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大大小小十几个娃儿聚在院子里,喧嚣吵嚷不绝。

李家并不算富有,只两进院子,还窄小的很,却收拾得极为规整,很有生气。

院子场地压得极为光滑、平整,院门口铺了块大青石条板,一条两尺宽的碎石小道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正房廊檐下,半路中间岔出两条通向东西厢房门口,形成十字型。

正房和厢房前面摆了好些个土瓦钵子,有些里面栽了一棵黄心菜,有些里面种的是葱蒜和芫荽;东西厢房的南向角落又开了一小块菜地,分别种了墨绿的菠菜和葱蒜。

这些绿色蔬菜在萧索的冬天格外养眼。

小葱见了那种菜的瓦钵子,觉得稀奇,停住脚步笑问:“婶婶,你们把菜当花儿养么?”

李慕琴抿嘴笑道:“是我爹。说冬天也没啥花草,把这些菜种在盆子里,看着绿油油的,喜人的很,长大了又能炒来吃,两不耽误。”

板栗站在廊檐下,目光在庭院内四下一扫,笑道:“李伯伯心思巧。猛不丁进这院子一看,还以为眼下是春天哩!”

红椒嚷道:“大姐姐,咱们家去也弄这样瓦盆子种菜。把我房门前摆几盆,当花儿养。”

敬文爹李长明正在东南角落菠菜地里忙碌,闻言抬头笑道:“你们家院子大,有菜地果园,好些地方都能种,还费这精神干啥?我们家院子小,没地方种,我才想法子这么种的,顺便还能收些菜吃。”

小葱道:“这么种才好看哩!”

李敬文见他们喜欢这个,也高兴,便说道:“冬天只有这些菜。等春天的时候,把瓦盆子搬到墙根底下,种些扁豆丝瓜,再搭个架子,爬得满墙都是,开着花儿,那样才好看哩!”

说着,他走到李长明身边,对他道:“爹,我来吧。你去洗手歇歇。”

李长明直起腰,叉着满是泥土的手,看着儿子憨憨地笑道:“不碍事。爹闲着还闷,伺候这菜地又不累。你去陪板栗他们说话。爹一把年纪了,跟你们又说不上话,去了还叫你们不自在。”

李敬文看着这身材高大、黝黑粗糙的庄稼汉,心里暖暖的,用力点头道:“嗳!那我去了。爹你要是渴了想喝水,就叫慕琴和慕棋。”

李长明裂开嘴巴不住点头。

众人四处看了一会,紫茄问道:“种菜不得浇粪么?这些菜搁在门口,浇粪不是好难闻?”

李敬文笑道:“不浇粪。这不是跟板栗家养盆景学的么,把鸡蛋壳晒干碾碎了,拌上肥土,保一季菜长大净够了。再种就换土。”

板栗小葱听了,忍不住笑说,这也算点子想尽了。

敬文娘见男人种些寻常的菜,也得了小辈们称赞,不禁喜滋滋地笑了。

有时候,这过日子除了贫富,还要看各人心思灵巧。

比如这乡下,明明是一样种田地,但有些人家就能把日子过得条理精细,瞧着就舒坦。李家就是这样的。

更多的人家虽然也早晚劳累,却是不肯动心思规划料理的。

门口一团糟,猪鸡随处散放拉屎,院子也不弄平整,下雨踩踏后,猪粪鸡粪和着烂泥,简直无处下脚,茅厕臭气熏天,屋子里也是一团乱。

他们总觉得自己家穷,没有钱,若是有钱也定会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其实这些布置都不用钱,只要勤快就能弄好。

说笑间,李慕琴拉着小葱进了屋,到自己房里烤火说话嗑瓜子。

红椒她们坐不住,便拽了紫茄、李慕棋等几个小女娃在院子里跳绳取乐。

李敬文则带着板栗葫芦等人去了书房。

屋子里,小葱跟李慕琴说了些在外的见闻,谈论些村里的新鲜事,渐渐就觉脚冷,她便猛跺了几下。

李慕琴见了忙把手里的小火坛子递给她,让她搁在脚底下烤。

小葱道:“我冬天不喜欢烤火。这火不能烤,越烤越冷,到后来都不敢出门了。咱们也出去跳绳吧,蹦蹦身上就暖和了。你听她们,都玩疯了哩。”

李慕琴凝神,听妹妹脆声喊道:“…十五,十六,十七…哎呀,紫茄你又绊住了!你们输了。香荽上!”

她微笑道:“咱们这么大了还跳?怪难为情的。”

小葱见她一副文静的模样,抿嘴乐道:“在自家跳有啥要紧的?慕琴,你好斯文,跟你母亲性子不一样。”

李慕琴含笑没吱声,跟着小葱出去了。

于是,五六个女娃,外加山芋、青莲等小男娃,一起跳绳玩乐,清脆的笑声飘到院外,传出老远。

且说胡镇,自来到书院后,只一晚上就寂寞难熬,那真是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等天明,就带着两个随从四处游荡找乐子。

偏山村又没啥可乐的,又或者说,对于乡村人来说可乐的事,在他眼里全然无味。书院管得又严,便是他想去下塘集玩,也不能随便就去。

一时间,混世魔王就跟上了辔头的马儿一样,被拘住了,只怕这就是他爹的本意也未可知。

浑浑噩噩过了些日子,这日,他又偷空下山晃荡了。

刚到郑家院门口,就听前面人家院墙内传出清脆悦耳的少女笑声,一阵一阵的,还不止一个,夹着稚童数数的声音,不知玩的什么游戏,这样热闹。

胡镇转头对随从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说的就是这个了。走,去瞧瞧!这大冬天的,佳人也荡秋千不成?”

说完,率先带头往李家门前去了。

两个随从不知他说的是哪里的典故,想要附和两句,又不知如何说,便嘿嘿笑着跟上去。

到门口一看,院门却是关着的。

胡镇不禁皱眉:“这儿的人不都是喜欢开着院门的吗,怎么这家关着门?”

一个随从见少爷不高兴了,也把嘴一撇道:“一个种田的,还这么讲究。不就是村姑嘛!还真当自己是**佳人了,还不让人看了。”

另一个随从出主意道:“少爷,我去敲门,就说口渴了,跟他们讨口茶喝。”

胡镇刚要答应,又想起那天周夫子告诫的话,思量这么做是否妥当,忽听身后有说笑声,渐渐靠近。

转头一看,好几个少年簇拥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说说笑笑地从刚才的路上过来了。

他顿时眼睛一亮,忽地发现其中有个少年好像很面熟,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在下塘集上戳破他谎言的那个。

胡镇立时就怒了:正愁没处去寻仇,这小子倒送上门来了,可见老天也不放过他。

混世魔王把两手往后一背,气势汹汹地迎上前去拦住众人。

刚出主意敲门讨茶喝的随从是个稳妥人,忙在后边扯自家少爷衣袖,低声劝道:“少爷不可莽撞,让书院山长知道了可不好。”

胡镇不耐烦地一甩手,转头低喝道:“闭嘴!”

来的是李敬文和葫芦他们,是奉了敬文娘的嘱咐,去秦大夫家接秦淼姐弟来吃饭的。因在半道上碰见泥鳅,便拉了他来凑热闹。

李敬文远远看见一锦衣华服少年带着两下人站在自家门口徘徊,心中疑惑不已。

到了近前又见他面色不善,不像是问路,倒像是讨债的模样,便抱拳问道:“这位老爷有何指教?”

胡镇对泥鳅一抬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不与你相干,我找这小子算账!”

依他的性子,是上来就要动手的,可是对方人多,便留了个心眼,只针对泥鳅一人。

李敬文愕然,就听泥鳅嗤笑道:“找我算账?难不成你打人诬陷还有理了?”

一边转头对板栗和葫芦低声说了几句。

板栗跟葫芦听说就是眼前的人欺负了小葱和秦淼,那脸上就不好看了。

不等他俩开口,对方身边一个下人跳出来挥拳道:“关你屁事!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板栗跟葫芦脸一沉,握紧拳头齐齐逼上前来,吓得那随从往后直退,结巴道:“你们…你们想干嘛?我们少爷可是兵部郎中之子,若是冲撞了他,你们这些乡下小子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他发现,今天不是个欺负人的好日子,对方人多势众,又在人家门口,只好色厉内荏地端出靠山来。

“兵部郎中”几个字并没有吓住板栗,他冷笑道:“多管闲事?你们那天诬赖医馆的两位大夫,其中有个是我妹妹,我们两家是亲戚,难道不许他帮亲戚了?这位老爷是书院的人吧?行事还请讲些道理才好。”

胡镇伸臂拦住随从,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板栗,又扫了眼他身边挺拔魁梧的葫芦,破天荒地没有暴怒大骂。

他又不是傻瓜,也发现情势不利于自身,再者,这几个少年看上去也不是一副懦弱好欺负的模样。

鼻子里轻哼一声,傲然道:“那天是误会。都是为了要找那两个该死的乞丐,济世堂又不让进去找,本少爷才顺口说丢了玉佩,想借口这个进去找人的。小兄弟是哪家的?”

第100章 第一次交锋

板栗先一愣,旋即道:“在下姓张。”

胡镇眼睛一亮,道:“可是张子易张知府家?”

托洪霖的福,他这些天也了解到不少消息,把下塘集、清南村有数的人家摸得门儿清。

板栗不在意地点头道:“那是在下小叔。”

胡镇扬眉道:“哎呀,那咱们可是不打不相识了。早就要上门拜访老太太的,忙得很,就没来得及去了。”

接着,他又自我介绍一番,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应酬话,那情形好像兵部郎中跟张子易是至交好友一般。

话说的很热切,只是干巴巴的,少了些诚意――在这些乡下少年面前,他是连客气也不屑的。

板栗见他忽然转脸,也不冷不热地虚应了几句。

胡镇就问道:“张兄弟这是往哪去?”

板栗瞅了一眼李家大门,笑道:“去李兄弟家吃饭的。”

说到吃饭,又不开口相邀,识趣的自然就该告辞了。

可胡镇不识趣,他拍手笑道:“就是这家?本少爷正闲着没事,不如跟张兄弟一起去吧。算是叨扰李兄弟了。昨儿还发愁在书院的日子要如何打发呢,今儿认识几位,往后也不怕寂寞了。”

李敬文等人傻眼:见过皮厚的,没见过这么皮厚的。

胡镇可不是皮厚,他觉得自己亮出了身份,这些乡下小子就该巴结奉承他才对。他主动说去李家吃饭,那是给他们面子,不然的话,请他他还不一定去呢!

板栗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那傲慢施恩的模样,哪里是交结,真要走近了,只怕往后就把他们当跟班使唤了,还不知怎样予取予求呢!

他淡笑道:“怕是要得罪胡少爷了。我们村的庄户人家。轻易不敢请书院的人来家吃饭的,尤其是我家。”

胡镇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板栗伸手指向南面田野,道:“那田上酒家是我家开的。几年前,我二叔因此被御史弹劾。皇上派人来审查,发现并无**谋利勾当。反比集市上酒楼菜价便宜,马上又有人说我们家想笼络天下士子。胡少爷想,这是多大的罪名?我们如何还敢跟书院的老爷们交结?”

胡镇听了这话,面色变幻不定,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想了一会。冷笑问道:“那我怎么听人说,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你们家都要请书院山长和几位大儒去桃花谷玩赏?”

一随从道:“哼!还不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少爷也是你能小看的?”

板栗眼一瞪。叱喝道:“狗东西!你家少爷跟人说话,你乱插嘴不说,还出言不逊,也不怕玷污了你家少爷的清名?”

那随从被骂得目瞪口呆。

不待他发作,

胡镇面色沉沉地看着这个少年,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目光越过葫芦肩头。去看秦淼。

葫芦轻轻移动身子,将秦淼遮挡得更严实一点。

板栗对葫芦和李敬文道:“你们先进去吧。”

转头又对胡镇抱拳笑道:“在下失陪了。虽不敢跟胡少爷亲近,然我们乡下人最是热心了,若是胡少爷有什么不便宜的事需要帮手,只管开口,随便找村里的人家,只要能帮得上,大家都会伸手相帮。”

说完,众人竟从胡镇主仆三人身边绕过去了。

就算有葫芦、李敬文刻意护着,胡镇也看清了秦淼的容颜,满心的不爽快,被惊艳代替,倒没有再上前纠缠,只管望着他们的身影琢磨。

一时,李敬文拍开院门,少年们涌进去,一波清脆的笑闹声响起:“淼淼,你才来?”

跟着,许是有人警告,那笑闹声沉寂了下去,院门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全不管门口的胡镇主仆三人还站着。

那个挨了板栗骂的随从狠狠地“呸”了一声,道:“少爷,这些泥腿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样糟践少爷…”

另一人瞪眼道:“胡周,你小子就挑事吧!挑的少爷惹了事,看回去老爷怎么收拾你。那人也是官宦人家,他爹跟小叔还是山长的弟子…”

胡镇转头阴沉着脸冷笑道:“那依你说,少爷该上去巴结他?”

随从急忙摆手道:“小的不是那意思。小的想,少爷能多个朋友,不是更好?又不是多大的事,何必弄个仇人来…”

胡镇根本不听,一甩斗篷,转身就回书院去了。

李家,书房内,板栗郑重地谢过泥鳅,又嘱咐他小心,若是那胡少爷为难他,一定要跟他和葫芦说,大伙一齐对付他,莫要独自跟他相抗。

泥鳅不在意地笑道:“他敢咋样?任他在京城如何猖狂,到了这山旮旯里,咱泥鳅也不怕他。惹火了鳅爷爷,淹不死他!”

众人都笑了。

葫芦横了他一眼,道:“你忘了你小叔了?”

板栗也道:“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能避则避。旁的不说,跟这样人杠上了,哪来那么些空闲跟他耗?这人有个诨名叫‘混世魔王’,你想想他是啥样人?咱们可是好男娃,要读书,要习武,还要管家业,跟他胡缠那是白费工夫。赢了也没啥光彩,输了就更倒霉。”

泥鳅“噗”的一声,吐出一粒瓜子皮,笑眯眯地说道:“甭说了!晓得你俩怕我吃亏。我又不是小娃儿了,跟他争那闲气干啥?往后看他来了,我躲着就是了。”

李敬文瞅了他一眼,对板栗道:“你不晓得,你跟葫芦走了两年,两年的中秋,这小子划水都拿了头名。我就不服气了:他呆水里就跟不用出气似的。”又对泥鳅道,“我瞧你往后就住在水里得了。还省了盖屋子。还有你大伯家那个玄龟也是。”

泥鳅笑道:“玄龟哥哥那是谁?那是龙王的女婿,我可不敢比他。”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于是,葫芦跟板栗细细地询问中秋比试的情形。虽然在家也听说过了,总比不上他们亲身参加的人说得详尽。

李敬文跟泥鳅也问二人在外的情况,说说笑笑的,就扯到了明年的应试上。

“往常听大人说。周老夫子当年在咱们村教书,那么多人,只教出了张叔、赵叔、刘叔他们三个,我还不服气哩,以为其他人定是不用功。如今我连个府试也没过。算是没话说了。”

李敬文感叹道。

他今年下场,县试倒是过了,府试则出师不利。忆起当日情形。不免心下戚戚。

泥鳅摸摸头道:“我再多读两年再说,省得老是上场,老也不中,弄得都没信心了。”

葫芦看着二人,想起《破窑赋》中“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的话来。觉得那功名又渺茫了几分。

可是,无论这功名如何难求,他是一定要求的。

板栗则细问李敬文。都考的是些什么。

几个少年聊着,不知不觉到了吃饭的时候,李敬文的弟弟在外面叫。方才起身出去。

李家厅堂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十几个孩子,足足围了三桌子。

少年们推让李长明坐上位。

汉子搓着大手呵呵笑道:“我要去给敬文爷爷奶奶送菜,顺便陪他们吃饭。葫芦,板栗,泥鳅,你们甭客气,咱们家不讲究那些个虚礼的。你们只管吃,这菜都是吃的。”

说着就出去了,也不跟他们一块坐。

李敬文解释道:“我爹是去我二叔家了。”

敬文娘笑道:“甭管他。今儿是请你们小的,该敬文敬武陪着;要是请你们爹,就该敬文爹陪着了。”

少年们都感激,晓得李伯伯是怕他们不自在,故意避开的。

少了家主在旁,敬文娘又是个性子爽利的,娃儿们都不怵她,这场面自然就热闹了。

泥鳅见敬文娘坐在女娃们桌上,不住招呼小葱姐妹和秦淼,尤其对小葱热心,不禁有些触动,看了李敬文一眼。

李敬文却忙着招呼板栗等人,又嘱咐另一桌上的弟弟李敬武好好让黄豆那些小的,很有长兄风范。

李家热闹不已,隔壁郑家也不寂寞。

泥鳅姑姑今儿回娘家,她是郑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自然要上郑家来拜望姑妈,泥鳅奶奶便也跟着她一块来了。

泥鳅姑姑跟郑氏菊花未出嫁时,玩得极好,这时见面,自然高兴。

闲谈间,泥鳅奶奶透露出想跟张家结亲的意思,把小葱好一顿夸,又说泥鳅如何用功等等。

因她没明着说,郑氏只含笑听着。

儿子也好,闺女也好,这亲事都要慎重,不少媒人上门来求,她得好好琢磨才成。

闲暇的冬日,一桩桩亲事在走街窜户中落成。

关于葫芦的亲事,郑家几个长辈反复思量后,觉得既然小葱不成,跟葫芦相配的还真只有他表妹刘蝉儿了。

第101章 主动争取的葫芦

这日掌灯后,郑老太太在自己屋里对儿媳妇刘氏道:“蝉儿在咱家这两年,我都看在眼里,这女娃是个懂事的。就是年纪小了些,要是定了,还得等好几年,才能跟葫芦成亲。不过,说是这么说,你还是先去问问葫芦,总要他乐意才成。不是我老婆子偏心――就偏心也是常情――咱们总要向着自家人一些。”

刘氏忙道:“瞧娘说的,我还能不晓得这个理儿?要是葫芦不乐意,将来就算成亲了,那日子过不顺,我做娘的就不心疼了?”

郑老太太点点头,嘱咐她问了再来跟她说。

不等刘氏去问,葫芦先找上爹郑青木。

他是这个家的长孙,最近长辈们整日嘀咕自己的亲事,只要留心的话,不可能不知道。

这不,小青莲就来给他充当耳报神了。

“奶奶说,蝉儿表姐比旁人都强,让娘来问你,把蝉儿姐姐说给你可好。”

葫芦听了无语。

蝉儿表妹自然是不错的,可是秦淼难道就不好了?

为何长辈们就没想到要帮他求秦淼呢?

青莲见大哥不吱声,也靠在他身上不吱声,兄弟俩瞪着那摇曳的灯火一起发愣。

好一会,葫芦才轻声对青莲道:“知道了。这事不要跟旁人说,晓得么?”

青莲点点头,道:“我不跟人说。大哥,我晚上就在你这跟你睡好么?”

葫芦微笑道:“好!”

他知道这个四弟人虽小,那嘴巴却紧得很,跟自己又亲,所以才让他去帮自己探听消息。

看看时辰不早了,问了青莲已经洗漱过了,刚想帮他脱了衣裳上床,忽听小娃儿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你不喜欢蝉儿姐姐,是不是?”

葫芦一怔,半响说不出话来,面上似笑非笑。

“哥哥,那你喜欢谁哩?”

平常不爱说话的小娃儿,忽然好奇起来。

喜欢谁哩?

他看了看小青莲。把他抱到膝盖上坐好,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有种冲动,想跟这个四弟说说自己的心事,这件连板栗也不知道的心事。

说起来。他跟板栗一直是无话不说的,可是,也不知为何。他把这件心事隐瞒了。

想起板栗表弟,他心里有隐隐的恐慌和戒备。

不等他开口,青莲忽然仰头,用细嫩的脸颊蹭着哥哥的下巴,小声道:“哥哥,我晓得你喜欢哪个,是淼淼姐姐。是不是?”

葫芦手一抖,惊问道:“你…你咋晓得的?”

连个小娃儿都看出来了。那旁人哩?

于是又急忙问:“你没跟旁人说吧?”

青莲见哥哥着急,忙道:“没跟人说。我猜的。哥哥身上一直戴着淼淼姐姐做的荷包。”

葫芦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用暗哑的嗓音嗔怪道:“就凭这个?那哥哥不还常戴着你小葱姐姐做的东西么!”

青莲睁着黑亮的眼睛道:“小葱姐姐是姐姐。”

这话说的,小葱姐姐当然是姐姐了。

可是,葫芦却明白他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小葱只是妹妹而已。

将小娃儿安置睡了,葫芦又去跟二弟黄瓜说了一声,告诉他青莲在他房里睡的事,省得他找不见人着急,然后又去了书房。

果然,郑青木还在书房看书,好像在查找什么东西。

他见大儿子来了,以为他是来看书的,也没在意。

葫芦静默了一会,又看了会书,等爹放下书揉眼睛,方才郑重开口,跟他说了自己不想跟刘蝉儿定亲的事。

郑青木很意外,没想到儿子是来跟他说这个。

他看着葫芦点头道:“你奶奶也就是这么提了下,定亲的事还要问准你。既是不乐意,我就跟你娘说一声。”

葫芦点头。

爷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说了两句话就静默下来,各自捧着本书看。

直到夜深,整个山村陷入沉睡,四处万籁俱寂,葫芦才轻声问道:“爹,为啥你们没想到帮我去秦伯伯家求亲哩?”

郑青木其实准备去睡了,可是他感觉儿子好像还有话,于是便等着他。

听得葫芦这么问,他真是诧异了。

儿子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是,他不是应该把这心事对他娘说,或者跟他菊花姑姑说么,咋跟他这个言语不多的爹倾诉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