“还不是那只短尾巴!昨天下完雨它跑到这里来玩,差点用爪子弄花了画。玛格丽特小姐就是因为要保护这副画才被短尾巴抓破了手。”

玛格丽特低了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看着对方的神情,流夏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东西。原来玛格丽特对那副画如此重视……这么说来,这位大小姐或许是真心喜欢着画画,并不是她所想像的只是调剂取乐打发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天来她又做了些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就用敷衍应付的态度对待那颗热爱着绘画的心?

蓦然之间,某些关于昨天上课时的片段带着锐利的棱角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神经末梢,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脉搏在轻微跳动的声音。

“玛格丽特,你跟我来。”她忽然站起了身,不由分说拉起了玛格丽特就往外走去。

玛格丽特一时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好跟了出去。

流夏一直将她拉到了城堡的花园里。尽管有园丁细心的照顾爱护,有些雏菊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凋谢,但花园里不断又有新长出来的花苞探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就算是被困在一个无法自由生长的地方,这些有着强韧生命力的花朵却还是依旧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