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烟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因为饥渴。他们本想沿着河走,可是河边人太多了,随时都能看见争斗与被杀的人,强盗也不时出没。两位少年只好走在人烟稀少的荒野,可连找些水都困难了。
该向何处去呢?他们一直在向北走,可牧云笙也不知道为何要一直向北,那里真的有他要寻找的地方吗?苹烟默默跟随着他,从来不置疑要去哪儿,哪怕自己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但为了跟随他,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站起来前行的。这少女这样地简单执著,牧云笙有时却羡慕她——至少,她不会像自己这样地彷徨。
远处有一个倒毙的人,群鸦正围绕着他。他的包袱中是否会有些粮食?牧云笙很快打消了去查看的念头,因为乌鸦和野狗已经开始用餐了,很快什么可吃的都不会剩下,只有白骨。
又走了一天,最后的饼子也吃完了,苹烟并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喊一声辛苦,可她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很可能无法再支撑下去了。“你走吧。”深夜,少女倚着他的肩,突然说。牧云笙以为她早已睡着了,原来她也不能入眠。少女不再说话,这可怕的沉默表示,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拖累少年。
牧云笙知道,他连背她走的力气也没有。一个人也许还有可能活下去的,但那就必须看着她死亡,在乌鸦与野狗围到她的身边之前赶快转身逃走。如果不看到那个惨景,少女的笑容也许还能永远留在他心里。可是那样做的话,也许比亲手杀一个人还要痛苦。
“等到明天吧,明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会有办法。”牧云笙这样说着,他希望少女能有信念支持到天亮,虽然,他并不知道办法在哪里。
野狗在他们周围徘徊、等待着。牧云笙抱着少女越来越冰冷的身体,突然感到无比的害怕。他猛摇着少女的肩:“醒一醒,醒一醒,和我说说话!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少女睁开眼,微微一笑。这样的话,如果是早一些听到,该是多么的幸福啊。是不是只有在她将逝去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表露感情?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她可真想爱抚着他,照顾着他,可是不行了。上天为什么把人造得这么卑微,连想爱一个人都没有力量,没有时间。
“不能……不能闭上眼睛……”少女想着,“不能离开他……他会害怕……他会孤单……”
“和我说说话吧……”她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沉入那可怕的黑暗,“什么都行……”
牧云笙紧紧抱住她,却张不开口,越是想说些什么,就越是心乱如麻。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海边。”
“海边……”牧云笙抱着少女,望向幽暗的天际,“海边……”
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目的地,一个最远的终点。也许,她就会在路上等着他。
“海边……会有大船。”
“船么?开去哪里?”
“去……海外的一个国度……”
“那里很美?”
“是的……那里没有战争,也不会有人挨饿。”
“世界上,是不会有这样的地方的……除非,那里没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苦难的。”
“是的,那里没有人,那里阳光普照,土地是金色的,遍地碧绿的草木,果蔬长得飞快……”
“你骗人的,没有那样的地方……”
“不骗你……你跟我到了海边,我就带你去那里。”
少女沉默着,头渐渐低下。
“苹烟……苹烟你听得见么?你不相信我么?”少年握着她越来越凉的手。
少女紧闭着眼睛,慢慢吐着微弱的声音:“我相信……我会……一直跟随着你……”
之八 世上最美处
1
“我们去哪?”昏昏沉沉中,苹烟问。
“我要去找世上最美的地方。”
“最美的地方?可哪里才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看见了才知道吧。”
雪一直不停,人群继续向北行进着。人们都在传闻着,听说北方,有一片草原,七个海子如宝石项琏般穿成,最近那里出现了异象,时近秋季,草原上却奇花开放。
一路上,不断有人饿死,倒毙路旁,却有更多的流民加入行列。各处诸侯争战,已经没有一处安生之所。
那一天夜晚,那片草海终于出现在面前。
所有的人却都停下了,不出声。他们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草原上盛开着银色的花朵,花蕊在夜色中如星辰闪耀,放眼望去,一片摇动的星海,无边无际,如银河落到人间。而这片银色,一直延伸向空中,直达云际。许久人们才看明白,那是奇花一直蔓延到远处那座高峰之上,直达山巅。
“那是什么山?”
“听说叫云阙山。高有千仞,云气只能在山间萦绕,象腰带一般,明天日出之时,我们便可以看清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有熟睡的人瞪开眼睛,看见第一抹朝霞正照在山峰上,突然惊叫起来。
人们被这喊声惊醒,都向山峰望去,于是惊喊响起来,汇成一片轰然。
牧云笙站起身来,向山峰望去。无数花瓣正反映着霞光,整座大山象是溶成云色中一般,风一吹来,泛起大海般的波涛。那山上的彤色却变幻出万千层彩晕。这景色只让人忘了一切,只想这样一直望下去,只怕时光过去,盛景不在。
盼兮也惊叹的不能说话,只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袖。许久才说:“你说这是不是……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所在?”
少年心中被一触,他凝望那山峰,喃喃念着:“盼兮……你在那里么?”
2
惊叹过后,人们都以为来到圣地,必是处处生机。但四处寻找,却没有传说中的丰登谷物,却发现这草原上除了这些花,竟连一只野兔,一只虫蚁也找不到,而那环绕山峰的七片湖水之中,水竟清得透底,连鱼也没有一只。人们开始惊恐,此处虽美,却美得如此让人生寒。
“只怕这里是神仙住的,没有准备人间烟火,我们惊扰了这里,只怕天谴随时将至,我们还是走吧。”人群中开始传言。
却有孩子饿得急了,摘了那银色花蕊就塞入口中,那花蕊却毫无味道,吃下去也不觉饱。人们不知摘了多少,却毫不解饿。
“这里……似乎正象你说的……是画中的幻境一样呢。”盼兮开始害怕的拉住少年,“不知为什么,我好想离开这。”
牧云笙却只是望着那云带环绕的山峰,心想不论如何,我也要攀上去看一看。
天渐要黑了,草原上又生成无数篝火。却有一人,身无别物,鞋也跑丢了,足上全是血口,只死死抱着一幅画,在人群间走着:“卖画了……卖画了。”他的声音好象游魂般没有生机。
这等境遇,居然还有人卖画。
牧云笙好奇,待他走到身边问:“卖得什么画?”
“牧云笙《天启狂雪图》。”
少年笑道:“什么价?”
“若给钱,就给十万金株,若无钱,给半个烧饼就行,太饿了……”
“哪里得来的?”
“因为两月前,真的天启狂雪图在硕梓出现了,所以这幅被认为是赝品,宛州珍云阁主成为天下笑柄,一气之下,就弃之楼下,也把当初经办买画的我逐出楼去。但我却舍不得,我不相信它是假的,所以一直抱着它,流浪来澜州,想找到那卖画之人比对。但遇上兵乱,饥困交加……突然想通了,什么真得假的,去他娘的。就换半个烧饼。”
牧云笙叹一声,从包袱中取出前日买的干粮,掰了半个饼与他。
“多谢爷了……”那人来不及多说,一把抓过那饼,全塞入口中,几下咽下,还跪倒在地,把掉落的饼渣抓起,连泥一起送入口中。
牧云笙笑道:“你想知道这画是真是假?何必那么麻烦。”
他捡起那人丢下的画轴,也不打开。前行几步,望着阴懑天空,遍地哭号。忽然猛得手一挥,将那《天启狂雪图》投入了火堆中。
“你……”那人愣住了。
火焰瞬间把画吞啮了,只有片片黑白灰烬,带着赤红的火沿,飞上天去。牧云笙目送着它们飞入天际,缓缓将手抬了起来。
铁铅色天空中,忽然一片雪花缓缓飞旋着飘了下来,落在少年的掌心。
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与过渡,大雪扑抖漫天而下。
人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凝望天空,听着满地的惊呼声:“下雪了,下雪了!”孩童们忘了乱世之痛,在雪中跳跃,叫笑连连。
“下雪了?狂雪图?真得是天启狂雪图!”那卖画人抓着头发,望着天空,嘶吼着,突然后悔的痛不欲生。
少年却凝望着这漫天风雪,神色怅然。这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天启城的大雪,父皇驾崩的那个黎明,他临终前忽然问:“瀚洲可曾下雪?”侍从摇头说不知,他想起战死的长子,心痛呼道:“我死后,我诸子中有能北破右金,重夺我瀚州故土,奠寒儿于长寞山祖庙者,方算是我牧云氏之帝!”
少年想着往事,忘了周遭一切。苹烟轻轻挽上了他的臂膀。或许是因为寒冷,或是许是因为惊奇,这大雪之中,少女本能的靠紧了她。她是这样柔弱无依,少年心却紧紧的揪痛着,当年这样的时刻,自己却没有力量保护怀中的人。
“这样的画,为何能有这样的神奇?”
“当年,有人曾告诉未平皇帝,这天地也不过是一张画纸,教他造化之术,他作画时,不自觉融入了术法,所以画烧毁了,画中之物却能成真。”
“那他莫不是可以画出千军万马,万斛良田?”
“那些只不过是一时的幻化之物,不能长久的,纵然画出金银,片刻即成黄沙,画出山珍海味,吃下后腹中还是空空如也。”
“真可惜,本来我以为他有这样的本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受冻饿了。”
“我也曾这样想,可凭他只怕连自己都救不了。”
雪影中,少年忽然似乎看见了什么。他放开了苹烟,向雪中走去。
“你去哪?”苹烟惊问。“在这等我回来……”少年忽然拔足奔去。
那方才如白鹿般跃过雪地的影子,分明是她。
雪猛得已不象是雪,象满天的云被撕碎了倾下,大如鹅毛,密如洪瀑,几乎连眼都遮挡了,瞬间就积起了近尺,还在急速垒高。牧云笙在雪中滚爬着,高喊:“盼兮!盼兮……是你吗?”
他相信自己所见的,那是盼兮,盼兮还活着!风雪愈猛,使人睁不开眼,少年拨搅着雪花,象是他童年时,在一重重的纱缦中奔跑,追逐那帘影后的笑声。是否一切终将是虚幻,一生所爱,拥之不能。但他只是奔跑下去,不顾这虚影会将他带向何方。
3
突然风雪散开,少年猛得顿住,眼前,大湖之畔,却是一支正在行进的铁甲大军。他们似乎是急行而来,也正冒雪向着前方山峰而去。
少年还欲向前找寻,却被监队的将官猛得推开了。“再靠近军阵,杀!”
骑兵簇拥着一高大的影子策马而来,牧云笙看见了一张包裹在金盔之下的威严面孔,粗眉宛如一线,目如凶隼,但眉宇间却有他极熟悉的什么……竟然如同父兄。
这是……他忽然恍然大悟,这就是他的叔父牧云栾!起兵叛乱与他父皇争夺天下的人,这支大军,就是牧云栾的宛州军!
他慢慢向后退去,牧云栾向他望了一眼,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远处军阵边的布衣少年,就是端帝国的继承者,当今的天子。
“墨先生,那魅灵就藏身在这一带么?”他转眼问着身边的玄袍长者。
“正是,这里的异象说明,她就在云阙山中,准备凝聚出实体。只要进了山,我就能施法找出她的藏身所在。”
“大军在山下驻扎,你和世子立刻带人进山中搜索。”
牧云笙远远看见,一支骑军从大队中奔了出来,向山中奔去。他心中疑惑着,他们要去哪?刚才盼兮的幻象,使少年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将银翎插在足上,踏雪无痕的也追踪而去。
4
大山之上,雪深难行,那骑军很快就弃了马开始步行,花了半日,才穿过山腰的森林,来到高崖之前,开始准备绳索要攀上去。
牧云笙远远跟着,看他们攀崖,绕到远处,寻了另一处也向上攀去,雪羽翎使他身轻如叶,手攀草木,登绝壁也轻松得很。却突然一阵疾风而来,把他整个人卷了起来,在空中如雪片般翻飞。牧云笙只觉得心也随着这风势忽上忽下,要从胸腔中颠落出来了,眼见风把他卷过崖角,顿失了势头,他直向下飘去,落在深谷中的河面上,又花了好大功夫,才攀上崖顶。
可他四下一望,却失了方向,不知那支宛州军现在何处,他抬头望望,云雾狂卷,看不见峰顶在何处。只有继续向上攀去。
在雾中跌跌撞撞,不知攀了多久,才爬出云来。前面突然风雪全无,天空阳光灿灿。转身回望,自己脚下是一片云海,那风雪却只在云下。举目远眺,目光可直达天际,仿佛大地尽收眼中。
他心情大振,转身又向上攀,峰顶上树木稀少,却是无数巨石。他望见前面又是巨大岩壁,无处可攀,纵有雪羽翎也飘不上去。他绕着山壁行了半天,终于看见一条巨大裂缝,行入其间,抬头只见一线天空,再向前行,竟然寒意都渐渐退去,猛然眼前豁然开朗。
这大山之巅,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池湖泊,碧蓝的湖水,静得象冰。若从天空望去,会看到这大山象一个白绒的基座,托着这一块蓝色水晶。
这是任何典籍中都不曾记载的地方,那山壁峭直难攀,山中森林深郁,大山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烟,从前谁能攀来这里?
难道,世上还有比这更美的所在?
少年突然觉得心被什么紧紧的抓住,连呼吸也不能。
她会在这里么?
少年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果她在,他一定能感觉到。
他再睁开眼时,看见了湖心的那一片浮萍,上面却开着金色花蕾,风一吹拂,花朵如玉铃般摇颤,散出一抹抹彩色光尘。
他几乎要大喊了:“盼兮!你在那里吗?”
可随即他便收敛了气息,她也许正在凝聚身躯,正在最后的时刻,不能有惊扰,不然一切就可能毁于一瞬。
而惊扰还是出现了,一阵人声喧哗,那队宛州军出现在了天池西侧的山顶。牧云笙一惊,急忙隐入山石阴影处。
那队军士绕湖而行,顺坡攀下,也来到了刚才牧云笙所站的湖边。
“墨先生,如果不是你会卜算,又有法器能感应灵气蕴集所在,我们一万年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啊。”说话的人语气牧云笙却是听过,他偷眼一看,那人正是牧云德,当年在天启皇宫中比画被自己击败的宛州王世子。
他身旁的一老者笑道:“所幸来得尚早,她还没有最后凝成,现在当正是她将灵识贯注入身躯的最紧要时刻,只要在这时取出她的魅实,把我们炼的灵鬼也注进她身体中去,她的记忆心神便全然会被扰乱,而被我们所控制……”
他取出一花纹繁复的小铜球,轻轻启开,里面有一个赤红色的光球,还发出幼兽咆哮般的声音。
“灵鬼,去,找到她,钻到她的心里去!”
他一挥手,将那光球抖入湖中,那红光立刻伸出四爪,有了身形,直向浮萍下游去。
“一想到这样的世上第一美人儿,就要做我的奴仆,不由就乐如成仙啊。”牧云德仍是那让人憎恶的笑容。
“世子,你得到的不仅仅是美人,她心中所藏着的东西,能使你成为天下之主。”
“来人,游过去把那包着美人的魅实给我摘来。”
“世子,你太小看老可的本领了。”那墨先生一笑,手中不知把什么挥洒出去,湖面顿时凝冻起来,碧蓝湖水中泛起银色,一条冰路直伸向那湖心而去。
牧云笙躲在石后,看着他们踏上冰道,向湖心那光华流动的地方走去,心中焦急。他定定神,想想自己所能用到的法术,可这些年来,他却从未练习过伤人毁物的法术,只会把灵力贯注于画笔之中,现在一时竟找不到对敌的方法。
但他此时只能尽用所学,放手一博了。少年闭目凝神,导引星辰之力于笔端,然后在石上飞划起算符来。
算式写到末尾,他轻轻点下最后一点,那字符全数泛出银光,光线溶进了石中,又顺着地表象银蛇般向湖中游去。
那湖水开始轻轻颤动起来,显出无数交织的波纹。
牧云德他们听见了格格的声音,他们脚下的冰道突然变得四分五裂。
许多卫士当时就落入水中,牧云德吓得蹲在碎冰上喊:“墨先生快来救我。”
那墨先生却不去望他,他站在破碎浮冰之上任其滑动,却象驾云般自如,只皱眉打量四周:“怎么会这样?莫非有人施法?”
又低头自语道:“竟会有这样的法术么?震动整个湖面,却不见一点光芒声响,当真奇怪?天下哪有这样的门派?”
他又抬头向湖心看去:“莫不是那小魅灵施下的什么防护之术?”
他忽然一跃而起,在一串浮冰上连连点过,就纵向湖心而去,直落在那片浮萍之上。
朵朵奇葩正放射着奇异光芒,闪亮的雾尘在四周萦绕。中央的水面下,却有轻轻气泡冒出。墨先生望见,冷笑一声,大步就要上前。
这时牧云德趴在碎冰上却看见,水面竟出现了几个奇怪的隆起,急速向湖心游去,象是有什么巨鱼在水下似的,但水色透亮,分明什么也没有。
“墨先生,小心啊。有怪东西。”他大喊着。
突然水下一声响亮,几条水柱冲向天空,在空中幻成飞兽之状,呼啸而下。
可墨先生持手中那曲柄青铜法笏一挥,一道风旋把他包裹起来,水兽撞在风上,全然粉碎。
他一声冷笑:“不过是些浅薄的弄水之术。”
却听湖边有个声音说:“我不过是初试了一下,那你再看看这个如何?”
突然之间,象是从云中射下光芒似的,整个湖面突然映出数个巨大的金色字符。
墨先生愣了一愣,吐出两个字:“糟了。”
几根笔直的金色光线贯穿湖面,光痕消失处,一条金色小鱼高跃出水面,身子一弹,抖出无数光点。冰上的宛州武士们被光点击中,全都惨叫着跌下水去。
墨先生一挥袍袖,挡住那些光点,放下臂来看着那些袖上正在泛开的光灼出的小孔,“水中生火?这是哪一派的术家?”
他转头望向岸上,那看见那少年正望着手中一块写着闪亮符文的小石块喃喃自语:“原来刚才是这样的,那这一块扔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一挥手,又把这石块扔进水中。
墨先生还没来得及大呼:“不要。”就见那石块一遇水,砰的闪出一团火花,突然水中一道闪电直奔他而来。
墨先生纵身直跃上空中,脚下爆出巨大的水浪,待他挥袍袖滑翔落在浮萍上时,已是浑身尽湿。
“你是谁!”他一抹面上的水,怒问着。突然自己又惊悟:“莫非……你就是……未平皇帝?”
牧云德正趴在冰上吓得一动也不动,这会儿也向岸上望去,指着牧云笙大喊起来:“是他,是他,就是他!快给我杀了他!”
墨先生脸上又恢复了他的冷笑:“这可是太好了,我本来以为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找得到你,居然现在可以一天之内替王爷和世子完成两件大事了。”
他袍袖只一抖,一股大力一下把少年扬了起来,撞在岸边石上。
牧云笙身上剧痛,几乎晕厥过去。幸亏他佩着羽族银翎,身体轻盈,否则只怕要骨头粉碎了。
墨先生大笑:“你能术随心动,已经达到术法的颇高造诣,只可惜对于如何斗法作战,完全不懂。她当年自然是把所知所学尽数教与你,可十年过去,你却把心思都全用在画画上去了吧。竟然要拿着画笔才能施法,真是莫明其妙。”
牧云笙忍痛站起身来,却反而冷笑:“莫明其妙……你说得对了……我所学所知,又岂是你所能明白妙处?”他举笔在左手心轻划符文,光符没入他掌中,突然跃入水中,身形不见。
墨先生转头对牧云德喊:“带人把那魅实挖出来,灵鬼会干扰她的心智,她自然会相信睁眼时所见的第一个人所说的话,我去杀了未平皇帝。”他也纵身入水,竟也象一团墨迹一般在水中泛开,不见影踪。
牧云德战战兢兢,带着剩余的武士游至浮萍边。向下潜去,水如此之清澈,光线直达湖底,最前面的武士很轻易就看到了那水泡冒出之处。
“天啊,她真得在这。”
那是一个悬浮在水中的半透明苞蕾,正象容一人蜷睡其中。在晶莹透剔光波流转的水下,一切是那么静那么美,她在这里沉睡了数年,一旦醒来,又要重新掀起天下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道飞痕从水面直贯而下,穿过了那武士的身体。
血从胸中缓缓散出,他直直的向上飘去。周围的人正惊望着,一支箭也直盯在牧云德的胸前,幸亏他有护身的宝甲,才没有扎入心脏。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这箭只,那箭翎是银色的,这是羽族鹤雪的标志。
一个俊俏修长的身影轻点水面,背后长翼伸展,虽在水面,她的声音仍清亮入耳:“不要靠近那个魅实。”
一个巨大的气泡在水底绽开,牧云笙和墨先生站在水底,相对而立。牧云德忙带着武士们游进气泡,一失了浮力,他们全重重的摔落湖底。
墨先生却盯着少年:“陛下,你的法术我果然猜不透,但你也根本不懂如何用法术杀人,你想护着这魅灵,只有跟着她一齐死了。”
牧云笙冷笑着:“可你也没能杀了我呢……”但他轻咳起来,血立刻从嘴角流了出来。
墨先生摇摇头:“你这样不惜命的用你的生命之力施法,不需要我下手,你也撑不住多久了。”
湖水中光影滑动,那羽族少女潜游而来,她钻入气泡,却没有摔落,只是一抖翼上的水,轻盈飘落在少年身边。
“我很守信吧,你一吹玉珧,我就赶来罗?”风婷畅俏皮的向牧云笙笑笑,“好几百里路呢,幸亏是我,这世上没人能飞这么快了。”
“你难道就是羽族鹤雪风氏的传人风婷畅?”墨先生皱眉,“我不想杀鹤雪的人,你最好快走。”
“可你为何不问问,我们鹤雪想杀谁?”风婷畅一笑,“我可不会劝我要杀的人快走,因为走也没用。”
牧云德悄悄躲到武士们的身后。武士们也都慢慢后退,他们都见识了这女子的箭术。
墨先生面色阴冷,他也没有把握同时应对这两个人,尤其是羽族鹤雪武士的神箭,是术师们的克星,发箭总要比施法快得多。
正这时,他们背后水中悬浮的苞蕾,忽的泛出了光华,大股的气泡喷涌出来。
“她要醒了。”墨先生惊呼,“灵鬼定然已经钻入她体内,将她提前惊醒了。”
风婷畅趁他回头,已经将箭搭在了银弓之上。
“快出手。”牧云笙喊。
风婷畅却望了少年一眼,轻轻的说:“希望你能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