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玫精致的脸庞在这一刻竟显得狰狞异常,她狭长的眉线像是一道犀利的闪电,直刺李瞳的心窝。
她想起那个车祸发生的夜晚,那晚的闪电也是这般的刺目渗人。
所有人没有安慰,只是叫嚣着“把那个晦气女人的拖油瓶赶出李家。”
是李墨用他小小的亦是颤抖着的身躯,把她护在了身后。李家长子意外过世,李家唯一长孙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李瞳被顺利留下了,这么些年,虽受尽白眼,但终无需在风雨飘零。
她想过的,有一天定会被这样质问。只是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驳。
她的确,是李家毫不相干的米虫。
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李瞳和李玫已经对峙良久。李瞳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人,忽而得到一丝喘息。
她逃也似的挣开了李玫的手,夺门而出…
李瞳快步的走着,外面空气清凉,甚至还飘着菜香。她好像有些饿了,脚步是越发的虚软,可是她一刻都不想停留。
她低头在手机上快速的按下李墨的号码。她必须要告诉他,她又搞砸了。这些年,她什么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可唯独在和李家人好好相处这件事上,她屡屡失败。
好在,李墨一直都以坚定的姿态,站在她的身旁。
就像那一年她执意要去学唱戏,原本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愣是被李家上上下下一众女人添油加醋到仿若天理不容。
她们一逮着机会就讥嘲暗讽,一度让李瞳觉得自己在那个家已经无处容身。
是温润的李墨,在家里发了火。
她从未见过李墨这样,他抬脚就踹落了茶几上的整套紫砂壶。
紫砂“咣当咣当”在地上炸开的声音,直至今日,还时常响彻李瞳的梦中。
李瞳问过李墨。
为什么明明不是亲兄妹,可是她却可以得到他这般庇护。
李墨沉思良久,才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叹。
他说“那一天你失去了妈妈,我失去了爸爸,我们的悲伤才是可以同等称量的,旁人再伤心惋惜,都不会像我们这般深切的痛,李家是个人情淡漠的地方,你却让我看到了有血有肉的鲜活。”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真情流露的话,李瞳自是动容,可是在冷漠的人情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不喜形于色,她只是伏在李墨的肩膀上玩笑“哥你当这是卖猪肉呐!”
“可不就是卖你这头小猪。”
…
李瞳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她回神,那头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
“嘭!”的一声,不久前从徐小海的脊梁下幸免于难的鼻梁骨再次撞上了硬物。
不同与徐小海身上那股子淡淡汗味,此刻鼻尖萦绕的,是淡雅至极的青草气息,干净的让人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知是自己饿得双腿无力,还是反弹回来的力道实在是太大,李瞳一个趔趄,就向后坐倒在地上。
最先落入眼里的,是那双带着简洁的爱尔兰风情的皮鞋。
像是也被吓了一大跳,那人忍不往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耳边是悠淡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不甚陌生,可是李瞳的心竟为这莫名其妙的归属感颤了颤。
她抬起了头…
【抱歉,发晚了】
谁在孤单中流浪,谁在哭泣中笑场6
竟是林言澈。舒欤珧畱
他双手都抄在裤袋里,深色的西装在灯光下像是镶了金边一样。
李瞳双手撑在地上,仰着头。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刚进子英军训那会儿,她们一群姑娘大晚上坐在绿茵场上看星星的场景。
就是像现在这样,遥遥相望。
这个男人的晶亮的瞳孔,渲染上灯光,沾染着酒精,与星星无异嫱。
“你没事吧?”林言澈又问了一遍。
在他冷漠的声线里,李瞳只觉得他颀长的身影变得愈发的傲然。她瞬间就回了神,即使这个男人,近在眼前,可是她这一眼,终究是望不进他眼底的深情。
她垂了垂脑袋,一丝失落浮上心头镪。
在她怔忪的那一瞬间,林言澈抽手,拢了拢他西装上那唯一一颗扣子。他蹲了下来,单手枕在膝盖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小姐,我问你,你有没有事?”比起刚才的温和,他的语气里,明显的多了一丝不耐。
“我没事。”李瞳下意识的摇摇头。
即使臀部那块骨头是碎裂了一样的疼,比当初从徐小海单车的后座跌落下来时的疼更甚。
“你,真的没事?”林言澈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自是没有落下她胸前那块绯红。
隔的这么近,他的鼻子甚至可以嗅到那一丝清冽的红酒香。
李瞳顺着他的目光,也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再看到自己身上的那块酒渍的时候,她忽然知道林言澈为何将同一句话问了一遍又一遍。
怕是,他把她当成了大酒鬼。
的确,,她这样带着满身酒气,横冲直撞的样子,可不就个大酒鬼的样子。
她有些窘迫的再次摇头,她的身子一倾,拍了拍自己手上那并不存在的尘土,想要站起来。
林言澈的手很自然的伸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
那层纤薄的白纱,隔不去他掌心的温度。
“谢谢。”李瞳张了张口,能够吞吐而出,依旧只有这两个字。
好巧不巧,这场景,竟和多年前的那个画面重叠了。
她记得,当年的对白也不过是一句“你没事吧”和“谢谢”。
那句“你没事吧”他说的满是笑意。
而那句“谢谢”她说的却是小心翼翼。
她不敢将嘴唇开启的太多,那么小小年纪的她,竟已经知道面对大男生的时候要如何遮丑。
遮丑,也许是每一个女孩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孩时的本能。
李瞳只记得当时自己脑海里唯一一个叫嚣的念头,是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明晃晃的牙套。
而少年春风般的笑颜,像是一帧定格的画面。
她这一记,竟是十年。
是的,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正好十年。
那一年,李瞳刚升初一,带着还未完全消退的婴儿肥,绕着丑陋的牙套,是个落在人海里都找不到的姑娘。
那一年,少年意气奋发,已是闻名子英的校草,多少姑娘费尽心思,却走不近他的身旁。
那一年,他们相遇了。
在那场缠绵悱恻的春雨里,她一脚踩上了石阶上的青苔,滑倒在他的脚旁。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相遇。
就像此刻,亦不是一个美好的重逢。
待到她站稳,林言澈自然的就松了手。
李瞳望着这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又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如星光消退般黯淡下去的面孔。无言以对。
林言澈挑了挑眉。
“还有事吗?”他问。
李瞳摇摇头,快速转了身。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她走的格外经心,仿若这样的经心真能够让她步步生莲。她甚至都不管,后面的那个人是不是还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只想着,要故作姿态。
“喂!”身后忽然传来了林言澈的声音。
李瞳惊喜的转过身去。
他的目光,是落在她这边的方向,可是明明,又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在远去。
他招了招手,却不是在和她打招呼。
李瞳有些尴尬的回身。
有一个男子,正穿过侧边的旋转门走进大厅,他的手机贴在耳边,似乎正讲的热火朝天。
李瞳一时间竟站着没动,那个男子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直到,她听到他们在身后攀谈的声音,她才像是死了心。
她快步出了大厅。
李墨的电话正好过来,她接起来,借口衣服上的酒渍去不掉,得回去换衣服才得以脱身。
哥哥在那头有些失望的声音让她觉得内疚,她立马讨饶道“等你结婚那一天,我一定穿的美美的去给你捧场,今天,就放过我好不好?”
“我哪是不放过你,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到宿舍,又要偷偷的伤心。”李墨的声音,即使隔着紊乱的无线电波,却还是又蛊惑人心的力量。
李瞳在这头站直了身体,调笑道“我才不会伤心,忘了你妹妹是练过金刚罩铁布衫的吗?”
李墨这才像是放心挂了电话。
夜,竟已经这般的黑。不止黑,还沉。
一颗星星都没有,就好像风雨随时欲来。
她这才敢肆无忌惮的再回头看一眼,大厅里灯火通明,却已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奈每一次正面交锋的时候,都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似乎老天爷就是为了让她在他面前出丑才安排了相遇,所以让他在她精心准备的重逢里提前退了场。
她始终都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去认识他。
李瞳没想到,再回神的时候,会看到徐小海。
他站在帝都大门的不远处,身后是一排黑的发亮的轿车。李瞳不确定徐小海是不是从这豪华车队的某一辆中下来的,因为他这身装备是真的让人无法让人把他和这豪车联想在一起。
不是傍晚时的那身运动装,可是李瞳觉得,这还不如那黑色的运动装来的正经。
那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半退不退,顽强的长在他的腰间,他头顶上那顶鸭舌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是即使这样,李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那顶鸭舌帽还是她送给他的。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露出那双桃花眼往这边望过来。
李瞳挥了挥手,力道极大。
徐小海只回头看了一眼,李瞳看不清他的身后有什么人,只见他很快就不管不顾大步流星的朝着李瞳的方向走过来。
徐小海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李瞳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给他机会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只是说“徐小海,我们去吃火锅吧,很辣很辣的那种。”
林言澈看着白子良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也看到那个女孩儿一步一步姿态扭曲的朝着大门口走去。
那样跌倒,怎么会不疼?
她回过头来时失望的表情他尽收眼底,这精致的侧脸,还有这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摆,摇曳生姿的黑发。
是她…
林言澈记起,这是刚刚在公交车上的那个女孩儿。
“这不是那天唱京剧的那个女孩子吗?”白子良边走边回头。
“谁?”
“就是唱《贵妃醉酒》的那个姑娘,你还别说,唱的是真好。可惜那天你走的早。”
怎么又是《贵妃醉酒》?林言澈拧起了眉,刚刚在屋里尹修那小子还说起呢,他是醉了,非得让笙歌现场再给唱上一段,宋华楠好说歹说,才给哄停下来。
“进去吧。”林言澈的脸上似有些不耐了。
白子良来晚了,自是要被尹修他们一群人捉弄,他倒也豪爽,先自罚三杯赔礼道歉。林言澈环视一圈,发现笙歌不在屋子里了。
正想着,就见包厢的门又被推开。
叶笙歌站在门框里,长发慵懒的散在胸前,刚才那个女孩儿乌黑的发质,和笙歌多像…
“哟,这是谁啊?”宋华楠略显惊喜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林言澈这才看见了站在笙歌身后的李墨。
“我上个洗手间,捡着这么一宝儿。”笙歌的声音带着笑,她扬手拍了拍李墨的肩膀。
“都想着见笙歌呢吧,你们来得早都还不如我碰的巧。”李墨笑着,一一和大家点头示意。
“你不是和新娘子一家在楼上吃饭吗?怎么下来了?”
“我妹妹先走了,我这不想下来看看她,没想到就遇着笙歌了。”
“哟,瞳瞳今天也来了,这么难得?”尹修惊呼一声。
李墨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难得,可是还是搞砸了。他想起刚刚在来的路上,笙歌和他说起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一幕,他就知道那个傻丫头一定是又受委屈了。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除了嘴硬点儿,她还有什么本事。
“都没有听说过李墨你还有妹妹。”一旁的白子良接话。
“你孤陋寡闻了吧!李墨那漂亮妹妹啊,现在可是子英校花的第一把交椅,和笙歌当年是一个级别的。”
“这么美?不够意思了吧,都不见你带出来?”
“带出来干什么,让你们这群色狼惦记吗?”李墨笑。
“好好说话,谁色狼了,我们可都是正经的良家妇男。”
“也不是都是,孤家寡人在哪儿一声不吭的坐着呢。”
林言澈无辜中枪,他抬起头没好气的瞪了尹修一眼,这小子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他吧。
“要不把瞳瞳介绍给阿澈吧?”华楠忽然提议。
“宋华楠!!”
林言澈和李墨一齐大喊一声,喝止了他的后话。
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喜欢阿澈和瞳瞳的妹纸们冒泡吧冒泡吧冒泡吧~~~~】
谁在孤单中流浪,谁在哭泣中笑场7
火锅店里,那一团一团的热气冲上来,眼前雾蒙蒙的。舒欤珧畱
可是,徐小海那张扑克脸隔着雾气还是格外的清楚。这男人,最近摆谱摆的越来越频繁。
李瞳没有理他,她只觉得徐小海就像是小孩子,越哄越来劲。
她只顾自己将勺子伸出去,从温温沸腾的汤底里捞起一个丸子。
今天吃火锅的人不多,所以他们两个人占了这么大一张桌子老板也没有说什么。徐小海端坐在圆凳上,鸭舌帽帽檐捋到了后脑勺,他双手抱在胸前,嘴唇抿地紧紧的,脸也是绷得紧紧的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