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羽峥按下咖啡机,阵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沈子平说,“我这边最后一组调查的人马回复了,诗蕊失踪当天,大约晚上九点多,曹义黎的车从北门驶出。北门是离宿舍区最远、离他办公室最近,同时晚上来往学生也最少的一个校门。12号每辆车出入校门的画面当时就经过清晰处理,他后座有个男的,那时没引起我们注意,这回再一看,发现那男的是曾大强,这说明两人至少10年前就认识。”

“曾大强案调查过程中,关于这两个社会地位和职业圈相距很大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一直没有准信。”

“所以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你,算是提供给你的一个线索,你一直质疑曹义黎的犯罪动机和曾大强用来勒索的把柄,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把柄——就是禾诗蕊。”他幽幽地说,“我调看了曾大强案的档案,他死前正被雇在逍遥游别墅区干活,虽然诗蕊的失踪和他的死相隔了将近七年,但今天听你说那里挖出了尸骸,该不会就是她吧…”

禾诗蕊,曹义黎,曾大强;禾诗蕊失踪案,曾大强被杀案,曹义黎失踪案——三个看上去几乎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三个难以被关联到一起的案件,难道真有一条紧紧相连的隐线?

聂羽峥预感事件复杂,低声道:“禾诗蕊和曹义黎…还有其他线索吗?”

沈子平轻哼了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曹义黎跟章靖鸣的一个叔叔很熟,曾经通过这个叔叔提醒过章,不要再骚扰禾诗蕊,否则很可能不能顺利毕业,这件事恰好发生在禾诗蕊失踪前一个月左右。我们询问郑文秀,关于禾诗蕊找曹义黎反映章靖鸣之事的具体时间,得到一个回答——她找了曹两次,第一次是刚被骚扰后不久,第二次正是失踪前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第二次反映有了作用,曹义黎做了点积极举动。但我很奇怪,曹义黎当时完全可以以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身份同法学院领导交涉,让他们对章靖鸣做出处理或者警告,为什么却通过朋友?”

“禾诗蕊找曹义黎反映的事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她的舍友、辅导员和父母,这说明她没告诉别人,曹义黎对此事也守口如瓶,或者说,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因此刻意不走正规程序,而托了个关系——这是个突破点,郑文秀那里还有未挖掘出的线索,你应该正式找她谈一谈。”

“一提起曹义黎,她跟她女儿就缠着问个没完,喊屈叫冤的,尤其她女儿,动不动就想不开…”沈子平叹口气,“算了,该打交道的还是得打,我又不是你,能撇得一身干净…嗯?喂?喂!混蛋!又挂我电话!”

第79章 这世间可有魂灵的?(3)

“给它洗个澡, 比对付你还累!”祝瑾年半身湿透,气冲冲地拎着奶包过来告状。

“我很难对付吗?”聂羽峥反问,把书放在一边,接过湿淋淋的奶包, 用毛巾包好,耐心地擦拭着。在浴室里叫得比杀猪还惨的奶包安静下来, 闭眼享受,它和它的房东聂羽峥如出一辙,似都为了压榨祝瑾年而生。

她无语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筋疲力尽地抬手擦了擦还在滴水的一侧发尾,转身要去收拾浴室。这时,他出声叫住她,“站住, 让我多欣赏一会儿。”

“欣赏?”祝瑾年诧异, 她现在头发蓬乱, 一身狼狈,“我落魄的样子就让你那么舒爽?”

“不要拿女人的审美去揣摩男人。”聂羽峥勾起一边唇角, 目光在她湿淋淋的上衣上游移着, 乳白色棉麻的布料紧贴她的身体, v领间隐隐若现颜色略深的沟壑, 腰腹清晰的曲线起伏,说是欣赏, 一点不夸张。

“你在不工作的时候, 思想跟大部分男人一样肤浅。”她撇撇嘴, 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到浴室擦干了水,换了套衣服出来,奶包已擦得半干,躺在能晒到太阳的一块垫子上,昏昏欲睡。

“你接着欣赏吧!”

聂羽峥抬眼,又移开目光,“没兴趣了。”

“混蛋…”

聂羽峥往咖啡里加了半杯奶、一颗黄糖,端给祝瑾年。

“看什么呢?”她抿了一口,拾起他方才看了一半的书——宾夕法尼亚大学精神病学教授beck先生编写的《人格障碍的认知治疗》,她翻了两页,觉得还挺有意思,正要认真看,只听他说——

“期末不考这个。”

她脑后降下几根黑线,“我已经不需要校园论坛币了…”

“of course,你凭着那个帖子赚够了,上学期的及格率是我出卷以来最高的。”

“呃…”她放下书,强行扭转话题,“前几天听千惠说起过,工作室将重新编制一套新的自陈式调查问卷,由你负责?”

他颔首,坐在她身侧,她自然而然躺在他怀里,他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不谈工作。”

祝瑾年眨眨眼,“那就…谈谈情,说说爱。”

“好,你说,我听。”

“怎么是我说?”

“你话多。”

“你又拐弯抹角讽刺我?”

“我在夸你。”

“不信!”

“话多说明思路清晰且迅速,每一句都让人胜读十年书。”聂羽峥的奉承说得非常真挚。

“哼,你现在是喜欢听,过一阵子,或许一年,或许七年,恐怕你听见我的声音的烦。”祝瑾年打开了话匣子,“我接待过好多已婚的女性访客,都抱怨过同一件事,婚前总不厌其烦配她们散步、逛街、打情骂俏的男人在变成老公没多久,两人之间就没什么话题了,她说什么,对方都不理不睬,就算穿上新内衣,对方也当没看见。总之,新鲜感全无,真的就像走进了坟墓,怎么绞尽脑汁制造新玩意,对方永远发现不了。”

“我换了一种咖啡豆,你发现了吗?”棋局还未开始,聂羽峥直接将军。

她愕然,赶紧起身要去再尝一口,却被他拉着又窝回了怀里,“瞎揣摩,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与众不同?”祝瑾年一哂,“说得好像结过好几次婚似的。”

“即便你现在换上新内衣,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聂羽峥保证道,掩上双眼,“不信,你换上试试。”

祝瑾年感觉自己再次被他断章取义调戏人的技巧打败了,她计上心头,点了点头道,“本来就是新的,你没发现罢了。”

聂羽峥马上移开手掌,对上她带着几分戏谑的双眸,他挑眉,“是新是旧,眼见为实。”

“某人刚才还说不屑一看的。”

“某人刚才还在抱怨‘穿上新内衣,对方当没看见’的行为是罪大恶极。”聂羽峥翻身压住她,“草民怎敢知法犯法?”

祝瑾年挣了两下,无奈叫道:“骗你的骗你的!”

聂羽峥大致也看到了,摇摇头,“果然受骗了。”

“聪明如你,竟也惨遭欺骗啊…”她幸灾乐祸地笑弯了眼,戳了戳他心口,“你最擅长的心理分析呢?最引以为傲的智商呢?色字头上一把刀,也砍去了你不少iq啊。”

聂羽峥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一向与人为善,没想到你祝瑾年是这样的奸邪小人。”

“跟你学的。”

“好的不学,专门学坏。”

她挑眼看住他,“你也承认你坏了?”

“承认。”

“大坏蛋还不把我放开?”祝瑾年推了他几下。

“坏蛋承认自己坏之后通常都打算做更坏的事情。”聂羽峥双手扣住她的手腕,“而且,没有男主角会来救你。”

“你怎么知道没有?”

“因为,我就是男主角。”

——————

祝瑾年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聂羽峥身上,两人都不着寸缕,她腰上仅象征性地盖了一件他的家居t恤。

天色已暗,她不知道自己和他何时一起睡着的。

聂羽峥也醒了,一手揽住她,一手伸到旁边捞手机。夜幕下,手机屏幕上“郑文秀”三个字十分醒目。他仅瞥了一眼,就调成了静音,任对方继续呼叫着。

祝瑾年趴在他胸口,“不接吗?”

“你接。”他慵懒地答,嗓音低沉,充满雄性动物吃饱喝足后的餍足。

“算了吧,只怕电话里那位不是郑老师,跟上次似的,一接起来劈头盖脸就叫‘老公’,虽然不是真跟别人的老公躺在一起,可我还是会有罪恶感的。”

他的手伸向她的腰侧,不轻不重又略带色情地揉了两下,“那不是更刺激?”

“男人的恶趣味…”

聂羽峥语气了然,“应该是郑文秀本人。”

说话间,震动声已停。祝瑾年撑起身,摇晃着小跑几步,将灯打开,一下子又觉得有些尴尬,赶紧又摁灭,回到沙发旁扒拉出自己的衣服摸黑穿好,才又开了灯。

一看,已是晚上8点多。

半个下午的缠绵,尽管已睡了个长长的“午觉”,可她只觉得身子仍很倦怠,瘫进沙发一侧的贵妃椅,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继续葛优瘫。

聂羽峥套上黑色运动裤,倒了两杯水回来坐下,望着手机若有所思,又好像在等着什么。

祝瑾年胆子大了起来,用一种二奶的娇声逗他道:“想确认究竟是丈母娘打的,还是老婆打的,直接回拨过去不就清楚了?”

他看向她,眼中既有无奈,又有几分纵容。

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却不是郑文秀,而是沈子平。

他把手机竖起来朝向她,“我等的是这个电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祝瑾年笑,“快接快接。”

“一会儿再修理你。”他伸手点了点她脑门。

“我刚从郑文秀家出来…”沈子平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激动,“按你说的,我们去问她禾诗蕊向曹义黎告状的事,你猜她说什么?她有天在曹义黎的相机里发现了许多禾诗蕊的照片,觉得很不寻常,就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相机是一个学生的,叫章靖鸣,禾诗蕊拿着这个相机向他揭发章靖鸣偷拍、骚扰自己的事,顺便还拿出了章靖鸣写给禾诗蕊的几封求爱信。这就是郑文秀为什么知道禾诗蕊跟曹义黎反映过此事的原因。而据我们掌握的线索,章靖鸣的相机从来没有被别人拿走过,更何况是被禾诗蕊,这说明郑文秀以前发现的那个相机和照片根本就是曹义黎的,他不想被老婆知道自己跟章靖鸣一样,也对禾诗蕊有非分之想,恰好,禾诗蕊又真的找他反映过这些事,所以找了个借口,把自己拍的照片推到了章靖鸣身上。”

“具体时间?”

“她说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事发生后没多久,禾诗蕊就失踪了,所以她也一直认为是章靖鸣干的。”

“照片给她看过?”

“看了,没用,唉!太久远了,除了章靖鸣那种变态,谁能记得十年前的照片内容?”沈子平回答,“依我看,90%是曹义黎了,不但符合你给出的侧写,还有他老婆的话为证。当务之急,就是找证据,明天我就联系技侦,把他以前用过的电脑什么的全部检查一遍。几年前的大火烧掉了曾大强家里的一切,留下的物证太少,要不是你一直坚持曹义黎的动机有问题,恐怕我们也不会把他们俩的过节跟禾诗蕊联系在一起。”

“抬举。我不做刑侦,只对涉及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做心理评估,能接触到的案件线索很有限,谈不上指导办案。”

“别谦虚,说真的,我谢你还来不及。”

聂羽峥垂眸思忖几秒,在沈子平即将挂电话之前,忽然说:“还有一项内容,也一并查。”

“…什么?”

“曾大强被杀前半年左右,曹义黎取款5万,被杀前一天,他取款15万,两次一共取了20万。但是,禾诗蕊失踪当晚,曾大强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曹义黎的车内,一起出了校门,他们的金钱往来恐怕不止两次。你需要查一查曾大强对曹义黎的勒索真正发生时间,我怀疑远不止半年。”

沈子平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安排人手重新查的,另外,逍遥游那儿挖出的尸骸,我让林睿留心一下dna比对结果。”

“如果曹义黎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跟踪狂,一定可以从对他的调查和心理分析中找到突破点。”

“调查交给我,心理分析还得麻烦你。不过他都失踪那么久了,你连跟他交谈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去分析他的心理?”

“你只要确认他就是跟踪狂,我就能利用跟踪狂的共性特征试着找一些蛛丝马迹。”

“你所谓的蛛丝马迹会不会早就被销毁?”

“跟踪一旦超过6个月,就会发展成绝对的迷恋,这就是章靖鸣至今对和禾诗蕊长相相似之人纠缠不休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要一个跟踪狂销毁和目标有关的东西,他恐怕舍不得。心理变态是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揣摩的,这一点你必须清楚,如果曹义黎就是这样的变态,我们就不是在跟一个普通人较量,所有能用在你我身上的逻辑,用在他身上,就是不合适。”

沈子平心情大好,“能被你归为正常人一类,是我的荣幸!”

第80章 这世间可有魂灵的?(4)

挂断电话, 聂羽峥斜睨一旁的倦美人, “怎么, 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她摇摇头, “我只想看看你从教授变身禽兽用时多少。”

他抬眼瞥一眼挂钟, “即将变身完成。”

“饶了我吧!”发现他并非开玩笑后,祝瑾年附身而拜。

聂羽峥摸摸她的后脑勺, “贵妃平身。帮朕做一件事,做好了,重重有赏。”

她抬头, 眼中尽是奸诈, “你先跟我说说赏什么。”

他眼中奸诈更多,“我把皇位让给你。”

“说得好像你真是皇帝似的, 据我所知,建国后凡是自立为皇帝的,都被辖区派出所民警三下五除二剿灭了。”祝瑾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说吧, 你要我帮你干嘛?”

“曹义黎失踪后, 郑文秀的心理压力一直很大,因为女儿的关系,更加无法纾解。今天, 沈子平找她了解情况后,她一定再次陷入心理紊乱中。一会儿我给她回电话, 说动她到荒漠甘泉做心理咨询, 由你接访。你重点帮我问清楚三件事, 第一,曹义黎对婚姻的忠贞程度;第二,他的成长经历;第三,他受过的大挫折。”

“你是她的希望,难道没亲自问过她这些事?”

“她对我戒心很强,只想从我这里探听曾大强案的进展情况,以及…我是否能勉为其难接受她女儿。”

祝瑾年一脸为难,“我是她女儿的情敌,她会信任我才有鬼呢。”

“她情感压抑,急需纾解,虽然爱女心切,但并非不能明辨是非。”

这时候,祝瑾年偏有几分认死理,“可是,既然她是我的访客,我就该对她说的内容保密。”

“你敬业的样子真可爱。”

忽然被撒了一把糖的祝瑾年愕然地瞪了瞪眼睛,满腔心理咨询师的职业操守就这么被他搅乱了。

“我对郑文秀的心理困惑和压力来源不感兴趣,你用心理健康量表、mmpi等方法能得到的信息,只要是关于她自身的,可以不必告诉我,曹义黎的情况,你也可以不说,但我要你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分析他的心理,把结论告诉我。”说罢,他故意瞥她一眼,“当然,无论能不能探听出来,尽力就好。”

又对我用激将法…祝瑾年撇撇嘴,忍不住怼他,“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我倒觉得你亲自上阵,说不定事半功倍。”

聂羽峥额头似有青筋浮现,“祝瑾年,你又在挑战我的耐性。”

眼见自己即将遭遇“不幸”,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个人的耐性总是经不起挑战说明情绪管理有问题,所以,站在专业的立场上,我建议你先调整调整自己的心态再去做事。”

“很遗憾,面对你时,我根本不想管理自己的情绪。”聂羽峥禽兽形态进化完全,对无辜平民祝瑾年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祝瑾年尖叫一声,推拒着喊:“你怎么跟吃了火箭炮一样!”

“我要真吃了那玩意,你还活得过今晚?”

她这时候偏要较真,“哈哈,可笑,历史上你见过哪个女的是这么死的?再看看你们男人,汉成帝、朱厚照,还有《金瓶梅》里的西门庆、《红楼》里的贾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