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唏嘘了一番,对这孤独的老人家就产生了同情,没想到百里东胤拭了拭眼角,长叹一声:“唉,这小狐狸若是又灰又白,将来怎么卖的出好价钱呦!”得,看样子这老人家还惦记着血统这回事。
第四卷焚尽相思
66相携私奔时
一个月后,小狐狸们已经长出了狐狸毛,毛茸茸的几团,跟毛球儿似的日日在狐狸园里滚来滚去。
在小狐狸们还是粉嫩嫩皱巴巴跟小老鼠一般的时候,我便疑心它们将来大约要长成白底灰点或者灰底白条的斑点狐狸,很为它们这喜感的卖相而担忧,是以日日与百里东胤愁眉相对,可我们这担心并未成真,因为这小狐狸虽是杂交血统,然而这皮相却很讨喜,通体雪白,就只耳朵尖尖、尾巴尖尖和四只蹄子是滴溜溜的一圈儿灰,着实可爱,我与百里东胤这几日来的沧桑老脸,总算是泛出了几丝欣慰的泪光。
小狐狸们一日日活蹦乱跳的长肥,我却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因为在百里东胤与我在烟柴头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且发展出了深厚的感情以后,百里安寂就瞅准了这个时机,迅即的向他老子提出了我们的亲事。
我很神伤,恨不得剖开百里安寂白嫩嫩的胸膛瞧瞧他那颗心是不是用石头做的,而且是那一种坚固的花岗岩石。他那一股子执拗的劲头,我觉得我如果是一头驴,我一定自叹弗如的羞愧欲死。
自从我与百里安寂的亲事被正式的轰轰烈烈的提上了西夜国的日常议事进程以后,我便接连几天重复做了许多噩梦,梦里百里安寂深情的搂着我,嘶嘶的在我耳旁吹气,吐气如兰的呢喃:“小米,我们生一锅小小米好不好?”且随着这议事进程越来越紧逼,这噩梦的内容显见着有愈来愈诡异的趋势。某夜我居然梦见百里安寂搂着我,倒不翻来覆去的讲那什么一锅小小米了,可是他居然要求让我生一窝小狐狸!我深深的愤怒了,猛地自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黑黢黢的房间里,自窗外的月光照出一个人影,幽幽的站在床边阴恻恻的将我望着,我被他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神望的心底发毛,大张着嘴巴,喷出一个鼻涕泡来,忘了吸回去,“啪”的一声,爆了。
这人影从容不迫的朝我跨了一步,我傻眼了,莫非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采花贼蹩摸到我房里预备来采我了?我俩彼此都静默无声,只有那鼻涕泡爆裂开来的轻微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特别响亮,这一声“啪”,简直是振聋发聩,把我震的回过神来,一声尖叫就立刻囤积在了喉头预备冲口而出。这当儿,这人影及时的开口了:“薏仁,是我。”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的叫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只觉得一阵酸酸涩涩的热流涌到喉头,堵得发紧,我贪心的瞧着这被月光勾勒出的修长身形,颤抖着哽咽出两个字:“二哥!”这一声二哥饱含了我的感情,被我喊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暧昧轻薄,沐止薰顿了一顿,我立马扑到他身上去揩油,娘哎,这温暖干燥的怀抱、这淡淡的药草味儿、这看似清瘦实则结实的胸膛,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儿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深深陶醉了!
沐止薰一手环了环我的腰,一手捏了捏的我脸颊肉,淡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唔,看样子百里兄把你养的不错,比在军营里倒肥了几圈。”我想起我吃香喝辣的几月里,沐止薰却在过沼泽吃草根斩小鬼,我的双下巴和良知便一同十分无耻的抽搐了,我讨好沐止薰:“二哥,你辛苦不辛苦?疲累不疲累?林峦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沐止薰的语气很淡定:“他们困不住我。”他虽面色平静,且收敛了不少张狂,然而我却感受到了他睥睨天下的那种磅礴气势,立刻将望在他身上的眼光又加热了几分。
沐止薰被我这狂热的目光盯得倒退了几步,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薏仁,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出去。”
“哦!”我欢呼一声,跳起来去收拾我的私房钱,烟柴头被这动静惊醒,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见到沐止薰,亲热的跳到他怀里舔他的手掌,我瞧它那股热乎劲儿,十分嫉妒。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烟柴头与百里东胤那几只白狐狸鼓捣出了几团小毛球来,我几乎要怀疑这只花狐狸其实是一只披着雄性外衣的雌性。
我因为嫉恨烟柴头,是以将它从沐止薰身上拽下来以后,故意把它同它那条大尾巴团成了一团,滚一滚,滚到我包袱的角落里去,这才意气风发的同沐止薰说:“二哥,月黑风高夜,相携私奔时,咱们这就走吧!”
沐止薰带我走出秀雅阁时,我瞧见柳烟儿瘫软成一团,大约是被沐止薰在颈后劈了手刀,仆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我莫名的惆怅起来,突然无端的十分舍不得柳烟儿的那柄猪鬃板刷,舍不得百里东胤的白狐狸,我心里对百里安寂的愧疚一阵一阵的往上涌,酿出一股十分矛盾的滋味。
我跟在沐止薰后头,瞧他熟门熟路的穿堂过室,一股对他的钦佩油然而生,他那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正大光明的势头,显见着已然把西夜皇宫当成了自家的茅厕般来去自如,我跟在他屁股后头,在这茅厕里行的十分顺畅,丝毫无便秘梗塞之处。
我正暗自得意,黑夜里突然有两道极其凌厉的风声划破夜空而来,我尚未作出反应,沐止薰便迅即的伸手将我一带一揽,我被他揽着做了一个十分艰难高深的凸肚后仰动作,眼见着挟带风声而来的两支箭堪堪擦过沐止薰的颊边,箭尾生风,扬起他鬓边悠悠扬扬的一缕发丝,没入到无边的黑暗中。我被惊的不能言语,待沐止薰那飘起来的发丝荡悠悠的落下来,重又服帖的回到他颊边时,我才叉着酸涩的老腰跳起来,在原地扭了几扭。
我很惶恐的问沐止薰:“二哥,遭了,我们被发现了吧?”沐止薰还未答话,前方便倏地接连着亮起了一长溜儿的火把,跟火龙似的在夜色里蜿蜒开去,照得西夜皇宫上方的天空一片璀璨通明。
这火龙十分整齐的向两边退去,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从中走出两个人来。百里安寂看样子是从床榻上刚刚起来,只在亵衣外随意披了一袭披风,此刻面沉如墨,负手随意站着,火光明明灭灭,将他照得暗影沉沉,我被他难看的不能形容的面色惊的打出一个嗝来,往沐止薰背后缩了缩。
如今这光景,排场很宏大,气势很雄伟,氛围却静默的十分诡异。我绞尽脑汁,愣是想不出一个适合当下这种情况的招呼语,只能默默的闭嘴了。这安静的气氛被百里东胤打破了,老人家跳出来严肃的斥责我:“儿媳妇,不告而别很不厚道。”
我惭愧的搔了搔头:“陛下,烟柴头的崽子们就托你照顾了。”
百里东胤还未开口,百里安寂问我:“这么说,你是打算走定了?”
我沐薏仁虽然平生贪生怕死十足十是一个懦弱的孬种,却也知道此时万不可做一个缩头王八了,是以我坚定的朝他点头:“我要走。”
我话音刚落,就瞧见百里安寂脸上浮现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下一秒,他便带着这个笑容提剑而来,长剑一声清啸,挽起一朵剑花,夜风鼓涨了他的袖袍,他未束冠的长发在风中猎猎扬扬,那一身遗世独立的风骨,简直胜过万里风烟锦绣。
他说:“那便要看你们走不走的掉了。”
我的眼睛都直了,待反应过来时,百里安寂便与沐止薰缠斗在了一起,我将将闪过百里安寂的剑锋,那边沐止薰的鞭尾又扫了过来,我上蹿下跳,心惊胆战的逃窜出他们的打斗范围,问百里东胤:“陛下,现在怎么办?”
百里东胤很淡定:“两个选择:要么你留下来;要么你二哥一个人走。”
我头一次觉得百里东胤简直为老不尊的叫人痛恨,他老人家却继续火上浇油:“眼下这情况,他能一个人走就已不是易事了,若还要带着你这拖累,那更是不可能的。只怕再这样下去,你们谁都走不了。”
仿佛要印证他这句话似的,与百里安寂对峙已久的沐止薰一个踉跄,喉头动了几动,一连串嘶哑的咳嗽声压抑不住的倾泻而出,怕是已经动了真气催动了毒发,而百里安寂的剑却笔直的朝着沐止薰的左胸而去。
“二哥!”我尖叫,跳起来便跑,这小胳膊小腿此时发挥了巨大的潜能,居然赶在百里安寂的剑刺进沐止薰胸膛时跑到了他面前,我气喘吁吁的伸开双手,跟只老母鸡似的护着沐止薰这鸡崽子。百里安寂因为我突然的闯入而大惊,剑锋堪堪止在我胸前一寸的距离,硬生生收了势,只余剑锋带起的利刃般的风划过我的脸颊。
“让开。”百里安寂很平静。
天可怜见,我盯着我胸前这锃亮锃亮的剑锋,害怕的双腿发软胳膊打颤,我咽了咽口水:“不、不让。”
百里安寂面色一沉,很有要发怒的趋势,这当儿我身边一暖,转头一瞧,沐止薰这病秧子站到了我的身边来,淡淡的同百里安寂说:“百里兄,薏仁,我是要带走的。最起码,我便是死在这里,也要把她送出去。”
我怔忪的看着他,他侧头瞧着我,微微一笑:“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
67三哥
因为沐止薰这副像极了交代遗言即将驾鹤归去的模样儿,我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再看沐止薰,他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右手修长手指握紧乌鞭,青筋根根绽裂,他虽然没说,我却知道他是打算在这里拼尽全力了,我瞧瞧眼前这乌压压一片的御林军和蓄势待发的百里安寂,估摸着等他竭力一战以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眼瞎了被逮到西夜国的天牢里挑个晦气日子一刀咔嚓了,要么就是当场在这里被格杀了。
我这么一想,愈发觉得他那句“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十分不祥,眼见着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又各自举起了手中的家伙,我两手一把抓住沐止薰高举的鞭子,我想哀求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看不到他背后的苦楚,只看到他表面的光鲜时,我可以说些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话来愉悦气氛;可是当他打算为了我抛却性命的时候,我却很窝囊的沉默了。
我虽然很唾弃自己,却也知道这手是不能放的,是以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撅着屁股踮着脚举着手的艰难姿势,我的袖子由于高举的姿势而滑落下来,小胳膊被风吹得一阵一阵哆嗦。冷的我龇牙咧嘴。
沐止薰叹息:“薏仁,放开。”
我哧溜了一下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觉得头晕脑胀,很有一种伤寒的征兆,昏昏沉沉的拒绝:“不放。”
我被冷风这么呼呼吹着,愈发头疼脑热起来,神志不清的觉得我们仨人形成的这古怪的对峙局面,和打马吊时三缺一的微妙尴尬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我又哧溜吸回去一条鼻涕,突然感到沐止薰手掌微动,鞭子从我掌心里滑脱了一下,我急了,正要重新抓紧时,后头有人动作轻柔却强势的把我拽离了一步,我以为是百里安寂,猛一回头恶狠狠地对他怒目而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百里东胤一张严肃的褶子脸,我被他大饼脸上放大的芝麻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要后退几步,百里东胤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扒拉起我手上那只镯子。
因为我在西夜皇宫这几月来胖了几分,不仅腰多长了一圈肉,且胳膊也粗了一圈,是以以前尚还宽松的套在手腕上的镯子就显得有些紧了,如今被百里东胤这么硬生生扯拉着,简直要刮下我一层皮肉来,痛的我咬紧牙关,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百里安寂和沐止薰也注意到了百里东胤这不寻常的举动,一前一后掠到我身边来,我抖着嗓子求百里东胤:“陛下,我知道你们国库不宽裕,可是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值钱物件了,您要是缺钱,要不我把我的私房钱给您?”我说出这句话来,着实有些心虚,因为我那些私房钱,也是从百里安寂那里抠过来的,说到底本来就是他们西夜国的钱。
百里东胤猛的抬头,失声道:“你娘?你娘留给你的?”他很激动,显得满脸的沟壑愈发深刻起来。
我心惊胆战的点头:“是。”
老人家异常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本是扒拉着镯子的手突然改为抚摸了,几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百里安寂大约是觉出了不对,唤他:“父皇?”
百里东胤没有理他,低着头深情的看着那镯子,那热切渴望的样子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他问:“薏仁,你的娘,可是莲纹?”
我大惊:“你居然知道我娘?”——等等,我联想起了我这诡异的身世,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百里东胤猛地抬头,一张脸上老泪纵横:“你可是天圣己酉年出生的?”
完了!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指着他:“莫非……莫非你是……”
我话还没说完,百里东胤嚎了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呼天抢地的甩着鼻涕眼泪扑到我身上来:“女儿啊!!”
女儿啊女儿啊女儿啊……他这一嗓子在空旷的夜色里无尽无止的回荡着,我震惊的不能反应,这消息给我本就扭曲坎坷的生平又打了一个纠结的九曲十八结,我心里除了“老天爷你个狗日的,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实在没有别的言语了!
百里东胤还在撕心裂肺的干嚎着,我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终于被这震撼人心的消息和头痛欲裂的天灵盖折腾的厥过去了。厥过去之前,我只有一个想法:十八年后,我沐薏仁又是一条好汉!
不用十八年,我在一天后就醒过来了。醒来后我将昏厥之前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极度不愿意睁眼面对这悲摧的事实。我正预备躺在床上装死,百里安寂凉飕飕的声音钻入耳朵:“既醒来了,就将眼睛睁一睁罢。”
我讪讪的睁开眼睛,瞧见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分别坐在窗沿下的椅子上,神色复杂的盯着我。我先对沐止薰打招呼:“二哥。”然后从百里安寂的定位开始回溯他的家谱,唔,他们西夜皇室有三个儿子,百里安寂又是最小的,是以我踟蹰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叫他:“三、三哥……”
百里安寂被一口茶呛着了,古怪的看了我半晌,转过头去,不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嗯。”
沐止薰眉眼温柔,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大夫说你只是染了小风寒,调理几天便没事了,日后可别如此莽撞了。”
我不服气,若不是他们先这么莽撞,我也不会染这么一场风寒,正预备顶嘴,百里安寂问:“沐兄,你是早知道薏仁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了么?”
“是。只是我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居然是西夜皇室的公主。”
百里安寂面沉如水:“那么,你们早已互许心意了,这么看来,原来我以往的感觉并非错觉。”
我琢磨着他话里的“互许心意”四字,脸红了,百里安寂转向我求证:“是吗?”
我很涩然的承认:“诚然如此。”
百里安寂立刻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形容来,我看不下去他如此悲摧的模样,安慰他:“三、三哥啊,你看,本来我嫁给你以后就要姓百里了,我现在不嫁给你也要改姓百里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嘛,你……”打住!我将将说了什么?我要改姓百里了?!
我因为这发现大惊失色,瞠目结舌:“那么说,我要叫做百里薏仁了?”百里薏仁?我在心底默念好几遍,安慰自己:唔,虽然很喜感,但比百里红枣或者百里花生来得还是要严肃一点的。然而这安慰并没起到一星儿作用,我还是很忧郁,十分不能接受百里这个姓,沐止薰摸了摸我的头,淡淡的说:“没关系,嫁给我以后你还是会改回沐姓的。”
他此话一落,我的小心肝颤悠了一下,眼见着百里安寂的脸色愈发的沉寂下去。
“好了,你起来梳洗一下罢,等会与我一同去见父王。”百里安寂看样子很不待见我与沐止薰之间这风花雪月的调情,撂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我等百里安寂一走,立刻捉住沐止薰的襟袖:“二哥,现在是不是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了?”
沐止薰挑起修眉,那风韵直叫我看傻了眼,他说:“现在还叫我二哥?”
我挠头,脱口而出又是一个二哥:“二哥,改口我别扭啊!再说我不叫你二哥,叫你什么呢?止哥哥?薰哥哥?”
沐止薰抖了一抖,看我的眼神莫名的让我联想起了当初在谙暖国,韩竹浮教我学丹青,我画了一幅公王八趴在母王八身上的“双鳖交叠图”交给他时,他看我的那种蕴含了无数意味复杂得无法言说的眼神。
他说:“罢了,以后再慢慢改过来吧——我去外面等你。”
我穿戴整齐,畏畏缩缩的跟在沐止薰后头,琢磨该以何面目去面对我的亲老子,心里很是忐忑。过去的无数个深夜里,我曾睁着两个眼睛,想象过让我娘出墙的那个男人的样子,总觉得是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有啁啾的缭乱莺声,一树烟雨中,我娘亲撑一把氤氲弥漫水渍的油纸伞,遥望荡漾湖心那叶小舟上的那个书生,那书生浅浅一笑,褪色了一架荼蘼。可是万万没想到,那男人居然是百里东胤!我想起百里东胤那撒满芝麻的大饼脸、肥墩墩的大屁股和大肚子,只觉得我想象里那幅绝美的景致,“喀拉”一声,碎裂的很是圆满。
我揣着这满肚子的失落不情不愿的去觐见百里东胤,老人家看到我,再一次情绪爆发,泪珠子跟尿崩似的,顺着他那沟沟道道的褶子噼里啪啦的滚落在地上,我及时往沐止薰背后一藏,躲过百里东胤激动的拥抱:“陛、陛下,请保重。”
不说还好,一说百里东胤鼻涕都出来了:“女儿!我是你爹啊!你怎么能叫我陛下!来,叫我一声父皇。”
我对百里东胤的循循善诱很不屑,至今仍然无法接受他是我亲爹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沐止薰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容的同我说:“薏仁,陛下真的是你的父亲——我现下里算是明白了你这性子究竟是打哪来的了。”
我眼见着百里安寂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心神俱伤,悲摧的接受了一个现实:我,沐薏仁,在十七岁的年头上,少了一个未婚夫,多了一个三哥。
68往事
百里东胤看上去很想讨好我(当然不排除他愧疚的心理),一屁股将百里安寂弹出座位,笑眯眯的同我说:“女儿啊,坐这里,这凳子有褥子,这褥子是狐皮的。”一听这话,我怀里的烟柴头吱吱乱叫,奋力挣扎出我的胳膊,钻到百里安寂的怀里冲百里东胤亮爪子。
我寻思我如果此刻蹬鼻子上脸说要坐他的龙椅,大约他也会让我坐,顿时得意洋洋起来。
百里东胤搓着双手,估摸着在思考如何同我解释他与我娘的那一段往事,半晌怅惘道:“莲纹本就是我的妃子。”
啥?!我大吃一惊,这么说,我娘并不是红杏出墙了?照这道理,真正的奸夫其实是那个琉璃国的老头子了?我头大如斗,这是怎样一段混乱且作孽的缘分啊!
“我遇到莲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我与她情投意合,很快就将她娶回宫中。那个时候,宫中已经有了皇后并几个妃子,我抛去所有人不顾,只与她日日耳鬓厮磨,将三千宠爱放在她身上,心如磐石都化成了绕指柔。现在想来,我百里东胤的一生,大约也只有那段日子,尝到了平生最得意之滋味。”
他显然已经陷入了那段遥远时光的回忆中,神色惆怅哀凉,我虽然很不待见他,却也知道他们那段逝去的记忆和时光,是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的。
他长叹一声:“可惜我们这样只过了一年,琉璃国便举兵发难了。那时候的西夜国因为先皇的荒唐,投石车的图纸已经下落不明,我们没落衰败了许多年,怎么敌得起琉璃国兵强马壮,可以说是节节败退,于是我决定御驾亲征。那时莲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听得我要亲自上战场,因为放心不下我,固执的威胁我带她一起去。那一场战役很惨烈,折损了我一半的兵力也没能赢回来,而莲纹的相貌,却叫琉璃国的天子瞧了去。”
“我们惨败后,我本已做好了覆国的准备,没想到琉璃国提出和谈,说只要我答应一件事,他们便退兵。我料想到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交易,却没想到他们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要莲纹!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我那时焦头烂额,竟没有注意到德妃——”他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百里安寂,声音颤抖了起来,一张白胖的脸像是突然苍老了好几十岁,“——也就是你娘,瞒着我联合了宫里其他的妃嫔,向莲纹阐明了利害关系,将她易容换装运出宫去,一直运到琉璃国的兵营里去。”
“当我知道这件事以后,莲纹已经被送出去了。我束手无策,我是帝王,我不能倾尽整个西夜国穷兵黩武去救莲纹出来,便是能,我们也是打不赢的,我肩上,还有西夜国的江山百姓。可是么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过。天圣己酉年,我派去琉璃国的探子回报我说,莲纹生了一个女儿,我算过日期,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他抬头看我,满目苍凉:“薏仁,是我没用,我窝囊,我对不起你和你娘,我对得起西夜,却惟独负了莲纹。你娘,她还好吗?”
我觉得心里不知漫出一股什么滋味,就譬如剜去了一块皮肉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了血结了疤,偏生又有人硬生生的又把这疤结给撕开来,一边往上头撒盐,一边还问:“痛不痛?”
我鼻头发酸,我娘原来竟是用了她的一生换了一个国家的存留,此刻居然听到百里东胤如此问,只觉得喉头一阵热流上涌,冲口而出:“她死了,死在一个太监的糟蹋下,你觉得好不好?”
百里东胤傻了,半晌回过神来,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却再也忍不住,掉头就走。百里东胤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错,可我心里却有委屈止不住的滋长,为了自己的委屈,也为我娘的委屈,我觉得我开始矫情了。
百里安寂追了出来,在后头叫我:“薏仁!”
我如今这光景,简直就是一个爆竹,一点就炸,猛的一转身,指着他的鼻子骂:“做什么?你娘真不愧封号德妃,有才有德,为了大局将我娘推出去,保全了一个国家!现在你呢?你是西夜国的太子,是不是也想把我推出去?!”
皇天后土苍天可鉴,我如今这凶狠的样子和恶毒的话语其实全然不是我本意,因为当我看到百里安寂乍然停住的脚步和他似有碎冰断棱的眸子时,我便悔恨的只想吞掉自己的舌头了,如果换做平日我说了这等话,依我这没皮没脸没臊的性子,我一定立刻涎着热脸去贴他的屁股向他道歉,只是此刻,也许为了上一代的恩怨,也许为了我和我娘的委屈,我委实说不出“对不起”仨字,是以转身抛下他继续矫情。
“薏仁。”这次是沐止薰叫我。我回头眼巴巴的看着他,眼泪就滚了出来:“二哥!”
沐止薰掏出一方手绢来替我醒鼻涕,我瞧见黏糊糊的一团鼻涕沾在他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名家精绣的手绢上,立刻肉痛的忘了嚎嗓子。
沐止薰一声轻笑,十分无奈的样子,说道:“薏仁,不要哭。”
我哽咽了几声,问他:“二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你会不会为了家国天下独独负了我?”我很心慌,百里东胤和我娘那点破事儿,委实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是以如今紧张得屏气凝神,盯着沐止薰等他的回答。
沐止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的说:“不会。我只会为了你覆了天下。”
娘哎!这句话把我震撼的涕泪横流,再看沐止薰时,就觉得他笼了一袖的阳光,那叫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我感动的扑到他怀里去揩油,沐止薰在我头顶上说:“等会去找百里兄道歉吧,你方才那几句着实有些过分。”
“哦!”我很爽快的答应,现在沐止薰无论要啥,我估计我都会给,哪怕他色心大发要我的身子,我也一定拉着他去欢快的一同滚床单。
别了沐止薰以后,我便去找百里安寂,结果问遍了宫女太监,个个都说没见到太子,百里安寂没找到,倒是寻到了百里东胤,老人家一脸愧疚的看着我,一副欲语还休的可怜样儿。我突然无比的厌恶起自己的矫情来,你究竟在别扭什么?他们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兄长,抛去前尘往事纷乱恩怨不说,至少此时,他们毕竟是捧出了真心来对你好的。
百里东胤嘶哑的叫我:“薏仁。”
我虽然原谅了他,可是对于这突然蹦出来的爹,也还是不能适应的,是以朝他笑一笑:“陛下,让我先叫你陛下吧,至于父皇,我是真的叫不出口。”
百里东胤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对我能对他笑已经很满足了,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你这十七年来,我没对你尽到一分一毫的抚养责任,我这个父皇,委实也当得不称职。”
我很敷衍的点了点头,现下里最重要的是找到百里安寂同他道歉,我想起自我认识他的时光以来,从头到尾他都没负过我,是以愈发因为对他口出恶言而感到内疚。我从宫内找到宫外,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个人,是许久未见的赵兰因。
此人见到我,惊诧的瞠目结舌,指着我:“小、小米?你做什么一副姑娘家的打扮?莫、莫非,你爱上了哪个男人?”
我很无奈,正要解释,他突然绕着我打了一个转儿,兴奋的说:“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就一直想不起你究竟像谁,如今可算让我看出来了,小米,你知不知道,你在某些角度和咱们太子殿下长的挺像的哎!”
我无言以对,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赵兰因豪爽的拍了拍我的肩:“小米,你能长的像咱们太子殿下,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别做姑娘家的打扮了,凭咱太子殿下的风骨,一个男人算什么,一定是手到擒来的!扮回男装,赶紧的去追心上人吧!”
我被他拍的咬牙切齿,字字血泪道:“既如此,你可有瞧见太子殿下往哪里去了?我去向他取经。”
“哦,我瞧见了,他往城里悦来酒楼去了。”
我得了百里安寂的去处,辞别赵兰因,直往悦来酒楼而去,在楼下便瞧见楼上雅阁里,百里安寂正举着个酒坛子咕嘟嘟的畅饮,那酒一半灌到他嘴里去,一半洒在他衣襟上,模样儿十分的落魄潦倒。
完了,我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居然把他刺激成这副样子,是以推开雅阁门的时候很是不安,贼头贼脑的向他走近几步,期期艾艾的向他道歉:“三、三哥,对不起……”
百里安寂是一个妙人,这么样的喝法,他居然还未醉,闻言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那叫一个清明,直勾勾的看着我,半晌摆手:“没关系。”
我瞧这苗头不像是要追究我的样子,胆子大了一点,向他又蹭了几步:“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
“我知道。”他打断我,淡淡的说:“你是我妹妹也好,不是我妹妹也罢,我总是要护着你的。”
我很感动,百里安寂难得有如此放浪形骸的样子,抛给我一壶酒:“来,四妹,陪你三哥痛饮三百杯!”
69酒嗝
百里安寂就是活脱脱一个酒池里的浪里白条英雄好汉,三百杯水酒下去,除了要多跑几趟茅厕外,面皮白皙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举着酒杯很得意的嘲笑我:“薏仁,你的脸就跟个母猴子发情时的屁股似的。”
我很萎靡,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哼唧,委实提不起什么精神同他对骂,我两个眼睛迷迷瞪瞪,眼前百里安寂的大头变成了俩,咧开了两张嘴,嘎达嘎达的上下开合两副白森森的牙齿,很有一种别样的风致。
我头痛脑热,一边打酒嗝一边哼哼,对桌上一个彪形大汉也喝的醉醺醺,正在同一桌的同伴拍胸脯吹牛,说:“我同你说,我可是见识过花满楼里花魁媚娘的床上功夫的,那柔软的身段,卧上去跟卧在棉花堆上似的,还有销魂的胸脯,灵活的十根手指,保准让你欲仙欲死!”正嚷到高兴处,楼梯口上来一个娇小的妇人,三寸金莲颠颠的碎步移到彪形大汉身旁,两只春葱十指如疾风闪电一般,干脆利落的拧起大汉的一只耳朵,面目狰狞道:“两杯黄汤下肚,不回家挺尸去,在这里放什么屁!我给你的银子呢?让你买的猪大肠呢?”那大汉嗷嗷叫唤着,连声讨饶,十分丢人的被妇人提了回去。
我幸灾乐祸的指着那大汉畏缩的背影狂笑:“哈哈!三哥,他见识过花魁的床上功夫有啥了不起,我同你说,我在军营的时候,好几次看到李大佛他们比大小,我可看过男人最大的尺寸和最小的尺寸……”我一边说一边比划,很是得意,眼见着百里安寂烈酒都染不红的脸在此时却红了个透,跟个公猴子发情时的屁股似的,我得意的更加手舞足蹈起来,正比划到激昂时,楼梯口上来一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正是乌衣年少朗眉星目,两条修长的腿大步生风走到我身旁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拨开我手中的酒杯,我看直了眼,大着舌头调戏他:“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我昏昏沉沉中还挺佩服自己,诗经里我记得最熟的就是这首描写翩翩君子的诗了!这公子冷笑一声,曲起一指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火辣辣的爆栗子,面沉如水道:“几杯水酒下肚,连我是谁都不识得了?我让你道歉道到酒楼里来了?”这声音挺耳熟,我再定睛一瞧,立刻捂着头缩回桌子底下去,悲摧的叫他:“二哥……”
沐止薰面色很平静,火气却很旺盛,我当下立刻很明智的选择将头一歪,醉过去了。
醒过来以后我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哼唧,窗边一个人影立刻走了过来,手里一碗醒酒汤,那声音冷冰冰凉飕飕:“喝下去。”
我被沐止薰这声音冻的一哆嗦,十分听话的喝完了那碗汤,乖顺的将他望着,不知道惹到他老人家哪里了,沐止薰将眉一挑:“你还记得昨天醉酒时做了些什么?”
啥?我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兴师问罪之意,十分痛苦的晃着脑袋回忆,脑袋里一团浆糊黏答答,委实是回忆不出什么了。我再瞧了瞧沐止薰难看的脸色,突然灵犀一动,激动地一跃而起:“二哥!莫非我昨夜趁醉酒占了你的身子了?”哈哈哈!我想到这个可能性便觉得激动的不能自己,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
沐止薰的脸当下便黑了一半,看上去似乎更生气了,我立刻闭起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好吧,你老人家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
沐止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慢慢俯□来,两手撑在我身体两侧,一张俊逸的脸庞越贴越近,我瞧着他越来越近的微颤的长睫毛,居然着了魔似的柔顺的慢慢躺平在床上,沐止薰勾起嘴角,将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声音十分销魂:“你昨日醉酒时说,你见过许多男人的尺寸,是不是?”
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扑在我的脸颊上酥酥麻麻,我觉得我全身的骨头都软成了面条筋,眼见着他的嘴唇越来越近,觉得心里有一锅开水在咕嘟咕嘟沸腾着,十分没有出息的心跳如擂鼓,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我的唇瓣了,这当儿我胃里一阵咕噜作响,一股气流勇猛的直涌上胸臆冲出喉头,“嗝!”我好死不死十分响亮的打了一个过夜的酒臭嗝!
这一阵味道扑到沐止薰面上去,我与他同时静默了良久,我眼见着沐止薰眼里那两簇原本旺盛的小火苗儿,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唰”的一声,熄灭得一星星儿都没有,冒出几条袅袅黑烟来,余烬很是惨烈。他面色死寂,眼里清清楚楚写了“嫌弃”俩字,将头一偏,不发一语的预备拂袖起身。
我简直是万念俱灰,恨不得拧下自己的胃来,眼见着大好机会到口肥肉就要滑脱了,立刻伸出俩胳膊圈住沐止薰的腰,死死抱住他不松手。手下所及,沐止薰的肌肉僵了一僵,没好气的问:“做什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