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我出于兄弟道义。”

她对他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道:“别道一,道二的了,快去套马送我回府。”

他皱眉叹道:“…好吧。”

第六十三章

稍后云成源过来挽留女儿,映桥原本昨天就该走的,在家多留一晚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而且她走了,父亲才能更好的安下心来会客,要不然她在这里,总要惦记她。

云成源见留不住,要她加倍小心。

“不怕,鲁兄弟送我回去,他已经去套车了。”映桥失落的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最近也不好出门了,不放便来看您,您自己多保重。”

父女两人互相叮嘱了一番,映桥就带上两个丫鬟,从后门出去宅子,蹬车回家了。鲁久年在车前骑着马给她开路,不时回头瞧一眼。见那车帘子盖的严严实实,觉得不甘心,想了想,勒紧缰绳,让马靠到车厢一侧,对着里面道:“嫂子这次归府后,无事不要再外出了,我也有自己的本职,不能整日看守着你。”

映桥讨厌“看守”这个词,自己在车内翻了个白眼:“等你哥回来,我会替你向他请功,有你这样的心腹兄弟,真是他的福气。”

“那是自然。”他洋洋得意的道。

她轻哼,可以肯定鲁久年把她当要出墙的红杏一般监视,对这种人,她难有好感。

鲁久年这时又道:“汪状元可要小心些了,他之前做过的事,被人挖出来,可要丢尽祖宗颜面,被同窗翰林笑掉大牙了。填过艳词,写过话本,啧啧,别以为改名换姓就认不出他了。”

“我爹昨晚没放□段给你填唱曲,你不甘心吗?汪奉云下水了,我爹能好吗?”映桥道:“连文烨老丈人的脸也要被你挂起来打,当真是好兄弟。”

小瞧她了,说起话来挺噎人的。鲁久年冷哼:“我说的是人面禽兽汪奉云,并非对云行人有不敬的意思。至于我为什么骂汪状元,你知道。”

映桥险些气死,他虽然靠着她的车厢说话,但车夫和前后跟随的丫鬟小厮不是聋子,保不齐已经听见了。她撩开帘子,恨道:“春天风大,不怕灌一肚子风吗?”

鲁久年道:“好,我可以闭嘴,但该说的话,我对该说的人绝不会保留。”

听着意思是他要向季文烨告状喽?她冷笑道:“好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哥若是真听信谗言的人,我怕还不肯嫁他呢!”

“误会了不是,我可没有说嫂子坏话的打算。”

映桥哼道:“好话坏话随你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就行!我们夫妻怎么样,用不着外人来维护,更不允许外人破坏。”

鲁久年被她这话噎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重重的一哼,打马跑到车前去了。

到了府前,映桥“虚伪”的道:“你哥哥不在,就不请兄弟进去喝茶了,昨日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若有哥哥的消息,我会派人及时告知你的。”他作出不耐烦的样子:“如果没别的事,我告辞了。”

“慢走不送。”映桥说完了,头也不回的跨进了门内,倒是鲁久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小厮关门,隔断了他的视线,才上马走了。

映桥离府不到一天,却觉得像过了百十来年那么久,尤其是屋内空落落的,除了丫鬟外,连个亲人都没有,心中更觉难受了。

季文烨走了这么久,连个音信都没有,当初约定好,要送平安回来的,他难道遇到困难,抽不身来派消息。映桥遭遇了昨天的事,不仅也担心起丈夫来,连续好几日吃不好睡不下,人也日渐消瘦。

不过她前几日胖了些,虽然消瘦,结果只是恢复到了丈夫离家时的模样。

映桥不想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如此过了几天,觉得自己应该走出来,否则时间长了,非得把自己憋出病来。

她打发人请戏班子进府给她解闷。因她特意吩咐过要选会唱新剧本的戏班子,所以下人四处寻觅,最后选定一个戏班子。

戏班子搭戏台的时候,她则先翻看戏折子,忽然有一幕引起她的注意,从戏文看,故事情节十分眼熟。

这、这不是她的大理寺少卿里么,情节是发生在一个案犯身上的冤案,不过和话本不同,这次公正严明的少请大人主持公道,还了案犯清白。

她当初只想“剽窃”致富一下,没想到给广大人民带来了精神食粮,还衍生出了戏剧。映桥脸上害臊,实在没勇气去听这出戏,赶紧吩咐下去不用唱这出戏了,还是唱《紫钗记》吧。

映桥以前不爱看戏,觉得咿咿呀呀的节奏太慢,但这一次,可能是心中烦忧的关系,居然静下心来,投入了进去,只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心也不那么焦躁了。

就在听的渐入佳境的时候,有小丫鬟走了进来有话禀告,秋霜见了,走过去领着小丫鬟到一边询问,若不是要紧的事,就不禀告给少奶奶了。秋霜听了禀告,犹豫不决,踌躇片刻,还是上前低声在少奶奶耳边道:“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映桥心中一动,她叫她做什么?

“奴婢就说您不方便…把人打发回去。”

“不用,我去看看。”不信邪了,韩氏还敢在侯府里对她下手。而且总觉得她和梅安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映桥离席,但台上的戏子们继续唱,演给府里的丫鬟们看。她就带了秋霜一个,没坐轿子,用两条腿迈到了侯府正屋。

屋内焚香袅袅,韩氏坐在榻上,一见映桥就眉眼笑开了:“还以为你不能来呢,自从老四走了,都没见过你。前段日子听说你病了,最近可好了点?”

“回太太的话,好了。”

韩氏叫映桥坐她身边来,映桥仿佛没听到,坐到椅子上,隔着几丈远看她。

“…”韩氏挤出笑容:“四月初三,亲家做寿,那天我派人去你那边,想叫你把我们准备的寿礼送到亲家那去,结果一大早去找你,丫鬟却说你早走了。你怎么不等我们呢?”

谁知道你要寿礼?!映桥微笑道:“寿礼亲自送过去比较好,哪有叫做儿女帮着带的。”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

韩氏笑道:“是呀,后来我们就派人自己给送去了。这事还是怨老四,丈人做寿,他却不在家,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数落他们没礼貌?不会吧,他们一直都很“没礼貌”的。映桥道:“公务在身,身不由己,谁不想守家在地过日子呢。”

韩氏没法接话了,心想这丫头真是来气自己的,说话真难听。这时她主意到映桥额头上有块结痂的疤痕,嘴角一勾,装作关心的问:“怎么这样不小心,这是磕到哪里了?”

映桥干笑道:“给我爹暖寿那天,多喝几杯,不小心磕到桌角上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遇到坏人,被人伤了呢。”韩氏拍着胸口,假惺惺的道。

映桥懂了,难道韩氏总往寿宴那天扯呢,原来根由在这儿。她是在打听她那天的行踪。奇怪了,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知情的人绝不会向外透露情况,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如果她不是罪魁祸首,就是罪魁祸首告诉她的。

八成梅安云就躲在这屋的暗处偷听。

映桥看向韩氏,她坐着的睡榻后面是一扇屏风,屏风和墙壁之间有段距离,藏个人毫无问题。难怪要她坐过去,是怕藏在后面的梅安云听不清么。

“啊…这个啊…说来您可能不信…”映桥主动起身朝韩氏走过去:“太太有所不知,其实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韩氏以为她要打开心扉了:“过来仔细说,到底怎么了?”梅安云叫奶娘派去作恶的哪几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哪里去了。云映桥那边也没消息,把梅安云急坏了,今日特意找舅妈商量此事,决定把云映桥叫过来探探口风。可云映桥单看表面,看不出问题,不像被人蹂躏过,轻生欲死的样子,也不像受到陷害,心怀怨恨,反而是一副看什么都“麻木不仁”的死人脸,跟老四一个德行。

映桥来到榻前,隔着炕桌跟韩氏并排坐了,她一边摸了下桌上的茶壶,一边道:“那天给我爹暖完寿,我正要回府,不想发生一件事。”

韩氏赶紧追问:“什么事?”

“唉,说来难以启齿…”映桥咬唇。

“这里没有外人,之前的事情,咱们都揭过去了。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婆婆。”并且抬手,屏退了屋内的丫鬟。

映桥愁眉苦脸的道:“其实我额头的伤不是磕到桌上伤的…而是…”茶壶有热茶,她很满意,自己倒了一杯。

韩氏催促道:“到底怎么了?”

“我暖完寿,才要出门,就见我带去那厨子拎着一水壶追着一条叼肉的狗,骂道:‘不是你这畜生的,不是你的肉,你惦记什么,看我烫死你!’厨子吼完,这么一扬——”说罢,她把手里的盖碗茶,连茶带杯子一起扔到了屏风后面,就听一声尖叫,接着打屏风后面窜出一个人来,正是梅安云。

她发髻上还黏着茶叶,十分狼狈,茶水不算太烫,淋到的皮肉只是微微发红。

映桥装作愕然的道:“梅…表妹,你怎么躲在后面?”

梅安云吃了哑巴亏,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韩氏拼命朝她使眼色,她终于把怨气忍了,哼道:“我头簪掉了,我找簪子!”说完,撩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映桥噘嘴嘟囔:“表妹好奇怪哦,她怎么总在咱们府里啊?这样好吗?”

“呃…姓曲的,总上门缠她,她避他,躲到咱们府上了。”韩氏也快被气炸了,映桥这死丫头就是故意的,故意淋茶水烫人。

“噢——”映桥装傻:“难怪觉得表妹古古怪怪的,原来是被姓曲的烦的。对了,对了,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厨子淋完了狗,狗四下乱窜,撞到我腿上,我一跌,把额头跌破了,都是狗闹的,没这畜生,就没这桩事了。”

“…”韩氏喘着气,目光冷冷的,不知该怎么对付这妮子。

映桥道:“就是这样了,怕说出来您笑话。”

“…”韩氏艰涩的道:“怎么会笑话你,你没事便好。”

映桥一本正经的装傻道:“我好着呢,但是梅表妹看起来可不怎么好,您给她请个大夫吧。”

“会的。”

映桥该说的都说完了,故意笑的灿烂:“我那边还有事,得回去了。”说完,起身施礼告辞。韩氏怨恨横生的道:“你下去吧。”

映桥就欢快的走出去了,心道,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第六十四章

梅安云想找人奸污她,今天她淋她热茶的报复,比起她的恶毒,这只能算不痛不痒的毛毛雨。

秋霜在门外等她,见主人毫发无损的出来了,送了一口气,赶紧随着主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映桥回到自己院里,见戏台上还有人在咿咿呀呀,丫鬟们听的入神,她便悄然坐下继续听。但是因为被梅安云和韩氏这么一搅合,不复方才的平静,满脑子都是可恶的梅安云,等这一幕唱完了,就叫戏班子歇了。

按规矩打赏了,她落寞的回到屋内,知道丈夫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来,越发觉得四下孤寂,院子静的叫人心烦。难怪季文烨之前性子那么古怪,任谁总是一个人待着,也要变得古怪。

日子毫无生气的过着,期间她想尽办法消磨时间,做针线,调香料,再试着写诗填词,闲极无聊,还练了几首曲子。

过了端午节,季文烨离家足有两个月,没有半点音讯。渐渐的,映桥觉得没有消息总比有坏消息强,没有恶报传来,正好说明他平安无事。

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没有怀孕,否则的话,丈夫不在身边,她一人大着肚子还得防着算计,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又过一个月,映桥想,还不如怀孕呢,至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话,还有个盼头。如果丈夫一直不回来,养育儿女也不错。

三个月了,他还没音讯。

如果丈夫再不回来,她就要改写闺怨诗了。

期间她爹来过几次信,第一次写道,不要为季文烨太挂心,她保重身子要紧。映桥嘟囔,她又没相思成灾。回复她爹,女儿一切安好,勿挂念。

很快她爹又来了第一封信,里面写道,季文烨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别的女人了?万一带回来别的女人,你千万不能松口,否则有一就有二。

映桥气的不行,挥笔写下“与爹无关”四个字,后来想象不妥,撕碎了,没再搭理他。后来她爹又来一封信,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映桥不得已,委婉的表示如果不谈季文烨,她还是愿意和父亲通信报平安的。

结果这封信送出去,如泥牛入海,她爹大概受到了伤害,不再写家书给她了。

六月天,闷热难耐,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一点微风,映桥恨不得搂着冰块睡,夜里醒了好几次,迷迷糊糊的想文烨是不是也在这闷热的夜晚想念自己。

他说过不纳妾的,肯定会做到的吧。

父亲怀疑他实在没道理,如果他不打算遵守诺言,当初何必跟她承诺。与其担心他领着女人回来,还不如担心他是不是胳膊腿完整的回来。

这念头一出,映桥就睡不着了,咬着指甲,瞅着帐子发呆。他只是去帮公公收债,身边随从成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收债这种说辞,根本是骗她的呀,她才不信呢。

忧心了一晚上,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重新睡着。她睡的不实,眼睛还能感觉到太阳升起的光亮,时梦时醒。

“…映桥…映桥…你快醒醒…我回来了…”

她八成是发了白日梦,夜有所思日有所梦。不过,白日梦也好,好歹瞅一眼,虚幻的也比没得看强。正要眯着眼睛看一眼,突然她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哪里是梦,丈夫分明实实在在的坐在她前面。

季文烨见她眼睛圆瞪,捏了她下的脸蛋:“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

“你怎么回来了?”

“…”他道:“难道不该回来?”

“不、不是。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映桥混乱了,她当初设想的丈夫提前告知回家,她准备美味菜肴,好好款待夫君的计划统统泡汤了。

他看到的不是她因为思念他而憔悴的样子,而是白日赖床的懒家伙模样,映桥痛苦的扭自己的手指:“我就这么一天赖床,还被你堵在被窝里了。”

季文烨笑道:“我又没怪你,我寻思给你个惊喜,便直接回来了。再说咱们之间,不用搞接风洗尘那一套。”

映桥见他还有心思笑,撅嘴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这三个月间,连个信也没有。当初约定好要报平安的,哼!”

他为难的道:“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真的不方便报信。”但转而笑道:“不过,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一年走了一百来天,剩下的二百天,我都用来陪你,还不行吗?”

映桥抬眸看了看丈夫,含着眼泪扑到他怀里,抱住他:“我赖床,也是因为昨晚上想起了你,一夜没合眼所致。”

“真的?”季文烨捧起她的脸,笑着问道。

“当然了!”

他便很认真的摸到她的胸口试探心跳:“嗯,看来没撒谎。”

“…”确实是她的丈夫,和走之前一个“德行”。

季文烨试完心跳,又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咱们映桥好像瘦了,天气热了,没胃口么?”

她学着他那时的语气,不满的瞅着他:“我当然是想你想的了,负心人,你怎么没瘦呢?”

季文烨脸望天:“其实也瘦了,后来快到京城,我怕你见我消瘦担心,就专挑肥腻的吃,给胖了回来。”

“…”

这时他抱住妻子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来,让为夫看看,你除了脸之外,还有哪里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