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工厂效益一天天下滑,终于到了破产边缘。工厂里流传着厂领导各种致富传闻,这些传闻被编得有鼻子有眼,成为工人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生活中的困境加上各种或真或假的传言,让大部分工人都积累了一肚子火气,老康跳楼成为众人发泄怒火的导火绳,愤怒的工人们涌进办公楼,砸烂玻璃和办公用品,将几个厂领导全部围在小会议室。
代红躲在三楼女厕所里给秦阳市政府办公室打了电话,报告厂领导被工人围攻的消息,随即又打了110报警。
这些年是国营企业破产、转制集中期,市委市政府最怕接到工人聚集闹事的消息,赶紧组织人员,到铁江厂来与工人座谈。
工人越聚越多,事件的带头人熊恒远被杨中芳拉出了人群。杨中芳埋怨道:“就你能,能得不行,把厂长的车都砸了。一辆车几十万,把你杀了买肉都赔不起。”
熊恒远在国营厂矿工作了几十年,习惯思维让他感觉对抗厂领导后自己肯定闯了大祸,发泄怒火后,沮丧地低垂着头,不说话。突然,他抬起头,道:“刚才过来打架的是侯沧海,他怎么会在厂里?”
熊小梅和侯沧海站在不远处。眼见着康叔跳楼与传说中的跳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熊小梅紧紧挽着男友,希望能从男友肌肉发达的胳膊里吸取一点力量,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她眼见着父母朝自己走过来,也没有放开手。
熊恒远与几个保卫较量一番,虽然最后和侯沧海一起占了上风,脸上仍然留下些痕迹,特别是眼睛有一圈青黑,如单眼大熊猫一样。他瞪着侯沧海,道:“你怎么在这里?”
侯沧海道:“昨天有事耽误,今天才到厂里,正好看见你拿着棍子在跑。”
这个回答毫无破绽,熊恒远疑惑地望了一眼妻子。
女儿铁了心要跟着侯沧海,杨中芳早有想要妥协了,今天正是一个好机会,道:“侯沧海,你刚才打架,受伤没有?”
“没有受伤。我年轻,体力正好。”侯沧海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道:“我们回去吧,这种时候不要再当出头鸟。”
杨中芳担心地道:“刚才熊恒远砸了车,会不会惹大麻烦,那个车贵得咬手,让我赔偿就是大麻烦。”
侯沧海在黑河镇担任党政办副主任,见识过好几起原因不同的集体闹事,对于政府处理这类事情的原则很熟悉,道:“工人闹得越凶,就越不可能让熊叔赔钱。原因很简单,好不容易平息的**,谁愿意再去挑事。但是我们不能再去打砸办公室,若事情闹得太大,被当成典型就划不来了。”
熊恒远还不想走,被杨中芳拼命拖着回家。杨中芳拖不动时,熊小梅也帮着推。在半推半拉的情况下,熊恒远回到家里。
“我是个逃兵。”熊恒远站在窗口望着厂区,有点沮丧。
这时,厂区燃起了大火,然后一辆辆消防车和警车开进厂区。
这是一场起于老康跳楼的**,跳楼是火星,挑动火星的是熊恒远,真正燃烧起来还是许许多多干柴。
分管工业副市长为了解围,来到了工厂与工人们座谈。双方没有谈成,一言不合,工人们一拥而上,将分管工业副市长揍了一顿。副市长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从工人包围中解救出来时格外狼狈,眼镜被打掉,头发乱成鸡窝,上身衣服被撕掉。
直到市委书记过来对话以后,事态才在凌晨两点钟彻底平息。
事情闹得这样大,传言公安要大规模抓人,熊恒远在杨中芳力劝之下,第二天还是离开了秦阳,到大女儿家里去避避风头。
在长途汽车开动之前,杨中芳道:“我给大妹说了,她让你去住亲家的空房子,这边事情处理好了以后,你再回来。”
熊恒远抬头看着站在远处的熊小梅和侯沧海,道:“侯沧海打架还有点凶。”
杨中芳道:“我准备把大妹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侯沧海到秦阳就住在大妹房子里,免得到外面开宾馆。”
熊恒远习惯地道:“不得行,不准他进屋。”
杨中芳对固执的老伴恨得牙痒,道:“他们住宾馆,如果有点小动作,被警察查到了,两个人一起完蛋。女儿会恨你一辈子。”
熊恒远愣了半天,这才让了步,道:“好吧,让他进来住。”
当汽车开动之时,熊小梅紧走几步,塞给爸爸一个信封,道:“这是一千块钱,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要节约。”熊恒远拿过信封,放进衣袋里。熊小梅道:“爸,你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拜托不要冲动。”熊恒远不耐烦地道:“不说了,我走了。杨中芳,老康大夜那天,你要记得送点钱过去啊。”杨中芳道:“这些事情我晓得。你要记得吃高血压的药。”
客车开走后,熊恒远一直望着铁江厂方向。他为这个厂付出了青春、汗水甚至还是血水,为这个厂感到自豪和骄傲,将这个厂当成这个家。现在,他对这个厂充满了失望,还亲自砸了厂领导的车。
客车越走越远,熊恒远感觉自己是一只丧家之犬,虽然痛恨那个厂,可是真要离开那个厂,还是觉得人生虚无、灵魂已经安定之所。
第二十五章 陈华捉奸
客车开走,杨中芳不停抹眼泪,道:“你爸是闯祸精,砸坏了车,把房子卖了都赔不起。”
熊小梅见母亲伤心,松开了侯沧海胳膊,挽着母亲,安慰道:“没事,侯沧海分析过,事情闹得越大,我爸越安全。”
杨中芳道:“是不是哟?”
侯沧海点了点头,道:“凭我的经验确实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政府机关办事的传统。厂里维护稳定是第一位的,绝对不会为了一台小车重新把工人们激怒,只能是自认倒霉。”
听到侯沧海肯定的回答,杨中芳心中好受一些。
熊小梅所住的楼房有一种混合着悲伤和疯狂的怪异气氛,悲伤是为了老康跳楼,疯狂是大家在办公楼将平时高高在上的厂领导和市里大官痛打一顿,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但是,恶气发泄出来以后,回到家里,依然没有解决困顿的经济。
在家里,熊小梅忙着为侯沧海收拾房间。如果没有康叔跳楼的阴影,她会觉得十分幸福,只是从小就熟悉的老邻居跳了楼,父亲躲到他乡,让她无法高兴起来。
杨中芳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准备为侯沧海做一顿好饭。她早就想修复与侯沧海的关系,只是做不通丈夫熊恒远的思想工作。如今侯沧海帮那个固执老头打过架,算得上一个机会。
不断有邻居进来通风报信,讲述厂里的处理情况。
到了晚上,整个事态平息。
秦阳市宣布了尽快出台铁江厂改制方案,由厂工会向跳楼自杀者家属表示慰问。至于砸烧办公室行为,秦阳市宣布成立调查组,进行彻底调查以后再进一步处理。听到“再进一步处理”这几个字,熊小梅觉得大事不妙,担心被秋后算账。侯沧海详细分析了整个处理过程,肯定道:“我觉得没有大事,若真要抓人,早就动手了。估计还是找个台阶下,或者说是一种警告,应该不会为了此事再来抓工人。熊叔只是敲了车,没有进办公室烧火,后面的行为比敲车严重得多,既然不处理后面的工人,更不会处理熊叔。”
事实证明侯沧海的推测是正确的,到了七月,秦阳二中放假,秦阳市加大推进工厂改制的力度,再也没有提及那一次群体**件。
自从发生老康跳楼以后,侯沧海来到秦阳便住进了熊家。住进熊家以后,他发现住进熊家太难受了。打架事件虽然拉近了两家关系,可是并没有解决两地分居这个事实,事态平息后,熊恒远和杨中芳不知不觉中又恢复了原本应有的态度,话很少,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特别是在七月的一个周末,因为熊小梅要在暑假跟着侯沧海到江州,这让熊恒远和杨中芳满心不高兴。周六整个晚上,四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两个小时电视,熊恒远和杨中芳只跟侯沧海说过三句话,第一句话“吃饭”,第二句话“明天什么时候走”,第三句话是“睡觉”。
星期天,离开熊家的时候,侯沧海觉得解除了身上禁锢,走路轻快,笑容满面,他差一点就哼出了“解放区的天,是明郎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这首歌。歌声刚要出口,他想起熊小梅还在身边,不可太过忘形,赶紧闭紧嘴巴。
熊小梅挽着侯沧海胳膊,喜滋滋地道:“你要请几天假,我们和陈华陈文军一起旅行一次。”
侯沧海道:“暂时还不能公开吧,陈华还没有明确与冷小兵分手。”
熊小梅疑惑地道:“既然和陈文军好了,为什么不及时与冷小兵分手?”
侯沧海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侯沧海对陈华算是有了深刻了解,这个女孩子和熊小梅相比,心机深沉得多,也要坚强得多。他并不反感这种心机,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喜欢过简单快乐的生活,陈华所有的心机和坚强都是为了自己有更好生活。从这一点来说,陈华是一个坚强自立的女孩子。
客车于下午三点到达秦阳,到达秦阳以后,熊小梅在公用电话亭兴致勃勃地给陈华打了传呼。几分钟后,传呼回了过来。
熊小梅道:“我放暑假了,刚刚和侯沧海到江州,晚上有空没有,把陈文军约出来一起吃饭。”
陈华道:“你要在这里住多久?暑假都在这边,那好,你抽时间到我宿舍住几天。今天晚上我没有空,有特殊安排。”
放下电话,陈华又将那个纸条拿出来研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纸条上抄着来自于冷小兵手机中的短信。这一条短信很平淡也很正常:“六点半播报:建议股市持仓,00xxxx?00xxx?00xxxx”。炒股在江州社会生活中是一件时髦的事情,一个人不炒点股,在酒桌上往往会被视为异类,陈华平时也炒股,当初并没有意识到这条短信有什么异常,出于对推荐股票的好奇,查了一下股票的名称。居然是:“星期天,东方宾馆,二六三”?。
陈华早就觉察到冷小兵近来行为异常,拿到这条短信以后,立刻给在派出所工作的老乡打去电话。她一直在寻找着脱离冷小兵又不至于让冷家过于报复的机会,冷小兵的行为倒是一个天赐良机。
陈华换上行动利索的短裤和运动鞋,在派出所不远处等到了老乡杨亮。杨亮看罢短信,竖起大拇指,道:“这个冷小兵真是机灵人,想到这个办法。你更牛,居然能破解出来,你不来当公安,我觉得可惜了。”
陈华苦笑道:“也没有什么,主要是他近来表现异常,我早就警觉了。有两次衣服有带了一根红色长头发,这两根头发我都收着,应该是同一个女人的。”
杨亮与陈华皆从偏僻小区城来到山南第二大城市江州,在两年前参加同乡会时认识的。杨亮妻子也是老乡,与陈华家是住得很近的街坊,有了这层关系,陈华就称呼一声杨哥。这两年陈华与杨家走得挺近,关系很不错。
杨亮将写有短信的纸片还给陈华,道:“查到现场以后,可以用涉嫌嫖娼让他名声臭掉。”
陈华摇头道:“杨哥,我和冷小兵毕竟处过朋友,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你抓个现行,录个笔录,我借机把这层关系断掉,从此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
陈华与冷小兵走到一起处朋友的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杨亮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大学时谈的恋爱,骂道:“这些大城市的男男女女,表面上光鲜活亮,满肚子男盗女娼,校园里谈的恋爱,被社会一染就变成这样。”
“这次就有眼无珠,上了当,下一次我要打起手电筒来认真挑选。”陈华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这样不符合办案要求吧。”
杨亮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规定?”
“我在宣传部经常能看保卫处的稿子,用点心,自然就记住了。”?陈华又道:“他们约到六点半,你估计七点钟左右过去,准能抓到现形。”
杨亮算了算时间,道:“太早了吧,有可能还没有做。七点半钟,我们进去,时间才差不多。”
陈华红了脸,低着头,道:“冷小兵是银枪蜡头,七点钟就够了,太晚了就捉不到现形。”
杨亮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你从宾馆出来前十分钟,给我打个电话,但是我不接。”陈华拿出一个新手机,将手机号码交给杨亮。
谈完事情,杨亮看了看时间,站在街边用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所里走了出来。杨亮道:“我得到一个线索,有人在卖淫嫖娼,你去带上相机,我们一起把人逮回来。”
小伙子道:“就我们两人。”
杨亮瞪着眼睛道:“你跟着我来就行了,有人举报嫖娼,所长知道这事。”
每个派出所都有罚款任务,抓这种卖淫嫖娼是完成罚款任务的很重要手段,派出所的民警都知道此事,小伙子也就不再多问。
七点钟,杨亮、年轻人来到东方宾馆,杨亮管治安,特种行业的人大多认识他。
冷小兵躺在床上,道:“昨天喝了酒,身体不舒服,下次绝对能坚持半个小时。”每次约会,冷小兵都会找各种借口为了自己能力不行找借口,女子习以为常了,笑道:“你其实可以做一种手术,挑断下面的一根小神经,然后就没有这么敏感了。”冷小兵最怕别人揭到这个短处,愤怒地道:“我今天就是累了,改天我绝对能做半小时。”
这时,外面传来的开门声。随后,上了铁链的房门就被打开。
杨亮身着警服,径直走进屋。眼随其后的小伙子手里还有摄像机。杨亮道:“都别动,派出所接到举到,这个房间有人卖淫嫖娼,不要动,我不管你是谁,跟我到派出所去。”他看了一眼女子,果然是一头红头发。
冷小兵是市国土局干部,遇到这种事情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变成了屎,满脸沮丧地道:“我们是在谈恋爱,不是卖淫嫖娼。”他拿出手机,想给学校保卫处梁处打电话。梁处长以前是地方公安,现在也是警察编制,应该能找到熟人通融。
杨亮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指着埋在被窝里的女子,道:“你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等到女子回答以后,杨亮又拿着身份证进行对比,脸色缓和了下来,语气也不那么严厉,道:“把衣服穿上,跟我们回派出所,把事情讲清楚。”
杨亮带着冷小兵和红头发走出了宾馆。在出发前,他拨了陈华电话,接通了,依约没有通话。
刚走出宾馆门,杨亮就见到陈华和一个中年妇女并肩而行。杨亮装作不认识陈华,继续往前走。陈华惊讶地道:“冷小兵,你做什么?”她拦在杨亮面前,道:“这位警察同志,我是冷小兵的女朋友,他出了什么事情?”
杨亮面无表情地道:“他涉嫌嫖娼,我们要带到派出所去。”
中年女同志是校宣传部一个科长,素来瞧不起冷家父子,听到涉嫌嫖娼几个字,一脸憎恶。
陈华依计在东方宾馆不远处等着杨亮电话。杨亮电话刚打过来,她居然看见了办公室同事,当即上前主动招呼,然后一起经过东方宾馆。陈华作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经过宾馆时杨亮还没有出来,她就借故与同事分手,如果恰好杨亮出来,就让同事看到这一幕。
她的运气十分好,经过东方宾馆时,恰好看到杨亮带着人出来。
与杨亮对话后,陈华甩开胳膊,狠狠地打了冷小兵一个耳光,道:“我要和你分手,立刻。”
这一巴掌用尽了陈华全身力量,将所有委屈都化到这一个巴掌里。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捉奸,有人为的设计,也有校宣传部干部凑巧出现在现场,让冷小兵完全落入网中,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绝对是陷阱,肯定是陈华有意安排的。”从派出所回到家中,冷小兵对着父母斩钉截铁地道。
冷明德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到东方宾馆开房,是陈华安排的?自己出去鬼混,就别怪别人来捉奸。”
冷小兵妈妈道:“我觉得是陈华有意做的陷阱,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小兵,你到东方宾馆,陈华知道吗?”
冷小兵尴尬地道:“陈华有可能翻过我的手机,可能看到留言。”
冷明德大怒道:“你是蠢货,这些信息都留在了手机上。要想出去鬼混,就要把手脚做干净,如今把柄被别人抓住,这门婚事算是吹了。可惜我动了老关系才搞定陈华工作,现在鸡飞蛋打。”
冷小兵妈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冷明德,你是不是手脚做得很干净,让我一次都没有发现。”
“这是哪跟哪,不要在儿子面前胡搅蛮缠。”冷明德又对儿子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也没有吃亏,陈华陪你睡了这么久。”
“睡觉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认为是儿子睡了陈华,我还认为是陈华睡了儿子。陈华凭白无故找了个好工作,儿子出轨一次有什么了不起。儿子为什么要出轨,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事不奇怪。”冷小兵妈妈双手抱在怀里,想起丈夫早年的风流事,忍不住冷嘲热讽。
冷小兵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扯着鼻毛,想起陈华性感无比的身体,这身体远比红头发强,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前一阵子他总觉得陈华就是碗中饭,所以总是盯着碗外野食,如今陈华从碗里跳出来,顿时让他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损失。
第二十六章 鸡皮疙瘩
冷明德不想让妻子在儿子面前扯起以前的事情,道:“这事就算了,真要和陈华闹起来,她到市国土局找领导一闹,小兵前途就完了。陈华是敢作敢为的人,不是善茬,她拿着小兵短处,只能让她走了。”
冷小兵妈妈愤怒地道:“陈华就是个烂货,说不定这时正在跟那个男人鬼混。”
此时,获得解放的陈华正心花怒放地与陈文军、侯沧海、熊小梅聚在铁梅山庄跑酒。从毕业前与冷小兵谈恋爱开始,她胸中憋了一口气,昨天狠狠的一巴掌将这口恶气完全发泄了出来。四位同学相聚时,她喝酒特别爽快,一大怀啤酒几乎仰头就喝了。
“陈华,别喝得太急。”熊小梅知道陈华酒量一般,劝道。
陈华放下啤酒杯子,道:“今儿老百姓,真啊嘛真高兴。”
陈文军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华,道:“高兴也不能喝得太多,等会我们还要唱歌,喝得太多,没有办法唱歌了。”
“冷家在学院很有背景,陈华是用什么办法与冷小兵分手?陈华有主见,敢做事,真是个人才,以后肯定有发展前途。”侯沧海算是了解冷家,有些纳闷地望着喝猛酒的陈华。
大学毕业后,四人第一次聚会。谈起这一年来的经历,皆有许多感叹。感叹多了,酒喝得自然不少。喝完酒,唱歌。侯沧海和熊小梅、陈文军和陈华在昏暗小厅里各自相拥而舞。最初几曲,陈文军和陈华还略有寒暄,不敢抱得太紧,偶尔间让身体互相碰撞,到了后来,两人开始明目张胆地热情相拥。
从小歌厅出来之时,山风吹来,陈华酒意上涌,在路边呕吐起来。陈文军蹲在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低语安慰。
在楼下分手之时,侯沧海和熊小梅乘了一辆出租车回黑河镇政府。陈文军将深有酒意的陈华抱到了出租车上,原本准备将她送到江州师范学院,见她醉得实在不行,稍有犹豫,还是带她来到自己居家之处。
下了出租车,陈文军就背着心中的女神朝家里走去。他租住在老式居民楼八楼,平时上楼没有什么问题,今天背着丰腴的陈华就觉得八楼实在高。走上八楼时,双腿开始发软。酒醉后的陈华就趴在陈文军后背上,一动不动。隔着衣服,陈文军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自己后背的丰满身体。这种感觉很好,绝对性地压倒了上楼的沉重感。
到了家,陈文军将陈华放到了床上。站在床边,他的眼光禁不住打量着心仪许久的女子。陈华衬衣扣子松掉了两粒,露出了雪白肌肤和隆起的山丘地带。她的衬衣仍然扎在腰带里,更加衬托出女性柔美的曲线。
他咽了咽口水后,将电风扇拉到床边,开了微风。
这是一个让陈文军心潮澎湃的夜晚。他强压着内心的**离开陈华,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去拥抱美丽又坚强的女子。他渴望能和陈华有在更加深入的交流,但不是现在这个状态。灵和肉是一体的,仅仅得到**太过容易,要灵与肉一起交流,才是人生最高境界。
凌晨三四点钟,疲倦袭来,陈文军在客厅沙发上沉入梦乡。
醒来时,屋内飘着一股女人的清香。陈文军睁开眼睛,看到了身穿自己衬衣的陈华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她头发刚刚洗过,用皮筋束在脑后,充满着健康的清新气息。
“你醒了,昨天喝得不少。”陈文军翻身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追随着陈华的身影。
“昨天喝得太多,太糗了。”陈华回头嫣然一笑,道:“早上想吃什么?我煮了稀饭,还在外面买了几个包子,不是肉包子,是菜包子。”
陈文军原本在喝酒之后没有胃口,今天由于是陈华做的饭,胃口变得好起来,道:“家里的豆腐乳吃完了,要不然豆腐乳下稀饭包子,人间美味。”
陈华拿着一瓶老江州豆腐乳,晃了晃。
陈文军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
陈华道:“你曾经说过在早餐时没有太多爱好,唯有一瓶老江州豆腐乳就足够了,我记得。”
两个相爱的人坐在一起,喝着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稀饭,喝一口稀饭,然后看对方一眼。
陈华眼神温柔,充满爱意。读书时代,在年轻女大学生心目中,天天跟着辅导员跑的学生干部缺少男子汉魅力。踏入社会以后,陈华对男人的评判标准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陈文军来自普通家庭,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自己努力,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魅力。而且,陈文军人品比冷小兵强得多,自己醉倒床之时,严守礼议,没有一点侵犯。如果昨晚的情况换成冷小兵,百分之一百分趁着酒醉之时大占便宜。
两相比较,陈华醒来之后变得格外温柔,轻心轻脚为熟睡的陈文军整理房屋,煮上稀饭,然后到楼下买来了老江州豆腐乳。
“昨天我和熊小梅聊了天,她和侯沧海两地分居,迟迟调不到江州,心里着急。”陈华夹了一个小包子给陈文军,道:“再吃一个,你太瘦,瘦得像一个门板。”
陈文军将最后一个小包子消灭到肚子里,道:“瘦是瘦,我有肌肉。”他眼光不时如战斗机一般掠过陈华衬衣领口略为露出一点白色的肌肤,道:“侯沧海在黑河混得很好,将熊小梅调到黑河中学没有问题。关键就是熊小梅不肯到乡镇中学,调熊小梅到与秦阳二中相同等级的重点中学明显超出了侯沧海现在的能力。”
“如果,如果侯沧海要找你帮忙,你能不能办成调动?”陈华明明很有货,却只是显露一点秀色,这是她暗自得意的小技巧。当然,这种技巧只能用在喜欢的或是看得顺眼的人面前,在冷小兵面前,她从来不会花心思来弄这种小技巧。
陈文军道:“你太高看我的能力了。我只是一个小工作人员,能办成事的原因是借虎皮拉大旗,用了领导的光。在这种情况下,办事讲究一个势,顺势而为则容易办成。我们开口办事时有一些潜规则,比如我或者你的事,找人开口顺理成章,大家也愿意帮忙。为了同学、朋友找人开口则往往会被认为不懂事。”
陈华完全能够明白陈文军所言,道:“我相信侯沧海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更希望你们都快快掌权,这样我们办事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屈辱和折磨。”为了解决工作问题而与人品和相貌皆不佳的冷小兵谈恋爱,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今天在陈文军面前提及,眼中不由得暗藏了痛苦。
在黑河镇寝室里,侯沧海和熊小梅也在吃早饭,探讨起前途和命运。
“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快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在吃早饭时,侯沧海耐心地开导着闷闷不乐的女友。
熊小梅道:“女人青春就这么几年,一眨眼功夫,我们毕业都这么久了。真的没有耐心,干脆辞职到江州来。”
想起熊恒远提着木棍砸车的样子,侯沧海苦笑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你为了爱情辞职,我就会成为熊家的千古罪人。”
熊小梅道:“我不开玩笑,是真有这个想法。康叔为什么自杀,原因很简单,没有钱。我们现在遇到的种种问题也是没有钱造成的,我不想让我们以后的生活仍然处于贫困状态,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法拜托的恶梦。”
侯沧海同样对老康跳楼之事心有余悸,道:“做生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否则很多人都做生意发财了。而且,就算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人要辞职,必然是我辞职,由我去闯世界,这是男人的责任。”
“我最讨厌这种说法,厂里为什么很多工人都宁愿拿着点稀饭钱而不愿意离开工作,就是在国营厂矿呆得太久,变懒了,胆小了,这是他们失败人生的根源,我不愿意再过他们的生活。”?熊小梅放下手中筷子,又道:“世安厂效益还算行,你没有体会过突然间从小康坠入贫穷的痛苦,在铁江厂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很多工人家庭没有危机意识,觉得身在国营厂,就算效益差点,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结果,谁到没有想到祸从天降,大家突然间就起不起饭了。”
侯沧海道:“我们毕竟还是不一样。我在政府工作,你是老师,不能大富大贵,甚至不能算是中产,但是与贫穷也有点距离。在这个社会上,如果这两个职业组成的家庭都归入贫穷范畴,社会就太落后了。我喜欢下棋,下棋必须要多思考几步才有胜算。我们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贸然辞职,后遗症很大。我的想法是等到把你调到江州,我再考虑行走江湖的事情。我肯定要走出机关的,只是现在时候不到。”
熊小梅眉毛紧锁,道:“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两个家庭都没有存款,如果家中某位长辈遇到什么大病,需要用很多钱,比如一下就要用出几十万,我们家一定就会因病变得赤贫。而且,变得赤贫以后,想翻身基本不可能。没有本钱,没有人脉,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拿什么来翻身?”
“你怎么想问题这样悲观。”
“不是悲观,事实就是如此。”
“算了,早上起来,不要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我要上班了,中午尽量回来吃饭。”
侯沧海准时离开家门,来到了办公室。在早餐谈话时他觉得熊小梅是杞人忧天,坐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时,脑中不停地浮现起熊小梅提出的问题:如果家中某个人生病,一下就要花几十万,我能够承受吗?我现在就是七百多块钱工资,加上年终奖金,一年不到一万块,几十万块医疗费用,我用工资支付得花几十年,也就是所有工作时间所有工资都支付不起这个医疗费用。
想到这个严重后果,侯沧海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没有完全消解,他接到了区委办会议电话。
侯沧海道:“今天会议主要内容是什么?”
区委办通知会议的年轻同志是熟人,他低声道:“李永记主持的小范围会,研究变电站征地的事情,城关镇、黑河镇和国土部门参加。千万别迟到啊,李书记对进步很不满意。”
侯沧海道:“杨书记一个人参加吗?可否带熟悉工作的同志过来?”
况新彬道:“研究具体工作,程序上没有太严格。可以让领导带一个熟悉情况的工作人员参加,免得到时候书记答不上话来。”
第二十七章 鲍大有的腰枪
220kv变电站是区里重点项目之一,涉及到黑河镇和城关镇两地,主体在城关镇,另外约有七亩地在黑河镇青树村。
如今征地拆迁不顺利,迟迟不能动工。
此时接近上班时间,杨定和还没有到。
侯沧海先给司机陈汉杰打电话,让他到院子里等着,随时出发。随后又给杨定和打去电话,报告上午会议情况。
杨定和昨夜喝多了酒,正在家里喝绿豆稀饭,听到电话内容,甩下饭碗就朝办公室走。作为党委书记,在黑河镇就是规矩的执行者和监督者,平时他总是严格遵守这些规矩,但是真要遇到头疼脑热或者有宿醉,他在家里多睡一会,绝对没有人管。这就是单位老大的特殊待遇。
来到办公室,杨定和问道:“谁通知的会,有没有特殊交待?”
“况新彬通知的会,他提醒说李书记对进度不满意。他还说可以带一个熟悉情况的工作人员,除了黑河和城关,还有国土部门。”侯沧海将220kv变电站相关资料递到了杨定和手里。
杨定和没有接资料,道:“你是青树村驻村干部,了解情况。那赶紧跟我走,在车上和我聊一聊细节。还有,郑强是区委书记秘书,你也要多接触,把关系搞好。”
在车上,侯沧海详细汇报进展后,道:“220kv变电站项目,我们只涉及六点七亩地,不是重点,城关镇需要有征用二十六七亩,这才是大户。我和包青天讨论过这事,他坚持要等到城关镇征得差不多时,他们才开始启动。包青天认为只要城关镇拆了,青树村绝对不拉后退。”
杨定和批评道:“包青天做工作很不错,就是有点犟,还有严重的本位主义。为什么要等到别人先动,两边同时启动项目,效果最好。”
侯沧海解释道:“我和包青天聊过两次,对其心态还是略知一二。包青天暂时未动有两条理由,一是想先看到征地相关手续。他的观点是没有看到由省里批件就不能动,否则以后会很被动,他给我说起过青树村遇到的另一个项目,在区领导要求下,村里做了大量工作,把地谈了下来,修了围墙,结果村民与施工方发生冲突后,到省里告状,由于征地手续不完善,最后只能把修好的围墙拆掉,弄得镇村相当被动;二是他觉得城关镇占地多,平常工作又有点孬。我们这边如果行动快,把地腾了出来,城关镇却迟迟没有行动,青树村就必然要吃夹生饭。”
“包青天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也有合理性,但是这个道理摆不上台面。今天区委肯定会要求同时启动,这点不容置疑。”?杨定和放缓了声音,强调道:“这些事本应该是区政府来管。如今区委书记亲自关注,说明了这事的重要性,我们没有任何价钱可讲,就算手续不完全,也得想办法把事情办好。今天这个会以后,你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事上面,绝对不能出差错。”
在江阳区,拆迁征地量最大的就是城关镇和黑河镇。城关镇包含城区和城郊两个部分,从理论上应该比黑河镇拆迁征地体量要大。由于黑河镇这几年在招商引资上力度很大,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出台了很多有针对性的激励政策,招商引资颇有成效。因此,黑河镇拆迁体征地数量与城关镇基本接近,算得上成绩斐然。
杨定和在征地拆迁方面算是行家,只是涉及黑河镇的土地面积只有六点七亩地,并没有引起他过多关注。这次区委书记亲自召开专题会,他暗觉有点糟糕。
来到区委大楼,黑河镇杨定和与侯沧海在电梯口遇到了城关镇党委书记杨京亮和村建办主任江智荣。
城关镇历年来都是江阳区第一镇,镇党委书记同时也是区委常委。平时区里开会,杨京亮几乎不参加,只有主要领导召集开会,他才会露面。
“定和书记,你们征完没有?定和是老麻雀,绝对没有问题。”?杨京亮背着手,梳着大背头,很有领导派头。
杨定和轻描淡写地道:“还不是老一套,摸底,动员,做工作。城关镇是老大哥单位,我们是小兄弟镇,老大哥走前面,我们走后面。”
侯沧海是党政办副主任,城关镇开会的是村建办主任江智荣,两人在今年一起开过好几次会,认识,不熟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四人走进小会议室时,区国土局正副局长已经到达。
九点半,秘书郑强将水杯和笔记本拿到会议室,摆在会议桌正中间。几分钟以后,李永强出现在会议室,跟随在他身边的是区委副书记鲍大有。
李永强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会不应该我来开。修一个变电站,居然要由区委书记来亲自督促进度,杨京亮,杨定和,你们是二杨将军啊。”
这句话虽然用了调侃语气,侯沧海还是清晰地听出了区委书记话语中的强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