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奴婢去打听了,那张氏邀请的城中淑女们戌时便已齐聚在郡守府花园,一齐等着金城公主。张氏也去请了几次,后来公主身边的侍女称公主初来此处,水土有些不服,因此身体微恙,在房中休息,就不出来了。”乌图雅在刘府探明情况后,迅速赶来向白丹玛禀报。

惊鸿一瞥在临月3

“白大人,张氏邀请的城中淑女们戌时便已齐聚在郡守府花园,金城公主身边的侍女称公主初来此处,水土有些不服,因此身体微恙,在房中休息,就不出来了。”乌图雅在刘府探明情况后,迅速赶来向白丹玛禀报。

“那张氏如何安排的?”白丹玛眯起眼看玉带河两岸连绵不绝的花灯,这样繁盛的景象倒映在他眼中,却隔了层清霜般,失了热闹。

“张氏听闻后去请了城中名医,却被侍女拦下,称公主用了尼婆罗带来的药,已安寝了。”

乌图雅回复着,末了又道:“后来张氏还是引领城中淑女们在花园赏灯,并将最精致的一盏‘天姿仙影’送去金城公主房中,供其观赏。”

白丹玛点点头:“你去吩咐哈尔巴了吗?不要让她太晚回去,以免出了什么差池。”

他说着目光落在街市上一些打马而过的公子身上,淡淡而轻蔑地笑了笑:“这城中不少纨绔,但愿她不要给我惹出什么事端。”

纨绔子弟的犬马声色、饮酒六博及鐕核持筹之习素来为人所不齿,更何况狎朋昵友、优伶娼娇之往来。但历来,名城重镇中却不乏此类人等,尤其在良辰佳节之际,总会生出许多事端。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对良家女子的戏弄。

丽雅姆一路行来,其倾城之色引来众人侧目,不过她自幼便知自己绝色,倒也习以为常,只是用心观赏花灯美景,对周遭人等一概不顾。

“公主??”阿玛勒观察了很久终于对她说道:“后面那几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丽雅姆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年轻男子距离她不远,虽锦衣玉带,但面相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酒色之徒。

他们见她回头,立刻发出不怀好意的淫笑,甚至吹了口哨。

丽雅姆面色一沉,心中忐忑,但想着如此热闹街市,他们定不敢有所为,便强按下心中不安,拉过阿玛勒向前走,脚下却是较之前快了许多。

可那几位,也加紧跟上来了。

“公主,怎么办?”阿玛勒一面用余光看跟上来的那些人,一面焦急地小声问道:“他们面色看起来不善,我们又没有带侍卫,还是回刘府吧公主。”

丽雅姆心中其实也怕极了,但她仍强做镇定道:“不怕的,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会乱来的。”

丽雅姆此番话虽有道理,但她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佳节,不仅城中淑女们可外出,那些风尘子女自然也不会错过。

城中不论小家碧玉亦或千金小姐出门,要么父兄,要么家丁,一定会有男子跟随,甚至花魁名妓,也是有护卫护在一旁。

那些男子见她与阿玛勒两个女子相伴,虽锦衣华服,但料想良家女子不会单独出门,加上城中近日多了些优伶,想着估计这美人也是,就无所顾忌了。

此时他们彼此换了眼神,便有其中两个快步上前,一前一后挡住去路,话都未说,一只咸猪手便伸了出去,要抓丽雅姆的。

甫一挨到,丽雅姆如同被开水烫了一般惊叫一声,阿玛勒也反应过来,正要护住公主,只听“啪”的一声,丽雅姆已挥起手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

“大胆!”丽雅姆因愤怒面上绯红,一双杏眼瞪得极大,满眼怒火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大爷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是活得不耐了!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多少姑娘盼着老子看一把呢!”

那男子被丽雅姆的一巴掌扇得更是怒气冲天,而他的同伴一看朋友被一个女人打巴掌,立刻围将上来。

周围有人朝这边看一眼,立即被这群人骂回去:“看什么看,想要命就滚开!”

虽有人对他们欺凌弱女的行为不满,但立刻也有人认出这几位是安阳出了名的“不能惹”,便萌生怯意,装作不见匆匆走过。

丽雅姆一时惊住,只见周遭围了圈不怀好意的男子,阿玛勒被其中一个抱住挣脱不得,另一个一手摸着阿玛勒的脸一面奸笑道:“这丫头生的也不错,今晚让你们尝尝爷儿们的厉害!”

丽雅姆看着阿玛勒眼中屈辱又恐惧的泪水,咬了牙,摸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冲上去冲着那人就是一下子。

趁着对方惊痛,同伴愣住之时,拉了阿玛勒便跑,身后那些人反应过来,连忙向她们追去,还一面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一时间,玉带河畔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这厢,南宫曜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放下筷子的林承泽身上,仿佛随意道:“这样的美景,该是融入其中才有趣味的。子骞,你随朕走走。”

又转向李长安:“你留在此地。”

李长安知今夜会有京中会有探子送来密报,便向南宫曜打了个千儿道:“皇上放心。”

南宫曜点点头,朝窗外再望一眼,林承泽顺着他目光看去,方才的丽人还在。再看南宫曜,只见他面上有一抹极淡的笑意,当下便明白了皇帝此时要去“赏景”的缘由。

那样的佳人,自然是任何人都想拥有的吧。

那样的佳人,恐怕也只有位高权重亦或富可敌国之人,才敢去想拥有的吧。

普天之下,又有谁的权势财富,能大得过眼前人呢?

皇帝想要的,又有谁敢与之争呢?

只是,这样的佳人,若是真的入了宫,那么其他人??林承泽没有敢想下去,回头看一眼窗外桥上的佳人,再看一眼前方的皇帝,紧跟了上去。

这边桥上,白丹玛正与乌图雅说着话,不经意一转头,只见不远处,有一名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这男子一袭福色圆领缺袍,领口袖边绣银灰色的卷草花纹,头上一顶玉冠,看去富贵逼人,神色间不自觉流露的傲气,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白丹玛见他倒是一怔,不是因为那目光,或者这个男子的周身穿戴,而是这男子的样貌。乍看之下,他还以为是任汝默,但再仔细看去,此人与任汝默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不过白丹玛倒还不至于认错,因为他二人气质全不同。就如同那日在普惠大师面前所说,任汝默身上是对“正拥有”的淡然,仿佛坐拥天下般,人间荣华皆不放在眼中,俗世富贵皆无所求。而眼前这个人,白丹玛笑一笑,此人看去虽也富贵高华,却多了戾仄与对“求不得”的执着向往。

那男子见白丹玛一直看着自己,此刻又面露微笑,“啪”地收起手中折扇,回复了一个纡尊的笑容,抬脚要朝白丹玛走来。

白丹玛见对方误会,也不愿解释,又不愿有什么交流,便欲走开。他前脚刚抬,突然,人群中响起沸腾之声,接着歪斜地分出一条道来,正好将那位公子与他隔开。之后,就见两位盛装的丽人不顾形象地奔跑,连带着发髻都有些歪斜,髻上步摇摇摇晃晃,白丹玛实在担心下一刻那些贵重的首饰就会掉落在地。而那奔跑的样子也实在不雅。他再向后看,之间丽人的身后是一群锦衣的公子,一看就知是不良之徒。

可素来该呼救的女子却没有出声,倒是后面那群人喊着“杀人了,杀人了”,不依不挠地追上来。

两位丽人“嗖”地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轻风,白丹玛嘴角抽一抽,痛苦的闭上眼睛。乌图雅也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着那两位美人跑过身边。

看来,白丹玛最不愿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丽雅姆闯了祸,而且还不小。

“大人?”乌图雅低声请示。

“悄悄跟上去吧。”白丹玛叹一口气:“希望哈尔巴赶紧来。”

丽雅姆奔跑着,只见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矗立,四周还有蒸腾的水汽。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已带着阿玛勒跑到了一座桥上。而前方却是在没有路了。

她停下脚步,累得气喘吁吁,已经迈不动步子了。可身后那群人还是不依不舍地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到跟前。看他们的气势,今日自己怕是难收场了。

丽雅姆叹了口气,此刻多少有些后悔自己跑了出来。这样的时刻,她还是清楚,绝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可是,丽雅姆心里也十分的无奈,那个被她刺伤的人,明明没有伤到要害,何必要这样呢。

此时她心中升起的不止无奈,还有远离故土的哀愁来。若是砸尼婆罗,别说是刺伤,就是赐死,这些人都要磕头谢恩。可如今,自己到底不再是公主,而是个“贡品”了。

想到此,她不由落下泪来。

阿玛勒也停下脚步,看了看眼前的处境,心里也害怕起来。

一怕这人生地不熟之处,若那些人真要把自己与公主怎样,他们也没有救兵可搬。

二怕若要为解决此事说出身份,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仅国家颜面无存,更是有碍两国邦交。毕竟这样的事,在有心人口中,又不知会变化成什么样子。

阿玛勒心中几个想法还没转完,那群人已追到眼前,形成半围之势。

她与丽雅姆身后是浮碧楼的大门,面前是越来越近的那群人,两侧栏杆外是玉带河缓慢流淌的河水。她看了看,百姓已好奇地向这边看来,人群中有一道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俩。

她被这目光一震,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我们进去!”丽雅姆片刻间转了几个想法,眼前这座楼金碧辉煌,一看便知不凡,且进出之人穿金戴银,又多有仆从跟随,一看便是非寻常人等可来的地方。

如此,若那群人追上闹起来,楼中自然会有仆从出面阻拦。而且,一般这等场所必有其他出入之地,她寻后门出去应该就能躲过那些人,再不济,她看着这楼高7层,上面安静似是客房,想来定有不少房间,那么自己随便躲在哪间里,想来那些人还不至于搜查吧。

清扬婉兮适我愿2

待李长安在房中燃起白脑香,李承泽已在一方荷塘月色砚中为南宫曜磨起墨来,一只白玉鲤鱼洗在书桌的另一边。

南宫曜执起笔,思考了半晌,似不知如何下笔。

“皇上,这是临帖。”李长安拿来南宫曜常临的字帖来,是王献之的小楷书迹《洛神赋十三行》。

南宫曜挥了手:“不用。”思索片刻,落下笔来。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这是《诗经》中的诗句。

南宫曜笔下体势开张、风格秀媚、行笔连绵,别具风味。素帛的下方,一行小字引起林承泽注意,也正是这行小字,让林承泽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在南宫曜心中的地位,绝对与任何人不同。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李长安随侍一旁,见南宫曜写完最后一个字,忙接过他手中毛笔,又赞一句:“皇上真是好字啊。”

南宫曜不置可否地一笑,正要对林承泽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喧哗之声,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林承泽听着,似是之前自己在大厅所见的那几个男子,不知何故声音越发高起来。

本来此次南宫曜微服出行,行事低调。没有将整个浮碧楼戒严。不曾想这不扰民的举动,今日却扰了他清净。再加上本身因朝中事烦心,以及本来近在咫尺的佳人因大雨失去相识的机会,心中难免不畅。此时听到外面喧哗,更是有些烦躁。

李长安与林承泽都在南宫曜身边多年,知道皇帝最不喜喧哗,林承泽走到门口,正要吩咐侍卫将那些人弄走,南宫曜却开了口:“承泽,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林承泽朝他行了一礼退到门边才出去,李长安后脚追了上来:“林大人,皇上说不理会这些人。但老奴想,皇上今天一定不痛快,要不?”

林承泽对李长安一向客气,私下里交情也好。他从七层的栏杆看下去,只见那几人在大厅里与店主争吵。

浮碧楼是林家在安阳一处隐蔽的私产,没几个人知道浮碧楼后面是彰轩世家林家,当然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这里真正的主人是南宫曜。

浮碧楼其实是南宫曜示意林家设在安阳的一处情报探听的场所,收集周边国家的消息。当然,同样作用的地方,彰轩境内重要城池皆设有,多也是林家,或者说林承泽负责。

林承泽点点头道:“李总管放心,我有分寸。”

林承泽并未直接制止那群人,他隐在二楼,只听下面几人吵吵嚷嚷,叫喊着要搜楼找出凶手等等。

浮碧楼作为酒楼,这样的事情素日里倒也经的不少,管事一般不会亲自出面料理这些事情,都是交给几个手下。可此时与平常不同,掌柜今日亲自在楼里侍奉,于是此刻也出来处理了。

“几位客人还请不要吵嚷,有什么事好好说。”浮碧楼的管事连声劝道。

“伤了我兄弟的歹人跑进这里了!你们赶紧给我搜出来。”当先一人身材瘦小,口气却不小。

“是啊是啊!我兄弟伤的严重,她得赔我们医药费。”另一人一身绿色锦衣,却衬得肤色黯淡。

“什么医药费!咱们不在乎那点钱。抓住那小贱人,一定让她好好尝尝咱们的厉害!”一个男子面色苍白,冷笑道。

“哈哈,王兄,我看那丫头身子骨弱,怕是经不起你折腾啊。”另一人满脸淫笑道:“不过不要忘了兄弟们。”

“赶紧的呀,搜啊!”那瘦小的男子对着管事喝道:“要不我们就自己搜了啊!”他说着就要动作。

“几位客官,还请留步,这可随意搜不得。”管事拦住他们。

“让开!”有跟随的家丁将那管事推到一旁,亮出家伙,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与此同时,整个浮碧楼中也响起轻轻的“咔嗒”声,皇家护卫的弓弩也暗中对准了每一个惹事的人。

林承泽摆摆手,杀鸡焉用牛刀,这样的小事,当然容易摆平。

他身后有人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奴才去解决?”

林承泽点点头:“去吧,尽快解决。不要惹得主子不开心。”

楼下还在吵嚷,那些家丁看浮碧楼的护卫竟没有出现,以为他们知道自家公子们的身份,不由嚣张起来。

“让开让开,别碍着老子搜人。待老子搜出来,你们浮碧楼也得担上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

“窝藏逃犯这样大的罪名,小店可实在担不起。这位小兄弟,说话可要小心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于此同时,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面上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和蔼极了。

“在下浮碧楼掌柜,敝姓张,不知公子缘何要搜楼啊?”

浮碧楼老板张景明,乃是林府总管的胞弟,颇受林府重用。别看他平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其实还有个“笑面虎”的雅号。

“有歹人伤了我兄弟,躲进你楼中,你说我们要不要搜啊?”那瘦小男子叫嚷道。

“什么歹人如此过分?”张老板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是个女人,还带了个侍女,长得很漂亮的!”另一人喊道:“他俩刚刚跑进来的。”

“是吗?”张老板呵呵笑道:“也就是说,几位公子的兄弟,是被一个女人所伤?”他将“女人”二字咬得极重,又好似不经意地环顾了几人连同家丁。同时,也成功将店中客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那几人自然不好当面说是自己调戏女子在先,尤其是其中一人想起,自己的父兄曾多次警告过,在哪里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在浮碧楼惹事。仿佛这楼后的主人,是京中豪门,他们这等边城之人,绝是惹不起的。

“王兄,这浮碧楼好像是……要不我们……”一人低声劝道。

“是什么是!一个酒楼而已,怕它作甚!”不待王公子回答,那个瘦小男子嚣张道:“王兄的父亲可是安阳监察史,王公子要是连个酒楼都进不去,可不是要被人笑话。”

这番话顿时引得其他几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郡守见了王大人都礼让三分,怕它个小小酒楼?”

“那女人伤我兄弟在先,咱们不过是缉拿犯人,搜楼也是应该的!”

“对啊,这掌柜也不看看咱们是谁,能和普通人相比吗?”

那王公子其实也隐约记得父亲提到过浮碧楼有背景,让他轻易不要在此惹事。但毕竟年轻气盛,兼着同伴撺掇,于是父亲的提醒早抛到脑后。

“张老板,”王公子脸上倒还是和气,可眼神却露出不耐烦来,“你也听的清楚,我们是来缉拿伤了我兄弟的逃犯,并非故意寻你浮碧楼的麻烦。识相的,带人随我兄弟们一起。不识相么……”他冷冷一笑,旁边家丁亮出家伙,露出恶狠狠模样。

张老板依旧一副笑脸。“是缉拿逃犯啊?”他的语气却冷冷:“不知王公子,可是官府中人?”

“我……”

“不知王公子可有搜捕令?”

“这……”

“不知王公子所说逃犯,是官府所判?”

“那……”

“如果都不是,请恕在下不能依从。”张老板此时已换下笑眯眯的脸色,而是一脸严肃:“在下素来不那么识相,王公子还请海涵。”

“王兄听他废话什么?”那瘦小男子一劲儿挑唆:“有没有搜捕令,定没定罪,那还不是你父亲说了算的?”

“哦?”张老板似听到笑话一般:“在下不才,竟不知彰轩例法,是王大人可随意更改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