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皙的手腕,高高伸向他。

“唉,我起不来了,你把我搞废了。”

“——”

闯北双颊发烫。

这般的话,太过粗鄙。

一般妇人,断断说不出口。

然,她不是击西么?

无知无畏,不知羞不知臊的击西。

她不仅要闯北抱着沐浴,还大剌剌劈开腿逼着他来清洗,嘴上一直埋怨啊一直唠唠啊一直叽歪啊一直说下次要如何对付他啊甚至把工具和器材都已想好,东边田里的黄瓜西边树上的香蕉南边地里的茄子北边窝里的鸡蛋……

闯北埋头苦干,一声不吭。

只有汗水,冷冷的,快要湿透脊背。

阿弥陀佛!

千万不要再有下次。

好端端一个女子,她偏生要做男子。

还说要把她今日所受的罪,都施加回他的身上。

闯北心脏突突地跳,也有点急着把她送去找九爷……

他需要静一静。

好好想明白,要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主上。

但这会子是怎么都静不下来了。击西在不停的说,一路说到墨九居住的棱台坊的附近,才总算闭上嘴,不再尖声尖气的讽刺他了。

冷不丁的,击西偏头看他。

“假和尚,你给我告个歉呗。”

闯北一懵,“为何?”

击西撇嘴,还在委屈,“你弄坏我了。”

闯北:“……小僧错了。不当那么做。”

击西一听,马上眉飞色舞起来,就差拍巴掌了,“好好好,承认错了就好。你晓得的,错了是要受到惩罚的。我也不学主上笞你之臀了,下次,我只搞你之臀。嗯,我两个就这样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什么?

闯北愣住,神魂俱飞。

击西却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往前走。

闯北叹息一声,就要跟上去,却见远处的树丛里,似有人影闪过。

击西也看见了,回头一愣,她刚想出声喊叫,手臂就被闯北拽住,往后一躲。

两个人掩在院子的花丛后面,静静蜇伏。

击西竖高眉头,用口型比划着问:“怎么了?”

闯北目光烁烁,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向围墙。

这会子他两个都穿着侍卫服,颜色不太显眼,窝在那里,根本不曾引起旁人的注目,也没有被人发现行踪——然而,就他们静默这一会,围墙那边很快又有了动静。

一个黑影从树丛后面,迅速地跃入了围墙。

那堵墙后,就是棱台坊——

九爷的地方?

击西一惊,小声窃窃,“咱们赶紧去看一下,不要让九爷出了什么事才好。”

闯北瞄她一眼,迟疑片刻,点头,又瞥她。

“你能走?”

击西摇头,侧过去,直接趴在他的背上,“要你背。”

闯北:“——”

两个“大男人”,这般背着过去,成何体统?

他想挣脱,击西却缠住他的脖子就不放。

“反正是翻墙,你不要让人发现就好。”

无奈之下,闯北没有直接走棱台坊的正门,容人禀报了再去见墨九,而是悄悄背着击西追了过去,顺着那个黑影的方向,从围墙翻入了棱台坊。

此处围墙颇高,但难不倒他。

没费多大力气,就翻了过去。

往前行数十步,又走了一小段路,他就发现,这是棱台坊的内院。

不远处的主屋,就是墨九的居所。

此时夜深人静,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两个偷偷跟随,蹑手蹑脚地靠近——

很快,就发现那个黑影居然大胆地站在了墨九的窗台下。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姿高挺,脸上蒙了一层黑布,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就“咚咚”地敲窗。

“阿九——”

熟悉的声音入耳,击西差点儿叫出来。

可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闯北捂住了嘴巴。

“阿九——”那个黑影又叫了一声。

很小,很沉,但由于太熟悉,距离也不算太远,还是被闯北和击西捕捉到了——那个被他们原以为是刺客或者斥侯的家伙,居然是他们家的主子。

大半夜的扮成这般“强盗”模样来找九爷?

那手上……似乎还拎了一个什么瓷盅或者食盒?

屋子没有声音。

他就那般站在风口上,一袭黑衣隐在暮色和细雨之中,俊挺的身姿,隐隐有着几丝寂寥与凄清,竟似那旺财想要主子的怜爱时一般,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阿九——”

他的声音,在细雨中,有着压抑的喑哑。

在冷风的鼓噪之下,依稀听来,似乎还泛着一层水汽。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未听见屋里有人回应,又把那个瓷盅抱入怀里,好像抱着什么心肝宝贝一样,头微垂着,“我给你做了吃的,你且开开窗,我不进来,把东西给你,我就走。”

“——”

只有冷风吹,依旧无人应。

击西半伏在闯北的怀里,像看了一场大戏。

她的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显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们家的主子么?

这真的是他们家的主子么?

轻轻扳开闯北的捂嘴的手,她指了指萧乾。

那个意思很明白,要不要过去招呼。

闯北狠狠瞪她一眼,摇头,那脸上的表情与以前到很一致:不要冲动,若不然,小僧可度不了你了。

击西撇了撇唇,好吧,继续窝着看戏——

墨九的屋子里,一直没有声音。

萧乾推了推窗户,但窗户关得很严,他愣了愣,又是叹息。

这般深更半夜的,他偷偷过来,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喊吧?若是把墨家弟子和王府值夜的侍卫都引了过来,发现他居然半夜偷偷潜入墨九的院子,那不成天底下第一号的笑话么?

“阿九!”萧乾低叹,“外头下雨了,你想让我站多久。”

这般下着“小”的萧乾,击西和闯北,从来没有见过。

不管什么时候的萧乾,都是风华绝代,高人一等的,哪怕是他毁了容色,也不成这般对人低小过?

……然,在墨九面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真的已把自己放得极低了。

谁能想到,墨九依旧不领情。

屋子里无声无息,她什么动静都没有。

闯北和击西的心肝都悬了起来——

尤其是击西,她好想哭,为她的主子……想痛哭一场。

九爷到底是睡熟了,还是不在?为什么就不应他们家主子呢?

可怜的,比击西还要可怜!

萧乾安静地站着,颀长的身姿像是一尊僵化在窗台下的雕塑。

而庭院里,一直只有凉风在回应他。

孤寂,冷。

击西不由打了个哆嗦。

正在这时,院子的门口传来一阵嬉笑。

仔细一听,可不正是他们以为已经睡下的墨九?

她小声儿很清脆,笑语盈盈,哪里有半分因为萧乾而难受的样子?

打着饱嗝,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她像是饮酒归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酒气,“师兄,你回吧回吧,把伞给我就行了,我没有喝多,看得见回去的路。嗝!”

“唉!”墨妄的叹声,满是无奈,“喝不得酒,还拼命喝。你不是找醉,又是什么?”

“哪个说我喝不得?”墨九每一个字都是鄙视,“你不知当日在临安,我与东寂两个,一夜喝了几坛梨觞,那酒可真美啊……唉,那晚的月色也可美……噫,你看天空,就和今夜这般……”

墨妄抬头。

细雨如丝,哪里来的月色?

他抿嘴无言,墨九却在嘻嘻的笑。

“只可惜,梨觞没有,良人也无。九爷我啊,形单影只一个人,对月饮酒,嗝,对不上了。对不上了……师兄,你快回去吧。我这会快乐着呢。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哼着《画心》的曲调,她东倒西歪,那油纸伞根本就遮不住她,大半个身子已然半湿了,还仰着头,对着一片朦胧的细雨,咿咿呀呀的唱歌。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

“师兄,好听吗?”墨九眨巴着眼睛,揪住墨妄的胳膊,那神色似乎真的很陶醉,把好端端一首歌,唱了个七零八落,东拼西凑,酒气冲天,还自觉唱得堪比歌神转世,又扯裙子又甩头,又扭腰肢又比划。

“小九。唉!”墨妄哭笑不得,“你这酒品,可真不怎么好?”

“滚犊子!谁说我不好。嘻嘻。”

墨九突地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墨妄,又一种陶醉般的目光,盯在他俊朗的脸上,一双胳膊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

“你说我好。你快说,我很好。”

这样温情的目光烙在墨妄的脸上,这样的亲近姿态贴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的血液往上逆流,一颗心怦怦直跳,下腹发紧,脸颊发烧,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澎湃的情绪。他亦喝了酒,这般低低呓语乖巧的墨九,让他丝毫寻不到反驳的力气。

“小九,你很好。你最好。”

“呀!哈哈。”

墨九开心了,脱口就娇笑起来。

“师兄,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坑深261米,销魂一虐

“男女之情一旦破裂,便永无回路。超快稳定更新小说,不管曾经多么亲密,哪怕爱得死去活来,都可

一字一句,她说得很慢,又很轻松,如同在阐述一件事实,几乎听不出个人的情绪。

就像很害怕一松开,就会摔倒一样。

墨九吐一口气,依旧握着他的手,很紧。

可墨妄却轻轻皱眉,睨着她的侧颜,不知如何言语。

她这一叹,带了笑声——

“唯独男女之情,不过是当时人,说当时话,尽当时事而已。”

拖曳着细柔的嗓子,她突然推开油纸伞,抬头望天。

“你想想啊,这世上,父母与子女,兄弟和姐妹,这样的血源亲情,一般而言,不管有什么误解,一生都不会改变,也一生都会关照彼此,不会分离。便是友情,也可以基于一种互助的关系,经营得像美酒,越陈越香,时间越久远,慢慢变成与亲情一样的,难以割舍的情感,唯独男女之情——”

墨妄蹙眉,又听得她似笑非笑。

“其实男女之情是什么?就是个屁!”墨九这句话,带了一点隐隐的戾气,若有似无的荡在雨雾中,可仔细听去,又丝毫不见。

“嗯?”墨妄继续做听众。

“今儿喝酒的时候,我想了许多,突然想明白一个事情。”

墨九望着雨雾下的树丛,咧嘴一笑,略略蹙眉,大抵心里的情绪得不到释放,借了酒意,不由自主就想要说出来,她握住墨妄的手,慢吞吞的走着,说话的语速也极慢。

“师兄——”

她的手缠在墨妄的胳膊中,身子歪歪倒倒,几乎整个儿倚在了墨妄的身上,墨妄一只环着她的腰,一只扶着她的肩膀,两个人极是亲近,在不同的角度下,呈现出不同的情态……似情人低语,似爱人亲吻。

今夜的墨九很水嫩,居然没着男装,一身清丽的玫色衣裙,衣带飘飘,长发迤逦于腰,端得是风情万种,绝艳无双,如同从月亮中走出来的小嫦娥……哦不,比嫦娥多了几分灵性,多了几分自在,也多了几分笑容。

……也落入了围观者的视线中!

这个时候,他二人已然步入了庭院的中间。

“呃!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是呢。”

“傻瓜。”墨妄扶住她,微笑,“我很高兴。”

但是,她不太敏感的情商细胞终于发挥了一次作用,察觉到了墨妄的情绪,“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墨九走路都在踉跄,脑子也不太灵活。

“师兄,对不起。”

为了这种满足,他愿意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将所有情感深藏,把繁华留给她,自己默默离开。

那是一种被人需要的满足。

一颗心,被胀得满满的。

墨妄突然很满足。

除了“此爱”非“彼爱”,“此喜欢”非“彼喜欢”,她真的没有一个字的虚言。除了不能给他那种男女之情外,墨九待他,其实也一直很信任,一直很好的,不是吗?

他心知,墨九此言不虚。

那一只扶在墨九肩膀上的手,也越发的紧。

这样的词儿,让墨妄再次怔住。

真正的,唯一的。

“是吗?”墨九哦一声,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揉一下额头,“但真正的挺喜欢一个人,偶尔也是需要表达的嘛。正如我对师兄,就是真正的那种喜欢。师兄对我而言,非常的重要,不是任何人可以比较的那种重要,就像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兄长,真正的兄长,唯一的兄长。”

“喜欢可说,但爱,不可轻言。”

墨妄点点头,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爱就是喜欢……差不多么?

“爱?”墨九轻笑,“知道啊,就是喜欢呗。”

“小九,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松手,视线低垂,落在墨九的脸上。

哪里来的爱?又哪里来的最爱?

她是从不拘于小节的……女汉子。

多吃几杯酒,一旦兴奋,便瞎胡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墨九的为人,他还不了解么?

怔忡片刻,他心弦微松,不免苦笑于自己的胡思乱想。

缠啊缠啊,缠得墨妄心乱如麻。

女儿家的体香味儿,淡淡的从她身上绕过来。

“嘿嘿嘿,师兄怎么这般严肃?”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小嘴翘翘,不解地相问。

“嗯?说什么了?”

凝视着墨妄的脸,她眉梢挑了一下。

一层朦胧灰白的天光,从雨雾与油纸伞透入,落在墨九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儿上。似有晕红的暖笑,又似有懵逼的无知。

“你刚才……说什么?”

过一瞬,他复又开口。

停顿,喉咙干涩。

“小九——”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娇软的笑,像一团绚烂的烟花在他眼前炸裂,燃烧着、旋转着,转入他的大脑,一颗心瞬间凝固。忽而狂跳,忽而高唱,几乎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双臂一展,将她缓缓揽入怀中。

她说:师兄,我最爱你。

她说:师兄,我爱你。

小九在说什么?

墨妄心脏一紧,呼吸微滞。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