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轩皇帝南宫曜为你赐了新名字。”白鸿轩指了指文书的一处:“明日迎亲后,你就是夏欢妍了。”

“欢……妍……”夏丽雅愣愣:“这名字,好像……”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摇摇头:“孤不要。”

“我上午出去外面走了走,这次彰轩帝派来的迎亲使是朝中忠臣,倒是足见得对你的重视。可是同时,安阳府兵与近处驻扎的彰轩军队也整装候命,公主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白鸿轩直直看着夏丽雅道。

夏丽雅摇摇头。

白鸿轩在心里也摇摇头,看来,夏顺里将夏丽雅保护的太好了,这般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明白么?

“这意味着,公主只能就范。这也是他们为何今日一早就将所有的要求送来的原因。”

“如果孤看到不答应,那么彰轩军队就会以毁约之名进攻尼婆罗。我们又如何抵得过。”夏丽雅叹一口气。

“是啊,尤其这次的迎亲使,还是彰轩的文武双状元,骠骑大将军、金乌卫统领林承泽。若公主愿意,他便是你风风光光的迎亲使。若是公主不愿意,他可就是攻打尼婆罗的大将军了。”白鸿轩闭上眼睛:“所以,他们也是妥定我们不会不依。”

夏丽雅倒吸一口气:“竟然派了这等人物来!”

白鸿轩心道:其实本不是他,但还是不要告诉夏丽雅的。让她觉得身兼重任,形势危急,自己必须小心谨慎,这对她将来在后宫中生存,定不是坏事。

于是不应和,仿佛是默认了夏丽雅心中的担忧。

夏丽雅这才隐隐觉得一切应该并不如早前桂嬷嬷说的那般美好,而是充满了危机与坎坷。

“这林承泽的姐姐是南宫曜的妃子。若是我有个妹妹,她的夫君要娶新人,我想我不会对这新人有什么善意的。”白鸿轩火上浇油说了一句。

犹为君王护落花3

“啊!”夏丽雅神色黯然了些。

“据说南宫曜后宫美人众多,各个也都十分有手段。但南宫曜喜怒无常,朝起金乌夕时清苑也时有发生。公主将来入宫,也一定要以自保为主,其他再徐徐图之。”白鸿轩又交待道。

“朝起承乾夕时清苑?”夏丽雅不解。

”金乌、瑶魄、荧霍三宫是彰轩后宫除坤元宫外最大的宫室,素来是一品夫人的居所。而清苑则是冷宫,一旦进去,受尽折磨屈辱,几乎没有出来的时候了。”白鸿轩解释道:“所以再得宠,也可能朝不保夕,抵不过君威一怒。这一怒的由头可大可小,但结局却是一样。这就是南宫曜对待后宫的方式。”

夏丽雅只觉得自己打了个寒颤:“孤,孤真的再没选择?”

白鸿轩摇摇头:“没有,公主只能步履维艰,想办法再彰轩后宫生存,只有先站住脚跟,才能再说其他。”

“白大人,今日你?”夏丽雅觉得白鸿轩口气很怪,仿佛托孤一般。

白鸿轩无奈笑笑:“此行我无任何官职,明日之后,不知是否还能跟随公主往崇京去。所以,先跟公主交待清楚,也算尽责了吧。”

夏丽雅听他这样讲,不禁悲从中来,想想方才那盏”雪山“,更是感怀颇深。

她也不知为何,竟不由站起身朝白鸿轩深深一福:“无论明日白大人是否还能跟随,孤在此都谢白大人一路照拂之恩。”

之后桂嬷嬷午歇再来时,发现夏丽雅比早上沉默许多,眉间也是郁郁,不由关切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开心?”

“没什么,嬷嬷。”夏丽雅淡淡一笑:“嬷嬷,你能跟我讲讲这后宫吗?”

“公主怎么这般着急?老身不是说,路上还有很多时间。”

“我就想知道一下。”夏丽雅道:“我有些害怕。”

“既然公主想知道,那老身就简单跟你说说。至于这些人物,我们路上在细说。”

夏丽雅点点头。

“如今我皇的皇后,乃是五大世族之首慕容氏的嫡长女,身份极其尊贵,皇后本人也端庄典雅,雍容大气,是民间一家主母效仿的典范。”

“皇后之下便是从二品熹妃,熹妃乃是簪缨世家林家的嫡女,她的哥哥是皇帝自幼的伴读,母亲是先太后的庶妹。熹妃自幼便常常出入宫廷,与皇帝可谓青梅竹马。”

“熹妃之下是纪昭仪,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十分美丽。”

“纪昭仪的妹妹是纪昭嫔,她们姐妹同时进宫,也十分得宠。”

“之后还有柳婕妤、王美人、薛美人,都是皇上比较看重的妃子。其他也有些宝林、御女,却还不成气候。”桂嬷嬷慢慢道:“不过公主入宫之后,一定会风光无量的。”

“嬷嬷何出此言?”夏丽雅此时多了些考虑。

“公主如此美丽,身份又尊贵,皇上可是很看重的呢。”桂嬷嬷一脸得色:“这次的迎亲使,跟皇上可是比王爷还亲近的林承泽大人啊!谁能想到竟然是他,那可是彰轩女子们梦寐的夫君,无论出身、修养、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

夏丽雅幽幽叹一口气:“可……毕竟他……”

“毕竟什么?”桂嬷嬷打断她:“要知道,去年未央长公主嫁给镇南王,需有个出身高贵的送亲使,皇帝都不舍得让林大人去呢。这次可见皇上对公主的重视啊。”

“当然是啊!”桂嬷嬷神秘一笑:“悄悄告诉公主,老身来时听说,这次皇上给了您从五品‘美人’的位份,独居一宫,就连昭仁公主的生母王美人,都是因为生公主时难产皇上才许了美人位份,还不是独居一宫。您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恩泽啊!”

“南宫……皇帝他是什么样的呢?”夏丽雅也有些震惊,因为出发前,夏顺里曾提到过,可能一开始她的位份不会太高,千万不要不满,慢慢来。却没想到是从五品的高位。

“皇上啊……”桂嬷嬷掩嘴一笑:“老身不敢妄论吾皇,待公主入宫就知道了。”她虽然笑着,可夏丽雅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惧意,当下心中也是一凛。

“好了,公主,老身还是再跟您演练一遍明日的仪程吧。”桂嬷嬷认真道:“其实公主真的要感激皇上对您的体谅。非皇后外,都是经过选秀,或者一顶轿子抬进宫中。但皇上想着您千里而来,专门设了迎亲仪式呢。”

“夏丽雅会感恩皇帝的恩泽。”夏丽雅垂下眼帘,纵使如此又如何呢?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的良人啊。

“所以明日是公主的大日子,入崇京之后,还会有个小仪式的,到时老身再跟公主细说。”桂嬷嬷站直身子:“公主,请您按老身说的,我们再练习一次吧。”

次日夏丽雅卯时起身,以加入玫瑰花汁的香汤沐浴,之后用玫瑰凝露滋润全身,之后,随行的尼婆罗侍女按照尼婆罗出嫁风俗,以混合了香料的金色砂粉,在其双臂、双手上画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缠枝莲花纹样。

接着,阿玛勒先将朱砂红紧身短衣穿在夏丽雅身上,露出一抹纤腰,更显得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愈加细腻柔滑,下身一条红色窄身直筒长裙,以亮红丝串起小金珠绣出鱼戏莲花纹样。接着,阿玛勒将最重要的红底遍缀七彩宝石、珍珠,金银花,又以金银丝镶边点缀金质小铃铛的长而宽阔的娟纱由右至左自膝盖上往腰身、肩膀逐渐缠绕,最后将剩下的披在左肩上。那金质铃铛正好落在腰间,发出轻而脆的叮当之声。

其他侍女一齐将首饰盘呈上来,珍珠松石串成的项链坠下孔雀憩桃树大吊坠,那吊坠以黄金为底,孔雀以白银镂雕而成,连孔雀羽毛的须毫都雕刻得清晰自然。那雀尾镶嵌了大小不一的红、蓝、绿三色宝石,又垂下碎金刚石流苏。

粗细不一,或雕刻大象、游鱼,或镶嵌尼婆罗特有“沙弗莱”石,或累丝花鸟,或垂挂铃铛的金质臂镯、手镯、脚镯……

宝塔红珊瑚嵌金珠、蓝松耳环,花朵状金刚石耳夹……

金丝琥珀戒指、彩宝花团锦簇垂小流苏戒指、翡翠宽戒指……

等等。

夏丽雅朝它们看了一眼,苦笑道:“这些孤都要戴上?”

阿玛勒点点头,又指着后面的首饰盘道:“待会儿公主的头发还要梳成长辫,上面也会簪上那些宝石珠花的。

夏丽雅叹了口气:“如此麻烦做什么,反正待会儿……”

“皇上说了,公主虽然封为美人,可毕竟是一国公主出嫁,出门便按着尼婆罗风俗来打扮。”桂嬷嬷从门外走进,笑道:“老身看看,公主这样一打扮,简直太娇媚了。可惜,可惜,要是穿着这一身进京,一定比那些妃子们都独特动人。”

夏丽雅朝她微微颌首致意,又略带愁容地任阿玛勒将那一件件繁复沉重的饰品戴在自己身上。

最后,阿玛勒取来一件围镶罕见翠色金刚石的水滴状红宝石额饰戴在夏丽雅头顶,夏丽雅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坠的难以动弹,连挪动脚步都是困难。

“好了?”桂嬷嬷看了看夏丽雅,只觉得这位被朱红、宝石、金玉包裹的公主如同最耀眼的晨光,又似灼热的火焰,美到极致,令人不敢直视。

“还没有。”夏丽雅替阿玛勒回答道:“还有一件头纱。”

于是最后一位侍女将那大红边角缀水滴型剔透水晶,金银丝百花图案滚边的轻柔云丝头纱抖开,两人各执一边扬起,再缓缓落在夏丽雅头上,将插戴了宝珠、香花的长辫遮住,仅露出巴掌大的妩媚动人的脸庞。

桂嬷嬷只觉得那头纱似一团轻云落在夏丽雅周身,将这位尊贵的异国公主衬得如同上古壁画中姿态曼妙身形妩媚的“飞天”神一般,那么圣洁美丽。

只可惜,皇帝是看不到这样的金城公主的。而这份美丽,也不会持续多久。

不知为何,桂嬷嬷本该觉得欢喜的心情却慢慢沉重下来,涌上一丝不安。不知是眼前这一切美得太不真实,还是因为前面已传来喜乐,以及侍卫手中发出凛凛寒光的剑锋。

林承泽作为迎亲使,一早便准备好,只待吉时。那晚他回到浮碧楼后,自己简单处理了伤口,次日也并未告诉皇帝。好在伤的并不重,他又擅于处理这类伤口,便无甚大碍。

这日他一应准备妥当,时间还早,坐在房中等待时,想到了那位佳人,还有她那个身怀绝技的“哥哥”。论长相,那妹妹绝对是惊为天人。论武功,那哥哥绝不在自己这个武状元之下。而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可他专门向浮碧楼管事打听了安阳是否有这等人物,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再想着那晚皇帝看到的桥上美人,他再度升起疑惑,这安阳,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出色的人物?

但并未多想,沈大人已经派人来通知他时辰到了。

林承泽站起身,一袭绛红色黑边金丝如意云纹锦袍,系一条碧玺银带,头戴金冠,风致楚楚、坦诚朗然。秀如棠棣之华,质若光风霁月。他在崇京便有“菊公子”的雅号,如今朗朗之态,更显其高雅傲霜之姿来。

“林大人这一装扮,京中女子若是见了,怕是更加痴迷了呢。”

林承泽一走出,便听纪东旭玩笑道。

他拱拱手:“不敢当,一切若是妥当,这便出发吧。”

纪东旭收起笑脸,其实心里颇多感慨与埋怨。这等光耀家族之事本该是纪兴业的。也怪自己儿子不争气,竟无眼到迎错了人,害的龙颜大怒,荣耀也让这林家小子捡个现成。要知道,迎亲使的殊荣,当时两个女儿费了多少工夫手段,自己又上下打点了多少才争来的。

一边的沈德松悄声问林承泽:“昨个儿便没有见到李总管,皇上他?”

林承泽笑一笑:“昨日清晨皇上便启程回京了。大人不知吗?”

沈德松与纪东旭对视一眼,笑笑不言。

 

又隔蓬山一万重1

既是迎接公主,又将成为皇妃,这一日安阳戒备森严,从官驿到刘府一路围起布幔,铺上红毡。长街后百米不得有人靠近,但还是有百姓或站在酒楼、商铺高处甚至房顶远望,或踮起脚尖试图从布幔的接缝处一窥这皇家迎亲的气派来。

红衣乐手36人当先吹奏喜乐,后面36太监手持华盖、圆扇等仪仗开道,之后又有宫女持宫灯、花篮、拂尘的等物跟随,最后,一辆紫檀紫金七宝车由八匹骏马拉着,垂下刺绣金莲的红绡纱帐。车壁精雕细刻出合欢、玫瑰、百合等寓意美满的花,鸳鸯、大雁、天鹅、喜鹊等象征忠贞的鸟,甚至还有观景的檐廊,令人啧啧称赞。

林承泽手持御诏,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一队金甲卫队的开道下,于仪仗队的最前方带队前行。周围百姓虽离得远,可还是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不久到了刘府门前,刘府上下张灯结彩,大门敞开,一条红毯直铺进去。而一进院落中,也连日赶造了一座四面八方白檀屋,前后开门,左右双窗,中间横一扇极高的花梨十八扇缂丝彰轩名山的屏风。

夏丽雅将在此屋内接受奉诏,之后,正式从尼婆罗金城公主变为彰轩后宫的妍美人。

夏丽雅从“芳菲”楼中走出,一路铺陈了大红地毯,毯上洒满香花花瓣。阿玛勒、娜托娅拖着她长长的头纱跟在后面,之后几十位侍女、仆从着相同服饰,或捧或抬着一个个朱漆盒子、箱笼紧随其后,那些盒子、箱笼上皆覆着柔软的大红喜字丝绸。

到了第二进院落,尼婆罗护卫队着银色铠甲整齐列队,尽头,白鸿轩戴金色面具,着金色甲衣,没有戴头盔,只以金冠束发,在晨曦照耀下,仿佛尼婆罗神话中,最法力无边的太阳神。

夏丽雅穿过队伍走到白鸿轩身边,朝他笑道:“尼婆罗习俗里,出嫁的女儿要由兄长或嫡姐将她送到夫君身边。孤此行并无亲人在身边,白大人既有皇室血统,也算孤的兄长,便请您陪孤走完这一段吧。”

白丹玛微微颌首,并未拒绝,语气十分温和:“荣幸之至,公主。”

之后与夏丽雅并肩走进第一重院落。彰轩迎亲使便在此了。

夏丽雅抬头看去,红衣侍卫与绯衣宫女整齐站在两边,黑衣的兵士并未着甲,只随身佩剑。所有人都直着腰杆,却垂下眼睛,恭谨而立。

正前方,三位官员模样的男子站在那白檀屋前,当先一人身姿挺拔潇洒,手捧御诏,面带微笑看向自己,十分亲切与……熟悉……

夏丽雅被这个感觉吓了一跳,熟悉?再定睛看去,是的,确实熟悉,正是那晚救自己于危难的那位公子。

这个发现令她突然心跳加速,没来由紧张起来。

而白鸿轩、林承泽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对方。双方眼底皆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恢复平静。

待夏丽雅走近,站在距林承泽三步之遥处,等待御诏。

林承泽上前一步,取出诏书,朗声宣道:“今有尼婆罗金城公主夏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以天下安定、德才容工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今使骠骑大将军、金乌卫统领林承泽奉玺绶,正一品礼部尚书沈德松为副,赐夏氏名为‘欢妍’,立为从五品美人。望尚袛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恪遵内庭之训,钦此。”

夏丽雅跪倒在地,叩首再叩首:“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双手接过御诏,交给阿玛勒保管。

“妍美人,按吾皇要求,您进入此屋换下尼婆罗服饰,代表与故国告别。再往前厅换上彰轩吉服,之后,林大人会迎您登车,即可往崇京而去。”沈德松低声道:“妍美人请。”

夏丽雅点点头,昨日白鸿轩拿来的议程中已经说明,这也是她十分不满的地方。虽然屋内没有男子、内监,可毕竟都是彰轩宫人。要在这些人眼皮下脱掉衣服,再换上新装,叫她如何接受的了?

但白鸿轩说的很清楚,自己只有服从,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收起心底一点翻涌与无奈,在阿玛勒与娜托娅的陪伴下走进了那白檀屋中。

金红双色幔帐层层叠叠从屋顶垂下,逶迤铺陈于地。屋中地上一块巨大的红色瓜瓞绵绵锦毯,厚而绵,脚踩上去似踩在云端。一扇巨大的花梨屏风将屋中隔成前后两部分。一边按尼婆罗风俗摆了乌木雕大象矮几、玫红刺绣孔雀软垫、半人高的花瓶里插满鲜花。金绿双色短衣筒裙的侍女,捧了金盆、金盘侍立两边,目光恭谦地垂下,落在那锦毯中精致的刺绣上。

夏丽雅平展双臂,目光直视前方一面巨大的铜镜。里面华衣的新娘由侍女卸去耀眼宝石,脱下富丽嫁衣,梳成长辫的乌发拆解开披散下来,片刻,便只剩下亵衣与鞋子在身上。

阿玛勒停住手,望一眼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娘娘接受印绶便是我彰轩的妍美人了,尼婆罗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再留在您身上。还是脱掉吧。”

夏丽雅只觉得自己鼻子酸得厉害,眼睛也涨的难受,但是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不让心底里的委屈显露一丝一毫。

“公主?”阿玛勒轻声问道:“若是您坚持,也是可以的吧。”

夏丽雅摇头道:“脱吧,按规矩来。”

于是亵衣从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挺拔的身姿。亵裤离开躯体,那女子最私密的部分就袒露在外。

夏丽雅只觉得自己脸发烧,耳朵发烫,她一动都不想动,只觉得无穷的尴尬伴随着屈辱涌上,虽然,她前一日便知道有这一项。

“美人,还有鞋子。”桂嬷嬷提醒道。

夏丽雅深吸一口气,任娜托娅脱掉了那双木屐和白绢袜。

洁白如上等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女体展露在镜前,曲线堪称完美。多一份则肥,少一分则瘦。配上她如孩童般纯真的眼神、仙子般秀美的面容,这本该十分香艳的躯体,却充满了圣洁,让人觉得多看都是亵渎。

桂嬷嬷上前来,“美人,僭越了。”说罢,仔细检查了夏丽雅的身体,头发、腋下、腿间,在确定她没有任何不妥且是处子之身后,这才放心一笑,又面带喜色道:“恭喜美人。”

夏丽雅虽然不知道她恭喜自己什么,但还是微笑道:“谢嬷嬷。”

“请美人跟老身来。”桂嬷嬷指引着夏丽雅穿过屏风,来到屋子的另一半。

这里香烟袅袅,左边乌木衣架上挂了一件青色牡丹双蝶天水罗上裳,一条碧色鱼戏莲花百褶裙,一件金丝烟柳对襟。那裙褶外是碧色,洒了金粉在上面,里面是娇俏的粉色,缀了细碎的白水晶。下摆以黄、绿、青、蓝、紫五色绣了五层海水纹。这也是彰显夏丽雅从五品的身份。若是正五品,则海水纹上会再绣上吉字纹。

右边一溜儿乌木大箱靠窗而放,箱上整齐摆了一排金盘,盘中各式珠宝首饰齐齐摆在其中,项链、耳环、手镯、臂饰、花钿、步摇、华胜……还有香花,玉兰、玫瑰、牡丹、桃花、丁香、桂花……那么多不在一个时节的花朵满当当盛在一起,令人惊讶。

夏丽雅只扫了一眼便觉得眼花缭乱,按照要求,阿玛勒与娜托娅留在屏风另一端,夏丽雅被两个侍女服侍着穿上云锦亵衣亵裤,再引她坐在孔雀依梅妆镜前为她梳妆。

约莫一个时辰,夏丽雅站在屋门前。此刻她已全然一幅彰轩后宫贵嫔的妆扮。一袭青色衣裙上刺绣象征恩爱富贵的花鸟,满头青丝梳成如意高鬟,一只密镶红宝石金孔雀冠饰戴在正前,孔雀口中衔一串红宝垂在眉间。两侧各插戴了珐琅彩花簪、点翠烧蓝蝴蝶簪,脑后插戴了六根金丝累卷草如意云纹凤头钗,垂下细密的金丝流苏。

桂嬷嬷亲自捧来一双青色彩玉底蜀锦鞋,鞋上绣一对鸳鸯,以黑曜石为眼,而荷花则用粉玉雕刻缀在鞋头,微微一动,那荷花如风拂过轻轻颤抖,精巧别致。

夏丽雅将脚伸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合适,鞋底铺了一层柔软的细棉,又轻软又舒服。

“美人,车子已在门外,迎亲使大人将亲送您一路入京。”桂嬷嬷跪在地上:“恭送妍美人。”

门被打开,天光从外直射进来,晃得夏丽雅一时恍惚。她努力适应,稍后便见林承泽迎着日光向她走来。他的脸俊美无匹,在这艳阳下看得更加清晰。他的笑容温和儒雅,他伸出的手带了诱惑。

夏丽雅不由要将手放在他手心,桂嬷嬷以为夏丽雅忘记了规矩,轻咳一声低低提醒道:“美人只需轻轻扶住林大人胳膊,他送您上车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