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寂然。半晌之后,从被子里传出了宋乔心虚而又局促的沉闷声音:“…那什么,是我找同窗借书拿错了。”
宋老财的脸色经过种种变化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扫了一眼小木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别大声嚷嚷,这里头画的就是这些光腚的小猴崽子,去吧,出去玩去。谁也别说啊。”
小木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来得及往往深了想,就被老爹给赶了出来。
宋老财无声地摇了摇头,放好书,转身出去了。宋乔懊恼地直捶床,太丢脸了!
过了一会儿,宋老财又推门进来了。宋乔再次拉被子盖住脸,他准备装睡。
宋老财走过来,一把扯开被子,塞给宋乔两本泛黄的册子,他百感交集的唏嘘感慨着,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又有好汉不提当年勇的自豪:“瞧你那点出息,那书铁定又贵又次吧。我这两本又便宜又好――这可是某个纨绔子弟家道中落后便宜贩卖的书,被我捡着了。――当年你娘为啥对我那么死心塌地,不光是我人好,别的功夫也好…行了不说了,一把年纪了,怪羞人的。”
宋乔的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听到父亲这么说,他微微放下了心,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看,还好还好。
宋老财点到为止,最后用意味深长、一语双关的口吻说道:“本来,我还打算在你新婚之前传授点啥呢,既然你已经无师自通,我啥也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只有把腿养好,才能做点啥,懂不懂?”一般情况下,都是当娘的给闺女传授些经验,当爹的鲜少这么做,这可能是男人的兽性比女人强些,经历得多些,一般都能无师自通。
宋乔听完父亲的话,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快点好,快点好…
作者有话要说:陌上花扔了一个手榴弹
yym扔了一个地雷
枫随扔了一个地雷
97第九十七章喜宴
宋乔心中的负担已经放下,再加上有了新的动力,精神越来越好,每日好吃好睡,脸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了。当然,他还时不时的偷偷地揣摩一下父亲给的两本好书,他一向是好读书,爱求甚解,并且能举一反三,读了几日,自认为功力大进,只等着腿伤了一好就上“科场”一展才学。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十六这日。方宁家和宋家像集市似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场喜宴虽然办得仓促但也算得上体面隆重。那些跟方牛子和宋家有些关联的纷纷前来送礼,就连卫管事也托人送了份礼金。钱家、汪家甚至黄家也来了人。黄宝根也跟着来了,当他得知出嫁的还有方宁时,神情不禁有些怏怏地。好在他是小孩子心性,又有些犯二,虽然不快,但也没往深了想。
秋宁和方宁的嫁妆表面上看是一样的,衣柜、梳妆台、脸盆架、八仙桌等等全都是方牛子帮着从同一个店里打制的,至于鱼塘和果园只拿着地契就行了,压箱的银两,外人自然没法看到。
方宁觉着差异太大了,怕这个三姐心里有疙瘩。就跟父母商量说自己还拿着饭庄的分红,即便到了宋家也有挣钱的门路,不必这样特殊对待。
方氏把她拉到一边动情地说道:“这才多少?你也别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为这个家做了多少,娘还不知道吗?本来我和你爹是打算让你留家的,那样家里的一切都归你了。不想你嫁了宋乔,不过,这样也挺好。你说你以后有挣钱的门路,可这当儿媳妇的哪有当闺女自在,你手里有了钱,做啥都方便,腰板也挺得直。你爹说了,若不是你嫁得太仓促了,再等个一两年,咱们家缓过劲来了,还能陪的更多呢。你别看你爹不声不响的,他心里有数。”
方宁听罢,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感动。她曾经对这对父母颇有微词,觉得他们有时太软弱太愚孝。可是他们一直在改变,在与自己的弱点作斗争。他们勤劳善良,没有一点坏心思,对她们姐妹们疼爱纵容。她的鼻子不禁一酸,蓦地扑到方氏的怀里,带着哭腔喊道:“娘,我真舍不离开你们…”方氏的心柔得像水一样,紧紧抱着她,眼中也是泪光隐隐。她泪中带笑地说道:“娘也舍不得你们,可女儿家终究都得嫁出去,好在你嫁得近,跟在家里也差不了多少。快别哭了。”
娘俩正在互相安慰,静宁默默地走了过来。她那沉静幽黑的双眸流露出一丝不舍和眷恋。虽然说她已经慢慢地融入了这个家里,但跟家人多少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再加上她心思细腻,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杜朝南是个男人,很少注意这些,而方氏家务繁琐一忙起来难免会疏忽她。只有这个四姐能洞察幽微,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安慰和提点自己。她同时也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中学到不少东西,然后一点一点的修正自己。无论是处事做人还是厨艺方面,方宁都毫不藏私,凡是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了静宁和栓子。两人的关系是亦师亦友,自然还有血脉深情。方宁出嫁,最难过和不舍的除了方氏和杜朝南便是静宁了。
静宁勉强一笑道:“四姐,你别因为嫁妆的事过意不去,其实最不安的人是我,我没为这个家出过力,却得了大便宜…”
方宁连忙打断她:“你可别这么说,一家人若是分得那么清楚,那就不叫亲人了,该叫生意合伙人了。这家里除了房子和几亩地根本没有什么了,再说你真觉得这叫便宜吗?以后你还要供养爹娘,要支撑门户,还有老宅那一大家子要应付,各种烦心事全落了你头上。你是捡了一个大负担才对。”
方氏拭拭眼角,也跟着笑道:“对啊,你四姐说得对,静宁啊,以后家里的担子都落在你头上了。”
静宁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对方宁越发感激和留恋。母女三人说了一会儿,方氏又去嘱咐三女儿秋宁,留下方宁和静宁两人说话。
方宁又好好的叮咛了静宁一番,姐妹俩携手对坐,时哭时笑,越说越话越多。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在门外问道:“方宁是在这屋吗?”
方宁一怔,连忙应答:“是胡奶奶吗?我在呢。”
胡奶奶吱嘎一声推开了门,她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方宁,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当她的目光扫过这满屋的红色和门窗上的肿质保浑浊漠然的眸子里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线极为深沉的悲痛和压抑,她的目光似在看着方宁,又似在通过她追忆遥远的过去。
胡奶奶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双目一样,生硬的别过脸去,动作僵硬缓慢地扯开蓝色的包袱皮,里面露出了一只看上去年代颇为久远的红木箱子。
她用粗糙的掌心轻轻地抚摩着箱子,喃喃说道:“这是我留给那苦命的闺女的嫁妆,她是用不着了,给你添妆吧。”
方宁和静宁一时愣了片刻,等到方宁反应过来,连忙推辞道:“胡奶奶,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吧,你和爷爷还要养老呢。”
胡奶奶突然暴躁起来,她直起佝偻的腰板,狠狠地盯着方宁粗暴地打断她:“这是我们胡家的传家宝你知不知道吗?我怎么能变卖掉?”她把箱子一收,起身就要走:“你要嫌晦气我就拿回去!”
方宁连忙伸手去拦她:“胡奶奶,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
胡奶奶冷着脸把箱子重重一放,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方宁和静宁又去扶她。胡奶奶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擦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孩子,嫁过去后好好过活。你要记得,做什么事,主意要定,手段要软,过刚易折,易折啊…不准送我,都回屋!”说完,她推开方宁,快步往外走去。
姐妹两人怔怔地站在那儿,许久,谁也没出声。她们都知道这是胡奶奶一生的血泪教训,如果当初,她的女儿不是那么刚烈,暂时委屈求全一些,缓缓图之,也许会好一些吧。什么都比不上生命重要。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希望,命没了,一切都完了。
方宁默默地走过去,拿到了红木箱子,里面装着七八支珠钗和几只镯子,还有一对红珊瑚的耳坠。胡奶奶当年也曾满怀欢喜的给女儿准备嫁妆,谁知道转眼间,女儿血溅周家,儿子死于非命,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老两口凄苦度日。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方宁心中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她用沉郁地声音说道:“静宁,以后多多照应他们两人。将来,我为他们养老送终。”
静宁心有戚戚,点头道:“四姐不必担心,以后都交给我吧。”
两人正说着话,夏宁和春宁笑呵呵地过来了。静宁也被来帮忙的媳妇叫了出去借东西,一家人开始各忙各的。
而村子北头的宋家比杜家更加热闹。宋乔的一干同窗自然也来了,同来的还有卫长卿和汪立志。卫长卿上次来是私下里偷来的,这次倒是奉了家人之命光明正大的携礼金而来。毕竟宋家的面子比方宁家大了许多。
卫长卿已经十三岁,身子抽条了不少,面上脱去了孩童的稚气,显得越发清俊挺拔。站在一群青年学子们中,十分夺目耀眼。
这些人进屋跟宋乔略说了一会儿话,便被宋老财给安排到了正屋中重点招待了。小木头这会儿成了传话员,全场乱窜一气,比谁都忙。
“大哥大哥,那个王八也来了。”这个王八指的是王清举,他在堂兄弟中行八,宋老财简称他为王八,小木头也跟着这么叫。
宋乔一听到王清举的名字,脸上顿生敌意,他坐在帷幄之中,指挥若定:“去,给我好好看着他!”
小木头也很有大将之风:“我是谁?我早想到了。我给了虎子、狗蛋还有虎头他们每人三块糖,让他们仨去盯着了。”
宋乔觉得差强人意,缓缓点头,接着舌头一转:“你见到方宁没有?”虽然明知道他们很快就能见了,但又觉得今天过得特别慢,唉…
小木头遗憾地摇摇头:“见是见了,可她很忙呢。也顾不上跟我说话。还好,反正她明天就到咱家了,以后就可以跟我一起玩了。”
宋乔忍不住提醒弟弟:“她以后是我的媳妇,是你**子。”
小木头鄙视地瞥了大哥一眼:“你咋越来越小气了,你能跟她玩到一块去吗?”宋乔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小木头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关门时还大声嘀咕了一句:“哼,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说不定不会嫁给你呢。”
宋乔:“…”
小木头溜达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看妹妹。宋柳刚帮着宋老财接待完女客,正坐在后院的葡萄树架下喝茶歇息。哪知卫长卿竟悄悄地溜到了这儿。
他一看到宋柳,立即刷地一下抻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扇着,自言自语道:“宋家真大呀,竟然迷路了。”
宋柳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卫长卿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家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呀。”
98、第九十八章新婚(上)
宋柳视若无睹,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你终于来了,快过来吃点心。”
卫长卿心中一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他正要走过去,忽地从他身后窜出一条肉乎乎的小白狗。
宋柳掰了一块点心放在掌心,小白狗颠颠地跑过来,用力地摇着尾巴,伸出粉色的舌头开心的吃着点心。
卫长卿看到此情此景,气呼呼地问道:“你方才是在叫谁?”
宋柳好像才看见他似的,故作惊讶道:“原来你也来了。行了,你也吃点吧。”卫长卿气哼哼的别过脸去,等了一会儿,卫长卿已想好了话反驳,他刚要开口就见宋老财风风火火的进来了。他一看到卫长卿脸上不禁一怔,再看看后院只有他和宋柳两人,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
宋老财既有“吾家有女初养成”的骄傲和自豪,又有些家中宝贝遭人觊觎的不舒坦,他还觉得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别的太让人气闷。宋老财心绪之复杂实在是难以形容。
他用挑剔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把卫长卿给打量个透彻,结论是还算可以。
卫长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若是换了别人这么放肆,他早发火了。卫长卿平稳一下心绪,立即给宋老财戴上一顶高帽:“见过宋世叔,宋秀才才名远播,我慕名前来请教,并祝这对贤伉俪百年好合。”
宋老财是通体舒泰,面色稍缓,觉得这小子其实还不错,嘴里客气道:“哪里哪里,过奖。卫小公子光临寒舍,真让我家蓬荜生辉。呵呵。”宋老财正忙着,可没时间陪他闲扯,他一眼看到小木头从外面过来,就一把扯过他,笑着吩咐道:“你大哥不方便,就由你来好好招待客人。”说罢就冲卫长卿亲切地笑笑,拿了东西又到前院去了。
小木头歪着头认真打量着卫长卿,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是像萤火虫那样会发光?”
卫长卿莫名其妙,一时接不上话。
小木头像是受了欺骗一样,有些微微恼怒:“不会发光,怎么还说啥生辉。”
…
外头,汪立志正在帮着钱正清寻找卫长卿,他路过宋乔的屋子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门进来了。宋乔对他的到访很是意外,不等他出声招呼,汪立志自已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两**眼瞪小眼,气氛十分尴尬。
片刻之后,汪立志坐直身子,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侄女婿,小叔来看看你。”
宋老财顿时气结,什么侄女婿!
汪立志装作没看见宋乔的脸色,又接着说道:“别搭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肯定能好的。”
宋乔听么他这么说心中稍微好受些,谁知汪立志下一句话又把他给气着了:“虽然方宁是个聪明的,可再聪明的女孩子也有走眼的时候,于是她就看上了你。唉,真让人惋惜。一朵好花就插在了你这堆淤泥上。”
宋乔脸色微红,梗着脖子争辩道:“淤泥怎么了?那莲花就只能长在淤泥里。我若是淤泥你就是那河滩上的沙土,寸草不生!”
汪立志:“…”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嘶,还长辈呢。”
…
汪立志用警告的语气对今日的谈话的结尾:“好好对待方宁,否则我要让你好看。”
宋乔不屑地昂头对头:“不劳费心,她是我媳妇。”
相较于宋家的硝烟弥漫,小争不断。方宁家里算是和谐了许多。姐妹几个凑作一堆说不完的知心话。外面人来客往,处处显示着一种既喜庆又伤感的复杂气氛。
添箱的女客们陆续进屋,其中数方家、汪家和钱家送的礼最重,方氏和春宁打起精神,笑脸相迎,很快就到了开宴的时间。他们自家人就没有上桌,招待完客人后,静宁端了几样菜到方宁屋里,姐妹几个凑在一起吃了饭。除了秋宁和方宁外,其他人又开始忙去了。午饭过后,客人陆续离去,留下来的一部分人都是关系比较近的。
到了晚上,春宁和方氏开始分头行动,分别教秋宁和方宁一些人伦道理。
方氏还没说话,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他的腿伤还没好暂时不用这个,不过,我先教过你,早晚得用到。”其实论理论知识,方宁懂得比娘还多,她当日曾跟室友一起看了不少某岛国动作片。不过,敏感时刻,该装的还是要装一下,她微微垂下头用刘海遮盖住眼睛,装认真聆听状,并时不时地点点头。
…
一夜无话,次日上午。刘家雇的马车和宋家的花轿便来了。
两队迎亲队伍同时到来,杜家门口显得是热闹非凡。全村的人倾巢而出,围着看热闹。
宋家的迎亲队伍特别显眼,那些负责吹号打鼓的人,个个膀大腰圆,中气十足。村民里私下里说,这是宋老财特意挑选的,为的是吹得声音大。身着大红喜服的秋宁和方宁被姐妹们簇拥分别了马车和花轿。谁知上轿之后,宋老财又做了一件让人吃惊的好笑事。他觉得两家离得太近,就这么抬回去,太便宜了抬轿子的人了,而且也不利于显摆。于是,他一声令下,让轿夫抬着花轿围着周边三个村转悠一圈。
宋乔早就在掐着时间,他觉得新娘早该到了,却左等右等还是不来。他急得没法,于是趁着这个空隙便让小木头给自己擦洗身子,端水洗漱。
小木头一心想去看热闹,对于哥哥的差使有些不耐烦,嘴里嘀咕道:“昨天就擦洗一遍了,今天还擦,牙也洗了好几遍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成亲的,都没你这样的。”
宋乔心情极好,根本不理会小木头的怨念。不过,他还是有遗憾,要是自己好好的,一定会骑着马亲自去迎亲,那该有多好。他转念又一想,要是自己不受伤,说不定还要再等两年,唉,这算是福祸相依。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宋乔一直竖着的耳朵终于听到了迎亲队伍的吹打声。小木头再也呆不住了,一溜烟跑出去看热闹。
宋乔心里既紧张又激动,他再次整整衣裳,把床上的新被子给捋平了。脸上带着傻呵呵的笑,一直紧盯着房门。他感觉像了过几天似的,才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宋柳和同村的几个女孩子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进来了。
宋乔的心砰砰直跳,激动得语无伦次:“来了,呵呵,快坐、坐。”
一众女孩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本来按照规矩,新娘子一般会由小姑子或是其他女孩子在新房陪着,如今宋乔动弹不了,这个规矩自然就免了。其他女孩将新娘送进屋也不方便多呆,寒暄两句便笑嘻嘻地出去了,旁杂人只剩下了宋柳。小木头本来也想挤进来,被宋老财支使着帮忙去了。
宋柳站在旁边,扑闪着一双大眼亮,笑容满脸地看着方宁,清声说道:“你今日正式成为我的**子了,我真替你高兴。”
宋乔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立即接道:“她自己会高兴的,不用你替了。”
宋柳:“…”她这话说得没毛病吧?
宋乔微微颤着手揭去了方宁头上的红盖头,他定睛瞧看,今日的她格外娇美,眉如弯月,眼如秋潭,脸颊像三月的桃花,白里透粉,红润润的,让人忍不住想贴上去。那张滴露的花瓣一样的唇,让人愈发垂涎欲滴。
宋乔此时的脑袋就像小木头的屋子一样杂乱无章,他下意识的抛出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方宁、娘子,你渴不渴?”方宁微笑着摇摇头,用泛着潋滟波光的眸子轻轻瞥了宋乔一眼,那只是很正常的一瞥,既没有娇羞也并非风情万种,但宋乔仍忍不住全身一颤,骨头酥了一半。
“…你饿不俄?”方宁还是微笑摇头。
宋乔含蓄地横了杵在一旁的宋柳一眼,她今日怎么这么没眼色?
宋柳若无其事的继续跟方宁说话,宋乔板肃着脸,轻咳一声,暗示道:“柳柳,怎么不见小木头了?他今天倒是很懂事。”比你还懂事。
宋柳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笑而不答。宋乔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方宁方宁,我来看你了!”
小木头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盘子,里面放着半只鸡和几块红烧肉。他笑嘻嘻地凑上来,滔滔不绝地说道:“方宁,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玩了。你要做吃的,我帮你烧火,你要养鸡鸭,我帮你捉虫。你的飞镖带来没?你要不要看看我家新下的小狗?…”宋乔脸色黑了又黑。
最后还是宋老财在外头一声大吼,才把小木头给叫出去。宋柳也笑着离开了。
屋里重归寂静。宋乔盯着方宁看了一会儿,试图找话缓和一下气氛。无奈,他越努力越想不出该说的话。
“…我那什么,头一次当新郎,实在没经验,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宁两眉一弯,温声回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头回。”
宋乔揪着被角,目光四处飘移,不知该落在何处,“我、真高兴。”宋乔语无伦次地一直说个不停,比小木头还不如,人家至少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觉得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就脱口而出道:“天是不是快黑了?”
方宁侧头看看明晃晃的窗外,接道:“我们还没吃晌午饭呢。”
宋乔脸现红霞,他急忙为自己辩解:“自从受伤后,记性不太好。”他伤的是腿不是脑子吧。
宋乔此时在心里默默感叹:怪不人古人喜欢将洞房花烛与金榜题名放在一处,原来都是要考核的,原来成亲比上考场还容易紧张。
99第九十九章新婚(下)
方宁了然一笑,并没揭穿他。她往前凑了凑,柔声问道:“这几天好些没?疼得厉害吗?”
宋乔叠声作答:“好多了好多了。”他顿了顿,厚着脸皮嘻嘻一笑:“要不,你摸摸看。”
方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宋乔又补充一句:“你也可以摸别的地方,我、我不介意的。”
方宁被他逗笑了,他怎么有时那么宝?她掀开被子看了看,那条伤腿仍被包囊得严严实实。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没个半年几个月是养不好的。方宁暗自庆幸,幸亏是这个时候受的伤,不容易发炎,要是夏天就麻烦了。
两人四目对望一会儿,宋乔的心跳已经平稳下来。他觉得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碰触她了,伸出双手捉住她的手。他顿时觉得有一种酥麻的感觉正顺着手腕直往上跑,然后刷地一下流到全身,周身的毛孔都不自觉的舒展开了。那是一种集合了甜蜜、满足、幸福的复杂感觉,他握着她的手摩搓了一会儿,就有些不满足了。他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很快地,方宁被他搂在了怀中,他做了一件早以前就想做的事,低头狠狠地吻着她的脸蛋。轻添她的耳垂和鬓角…不多一会儿,两人就折腾得气喘吁吁。方宁脸上泛着红晕,双眼发亮,显得越发动人。
宋乔心里直痒痒,正做准备再进一步伸展才学时,不料,午饭时间到了。专职传信员小木头咚咚地敲着门:“吃饭了!”
宋乔不情不愿地放开方宁,低声答了一句:“知道了。”
方宁连忙整好衣裳,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准备吃饭。由于宋乔不方便移动,宋老财就让两人在屋里吃,玉**笑眯眯地把饭菜端进来,方宁自己动手把小炕桌放到床上。
宋乔此时心里又有了别的计划:他想喂他她吃饭。这个书里没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宋乔偷眼觑着方宁,悄悄地把另一双筷子和汤勺收了起来。
等到方宁转身回来,发现桌上只有一双筷子和一只勺子,不等她问,宋乔连忙解释道:“爹说了,过日子能省则省。”
方宁心里一咯噔,心道,这个公公不会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要看着咸鱼咸肉图下饭吧。
“…所以呢,咱们俩就共用一双筷子吧。”
“哦――”方宁拖长声调。
宋乔展颜一笑,心情十分雀跃:“那我先来。”说罢他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的剔了刺,动作温柔地递到方宁嘴里。方宁很自然地接受了。她同时又回赠了宋乔一勺汤。
两人正吃得高兴,突然门吱嘎一声响了,小木头端了个大海碗,抓着两个大馒头大刺刺地进来了。
宋乔手中的筷子赶紧停住,不悦地看看小木头。
小木头若无其事的往椅子上一坐,笑嘻嘻地说道:“我怕方宁没在咱家吃过饭,害羞,来陪她。”
宋乔板着脸,慢吞吞地说道:“你想得挺周到的,不过,你还是回去陪爹吃饭吧。”
小木头自顾自说道:“咱们一起吃多热闹。要我说,就该把饭桌摆在你们屋才好。”方宁看着天真可爱的小木头,大度地一笑。他就是爱凑热闹,这儿的村民有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说,很多人吃饭时不喜欢在家,而是夹着窝头端着菜聚集到村中的打谷场上,或是往地上一蹲,或是随便找块石头一坐,一群人一边吃一边侃大山。还有的人能端着碗从村北跑到村南。小木头就没少干过这事。他大概把他们的房间当成打谷场了。
宋乔的计划被搁浅,心里直狠嘀咕。小木头很快就眼尖的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竟然只有一双筷子,于是很热心地跑到厨房拿了一双给方宁,嘴里还说道:“你别害羞嘛,你看你吃饭没筷子都不好意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