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楚王会来,对于周清华来说还真是有些意外之喜。等到周清华被送到摆了席子的园子里头,容洁才转身回去继续迎客——她今天算是东道主,两位公主和太子妃也都还没到,自然得在迎宾堂那边等着。
不过园子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到场的小姐了。周清华认不全人,只是见着了王瑶禾以及崔锦绣,便跑过去打招呼:“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早?”
崔锦绣穿着石青色绣雪梅花的衫子,文雅秀气,看上去便如弱柳扶风一般。她轻轻道:“我这几日都在家里陪我母亲养病,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借这次出来和你们碰个头。”她温温的笑了笑又掏出几条扇坠子,“我闲着无事的时候编的,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王瑶禾也不客气,认真的挑了一个杏黄色的,懒懒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手巧的,偏还喜欢在我这手拙的人面前现。我才不和你们客气呢。”王瑶禾在这方面的造诣大约只是比容洁好一些,恰好可以装装大家小姐的样子,不过她倒是看得很开,反倒经常以此来使唤周清华和崔锦绣。
周清华也挑了个秋香色的收起来,然后左右瞧了瞧,见人不多便建议道:“要不我们在这附近逛一逛吧。单是在这等着也挺无聊的。”
“唉......我算是瞧出来了,清华你也就是个闲不住的,面上还学的乖乖的。”王瑶禾把扇坠子挂在扇子上,试着小小的摇了摇,露出端庄温文的笑容。
周清华半点也不在意被人拆穿本性,瞥了眼王瑶禾淡淡道:“我这难道不是和传说中‘端庄温文’的王小姐你学的吗?”她故意把“端庄温文”这几个字咬的重了点。
崔锦绣被她们两个互相挖苦的对话逗笑了,抬手用袖子掩着唇笑道:“先去逛逛也好,正好看看等会儿要剪什么花。”
不过也不能说去逛就去逛,周清华还是得上前先和自己的姑姑成王妃说了一声。
成王妃冰雪似的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是喜欢就在这附近逛一逛吧,”她顿了顿又交代道,“也别走远了,过一会儿就开宴了。”
周清华重新行了个礼,这才拉着王瑶禾以及崔锦绣告退。
小道两边沿途都摆着正开着花的花盆。有牡丹、芍药、雏菊、杜鹃、球兰、金盏菊、马蹄莲等等......
王瑶禾认真的瞧了瞧,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们准备选什么啊?”
崔锦绣蹙起秀眉凝神想了想,纤长白皙的手指便指着金盏菊道:“我选这个吧。我在家的时候有时就会用这个泡茶,清凉去火气。”
王瑶禾看了看还在犹豫的周清华,索性便先说了自己的想法:“都说‘牡丹王,芍药相于阶’。要不我选支芍药。”这样一说,她反倒有些兴趣起了,“去那边看看还有什么品种的,我要选支好看些的。”
周清华还没想好要选什么也就顺水推舟的跟着她们往另一边走去,只是后面却忽然来了个穿着宫装的年长女官:“周小姐,太子妃殿下想请您过去一趟,说一说话。”
周清华心中微动,面色却不变,反倒微微笑了笑:“可有什么信物?”要是来个人说句话就跟着走,自己还真是傻子了。
那女官躬身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牌子递给周清华,彬彬有礼的道:“殿下正在厢房等您呢。”
周清华见那名牌并无差错,便对着王瑶禾她们小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跟着女官走过去了。
谢晞云果真正在厢房中休息,她看上去有些疲倦,连那精致的妆容以及华丽的服饰都掩盖不了那种根深蒂固的疲倦之色。而过去那种冰雪女王一般的高傲早已化作了水一般的苍白与憔悴。
只这一面,周清华就知道:她定然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谢晞云抬眼看见周清华进来,轻轻地和左右点了点头。会意的丫鬟轻手轻脚的退了小去,还顺便带上来门。
“不知太子妃您找臣女有何要事?”周清华端端正正的行完礼,这才用恭恭敬敬的语气开口问道。
谢晞云扶着额头低低笑了一声,像是苦笑,等她再抬起头时却还是那种苍白冷淡的模样:“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姐姐,她还好么?”
“多谢殿下您的关心,家姐年前刚刚诞下嫡子,如今正在修养身子,夫妻和睦。”周清华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还有些坏心的故意拿“夫妻和睦”这种词来膈应一下谢晞云。
谢晞云嘴角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影子,仿佛放心了些的样子,也并不讳言自己处境的艰难:“那便好......我总觉得她比我会过日子,如今果然过得也比我好。”阳光从外边透过纱窗照进来,将谢晞云那苍白的脸照的透亮,有一种冰肌玉骨般的美丽。周清华却觉得,如今的谢晞云便好是一尊珠宝堆砌的神像,毫无一丝人气。
这一刻,周清华也忍不住动了动所谓的恻隐之心,她小小声地道:“太子殿下其实心肠挺软的。殿下不妨把话说开,也算是缓和一下夫妻的感情。”话说完周清华就有些后悔了——叫你逞英雄,人家夫妻的事关你什么事?
好在谢晞云也不在意,闻言只是皱着眉头摇摇头,声音依旧冷冷的:“没用的。他心肠是很软,硬起来却也很硬。”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微微笑道:“好了,我就只是想问你点事。你若有事现在就可以走了。”
周清华也没想再说什么,再次行了礼,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谢晞云,只见她神色低着头,仿佛困了一般,面色苍白的很。
没等她关好门往自己原先的地方走去,袖子就被人用不重不轻的力道拉了一下。
“又见面了,小清华。”温软而慵懒的声音被风吹着送到了周清华的耳边。
周清华愣了愣,迟疑的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谢大哥。”声音都是怔怔的。
正抱着琴的谢习风见她这呆呆的样子心中软软的,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然后上前比了比身高:“又长大了一点。以后都不能叫你小丫头了。”他这一笑,衬着那明亮的日光,原先有些距离的面容显得更真切了些,更叫人移不开眼。
第32章 游园会(下)
“你怎么在这?”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同时开口问道。等意识到两人声音同步的时候,便又都笑了起来。
谢习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周清华的头发,感觉到手底下那柔滑的触感,心情一下子便轻松许多。他轻声道:“我来看看我姐。”虽然当初因为谢晞云的所作所为对她失望极了,恨不得没有这么个姐姐,但是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姐姐,见她日子这般艰难,再大的气也消了。
周清华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是太子妃让人叫我来的,就问了点我姐姐的事。”她和谢习风有过几次接触,知道对方还算是个好人,并没有因为谢晞云的事对他有所抵触。她想起谢习风过去的事,忍不住又小心问道,“说实话,你不会是迷路迷倒这里的吧?”
“过去那一点事你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还有,谁说我‘迷路’的?!”谢习风皱了皱眉,有点被人揭穿糗事的羞恼,转开话题问道:“今天准备摘什么花?”
眼见着对方话题转的如此之快,周清华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迟疑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帮你作弊啊。”谢习风很是自然的说道,“反正我们遇见了,不作弊岂不是对不起这运气。”
周清华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你还真对得起这运气!不过周清华倒是真没决定好要摘什么花,所以摇摇头道:“我还没想好呢。”她见谢习风手上还抱着一架木琴,很是好奇,“这是准备送给太子妃的?”这新制的木琴刚刚上过漆,精致玲珑,显然是女子用的。
“没有,学音律的时候闲着无聊顺手做的。”谢习风有些尴尬的转过头,正好看见对面的休息的石桌石椅,“去那坐坐吧,你不是学了琴吗,弹给我听听?”
周清华也没准备揭穿他为什么要制一把女子用的古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谢习风在不远处的石桌边上坐下。
谢习风把琴放在石桌上,推给周清华:“你弹弹看,当然要是弹得不好一定是你学艺不精可不能把责任推给我的琴。”
周清华瞪了他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让她的眼睛看上去灵气十足,谢习风也被这一眼看得有些怔神,只是他一向都是冷着脸所以看不大出来。周清华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不动,声音被风吹得软软的:“你要听什么?太难的我可不会。”她音乐细胞不太好,在现代的时候大合唱都可以跑调最后只能张着嘴巴假唱,如今虽然学了一点,但总的来说只能算得上是皮毛,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谢习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不耻下问道:“你都会弹什么?”这语气,显然是把周清华当做刚学琴、只会几首曲子的小女孩儿。
真是欺人太甚!!周清华气得就差朝他翻白眼,偏偏还要顾忌着自己的淑女形象,只得不去理会谢习风,径直道:“要不就弹一段平沙落雁吧?我最近刚学的。”学得这么辛苦,难得有个听众,不秀一秀心里也实在是痒痒的。
谢习风点点头,用手支着下颚,作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周清华也静了静心,认真弹了一段——这琴弦大约是刚刚调过的,弹起来还算顺手,她不知不觉就把一小段弹完了,只觉得自己这状态可算是少有的好。
结果,作为唯一听众的谢习风却没半句好话。
“还行,不过只能说是平平无奇,全无半点灵气。”谢习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委婉,抬头就是批评。他本来还想摆一下谱,不过被周清华瞪了一眼,只得收敛起面上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弹得流利,显然是常练的。不过,正所谓‘琴者,情也\\\\\\\',你弹琴也是在谈情。偏偏你这琴声不过是在模仿,既没能深刻理解琴曲中的内涵又不能在其中寄托自己的情感,不过只能蒙一蒙那些不懂此道之人。哦,对了,还得在没人对比的情况下。”
周清华心知自己于此道并不算精通,偏古代还挺注重弹琴这种事的。想当初陶渊明不会弹琴还要在墙上挂一把琴,装装门面。礼记里头甚至还有一句“士无故不彻琴瑟”,周清华自然也不能全然不理。所以,虽然觉得谢习风毒舌功底深厚非常刺耳但她还是端正态度认真求教道:“要不你弹一弹。”
谢习风并不客气,将琴拉到自己身前,偏还要多句话:“我很少在外弹琴的啊,今天可是为了你破例了啊。”
天啊,他的嘴巴简直比李初晴的嘴巴还讨人厌!周清华很是不耐,赏了个杀气腾腾的眼神给他。
只是,当谢习风的手指真正在那琴弦上拨动的时候,周清华一下子就静下心来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会倾心于谢习风了。琴为心声,虽然谢习风的嘴巴很毒,但他却有一颗很好很好的心。
优美的琴音自他指尖流淌而下,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竟然是出自同一架琴。而他的琴声绵延不段,静中有动,甚至还能隐隐透出雁鸣之声,叫人心神俱静。
周清华在旁看着他那毫无瑕疵的侧脸和他风中飞扬的几缕乌发,只觉得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谢习风就好像是暗夜中的夜明珠,烨烨生辉。她忽然觉得很有些触动,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那琴声在她心上的某个角落轻轻地戳了一下,心也动了动。
没等周清华整理完自己的感情,谢习风已经停下手。他似乎还没从琴声中缓和过来,语气淡淡的:“怎么样,比你如何?”
“谢哥哥的高才,我怎么比得上。”周清华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很是狗腿的就着茶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谢习风,“要不喝点茶歇歇?”
谢习风瞅了眼那不知洗过没洗过的茶杯以及那不知泡了多久的茶,声音冷了下去:“你知道这是什么茶?”
周清华嗅了嗅,实在闻不出什么,只得愣愣的道:“呃,不太知道。”
“那你还拿给我喝?”谢习风扬起下巴,颇有点傲娇风范的问道。
周清华只得左右瞧了瞧,看看有没有就近的厨房什么的,结果却看见一身青衣的袁焕正被一个青衣宫女带领着朝着谢晞云歇息的房间走去。而原先留在外边看门的几个女官和宫女太监却全都不见了。
袁焕还是老样子,看上去闲适自在,颇有点古代名士的潇洒。他被带到门边,那青衣宫女不知说了句什么就行礼离开了,只留袁焕一个人站在门边上。
周清华想自己从那房间里关门出来时瞥见的谢晞云面上的倦意,心里忽然突地跳了一下。她急忙推了推谢习风:“我们回去看看,我瞧太子妃那边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因为离得不远周清华又是小跑不过去,等她追过去的时候正好是袁焕推门进去,走到谢晞云躺着的床边上。
谢晞云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困极了,竟然半点醒来的样子都没有。
谢习风跟在周清华身后进门,看到这情景面色微变,接着便左右打量了一下,见门内门外居然真的全都没人,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袁焕本就对昏睡的太子妃有些惊疑,见到推门进来的两个人也吃了一惊。他沉默了一下,这才谨慎的说道:“是太子妃派人让我过来的。说是太子欣赏我的才华有话要托太子妃带给我。我见那人说得有理有据,加上还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为了不得罪太子就来了。”他顿了顿,在谢习风冷的快要结冰的目光中接着讲道,“我一见门就看见太子妃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附近连个人都没有,你还真有胆子刚推门进来。”谢习风挑了挑眉。
袁焕脸色却很正经:“在下不过是个小小的书生,家中家徒四壁,又有什么可以被人算计的?”
谢习风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讥嘲的意味:“蠢材!你父乃是户部侍郎,上头曲尚书和旁边沈侍郎都是齐王党的重要人物,怕是早有人瞧你父亲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太碍事了。既然从你父亲身边找不到漏洞,自然要从你这边下手。”
眼瞧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周清华只好出声道:“好了,别吵了,说不定等会儿就要有人来了。太子妃这样子又好像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还是先想好怎么蒙混过去吧。”
正应了周清华的乌鸦嘴,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
周清华想了想,急忙跳上床,然后把床前面的帘子放下来,又和谢习风以及袁焕交代了几句这才比了个自由发挥的手势趴到床上去了。
果然,很快就有宫女敲了敲门,说是成王妃求见。
周清华试着清了清喉咙,尽量把声音往轻冷里头发挥:“进来吧。”她故意说得很轻,让人听不太出来。
门被推开了,成王妃周雪灵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侍女都进了屋子,看见里面的谢习风已经袁焕都有些诧异,最诧异的却是那个领着成王妃进来的女官,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成王妃首先开口:“殿下刚刚派人说是要换一换今日的魁首奖励。不知殿下准备以何为奖励?”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那女官引人过来的借口,周清华趴在床内侧急中生智道:“习风新制了一柄琴,我瞧着颇有意趣,正好可以做今日颁给女客魁首的奖励。”她故意放低声音,模模糊糊的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乏。其他的不若让习风和你们说吧。”
成王妃也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怪,不过只当是谢晞云累到了又或者身子不适,便点了点头道:“也可。”
一旁的女官倒像是有些不甘心,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忽然出声问道:“袁公子怎么在这?”
谢习风咳了一声,沉声道:“我瞧着袁兄颇有才华,所以带来给姐姐看看。好了,姐姐今日身子不爽,我们也别打扰她休息,出去说吧。”
那女官还要再说几句话却已经被袁焕握着手腕用力拉了出去。袁焕面上还带着闲适的笑容,温声和女官说话:“唉,这位姐姐,下次你当差可要注意些。太子妃身份贵重,这门外没人守着怎么行?
女官被拖拉出了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知道,这次的计划自己这一半怕是要彻底失败了。
第33章 余声
等周清华从床上爬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刻钟。
谢习风旁门左道懂的挺多,给谢晞云把了下脉,就嗤笑了一声:“迷药。”这笑声里面藏着的是根本无法说出口的复杂情绪。谢家乃是大越四大公府之一,传下来的家传秘学里头就有一门毒药,结果谢晞云这个谢家大小姐却被那一点迷药给迷倒了。就算他知道谢晞云日子难过,也没想到会难过到这种地步——就连身边的女官都不可靠,甚至谢晞云本人也已经疲累到连迷药都辨别不出来了。这种情形下,他这个袖手旁观的弟弟某种意义上未尝不是帮凶。
“有解药吗?”周清华小心翼翼的问道。
袁焕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眼前的小女孩真是天真到可爱。他像个大哥哥似的摸了摸周清华的头,不顾谢习风难看的脸色将她的头发理顺,解释道:“都说是迷药了。只要睡过就好,没准还能当做是养了一回精神呢。”
周清华放下了一半的心,然后才用自己生疏的安慰技术安慰起谢习风:“你也别担心了。估计这次也是出门在外让人转了空子,下次小心些就好了。”
谢习风静静的看着谢晞云,不知在想些什么,眉梢眼角却是半点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抬眼去看周清华,用纡尊降贵的语气开口道:“你把我的琴压出去了,记得把它赢回来。”
周清华很是迟疑,试着讲道理:“这个,不是我不想,只是我现在回去也挑不到什么好花了吧。”换言之,肯定是赢不了了。
袁焕笑的弯腰,他拍拍周清华的肩头,指着自己道:“他当着我的面说这话,自然是要让我帮你作弊。哎,清华妹妹,你聪明的时候这样聪明,这种时候怎么就这样呆呆的?”
周清华瞪了袁焕一眼,咬着唇道:“我都不知道有什么花剩下了,你也只有一个人。怎么作弊啊?”她这种从不作弊的乖小孩能知道什么啊?
“赏花赏花,你就不知道在这花里头动点心思?”袁焕顺手抽走周清华的手绢,稍微折了折,竟是一朵仿若牡丹的假花。
周清华真心觉得袁焕很神奇——真是上得考场下得厨房外加手艺满分啊。
袁焕把那手绢折成的花递给周清华:“这是我在云州遇上个惯会哄人的公子哥教我折的。”他在外游学的时候认识的人很多,上有那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下又那卖力养家的贩夫走卒。
虽然觉得这折出来的花别出心裁,但周清华还是本能的有点不太信任对方:“就这朵花,能得魁首吗?”那些人眼睛都瞎了吗?下半句话被周清华卡在喉咙里没说。
袁焕却不客气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保证道:“有我在那边,假花也能说的比真花还好。你就放心好了。”
谢习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独自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守在这里就好了。你们就先回宴会上去吧,免得有人问起来就不好了。”
周清华只得捂着脑袋乖乖的出了门。袁焕他摆摆手算是告别,青色的衣袂翻飞,只留了个潇洒无比的背影给周清华。
周清华很是忐忑的回到宴会上,陪着王瑶禾以及崔锦绣说了一通的好话,然后才捂着脸、羞愧至极的把那朵绢花交上去。
王瑶禾摘的是朵紫金色的芍药,很有些欢喜的样子,她悄悄的贴过来和周清华说悄悄话:“我和锦绣逛遍了园子才找到这么一朵,以前也少见,怕是少有的珍品。没想到成王妃居然也舍得拿出来让人挑拣。”
崔锦绣在旁温柔的笑着,语声软软的:“还是王姐姐眼光好。”随即又轻声询问周清华,“你怎么折了朵假花?可是剩下的那些不合眼?”
“呵呵......”周清华傻笑了一下,想要蒙混过关。
崔锦绣善解人意不再询问,王瑶禾却很是好奇的问道:“难不成是太子妃赏你的?”
“算是吧......”周清华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怕她追问,便急匆匆的转开话题道:“对了,男客席那边可是已经把诗词送上来了?”她装作左顾右盼的样子望了望左右。
王瑶禾笑了笑,倒也不再寻根问底,回答道:“是啊。刚刚那边还吵成一团呢,不过公认的最好的三首里面:一首是你李家表哥的、一首是江州来的钱平生的,还有一首是曲阁老的幼子曲元荣的。”袁焕因为中途离场没能赶上写诗,自然没有诗文递上来。
正说话间,那边凑在一起小声商量争执女孩们倒是已经有了结果。成王妃从最前面的安乐公主以及昌平公主手里接过那首被评为魁首的诗。
“的确是好诗,有青云之志。”成王妃静静的看了一遍那诗,对着正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的女孩们微微笑了笑,“可为魁首。”说完话,她侧头和侍女说了几句话,便把那记着诗词和名字的纸递了过去。
恰好男客那边的评选也已经出了结果,成王妃听完禀报,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袁家那位公子提前离席,倒是可以和曲元荣比上一比。”不过她也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只是抬手让侍女去交代结果。做完了这些事,成王妃转头和安乐公主说起话来:“那些才子倒也有些真才实学,可有喜欢的?”她并不想管这些事,但皇帝那边屡屡说起也只能勉强着问上几句。
安乐公主缓缓笑了笑,语声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我原先还以为会看到习风的诗作呢。”
成王妃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一个少女是否陷入爱恋的神情是非常容易辨别的。就好比如今的昌平,她坐在一边默然无语、神态冷淡,显然是早已从对谢习风的爱恋里醒悟过来了。偏偏安乐公主却不一样——她看上去平静沉稳,可那种对于爱情百折不挠的执着显然是不动分毫。
真是奇怪。成王妃淡淡的想,昌平这种初时热情非常受了一点挫折就弃如敝履的性子才是正常的,如安乐这般不管不顾一心坚持才是少见。对比起皇帝当年做下的事,安乐还真不像是皇帝的女儿。
正好此时宣布了魁首的名字,周清华被推了上去,心中虽然很是尴尬但还是装作十分自然喜悦的样子去接过那架木琴。
安乐公主远远瞧着,笑了笑:“清华倒是长大了,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到我腰间呢。时间过得真快啊......”她眉目舒展,仿佛想起了当初那些让人愉悦的事,心情很好的样子。
昌平公主闻言却有些不自然,她看了眼周清华,冷冷淡淡的:“长得还行吧。”她是绝不愿意对周涵华的妹妹说出什么褒奖之词的。
不知是那家的小姐说了什么趣事,那聚在一起的女孩儿都笑作一团,高高低低的笑声就像是各种乐器合唱在一起,让人听了也觉得欢喜。
成王府的游园会也正是结束在这么一阵又一阵的笑声里面的。周清华也借着安乐公主把楚王的玉佩还了回去顺便把事情给说清楚了,终于也算是放心了。
倒是在宫中的皇后听了谢晞云的事情,对着太子发了一回脾气。
“还好这次没出什么事,若真是出了事,别说你面上不好看,便是谢家也不会放过你的。”皇后凤眼挑高,声线冰凉,隐隐带出那种叫人胆颤惊心的薄怒,她的神态居高临下,“容瑜本宫告诉你,妻者齐也。你既然娶了谢晞云就给我好好待她,别再给我耍那些小孩子的脾气。”
太子容瑜坐在皇后的下首,看上去苍白而消瘦。他的目光自皇后那绣着凤鸟的凤袍掠过,自嘲般的笑了笑,并不答话。
皇后见了更是生气——这样一个没心没肺还一门心思和她作对的儿子,简直是叫她无从下手。她忍不住有些灰心:她若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何苦要这般辛苦?不过皇后到底不是那种轻易灰心的人,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试图和容瑜讲点道理:“本宫知道你对当年的事很气恼,可这和晞云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一个爱你爱到甚至愿意拿自己性命去做赌注的女人。她那样爱你,你就不能对她宽容一些?”
容瑜的眉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动了动,他终于开口道:“母后,那当年谁又对我宽容过呢?”他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他不过是个少年人却有着中年人的愁苦与无奈,“我是这样懦弱的人,没法子对你或者昌平怎么样,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无视我的妻子罢了。”
皇后冷着脸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那精雕细琢出来的美丽妆容就好像结了一层冰:“够了!本宫也不想和你在这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今天你给本宫早点回东宫,和谢晞云说说话,多陪陪她。至少,你得给本宫一个嫡皇孙。”
容瑜也冷下了脸,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皇后听了几句话,便站起了身,根本不愿再和容瑜说话:“你父皇那边还有事,本宫要先走了。”
皇帝要炼丹服药,皇后自然是要作陪的。
其实,容瑜有时候也很佩服皇后。陈贵妃那边送了个道士,皇后就陪着皇帝炼丹。这固然有皇帝制衡的想法在里面,当时皇后本人却有着一种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的坚韧意志。
只可惜,容瑜却并不是这种人。他这一生,不过是水上的浮萍,随波逐流罢了。
第34章 崔家
周清华回去之后先去和周芳华说话——虽然她和周芳华关系不好,但周芳华要真嫁给楚王当侧妃什么的,整个周家都要没脸。如王皇后、陈贵妃这样的世家嫡女之所以当初嫁给今上做侧妃不过是因为当时今上乃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又无所谓的竞争对手,侧妃不过只是个跳板,一入宫门就可再升几级。
这样一想,周清华反倒有些庆幸周芳华这家伙还有一点脑子。不过事实证明周清华实在想得有些多,她这个被害人时刻担忧焦心偏偏周芳华这个当事人却早已经把那事给忘在脑后了。
“你怎么来了?”周芳华正在抚琴,琴声悠悠,虽比不上谢习风但却明显已经算是登堂入室胜过周清华良多了,整个人在夕光之下看着便恬静清美。
周清华真心想去哪里找个尼姑把整天装仙女儿的周芳华给度化了。不过她还是端正态度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在游园会上遇见安乐公主,把楚王的事情和她说清楚了。”
“那楚王岂不是还要找我麻烦?”周芳华吓得花容失色,很是担忧的样子提出自己当初打听到的传言,“我听说楚王府上一年纳的侍妾就有数十个。”
“四姐姐放心吧。”周清华叹了口气,“马上就要殿试了,以柳公子的学问虽进不了一甲但二甲应该也是有数的。等他入朝为官,就算是楚王也担不起强抢臣妻的名声。”
提起自己的未婚夫,周芳华也像是小女孩似的微微红了脸,语气斯文有礼,委婉道:“那就多谢五妹妹了。我这做姐姐的也没能帮上忙,这次又麻烦妹妹。若是改日有什么姐姐我帮得上的,尽管来找我好了。”
虽知道是客套话,周清华还是姐友妹恭的点了点头:“那妹妹先道声谢了。”说着抬头看看天色,笑着道,“时间也不晚了,不打扰四姐姐你练琴了。我先走了。”
周芳华眼见着周清华出了自己的房门,才变脸似的冷下脸来:“还真是好妹妹。就这么点事还要忙着撇清,难不成我被楚王盯上她就能得了好处不成?”她语声轻软,却偏偏透着一种寒冰般的冷意,“若不是马上就要出嫁,不能有什么变故,我还真不想和她互相恶心了。”
身边的丫鬟橘书实在有些无语:你把这事推给人家,难不成还不许人家推回来?不过她还是柔声安慰道:“小姐还是别想这些了。上次不是答应了柳公子要给他绣个荷包吗,不如先描个样子?”
周芳华蹙了蹙眉,懒懒道:“那东西你看着做就行了。”她伸出自己那一双纤纤玉手:因为保养得宜,这双手白皙而纤长,如同美玉雕就,没有一点瑕疵。周芳华惆怅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么一双手,哪里能像下人一样去做那些粗活?听说柳家家贫,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做主子的不过是吩咐一句罢了,丫鬟却还得熬夜赶工。不过到底还是贴身侍候的丫鬟,橘书还是认真的应了,又开口问道:“刚刚孟姨娘那边还让人来请小姐,小姐可是要去?”
周芳华姿态优美的打了个哈欠,语调依旧带着一点没消去的慵懒:“这么晚了,跑来跑去也麻烦。你让人和姨娘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有些累到了,明日再去看她。”想着左右没事,周芳华又坐回古琴旁边,继续抚琴。
而已经被两姐妹丢在脑后的楚王此刻却在齐王府上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