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请方姑娘入墨家机关屋。”

机关屋是个什么东西,在场有许多人都未必知晓,但墨九听了,却是惊诧莫名,也稀罕得紧。在上辈子时,她曾在一本介绍墨家的书上看见过,战国晚期,有一位技艺高超的墨家弟子,在解读了鲁班和墨家祖上留下的残留机关术残编断简后,将一些失传的机关术再一次重现人前——他制造出了威力远胜于后来秦人的踏弩、巨堞部队的战斗型机关屋,令人惊叹不已。但当时的墨家尚未遭遇秦国机关部队的威胁,钜子认为他严重违反了墨家禁令,将他逐出师门。于是机关屋,也自此在墨家失传(注:资料来源百度)。

那时墨九听了,便有些遗憾。

那是科学,是机械技巧,当真可惜得紧。

没想到失传的机关屋,居然可以重现,墨九不由兴奋起来。

站在东寂的身后,虽然她刻意控制情绪,可那蠢蠢欲动的心思,还是引起了东寂的注意。他略略偏头,眼风微微扫过墨九的脸色,又含笑转过头去,淡然地看着尚雅。

“右执事,可否容本宫插一句言?”

不管他如何客气,谁也不能忽略他太子的威仪。

尚雅微眯着眼,看着他俊朗的面孔,唇角的笑容扩大了,“太子殿下,那是尚雅的荣幸。”

东寂笑容不变,语气清和地道:“这原是墨家的家事,本宫来做客,不当干涉。可正如右执事所言,墨家钜子干系重大,今上也极为重视。那么,这机关屋之试,可否容本宫与十一皇弟,五皇叔、萧使君、谢丞相等人一同做个见证?”

这一番话恩威并重,合情合理,尚雅自然不会拒绝。

不仅没有拒绝,她顺着竿子往上爬,福身一笑道:“不瞒太子殿下,尚雅原本也有此意,只不敢劳烦诸位,既然太子殿下不辞辛劳,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说罢她转身扫了广场上的众人一眼,笑道:“为新钜子的机关屋之试,尚雅特地在各门中选了七名女弟子,与方姑娘一同入机关屋。若方姑娘连墨家普通女弟子都不如,想来……”

没有说完,她“呵呵”一声,余下的话自然大家都懂。

若连普通女弟子都不如,方姬然自然没有资格做钜子。

那么另外一位四柱纯阴的女子,可不就有机会了?

尚雅并不说破,再一施礼,笑道:“那麻烦诸位一同前往后院吧?”

此刻正当午时,天气很不错,阳光灿烂,普照天地之间。时下的人吃两餐习惯了,虽然园子里有水果和点心摆放着,但众人都没有饥饿的感觉,无人动那些点心。可墨九习惯了一日三餐,顿顿不少,一到中午,肚皮就很不舒服。去到后院,偷偷顺了两个点心,就搁在了袖子里,准备找到机会就啃。

地主的兜里有了粮,她踏实了,开始观察机关屋。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所谓的机关屋就是她先前如厕时发现有墨家弟子守卫的八个房间。它们按八卦位排列着,八个房间的中间还有一个占地更大的屋子,类似于中央控制室,建筑与其他不同。

与她一样,怀了好奇心的人不少。

他们嘴里啧啧有声,看着紧闭的屋子,都不免好奇。

此时都在准备,院子里众人四散着,议论声不少。

“据传此机关屋可困住千军万马,若不得其法。进去了,就出不来。”

“这么小一个屋子,如何困得住千军万马?”

“屋子可大可小啊?测试是小机关屋,若困千军万马,自然是大机关屋。”

“千军万马是傻的么?干吗要把自己装进去?”

“机关屋可借地利之险,似屋非屋,误入此间的人,都不知陷阱。”

“不过传说而已!再说,早就失传的东西,就算有人青出于蓝,能够把机关屋重现于人前,也只是仿品,有没有机关屋的厉害,也未可知。依在下观之,此屋也无甚特别。”

“哈哈,确不如墨家女弟子生得特别。”

“可别乱说,小心惹来非议!”

“兄台何必当真,说说而已,小弟对女弟子无甚兴趣,对那个新钜子倒有几分好奇。看她帷帽遮脸,腰身、臀翘,胸圆,就不知那张脸,又是何种风景?”

“钜子你也肖想?莫非不要命了?”

“莫说了,看,乾门长老过来了。”

墨九听着那些男子的议论,心里又好笑又好气。

怪不得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莫论走到哪里,观察的焦点始终是姑娘的身子,看见长得漂亮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哪里管什么大事在眼前?她看一眼东寂,又看一眼离她不远的萧乾,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不知他有没有觉得方姬然的身材很好?

她心思未落,就见乾门长老与尚雅小声耳语几句,撸着长胡子站在了众人跟前,对着一个个竖着耳朵的家伙,高声道:“诸位,老夫主持这次墨家大会,为了避嫌,乾门弟子没有参与机关屋之试。故而,除了方姑娘之外,右执事分别从坎、艮、震,巽、离、坤、兑七门中选出一个对墨家机关术较为精通的女弟子,同入机关屋。”

他又细述了选取过程,表示了人选的公正性,然后清了清嗓子,“当然,想必诸位都猜到了,今日用来比试的机关屋,早已非祖宗智慧可比,其中的机械之巧,也只是临时磨刀而已。”

墨九觉得,他这几句话,意味深长,含义不少。

一来当着太子和权臣的面,否定了墨家如今尚能制造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机关屋”的能力。免得将墨家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二来么,自然也是为了表明态度,他们并非有意与方姬然为难,只是一个普通测试而已,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当不了钜子。

“这次小试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为初极机关屋,八个姑娘各入一间机关屋,最先出来的四个人胜出,余下四人淘汰。第二轮,胜出的四人,进行中级机关层之试。第三轮,获胜的两人,进入终极比试……”

乾门长老的话,极为有力。可他刚说到这里,一个女弟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抹着汗水道:“长老不好了,采红姑娘身子突然不适,闹肚子,头发晕,脸都青了,怕是没法入机关屋比试了。”

事到临头出了岔子最是麻烦。

要知道,这个机关屋初级也极为难人,若只略知毛皮,入了机关屋,初级都过不了。这七名陪方姬然“练手”的女弟子,都是从墨家七大门中层层选拔出来的高手。如今突然病倒一个,短时间内,又上哪里再去选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又小声议论开了。

墨九也正瞧着热闹,觉得此事蹊跷,不料宋熹却突地偏头。

凑近她的耳侧,他声音极轻,“九儿可有兴趣一试?”

墨九怔了怔。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太了解她了。从她先前在高台上听见机关屋时的动静儿,便知道她对这个东西有极大的兴趣——这种只属于传说级别的东西,对一个后世研究机关术的人来说,那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与八卦墓对她的吸引力几乎一样。

她目光微微一亮,低头靠近他,“我可以吗?”

东寂笑道:“我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太子果然了不起啊!墨九瘪了瘪嘴,还没有来不及说话,便听宋熹笑着对墨妄、尚雅和乾门长老道:“不巧本宫座下有一侍女,对机关之术也颇为兴趣,既然差了一人,不如由她顶替好了?就当玩乐,输赢不必在意。”

他是太子,在这个园子里他就是老大。他把话都说成这样了,人又是他的人,旁人又哪里好说什么?众人除了感慨太子殿下座下能人辈出之外,哪怕心有疑惑也不好多问。

“那自然是好的。”乾门长老松了一口气。

墨九绞着双手静静而立,霎时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朝她看来。

有方姬然、有墨妄、有尚雅,却没有一个目光属于萧六郎。

他是这里唯一认出她的人,可他似乎一直在忽略她,视而不见。

这感觉让她心里略有涟漪,不知是苦,还是甜。

瞥头看她一眼,宋熹轻声笑道:“请乾门长老继续宣布规则吧。”

墨九轻轻瞄向他,又看向墨妄深深皱着的眉头。

他有些不高兴,不过却很镇定。看来,墨妄与方姬然是有准备的。

园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身为墨家的左执事,比右执事还大的墨家一号人物,他会连这个事都不知道么?如此看来,虽然这个机关屋不一定就是失传的机关屋原型,但方姬然肯定对它有过了解。那么,尚雅既然出了幺蛾子,另外的几个女弟子,应当也有涉及的。

也就是说,比试的八个人中,只有她完全没有准备,赢出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她就算有机会,可要胜过方姬然吗?

若胜了,以后姐妹可能没得做了。

若不胜,钜子之位也许再无机会。

可胜与不胜,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与影响?

心里头有一点矛盾,她默默把视线转向萧乾。

他在两个侍卫的簇拥下,走向八个机关屋最中间的休息屋子,一袭墨般的风氅轻轻摆动,风帽又被他戴在了头上,神秘、尊贵、那冷艳俊美的绝代风采,场中男子确实无人可比。

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判官六”啊!她莫名叹一声。

“走吧!先过去坐一坐。”东寂目光含笑,低头盯住他。

太子殿下的热络,让她承受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墨九微微卷了卷手心,仰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对我有信心?”

东寂轻轻一笑,回答得很快,“有没有信心都不打紧,只要你开心就好。便是初级机关屋都过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哩?反正你又不是墨家人,随便进去玩玩看看就好了。”

随便玩玩就好。墨九看他轻轻眨动的睫毛下,那一双含笑的眼里,突地浮出一丝调皮,还有一种居于高位的、不在乎世态的慵懒,似乎把这个受万众瞩目的墨家大会当成了他家后花园一样的随意玩耍,也有些忍不住笑。

她道:“我以为这种事,就小王爷干得出来?”

宋熹瞄了一眼与萧乾坐在一起的宋骜,“一个爹生的。”

这个回答很巧妙,墨九忍俊不禁,“也是。”

方姬然与另外六个女弟子都下去准备了,更衣的更衣,喝水的喝水。宋骜、萧乾、诚王、谢忱等位高权重的家伙都入了那间“中央控制室”,有人过来请宋熹入内就坐,墨九默默地跟他上去,瞅了一眼稀奇,然后就发现,那间屋子不得了。

它有八个方位,八个方位上有八个不同的照壁,这种照壁有一点像后世的玻璃板,坐在里面的人,可以透过这个玻璃板看到八个机关屋里面的情形,即可以杜撰作弊,又可以观察到每一个闯关的姑娘们的一举一动。

这一刻,墨九不由不感慨:墨家巧术果然天下无双。

也在这一瞬,她终于知道历史上的墨家为什么会陷入那样多的麻烦,也明白了包括至化帝在内的各国为什么都关注墨家,关注墨家大会的原因了——他们有太多让人觊觎和垂涎的东西了。掌握的技术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怀疑墨家老祖宗是不是后世穿越过来的科研分子,懂得了太多的东西,成就了墨家让人垂涎的领先科学技艺,也毁了墨家。

“请问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乾门长老走过来,看着墨九,微微笑着。

墨九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宋熹便笑道:“长老唤她九儿就好。”

本来墨九不便开口,以为东寂会瞎编一个名字的。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看他一眼,不好再多说。

一声“九儿”,让墨妄看她的目光更为复杂。不仅如此,尚雅、方姬然等人都跟着看了过来,有疑惑、有猜测、又不太确定。只有萧乾依旧静静独坐,永远一副玩单机游戏的叼样,那病态十足的面容,疏离、冷漠、又似在深思,让墨九生恨,又有一些说不出的郁闷。

“那九儿姑娘也下去准备一下吧。”

入得机关屋,不知几时出来,如厕是大家共同的选择。

墨九先前上过茅厕,没有尿意。她挤过去问鸳鸯要了一个铜镜,走入腊梅花丛中,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专心地对着镜子自照,想看看这张脸到底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同时也思考着,一会儿要不要全力以赴。

突然阳光下面多了一个颀长的影子。

她侧目过去,竟然看见了萧乾清凉如故的面孔。

骂了他一顿,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可他又出现在面前,她微微诧异,“又有什么事?”

萧乾目光微微一眯,像回避着烈日的光线,又像在专注而深沉的凝视她。

“这般爱美,又何苦戴这样丑的面具?”

他以为她照镜子是爱美?说到美,墨九就怀念起了没有中醉红颜的毒时,那一张粉嫩白皙的漂亮脸蛋儿,对他的怨意也就更重了几分。高高仰着头,她下巴上都是倔强,“要你管我,姑娘我乐意。有种你把醉红颜给我解去啊?”

萧乾不答,只问:“为何不听话,非要趟这浑水?”

看他毫无理由就来干涉她的样子,就像她的家长似的,墨九就来气。

她见四下无人,就着手上的铜镜,就朝他胸膛上砸了过去,“我喜欢做什么事,用得着你管吗?小叔子!我警告你啊,别坏我的好事,你们选了方姬然,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我还偏就不信了,我今儿就非得赢给你看,赢一个钜子回来。”

如她踹他时一时,萧乾没有动弹。

他由着她的铜镜砸在胸口,只低低看了一眼她白皙的手。

“把你塞在口袋里的点心吃了吧?”

莫名受到关心,墨九想到肚子,又瞪他一眼,赌气地哼哼,“怎么又来关心我了?怕我入了机关屋出不来,会活活饿死呀?”

他皱了皱眉,“我懒得给你收尸!”

墨九挑衅的一哼,“收尸也轮不到你,有东寂呢?你还是好好顾念着你们选的新钜子吧。”

她酸不溜秋的话,让萧乾挑了挑眉头,没有吭声。墨九也懒得得他,掏出袖子里的点心就啃了起来,一眼都不瞄他,却可以自在的在他面前毫无压力吃东西。

看着她圆润修长的手,雪白的肌肤,精巧粉红的指甲,一点一点喂入两片嫣红的嘴唇,萧乾就站在她的面前,嘴角慢慢勾起,“慢点,不急,别噎着。”

这样奇怪的他,让墨九有点失去冷静。

她梗了一下脖子,咽下点心,“你不要站我面前可好?”

萧乾不以为意,轻轻撞了撞衣袖,突兀道:“入机关屋而已,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莫名的劝慰似乎带了一丝暖意,墨九心里一松,又塞入第二个点心,却听他轻声道:“因为无论你负担多大,都赢不了。”说罢,见远处有一个墨家女弟子过来,他深深盯她一眼,调头自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墨九恨恨咬牙,“你祖宗我非得赢!”

那个墨家女弟子果然是寻她来的,走近了,看着她手上的点心,笑了一笑,随和道:“九儿姑娘,准备好了就请吧,就差你了。”

墨九一口吞下点心,跟着她过去。

入那个为她准备的机关屋时,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个字——离。

------题外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个月要交《孤王寡女》实体书第一部的稿子。

所以二锦比较忙,等稿子交了,稳定下来,我一定早早更新。

么么哒,对不住大家。请大家选择早点睡,早上起来看文吧,再摸!

坑深096米 考验

与墨九初时想的不太一样,机关屋里面并没有机械的冰冷之气,反而如同入了花台水榭,有不知从何方飘出的丝竹之声,袅袅入耳,沁人心脾。竹编的桌几上,已奉好了茶水,有两个女弟子伺候着,完全没有半分比试的肃穆之态,像请她前来休闲的。

她微微眯眼,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这待遇不错呐!”

“应当的。”女弟子对她报以一笑。

除了方姬然这个有着钜子命格的人,另外六名女弟子在墨家的地位也很高,而墨九又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婢”,东宫里出来的人,两名女弟子瞥着她,一举一动都毕恭毕敬,“姑娘稍等。”

墨九客气地笑了笑,静坐竹编椅上,并不多言。

入机关屋之前,她在中央的休息屋里瞄见了那些玻璃板。如此她便晓得,她在机关屋里的行为统统都会被休息室里的人瞧到。她不怕别人,就想到萧六郎的话有些隔应。一想到他这会子也能瞧着她的样子,她捋了捋鬓角的发,顿时有些不自在。

这时,一个女弟子在香炉上插上了一炷香。

屋内的气氛,随着那香飘出的气味儿,慢慢有些迫人。

那女弟子点燃了香,又躬着身子在香炉里吹了一下,等香火越发烧得旺起来,她方才转头对墨九笑道:“姑娘,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一炷香后姑娘还未出得机关屋,就算最终得以出去,也算落败。”

“嗯”一声,墨九看着红彤彤的香头。

“机关屋何时启动?”

那女弟子目光眯了眯,看着她,“从姑娘入屋时,已启动。”

已经启动了?墨九心里微窒,不由转头。

进来的入口没有了。

她从门口而入,入门之后,却已无出路。

眉心微微一锁,她又看向四周。

与她入屋时一样,屋内陈设简单、朴素,四周都很空旷,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与机械构造相关的东西。除了一张竹制的坐椅、一个竹子的桌几、一壶滚烫的茶水之外,只有几排木质结构的乐器架。乐器架子造型各一,有些小文艺,很是独特,它们呈半弧型分散在竹桌子的周围,像一个个古代乐器展示柜。

她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乐器架上。

上面,林林总总放了不少乐器。

这会子,耳边的丝竹声依然未绝,她像入了一个音乐屋。

摸着鼻子,她笑着瞥那女弟子,“这做得真有些精巧,佩服佩服!”

两个女弟子看着她,只是微笑,默不作声。

墨九慢慢站起身,明亮的眼神儿撩着她们笑,猛一个凑头靠近,“嗳,我说二位姐姐,我是一个小菜鸟,只喜欢机关而已,本事么,连入门都不够资格,你们会给我一点提示吗?”

她似笑非笑,女弟子却答得严肃,“不会。”

另外一个女弟子适时接上一句,“因为我们只会奉茶,不会机关。”

墨九眼珠子一转,“姐姐生得好幽默。”

不消说了,为免作弊,奉茶的女弟子都不懂机关的。而且,机关屋里的情形都会尽入人眼,八间屋子,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里面作弊。但于墨九而言,这其实是一个真正的考验。不管怎么说,机关屋不可能临时布置,包括方姬然在内,另外的六名女弟子,她们都极有可能从不同的渠道事先得到一点消息来源,只有她一个人才是临场发挥。

“这不公平啊!”

她讷讷地说着,走向乐器架。

茶香袅袅、一件件古谱的乐器精致得像古董,有着淡淡的古董味儿,墨九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的东西。她一件一件用眼睛轻轻抚过。七根弦的古琴、形似梨子的埙、大小筚篥,桃皮筚篥、古筝、洞箫,但凡她在晓得的古乐器种类,这里都应有尽有……只可惜,这些乐器上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整个屋子,每一个地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有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人的心理压力就会大上许多。

墨九从这一排乐器架走向另一排乐器架,眸中幽波游荡,不知情绪。

她见过无数的机关,也看过无数与机关书籍,对机关之术涉猎极广。可不管是陵墓防盗的机关,还是用于武器作战的弓弩或弩机,或者是锁具与刑枷等等用于现实生活的用品,其实都只是机械的一个部分,运用弹簧和力学的原理。机关的门锁,也基本形成杠杆原理,用以控制,总得有肉眼可见的组成成分。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清洁溜溜的一间房子……真的只是初级机关屋吗?

怪不得东寂说,让她来玩玩就好。

两名女弟子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们不会影响她,也不会帮助她,却无端给了她压力。

在这个压力里,还有一个来自休息室,来自休息室里的萧六郎。想到有无数人盯着她,墨九心里的澎湃感就越来越强。尤其先前在萧六郎面前夸下海口,如果她连初级机关屋都过不了,怎么好意思见他?

她未必要赢最终,起码第一轮不能落马。

若不然,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她与墨家钜子无缘,也做不成墨家钜子了。

有一种不自信,在特定的人面前会显得更严重。

萧六郎锐利的眼神,不时在她脑子里晃动。

萧六郎那句“你赢不了”的话,也让她的心绪,无端地不安起来。

她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很淡然,可步子丈量着机关屋,她踱来踱去,却有着从来都没有的焦躁,不时揉着额头,“门……门儿会在哪个方位?”

眼看那炷香一点点往下燃烧,她突地站定。

就在她的地下方,有两名女弟子的影子。

她抬头,并不见有灯火,只头顶上有几片亮瓦。

几乎霎时,她便想到,这间屋子,是为离。

离在八卦之中,象征太阳。

看来八间屋子的布置并非都一样的,与方位有关,也因方位而不同。

她把目光落在那一壶水上,唇角微微一扬,又坐了回去,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水在手上,晃晃悠悠地斜坐在椅子上,慢慢阖上了眼,一口一口慢慢喝。

两名女弟子面面相觑,完全不理解她的行为了。一开始她很焦灼的在想法子,她们以为她再不济也要坚持一下的,如今她的样子,却像是放弃了。可放弃了比试,也不当这样悠闲自在才对啊?

一名女弟子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的上前,“姑娘,你不继续找了?”

“不急。”墨九乐呵呵睁开眼,淡淡撩了她一眼,复又斜躺着,像在品一杯极品名茶,极为自在。末了,又两名女弟子目瞪口呆地注视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到鼻端,慢慢地嗅着,神色极为镇静,并无半分紧张之色。

女弟子回头看一眼香炉里的香,疑惑道:“香已过三分之一。”

墨九微微一笑,“不还有三分之二嘛?急什么?”

女弟子互看一眼,又咬咬唇,“姑娘,若不能破机关屋,我们会一直困在这里,直到比试全部结束,这个时间……很长,我们怕姑娘呆不住。”

“我吃饱了进来的,呆得住。”墨九轻轻看她们。

遇上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两名女弟子抿紧嘴巴,索性不再吭声了。

墨九轻轻阖上眼,依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恭喜方姑娘第一个出机关屋!”

很快,又有一阵恭喜声和嘈杂的喧嚣声。

墨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不晓得这什么材料做成的机关屋,也忒不隔音了,无端让外面的人影响里面人的情绪。当然,也有可能故意为之,给人造成心理压力的。可墨九这个默默嗅着那个瓷瓶,心里却慢慢淡定下来——那个瓷瓶里的药膏,是她以前从萧六郎的药庐里顺来的,有清心明目之用。

她先前的情绪太烦躁,很奇怪的一种烦躁。入得这间离屋,她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感觉出了什么差子,脑子却不太清楚,就像离了魂似的,如今嗅着这药膏,她舒服了许多,不免又想……下回还得多拿点萧六郎的好东西,关键时候,太好用了。

她坐在椅子上,慢慢舒服起来。

睁开眼睛,她看向屋顶的亮瓦,正午的阳光从亮瓦处射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