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点点头,弯腰拿起地上的一个包袱从牢门里塞进去,轻声道:“妈,这里有两件棉衣和一些吃食,您和嫂子好歹穿用着,我还得去看爹和哥哥。”
紫鹃妈点头道:“好,鹃儿,见到你爹和你哥就说我同你嫂子很好,只是被关着,并没受什么委屈。”
紫鹃轻泣着点了点头,紫鹃嫂子则紧紧抱着紫鹃塞进来的包袱,警惕的看着同牢房的其他仆妇们。紫鹃一走,那些人便拥了上来,个个盯着包袱。紫鹃嫂子叫道:“你们别过来,这是妹妹给我们的。”
“我呸,就凭你们两个洗丫头衣裳的,也配受用这个,我是大太太的陪房,比你们高贵多了,还不快拿给我。”一个身材高大的仆妇叉着腰叫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刑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紫鹃嫂子直摇头,王善保家的便要来抢,紫鹃妈冲上前将儿媳妇护到身后,厉声道:“王善保家的,如今大家都是犯人,你少摆谱,这是我女儿送来的,怎么分派也由我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其他的仆妇原想也冲上来抢的,可是听到紫鹃妈这样说,便停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紫鹃妈。
紫鹃妈回身拿过包袱打开,只见里面只有两件新棉衣,点心果子倒有不少,紫鹃妈将点心果子打开,给每个人分了一份,除了那王善保家的。大家被关了几日,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看到那油亮亮的点心,口水都流了几尺长。王善保家的气得大叫,可是那些人得了紫鹃妈的好处,便合起伙来将王善保家的挤到角落里,别得她动弹不得。
大家吃过东西,便又眼巴巴的看着那两件棉衣,紫鹃妈拿起一件走到衣裳最单薄身形最瘦弱的五儿面前,对五儿轻声道:“五儿,你身子不好,衣裳又单薄,把这棉衣穿上吧。”五儿吃惊的看向紫鹃妈,紫鹃妈笑道:“好孩子,可怜你妈没跟咱们关在一起,你也没个照应。”五儿眼泪汪汪的看着紫鹃妈,感动的叫道:“大妈…”
紫鹃妈为五儿理理头发笑道:“我们都是落难之人,可不得互相帮着才能熬过去的。”
紫鹃妈的话说得大家只点头,大家都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紫鹃妈竟有这番见识。紫鹃妈拿起另一件棉衣,向大家团团施了个礼道:“我这儿媳妇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件棉衣先给她穿着,大家说行么?”
紫鹃妈处事公正,大家都很服气,纷纷点头道:“嫂子说得极是。”王善保家的撇着嘴,冷冷道:“小恩小惠的收卖人,算什么!”
紫鹃妈不想跟她吵,只背过身去帮着儿媳妇穿好衣服,倒是别的仆妇看不下去,出言道:“王嫂子你安份些吧,如今可不比在荣国府里,你吆五喝六的我们只能听着,若真惹怒了大家,你也没什么好果子。”
紫鹃来探监,让很多贾家的仆妇都生出一线希望,大家都想着和紫鹃妈打好关系,日后若是能让紫鹃将自己也买了去,可就脱离苦海了。
紫鹃拿着另外两件棉衣和吃食去了男牢,男牢牢子见紫鹃生得好,行动神态竟有些大家姑娘的意思,也摸不清紫鹃的底细,因此对她倒也客气,收了银子便引着紫鹃去看她的爹和哥哥。
紫鹃爹是荣国府里洒扫上的人,休说是主子,便是二等的丫头也不怎么见得到,她的哥哥是厨下的杂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因此也没受什么罪,只是被关押着。紫鹃把东西给了爹和哥哥,紫鹃爹只虎着脸道:“死丫头,谁让你来的,这一回便算了,以后再不许来。”紫鹃哭着叫爹,她爹却背过身不理,只挥手让紫鹃走。紫鹃含泪看着哥哥叫道哥…”紫鹃哥哥看着妹妹瓮声瓮气的说道:“妹妹,爹说的对,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总跑这里的,快回去吧,好好伺候着主子,照顾好自己,别管我们了。”
紫鹃拉着哥哥的手道:“哥,我刚才去看过妈和嫂子,嫂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回去想想办法,总要让嫂子舒服些才是。”
紫鹃哥哥重重叹了口气道怎么偏在这时有了身子,这牢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紫鹃忙道:“哥你别担心,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等案子结了我便去赎人。姑娘赏了不少银子,一定够用的。”
紫鹃哥点头道:“能这样是最好的,我们一家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过堂也没关系的,好妹妹,哥哥没本事,这个家全指望你了。”
紫鹃急忙说道:“哥快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紫鹃哥哥很是感动,他拉着紫鹃低声道:“好妹妹,哥哥知道你的心事,可如今是不中用的,宝二爷已经被送到浣衣局为奴,再指望不上的。你要好好伺候林姑娘,将来也能图个出身。”
紫鹃惊呆了,她急急问道:“宝二爷不是应该被关在宗正寺里么,他好歹是宫里娘娘的亲弟弟呀,怎么能去做奴才?”
紫鹃哥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那日我在门上当值,看到宝二爷被人绑了出来,我留心听了一耳朵,他们竟要将宝二爷送到浣衣局去做苦役。后来便再没见到宝二爷回来。”紫鹃摇着头,眼泪不觉落了下来,“这怎么行…宝二爷金尊玉贵,他怎么吃得了这种苦?”
紫鹃哥哥使劲抓着紫鹃的手道:“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哥哥告诉你,就是要你死心,你用心伺候林姑娘,将来一定会有个好去处的。”
紫鹃茫然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说着便失魂落魄的向外走。紫鹃哥急得直叫:“妹妹,妹妹…”可是紫鹃如同听不到一般,竟直直的走了出去。
林府两个侍卫在刑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紫鹃出来,一见紫鹃失魂落魄,两人对视一眼,不落痕迹的跟了上去。紫鹃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子,好似突然醒过神一般,跑到路边急急叫道:“大叔,您知道浣衣局往哪里走?”
林府侍卫低语道:“这丫头打听浣衣局做什么?探完监怎么还不回家去。”
浣衣局在皇城西北角上,专职浆洗宫中人等的衣裳被褥帷幕等物,这浣衣局里也是等级分明,掌事自是不必亲自动手浆洗,便是各房的管事,也都将自己份内的活儿派给打杂的杂役们。这些杂役多是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象贾宝玉这种大家公子哥儿,还是头一回出现在浣衣局中。因有太子的话,浣衣局里没人把宝玉当成公子哥儿,凭是谁都能打骂于他,宝玉每日天不亮便得起床,每日不洗完二十桶衣服便不许吃饭睡觉,宝玉初到之时自是不肯做这种粗活,浣衣局总管事不由分说抡着鞭子上来便是一顿好打,打得宝玉那张如春花秋月般的脸破皮烂肉,竟连一块好皮肉都难找到。这一回被打得紧了,宝玉休说是叫姐姐妹妹,便是叫太太老太太也没用的,那疼直渗到骨子里去。宝玉几曾洗过衣裳,他洗出的东西竟比没洗过还脏,直气得管事劈头盖脸又是一通好打,宝玉被打得哭爹喊娘好不凄惨。后来还是其他管事上来劝说道:“别再打了,真打坏了他,谁来干这些活呢?”听了这话,看管宝玉的管事才狠狠踢了宝玉一脚,收了皮鞭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看看四下没什么人,一个管事便对宝玉低声道:“宝二爷,你们荣国府里那么有钱,怎么也不来打点打点,只要有了银子,你还怕日子不好过么?”
宝玉哭道:“我也没法告诉家里,让他们送银子来。”
那管事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宝二爷写个条子,我帮你送出去,看你细皮嫩肉的,如何吃得了这种苦,还是快些写吧,你就写要家里送五千两银子来,我保二爷日后都舒舒坦坦的。”
宝玉哪里敢不听,忙写了条子让那人捎给贾家。因写了条子,宝玉倒是得了一个时辰的空闲。其实刚才那些原是浣衣局管事做好的套,就是要敲诈银子。
不过一个时辰,送条子的人便黑沉着脸回来了,他一把扯过宝玉抡圆了胳膊劈头便是几个大耳光子,一边打一边骂道:“妈的,爷还以为你是号人物,原来竟是这种倒霉货色,不打死你你不知道爷的厉害!”
宝玉被打得鬼哭狼嚎直叫道:“不是写了条子让家里给银子,如何还打我!”
“我呸,给银子?哼哼,你们荣国府都被抄了,你还做什么梦呢,狗东西,看老子打不死你。”说着便又接着打,直打得宝玉浑身没有一点好皮好肉,简直惨不忍睹。
等这人打得差不多了,另一个管事出来道:“罢了罢了,齐管事歇一歇吧,真把人打死了也不好说,留着慢慢消遣岂不更好?”
听了这话,齐管事才将宝玉丢到一旁,骂骂咧咧的走了。
宝玉被打得气若游丝,一双肿得看不见眼珠子眼睛里涌着泪水,宝玉低低哭道:“老祖宗,救命呀…”
紫鹃打听到浣衣局在皇城西北,便去车马店里租了一辆车,又买了棉袍和吃食,便命车夫将车赶去浣衣局。林府两个侍卫沉下脸来低低道:“紫鹃到底是不我们林家的人,姑娘对她再好,她还是想着别人。听说那贾家的宝玉被太子殿下送到浣衣局去了,她一定是要去探宝玉。”两个仍旧跟上紫鹃,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浣衣局,紫鹃不敢去拍大门,便绕着围墙找到一处角门,轻轻的敲起门来。
不多时便有人来应门,来人是个老嬷嬷,紫鹃忙行礼道:“小婢见过嬷嬷。”
那嬷嬷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叫门?”
紫鹃忙道:“小婢是贾家的奴仆,我们家的少爷被送进这里,小婢特来探视。”
宝玉被送进浣衣局是个大消息,满浣衣局没有人不知道的。便是这守角门的老嬷嬷也听说一二。她皱眉道:“这…不行,你要看得定然是贾宝玉,他犯了事,我可不能放你进去。”
紫鹃跪下来求道:“嬷嬷,我们少爷从来没吃过苦,求您发发善心,让奴婢进去看他一眼吧。”紫鹃边说边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塞到那嬷嬷的手中,老嬷嬷扫了手中的簪子一眼,却还是摇头,紫鹃一咬牙,又将耳上的一对金耳环摘下同金簪子放在一起,那老嬷嬷才不情不愿的缓声道:“说起来让你悄悄去看一眼也不碍什么,只是你不能说话,只能远远看着。”
紫鹃忙点头道:“嬷嬷放心,小婢一定听嬷嬷的话。”
老嬷嬷将金簪耳环塞到怀中,看了看紫鹃的衣裳,摇头道:“你这衣裳可不行,罢了,我好人做到底,你跟我来换件衣服吧。”说着便让紫鹃进了小门,老嬷嬷将门关好后便领着紫鹃去了不远处的一件小屋子,让紫鹃换了一身浣衣局使女的衣服,然后才领着她往宝玉那边走去。
宝玉被丢在马棚里的草堆旁,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倒没有人看着。老嬷嬷指着宝玉道:“喏,那不是就贾宝玉,造孽哦!”
紫鹃顺着老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血内模糊的人倒在那里,看着渗人的紧。她不由缩起肩膀道:“那真是宝二爷么?”
老嬷嬷没好气道:“可不就是他。”
宝玉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远远的响起,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一看四五步外站着一个姑娘,这姑娘正是跟着他林妹妹的紫鹃。宝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忽的站起来扑向紫鹃,惨叫道:“紫鹃,快救我!”
紫鹃自跟了黛玉,不觉也有些洁癖,最不喜看那不洁之物,紫鹃本能的后退几步躲开,等她反应过来,不由脸上红了起来,忙又上前道:“二爷,紫鹃来看您了,您受苦了!”
宝玉扑了个空,重重的摔在地上,直摔得五脏离位,疼得宝玉直倒气,紫鹃上前将他半扶半搂的扶起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大哭道:“好紫鹃,快叫老太太救我!”
紫鹃亦哭道:“二爷,一家子都被抓到大牢里了,老太太怎么能救您?”
宝玉又叫道:“那就让林妹妹来救我,我们平素是最要好的,老太太还说要给我们成亲,她是我未婚妻子,更应该救我。紫鹃,你快说给林妹妹,叫她速速来救我。只要我得了救,等和林妹妹成亲后我一定将你收房,让你做姨奶奶!”宝玉好似看到生的希望,此时说起话来也有了力气,紫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她直想将宝玉摔下去,可是那么多年对宝玉的心让她下不了手,可是黛玉对她也是恩深义重,单说这一回,若非她是伺候黛玉的,只怕也得被抓进大牢去。紫鹃原来心里最盼望的就是黛玉能嫁给宝玉,这样一来便能全了大家的心愿,可是现在的宝玉已经不是当日荣国府里的凤凰蛋命根子,他有没有命活下去还是两说,紫鹃正犹豫间,宝玉却紧紧抓着紫鹃的手,将紫鹃拉下来狠狠亲了一下道:“紫鹃,你是我的人,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紫鹃又惊又羞又气,一把将宝玉推开,掉头便跑。那老嬷嬷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鄙夷的摇了摇头,啐了一口便也走开了。
宝玉怔怔的看着紫鹃的背影,忽然大叫道:“紫鹃,你快救我出去,我一出去就将你收房…”
紫鹃一气跑到角门上,那老嬷嬷的腿脚也不慢,后脚便跟上来了,紫鹃将手中的衣裳点心包袱塞进老嬷嬷的手中急急道:“烦请嬷嬷把这个给二爷,小婢回去了。”紫鹃说完便拉开门跑了出去,那老嬷嬷抱着个包袱呵呵笑道:“给那个草包,我呸,留着我自己吃用好了!”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的点心竟是八宝斋的,这一大盒子足要一两多银子,那棉衣也是宝蓝绸面的,里面絮的是上好丝棉,便是当了也值个七八两银子,老嬷嬷得意的笑道:“难得今日还能发笔小财。”
紫鹃出了浣衣局,沿着墙一路哭一路寻着她租的车子,上车后便命人赶着车子回林府去了。一直跟着紫鹃的两个侍卫商量一下,一人悄悄潜入浣衣局打听紫鹃之事,一个跟着紫鹃回了林府。
第83章黛玉寒心撵紫鹃慧云护玉究内情
紫鹃哭了一路,到林府前下车之时,一双眼睛肿得如同桃儿一般。会了车钱,紫鹃站在林府角门外犹豫不定,也不上前叫门,只在门前徘徊着。在门外想了好久,紫鹃才上前叫门,门子开了门让紫鹃进去,那暗中跟着紫鹃的侍卫才从其他的门进了林府。
紫鹃低着头向黛玉的院子走去,还没到院门前便听到有人叫道紫鹃姐姐,你回来了?”紫鹃抬头一看,见是雪雁打开院门正往外走。紫鹃强笑道:“是雪雁妹妹呀,你要去哪里?”
雪雁见紫鹃双眼通红,只道是她见了家人落难心里难受,便柔声细气的劝道:“紫鹃姐姐也别伤心了,等案子结了把人赎回来就是,你家里只是在下面伺候的,定然不会有事的。”紫鹃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雪雁,姑娘这会子可在歇着?”
雪雁笑道:“姑娘读了一天的书,这会子好不容易劝着她活动活动,难为这会儿没风,天也不算冷,兰心竹影两个正陪着姑娘打秋千。紫鹃姐姐快进去吧,我给王嬷嬷送了东西就回来一起玩儿。”
紫鹃点了点头,看着雪雁走远了才缓缓走到院门前,伸出手轻轻推开门,便有银铃般的笑声扑入耳中,紫鹃浅浅皱着眉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浣衣局里宝玉的处境和这里,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黛玉坐在秋千上,被竹影猛的推起来,荡了老高,吓得黛玉惊声尖叫道:“死竹影你又做弄我…”秋千荡到半空里,黛玉一眼看到刚刚进门的紫鹃,等秋千落了下来,黛玉离了秋千架拉着竹影将她按到秋千架上,直叫道:“兰心快推她,要比我的还高!”
竹影扬着头不可一世的笑叫道:“姑娘,您看我这可够高…”竹影边说边用脚一蹬地,整条身子嗖的冲向半空里去,一下子便荡到了最顶端,然后竟打了个圈儿绕了回来,吓得黛玉用帕子掩着口,连叫都不敢再叫,生怕惊了竹影害她摔下来。
兰心一把抓住竹影的手臂嗔骂道:“死蹄子,你又吓姑娘。姑娘别理她,回头只罚她去抄书,上一回刚抄千字文,这一回便罚她抄写道德经吧。”竹影性子跳脱,最爱练功最怕读书写字,每每她要淘气,黛玉便总是用抄书来罚竹影。
竹影果然吓得变了脸色,只求着黛玉道:“好姑娘,竹影知错了,您高抬贵手放过竹影这一回吧。”
黛玉故意板着脸道:“才不饶你,兰心,回头你看着竹影抄书,就抄道德经,用簪花小楷抄三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竹影苦着脸恨恨一踩脚道:“姐姐,你又害我。”
兰心得意的笑道:“谁让你总不长记性,若真的吓着姑娘,凭你抄多少书都没有用的。”自回了林家,兰心竹影便越来越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两个人整天的逗嘴耍贫,倒给黛玉的院子添了好些生气。
黛玉看着她们逗了一回,轻笑道:“好啦,竹影你再不去抄书,今天晚上可没觉睡喽。”竹影气得一踩脚,扭身向书房跑去,她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这会儿凭说什么,也得把那道德经用簪花小楷抄三遍才算完。“兰心,你陪我回屋子,紫鹃回来了,她必是要来回禀的。”黛玉浅笑着吩咐道。
黛玉回了屋子,春纤送上帕子让黛玉擦了手,又给黛玉换下身上的米色狐皮外袍,拿来一件又轻又软的月白提花软缎面紫貂皮褙子伺候着黛玉穿好,兰心见黛玉发丝微微有些乱,便将妆奁打开拿出雕花象牙梳子笑道:“姑娘,抿一抿头发吧。”
黛玉点点头,在妆台前坐下,看着自己的小脸忽然皱眉道:“见天儿逼我吃这个吃那个,这才多少日子,脸竟圆了一圈,再这么下去,我岂不是要胖死了!”
春纤看着镜中的如仙子一般的黛玉,竟看直了眼,不错眼珠的盯着,黛玉在镜中看见了,便微撅着嘴嗔道:“春纤,你看什么呢?”
春纤回过神来笑嘻嘻道:“姑娘一点儿都不胖,如今才好看呢,便是画里的仙子见了姑娘,都要羞死的。”
兰心亦点头笑道:“春纤这话说的对,姑娘,您若说自己胖,满京城的姑娘小姐们可不都得胖死了去,就您现在这样子,我们还怕风一吹全将您吹跑了,好不容易脸上有点儿血色,有一丝儿肉,您倒嫌自己胖了,好姑娘,皇后娘娘可是再三吩咐了,您但凡瘦一丝儿,便是我们没有伺候好,要领罚的。”
黛玉嘟着嘴小声道:“人家不过白说说,倒招出你这一大段话来。”
兰心见黛玉服了软儿,便也不再穷追猛打,只细心给黛玉梳理头发。
紫鹃先回自己屋子净了面换过衣裳,又烘去一身的寒气,然后才去拜见黛玉。兰心还没给黛玉梳好头,见紫鹃过来便笑道:“到底紫鹃姐姐才是伺候姑娘梳头的,我们可比不了。”说着便将梳子递给紫鹃。
紫鹃接过梳子,先跪下谢了黛玉的恩典,然后才起来给黛玉梳头。黛玉笑道:“紫鹃,你老子娘可还好?”
紫鹃忙轻声道:“托姑娘的福,他们都好,奴婢嫂子还有三个月的身子。”
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接话。紫鹃一边梳着头一边低声道:“奴婢的爹娘哥嫂都让奴婢替他们给姑娘磕头,谢姑娘的恩典。”
黛玉轻声道:“我并没做什么,何必来谢我。”
紫鹃心里一滞,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的为黛玉梳头,不多一会儿,便梳好了流云髻,向妆盒里寻出一枚白玉簪数朵细碎小花钿簪好。黛玉看着镜中的自己轻道:“罢了,就这样吧。”
看到紫鹃欲言又止的样子,黛玉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紫鹃扑嗵跪倒在地,嘭嘭嘭扑了三个头,伏地道:“姑娘,奴婢斗胆说句话,求您看在素日的情份上,救救宝二爷吧,他如今被人关在浣衣局里,真真是生不如死,每日里都受那起子腌拶人的折磨,二爷被打得不成个人样,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了,二爷天天盼着姑娘去救他…”
黛玉沉下脸,失望的看向紫鹃,摇了摇头。春纤气得打断紫鹃的话,忿忿道:“紫鹃,你到底是谁的丫头?不说是去看你的老子娘么,怎么还出了个宝二爷?难道那贾宝玉也是你的老子娘不成?你去看便看了,竟然还来逼着姑娘,你那点心思当我们不知道么?你看那贾宝玉如宝似玉,我们却说他猪狗不如,当日因着那贾宝玉,姑娘受了多少委屈,你竟只当不知道么?”
兰心面如寒霜,看了看黛玉,用眼神询问是否把紫鹃拉出去。黛玉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兰心恨恨的瞪了紫鹃一眼,不落声色的靠近黛玉,做出了防卫的姿态。
黛玉轻拍一下兰心,缓缓开口道:“紫鹃,你心里既然惦记着贾宝玉,我也不能耽误你,你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该放你出去的。罢了,念你服侍我一场,他们又给了我你的奴契,我便放了你,再给你些银子,你出去嫁人也罢,去救贾宝玉也罢,我都不管了。只一条,从自你再与林家没有任何关系,你离了林家便不要再回来,也不许打着林家的名头行事。”
紫鹃吓得魂飞天外,她怎么都没想到黛玉竟然如此干脆,直接将自己逐出林家,这怎么可以,离了林家这座靠山,自己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紫鹃心里清楚,今日能去探监全因自己是林县主的贴身丫头,若非如此,那刑部大牢岂是容易进的。再者说,自己在黛玉身边虽然是个丫头,可是吃穿用度比那一般官员家的小姐却要好的多。黛玉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对等下人极宽厚,每每随手赏下来的,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否则她也不能这几年时间只银子就存了一百多两,若是算上那些赏赐下来的首饰,紫鹃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的身家。这些银子很够小户人家过上几辈子的。
“姑娘,求您不要赶紫鹃走,自姑娘来到京城,紫鹃便伺候姑娘,您不要紫鹃了,却让紫鹃怎么活下去。”
黛玉眼圈泛着泪花,紫鹃伺候自己六七年,也算是用心的,当日初到贾府,她也是真心呵护自己,自己夜夜不得安枕,紫鹃哪一夜不是一直陪着的。可是如今紫鹃大了心也大了,黛玉早就知道紫鹃对宝玉的心思,所以后来才有些疏远紫鹃。不过自紫鹃一定要跟着黛玉回林家,黛玉心想离了贾家紫鹃也没机会见到宝玉,便将这事放下了,仍对紫鹃信任有加。不成想只出去了一回,紫鹃竟然来求自己去救那贾宝玉,这样的丫头,黛玉真的不想再要了。“我并非赶你走,而是放你自由,蠲了你的奴籍,让你做回平民,出去成家过日子全由你自己。”黛玉忍着泪淡淡说道。
紫鹃哭得满脸是泪,拼命摇头道:“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姑娘,不愿做平民百姓,求姑娘别赶奴婢走。”
黛玉摇了摇头道:“紫鹃,你的心思我很明白,你想的那一天永远不会来的。你心里眼里只念着贾宝玉,便离了我去寻他,日后如何只看你的造化,我却管不了。”
紫鹃哭喊道:“不要啊姑娘,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姑娘。”
就在紫鹃哭喊的时候,雪雁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看到紫鹃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恨恨叫道:“紫鹃,我白认识你了。”
紫鹃不知雪雁何意,抬起头来愕然看着雪雁,雪雁气道:“一个姨娘封号便能让你来逼姑娘,你眼里还有主子么?紫鹃姨娘你可别忘记了,入了奴籍的人是没有资格娶姨娘的,况且我们姑娘金尊玉贵,不是什么人都能高攀的,更不要说你那宝二爷如今只是个奴才。”紫鹃一愣,她再再想不到宝玉对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被雪雁知道了。春纤冷哼一声道:“好个贾家二爷,都成了贱民还打我们姑娘的主意,呸!紫鹃,姑娘对你不薄,听了那种混帐话你不说立刻驳回维护姑娘的清白,反而一言不发,竟是要默认了不成,你算什么,凭你也敢做姑娘的主,我倒要问问紫鹃大姑娘,这是谁给你的权力?”
紫鹃被雪雁问的无言以对,唯有流泪伏地磕头。黛玉听了雪雁的话,气得浑身直颤,兰心忙喝道:“雪雁,你还说,也不怕气着姑娘,有什么不能到下面说去。”
雪雁也是气糊涂了,刚才她去给王嬷嬷送东西,恰冯慧云听了侍卫的回报,去和王嬷嬷商量着要打发了紫鹃,雪春听了几耳朵,便气得跑回来找紫鹃算帐,竟忽略了黛玉的感受。见黛玉面色煞白牙关紧咬,雪雁忙跪下膝行到黛玉面前,哭求道:“姑娘,雪雁知错了,姑娘要打要罚都使得,只求姑娘别再伤心了。”
黛玉虽然伤心,却不是不知是非之人,她轻轻摇头道:“雪雁你快起来,我没有怪你,这大冷天的你跪着做什么。”
雪雁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扶着黛玉道:“姑娘,您犯不上为这种人伤心,快到里面休息着吧。”
黛玉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紫鹃良久,轻声说道:“紫鹃你久已有心,便去吧。你自去收拾你的东西,雪雁,你去支三百两银子给紫鹃,春纤,去把她的奴契找出来给她,明天一早便送她走吧。”
紫鹃跪爬到黛玉面前,哭喊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求您别撵奴婢。”
黛玉看着紫鹃一字一字轻道:“紫鹃,你我情份已尽,三百两银子也够你安置你一家子,日后你好自为之,只一条,我绝不许你行事打着林家的名号,若是你做了什么让我知道,我绝不容你。”
紫鹃哭倒在地喊道:“姑娘,您真的这么绝情么?”
黛玉听了这话,惨淡一笑道:“我绝情?难道真遂了你的心愿我才不算绝情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子的终身倒要由一个奴才来决定了,我主意已定,你休要再多说。”
紫鹃还要哭求,兰心冷冷道:“紫鹃,姑娘已经分外开恩,你若是个知趣的,便回去拾自己的东西,明天一早便离了我们家,若是惹恼了我们,问你个以奴欺主之罪,将你收到衙门去,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黛玉转过身子轻声道:“兰心,我累了。”兰心冷冷瞪了紫鹃一眼,目光凌厉的让紫鹃遍体生寒,紫鹃竟不敢再哭了。只看着兰心扶着黛玉进内室去了。
春纤将奴契丢到地上,恨声道:“拿走,快出去休要脏了姑娘的屋子。”
紫鹃无力抓着自己的奴契,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退出黛玉的屋子。刚巧雪雁关了银子过来,她没好气的将银票砸向紫鹃,气道:“这是姑娘赏你的银子,你出去休再做对不起姑娘之事。”
紫鹃默默将银票捡起来,她知道黛玉的性子,一但她决定了的事情是再没有转圜余地,自己必是要被赶出府的,如今每一钱银子对自己来说都是极重要的。
雪雁冷冷的瞪了紫鹃一眼,踩脚道:“真真是白认识你了。”
紫鹃满脸羞惭,只恨自己糊涂,怎么会向主子提出那种要求。再想想宝玉如今的情形,紫鹃忽然后悔极了,只是如今她已经没有路可走,只有收拾东西走人了。紫鹃想着自己先出去找间房子住下,等过上一阵子黛玉气消了,自己再好好求一求,仍回林家来才好。
黛玉面朝里坐在床上,紫鹃服侍她六七年,却如此对她,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黛玉想不明白为何紫鹃要为了一个被贬为贱民的贾宝玉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兰心知道黛玉想不通,可是又不好劝,正着着急,却见慧云和王嬷嬷飞快的走了进来,慧云急急叫道:“玉儿,有什么跟我说,快别自己伤心。”王嬷嬷更是心疼的跑过来一把将黛玉搂到怀中,柔声道:“好小姐不哭,有什么委屈说给嬷嬷听。”
黛玉转身将头埋到王嬷嬷怀中,抱着她大哭起来。王嬷嬷抱着黛玉仍她哭,黛玉哭了好一刻儿才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嬷嬷,我心里好难受。”
慧云见王嬷嬷的前襟被黛玉哭得湿了个透,便搂过黛玉用帕子拭了她脸上的泪道:“玉儿真真是个水做的小人儿,看看,嬷嬷的衣服都滴得出水来,雪雁还不快伺候嬷嬷换了衣裳,这大冬天的回头再受了凉。”
黛玉看着王嬷嬷的衣裳,倒不好意思起来,王嬷嬷只笑道:“只要小姐心里痛快了,衣裳湿了算什么,不碍的。我的好小姐,你把嬷嬷的心都哭碎了。不过是个养不熟的奴才丫头,她不配姑娘的眼泪。
慧云点头道:“嬷嬷说的极是,玉儿,不值得为她伤心,她是贾家的奴才,自然想着贾家的心思,会这么做也是意料之中,只将她撵出去也就是了。你若是因为她伤心,我和你叔叔少不得要使些雷霆手段了。”
黛玉靠在慧云怀中,刚才哭过一场,她心里痛快多了,因此便摇头道:“婶婶,不必为那种人费心了,玉儿哭过一回心里也敞亮了,她心里没我这个姑娘,我何必留着她,让她拿着银子离开林家,也不算我对不住她。”
慧云点头道:“嗯,玉儿到底长大了,想事情很周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日后紫鹃与咱们家再无关系,明儿一早你叔叔便会去官府备案,凭以后她怎么样,都跟咱们没关系。”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闷声道:“玉儿又让叔叔婶婶费心了。”
雪雁已经伺候着王嬷嬷换了衣裳,王嬷嬷上前笑道:“小姐不要为那种人伤心的,撵了她最好,以后小姐身边全是咱们林家的人,也不用再去防着谁,雪雁她们也轻松些。”
慧云笑道:“青梅松云也是打小儿伺候玉儿的,明儿便把她们两个调回来仍伺候你,免得玉儿这里人手不够。”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青梅松云两人比黛玉略大一点,都是极温柔和顺的性子,而且忠心得紧,不似那紫鹃,凭黛玉对她如何好,也不能让她一心只为着黛玉。
哭了一回黛玉不觉有些倦了,只偎着慧云合了眼,竟然睡着了。慧云爱怜的看着黛玉,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拉过杏红绫子被盖好,又为黛玉理了理发丝,然后在黛玉鬓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就象黛玉小时候一样。
慧云直起身来,轻声道:“烦劳嬷嬷看护着玉儿,我要和这几个丫头说几句话。”
王嬷嬷点点头,慧云看了看兰心春纤雪雁,低低道:“你们跟我出来。”
慧云带着三个丫头去了书房,见竹影正紧皱着眉头跟那玉管湖笔做斗争,慧云知道竹影必是又挨罚了,便淡淡道:“竹影先别写了,我有事同你们说。”
竹影听了这话大喜,将湖笔一放跳到慧云面前叫道:“二夫人慈悲!”
慧云沉着脸色道:“有正事与你们说,休要嘻皮笑脸的。”
黛玉的书房隔音极好,所以竹影根本不知道黛玉房中发生的事情。竹影看兰心,见兰心板着脸摇了摇头,竹影不敢再闹,乖乖儿垂着手站在旁边,等着慧云吩咐。
“雪雁,你做的好事,这种事情也能去说给姑娘,你成心玉儿伤心么?”慧云没有好气的喝道。
雪雁扑嗵跪下道:“奴婢知罪,请二夫人责罚。”
慧云叹了口气道:“你虽是一心为了姑娘,可是到底不该当着姑娘的面去说那些话,你素知姑娘心重,好不容易才哄着她自在些,你又闹了这么一出。我罚你半年的月银,再去厨房劈一个月的柴,你可愿意?”
雪春心服口服道:“雪雁愿意。”
慧云点头道:“嗯,你先起来吧。”雪雁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丁点不服气。看到黛玉那般伤心,雪雁心里也悔的紧,如今只罚了银子和苦工,雪雁只觉得这还轻了。
“春纤,你和雪雁跟着姑娘最久,你们说这紫鹃在玉儿心里到底有多重?那贾宝玉都成了奴才,她如何还执拗求玉儿救他?”看到黛玉哭成那样,慧云心里很难过,她知道黛玉是最重情义之人,紫鹃伺候了那么多年,却做出这等背逆之事,对黛玉的打击绝小不了。慧云不明白为何紫鹃竟为了一个贱民去触怒黛玉。
“自到了贾府,老太太将紫鹃给了姑娘,姑娘便让紫鹃做了大丫头,对她也很信任,先时紫鹃对姑娘也是极用心的,可就一条不好,那贾宝玉每每来刮噪姑娘,紫鹃总是很高兴,姑娘也说过几回不让紫鹃放宝玉进来,可是紫鹃从来不听。贾宝玉是阖府里的凤凰蛋儿,贾家的丫头谁不想到他身边伺候的,想做他的姨娘的丫头也多,贾宝玉对紫鹃素来和气温存,紫鹃便有了心,我们也暗暗的劝过,可是她就是一心向着宝玉,因那时我们寄人篱下,也不能说深了。就这么着,紫鹃的心就更向着宝玉了。紫鹃知道那贾宝玉心里眼里全是我们姑娘,所以她指着姑娘能嫁给那贾宝玉,她好陪嫁过去,姑娘素来看重她,将她收房也是极可能的。”春纤自到了贾家便处处留心看着,因此倒比别的人都清楚些。
慧云恼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她要跟着回来,原来还想着这一层,枉我还以为她是个忠义的,却不想竟打着这种主意。”
雪雁气道:“可不是,紫鹃时时在姑娘面前说起那贾宝玉,总是替他说好话,姑娘说了她好几回,她才收敛一些,不想这一回去探监,竟然是心思在那贾宝玉的身上。还向姑娘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慧云点了点头,事情的始末她都清楚的,对于这种忘恩背主之人,她也不必客气的,那紫鹃不是心心念着贾宝玉么,她怎么能不成人之美!
“嗯,这事情你们不用管了,只好好伺候着玉儿,引着她开心,别让她总想着紫鹃的事情,你们若是让玉儿开心了,我许你们一人一件你们最想要的东西。”
兰心竹影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主意,只是这事要做的小心才行。听了慧云的话,竹影抢着说道:“二夫人放心,便是您不赏我们,我们也会好好伺候姑娘,姑娘玉一般的人,我们才舍不得让姑娘不开心。”
慧云点头道:“到底还是咱们家的人体已,你们去替王嬷嬷吧,她有了年纪,让她多歇着。”
兰心竹影对了个眼色,同大家伙儿一起走了出去。一夜无话,不觉便日出东海,天光大亮了…
第84章水溶归黛玉偶受伤遇水沏汗王动心思
紫鹃背着一个不算大的包袱,双眼通红的打开门向黛玉的房间走去,刚走了两步,兰心竹影便双双拦在紫鹃面前,沉着脸冷声道:“姑娘还没起来,你不必过去了。”
紫鹃哭求道:“我好歹伺候姑娘一场,就算是姑娘撵我走,我也当给姑娘磕个头才是。”兰心轻哼一声,冷冷道:“你若是想磕头,在屋子外头磕也是一样的。”
紫鹃素知黛玉心软禁不住人求,原想再好好求求黛玉,到底留下自己才是,可是见兰心竹影的样子,也知道是不能够的。只哭着跪下来,兰心竹影向一旁各让一步,紫鹃磕了三个头,哭道:“姑娘,紫鹃去了。”黛玉的屋子里很静,一丝声音都没有传出来,竹影嫌恶的皱眉道:“头磕过了,你快走吧,日后不要让我们看见你。”
紫鹃站起身来,看着兰心竹影,嘴唇动了动可是却没说出话来,扭身捂着嘴向院门跑去。院门外,慧云早已经打发了两个嬷嬷来看着紫鹃出府。紫鹃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乖乖的离开林府,自寻出路去了。
黛玉撵了紫鹃,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兰心竹影雪雁春纤打叠起百般肚肠逗着黛玉开心,黛玉明白这四个丫头的心思,也不想让她们四个担心,只强打了精神笑了一回。然后便说要去书楼找书看,将这四个丫头撵了出去,将书楼的门拴了起来,一个人躲在里面发闷。
“嘭嘭嘭…小师妹,我能进来么?”一个清亮喜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黛玉本是抱膝坐在木楼梯上,听到这声音不免抬起头来轻声惊道:“溶师兄?”
“小师妹,开门好不好,溶师兄给你带来好东西了,你看了铁定喜欢的。”水溶一出京便有机缘,得了极上等的解毒灵药,便忙忙赶回京城,他心里想的第一个人便是黛玉,因此不顾鞍马劳顿便直奔林府而来,那知进了林府才知道黛玉把自己反锁在书楼里,谁都不肯见,水溶便急急来叫门,想劝解黛玉一番。
水溶出京之后,黛玉才知道他是给弘光法师寻解毒灵药去了,因此听了水溶的话,黛玉忙站起来向门口跑去,不成想坐得久了腿上血脉不畅,黛玉脚一麻便摔倒在地上,书楼里虽然铺了地毯,可猛的摔一下也不会太轻,黛玉苦着小脸哎哟叫出声来。水溶在门外听了吓了一大跳,惊叫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黛玉摔到膝盖,正疼得双眼含泪,带着哭声道:“我摔了一跤。”
水溶大惊,将手按到门上内力一吐便将门栓震断推开大门,一见黛玉还倒在地上,眉头紧紧皱着,泪珠儿直落下落。水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拧了起来,扑进门将黛玉抱起来放到窗前的软榻上,双手隔着裙子轻轻捏着黛玉的腿柔声问道:“小师妹,你觉得哪里疼?”
黛玉指着左腿膝盖轻泣道:“就是这里。”
水溶心急,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就想将黛玉的棉绫裙子掀开,黛玉小脸红透了,用手按着裙摆摇头道:“溶师兄,请你去叫我的丫头们过来。”
水溶面上一红,刚才他也试出来黛玉的腿骨并没有伤到,想来只是皮外伤而已。便低声道:“我这就去喊她们。”
兰心竹影雪雁春纤原是在书楼外候着,可是水溶刚才遣退了她们,不过这四人也没走远,只是退到院门外的。水溶出门高声一喊,她们便跑了进来,一听说黛玉受伤了,兰心竹影冲进书房赶紧给黛玉检查,见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左膝盖上有一片瘀青,在雪白的皮肤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兰心竹影也没有随身带着伤药,这书楼里也不是疗伤的地方,竹影正要将黛玉背起来,却见雪雁春纤领着四个嬷嬷抬着一乘软轿走了进来,兰心点头道:“还是坐软轿舒服些。”
雪雁已经知道黛玉的伤并无大碍,便笑道:“还是世子爷心细,想着姑娘行动不遍,命我们传了软轿过来,姑娘,日后再不能不让我们跟着,瞧瞧我们不在您身边才这么一会儿,您便将自己摔伤了,可让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黛玉嘟起嘴嗔道:“人家都摔着了雪雁你还排暄我!”
水溶笑道:“小师妹还是不让人的。”
黛玉想起来水溶却找药之事,便支起身子眨着眼睛问道:“溶师兄,你找到什么灵药了,有多灵呀,能治好大师伯伯么?”
水溶见黛玉如此问,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只笑道:“这药一定能治好弘光大师的,小师妹你尽管放心吧,等我见过皇上和姨妈,便去送药。小师妹你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弘光大师便也能全好了,到时候你才去看他便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