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夫人当然不会相信自己眼花,不过是找女儿确认罢了。
心下的情绪不免又是一番波动!
难怪女儿后面一直没有怀孕,怕是…,如今皇帝的心,都在这位容色倾城的公主妹妹身上罢?想了想,又问:“瞧着瑛嫔娘待你挺亲近的,想来你们平日亦是交好,却不知是从几时起的呢?”
这一次并没有写字,但是沈倾华明白母亲在问什么,心下算了算,只怕自己还没有进宫的时候,皇帝就和妹妹有了瓜葛。
因而回道:“很早以前,一开始就相处挺亲近的。”
晋国夫人的脸色再白了几分,——居然是早就有了苟且之事?!心中万千思绪,回想起护国长公主和安顺侯的姻缘,先是直接订亲,然后不到三、五日便嫁了人,然后成亲不过半月功夫,皇帝便心急火燎从前线赶了回来!
是皇太后发现了儿子和女儿的秽乱,所以才急着嫁女儿的吧?
结果呢,没多久就闹出安顺侯逛青楼、包粉头的事,——当时就觉得十分怪异,现在想想,那安顺侯又脑子坏掉了,怎么会放着天仙儿似的长公主不爱,反倒在新婚之际去青楼鬼混?就算是一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也得看看娶得是谁吧。
不用说,必定是皇帝强拆妹妹姻缘的手段了。
难怪…,难怪一直隔绝嫔妃和家人单独相处,原来如此!
不免朝女儿投去埋怨的目光,这么些年了,怎地就不知道先投点消息出来?再想起她今儿见了“瑛嫔”那恭顺的样子,怕是早就被这一对…,给吓怕了。
将难听的话打住,免得污秽了自己的脑子。
晋国夫人心下知道,自己在女儿这里是问不出详尽的了,那个宫女还在后头,再多说“瑛嫔”该让她起疑了。
况且有什么好问的?无非是一些苟且下流之事罢了。
等等…!那瑛嫔怀孕,自然、自然…,是皇帝的种了?!晋国夫人有如被惊雷劈中了一般,再次震了一回!
沈倾华见母亲沉默了许久,目光却忽暗忽明,怕她震惊之下做出什么失常之举,急忙提醒道:“娘,瑛嫔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加重语气,“先前听说二哥待罪,还应了帮我努力周旋,又听说五弟去了前线,还特意问了好些呢。”
晋国夫人闻言大怒,——那个败坏皇室清白的长公主,居然用沈家的两个儿子来威胁自己女儿!她自己不干不净的,怕人非议,反倒要挟别人?怎么会…,有这样不顾廉耻、心思毒辣的女子!
可是,她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
自己惹不起,沈家同样惹不起。
晋国夫人将自己的愤怒缓缓压下,一点点冷静,心下明白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沈家可以随便抗衡的。继而又想到,那“瑛嫔”决计不是顺路过来的,是…,选在二儿子待罪的关口,要沈家低头,接受了这门污秽的事吧。
甚至,还把小儿子沈澈派去了前线!——
用心歹毒!!
“母亲…”沈倾华喊了一声,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想缓和气氛,便叫了人进来吩咐,“去带两位公主过来,见过外祖母。”
二公主和三公主是双生姐妹花,原本长得一模一样,这半年渐渐有些分别,二公主玲姐儿清清瘦瘦,三公主珑姐儿嘴馋贪吃,身量更高一点儿,体态更圆润一圈儿。
两人才得三、四岁的年纪,不过小姑娘懂事早,嘴也伶俐,齐齐喊了一声,“外祖母好。”然后一左一右,双双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
晋国夫人从怀里摸了两个荷包,笑眯眯道:“春天里做好的,刚巧今儿得空进宫见着两位公主。”一个外孙女塞了一个,“拿着玩儿罢。”
二公主礼貌笑道:“多谢外祖母。”
三公主也是道了一声谢,还将腰间的一个葡萄荷包摘了下来,递给外祖母看,“这个是不是很别致?麒麟有一个西瓜的,我问他了,说是邓母妃做的,然后我去找邓母妃了,她就给我做了一个葡萄的。”
晋国夫人脸色一僵,勉力微笑,“挺好看的。”
听说“瑛嫔”盼着生儿子,时常领了麒麟过去玩儿,——说不定是见不得前头的宫女之子,等自己生了,想要做点手脚也未可知。
心头又是一跳,宫女…,那被追封贞嫔娘娘的夏氏,生产没多久就血崩死了,根本没有人见过她!难道是…
晋国夫人的脸白得不能再白,僵得不能再僵。
旁边的三公主还在叽叽喳喳说话,与姐姐说道:“邓母妃说你喜欢花儿,给你做一个桃花朵儿样子,过两天就能得了。”
二公主那原本微微不平衡的心,总算放正过来,只做大方懂事不着急的样子,点了点头,“嗯,改天得了,我再去谢过邓母妃。”
三公主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天放晴,没有下雪,便撒娇央求道:“母妃,送我和姐姐去皇祖母那边吧。”嘟着小嘴,“邓母妃让人给麒麟做了一辆小轮车,可好玩了。”
二公主抿嘴一笑,“麒麟刚得新鲜的很,不给你玩儿。”
“不会的。”三公主分辨道:“昨儿邓母妃在,说了麒麟。”掰着手指头,“是说麒麟和我,还有大皇姐、二皇姐,每个人轮流玩一炷香的功夫,麒麟答应了。”又道:“他平日就最怕邓母妃,不敢反悔的。”
如果说晋国夫人刚才还是猜疑,这下便是基本确定,麒麟是“瑛嫔”所生,——否则的话,怎么会细致到言传身教这种份儿上?!不免心跳如擂。
晋国夫人还真的猜对了。
顾莲的确是为了教育麒麟,才只让人做了一辆小车,这样就机会和小伙伴一起分享东西,所以当时太后原说一个孩子再补一辆的,被她拦了。
太后听了她的解释也觉得好,便没再坚持——
皇室不缺东西,缺得正是这一份亲情、手足之情。
等到他们将来都长大了,不管有矛盾、纷争,还是对峙起来,念及儿时相处相伴相玩的感情,总会你退我让几分。
试想皇帝若是没有和兄长一起长大,岂会手下留情?
因而当晋国夫人借口送外孙女,顺便给太后请安,委婉的提及瑛嫔之际,说道:“听说瑛嫔娘娘身子一向不好,适才见了,却是有些体弱不足之症。”鼓起勇气,希望太后能够及时醒悟,斩断情孽,同时免去了沈家和女儿被要挟,“以妾身之见,还是让瑛嫔娘娘多加静养为好。”
皇太后听她见了“瑛嫔”,又说起这么一番委婉的话,便心下了然,但是转而想起顾莲来,却是一番说不尽的复杂心情——
她本人,不是不好。
人漂亮,聪慧、冷静,为人做派大方,难得的是还心存良善,——不仅是当初救了自己的女儿,便是现在,待其他几位公主亦是不错的。
当然了,或许是别人生的皇子又另当别论。
但是,从她平日和嫔妃相处的态度,以及教导麒麟的方式,还有孝敬自己,细心替女儿考虑打算,——不论哪个角度,都实在没什么可挑的。
也对,原本就是自己挑中过的小儿媳。
只可惜,却是二嫁改弦…
因为二儿子的事,自己的确对她有一些不满,可也说不上深恨,当初二儿子一直心心念念要杀她,她又怎么会去皇帝跟前求情?没有落井下石便算不错了。
她聪明,自然不会那样做的——
否则自己容不了她!
“太后娘娘。”晋国夫人见太后一直出神,而自己在宫中待的时间有限,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而又道:“请恕妾身逾越,说几句不当说的话。”一咬牙,“听闻皇上偏宠瑛嫔娘娘,这…,于江山社稷,于皇上的圣君名誉,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万千话语涌在喉咙间,可是稍微多说一个字都是艰难。
“晋国夫人。”皇太后淡淡道:“你的确是逾越了。”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不必再说了,回罢。”
窦妈妈当即叫了宫人进来,“送晋国夫人出去。”
晋国夫人脸色颓败如灰,想不到…,太后竟然糊涂至此!偏袒至此!对一双儿女的苟且之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一次犯错也罢了,竟然还让他们长年累月的秽乱宫闱!
心下感到一片绝望。
要是皇太后都完全不管此事,还有谁管?闹大了,不仅皇帝雷霆震怒,就连整个皇室都是颜面扫地,谁有这个胆子去管?谁又管得了?
皇太后看着晋国夫人踉踉跄跄的出去,侧首与窦妈妈道:“想必她一定在想,太后这个老糊涂,怎地教出这么一双败坏风俗的儿女来。”
窦妈妈不好回答,干笑一声。
“这事捂得住呢,算顾氏福气大命大;捂不住,那是她自己命薄。”皇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厌倦和疲惫,轻轻嗤笑,“哀家为什么要去做那恶人?让儿子恨,让孙子恨?反正不管什么时候闹开,哀家都脱不了一个‘纵容无教’的恶名,随他们去罢。”
“当真?!”顾莲闻言勃然大怒,眼里闪过一丝让人望而生寒的冷光!她的性子一向属于绕指柔,平日十分温柔,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把敌人死死缠住、勒死,此刻便有了藤蔓卷动之象。
“是。”灵犀回道:“秋画在外面等候侍奉茶水,听得真真切切。”
不怪画眉向着顾莲,便是做奴婢的也要为自身考虑,——要是晋国夫人真的说动了皇太后,动了顾莲,最后皇帝会不会迁怒皇太后不知道,毕竟是他的生母,但是底下做奴婢可就遭殃了。
要知道,凤栖宫的宫人现在还见不得光日呢。
而早先服侍真正瑛嫔的那一批钟翎宫宫人,粗使的被送去了凤栖宫,至于近前服侍的那些,一律都不知道了踪影,仿佛在人间蒸发了。
更不用说,现在的“瑛嫔娘娘”很可能会当上后宫之主。
因而一得消息,就慌忙让人过来玉粹宫送信。
“秋画?”顾莲念了一遍,“哦,想起来了。”
当初大公主被人挑唆,往才满月的麒麟襁褓里塞蝉丝子,有个叫鹦哥的小丫头,说了乡间用糯米球的土法子,才解决了麒麟的痛苦。
而鹦哥是粗使宫女,够不得近前回话,当时进来传话的人便是秋画。
那会儿太后还说秋画伶俐,想拨给麒麟使,自己不喜欢儿子身边的太活络,就让她依旧留在了懿慈宫,平时偶尔也多给一、两样赏赐——
果然是金子就终会发光的。
顾莲笑了笑,“不用特意去答谢秋画,惹人嫌疑,什么时候撞见,替我给她递一句话,就说‘她的心意,我已经记下了。’”
灵犀应道:“是。”
窦妈妈急忙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不用慌。”顾莲想说两句难听的泄愤之语,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微笑,“这会儿时辰还不算晚,想来晋国夫人还会回去找惠嫔说话。”朝窦妈妈招了招手,“等下她出宫的时候,你告诉她…”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
窦妈妈忍了笑意,继续陪在旁边说着闲话,等到小宫女来报信时,亲自出去找到了晋国夫人,客气的福了福,“想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话音刚落,旁边引路送晋国夫人出去的宫人们,便无声迅速闪开。
晋国夫人不由心头一紧,由此可见,这位瑛嫔娘娘平日在后宫有多跋扈!就连她身边的奴才,都是这般叫人避若蛇蝎的。
而很快,蛇蝎一般的“瑛嫔”就要再升华一个层次了。
窦妈妈上前道:“瑛嫔娘娘让奴婢递几句话。”低了头,附耳轻声,“晋国夫人知不知道,你那好女婿云子卿因何而死?别再做皇后娘娘的春秋大梦了。”
晋国夫人瞪大了一双眼睛,三魂七魄俱散!
晋国夫人的马车“得得得”在大街上跑过时,一个骑马的小厮,正飞快的扬着手里的马鞭拼命抽打,与沈家的马车错身而过。
那小厮一路直奔叶府而去,到了门上,急急叫人通报,“就说鹤城田家来人,有急事求见二爷!”
不多会儿,里面有人出来,“二爷让进去回话。”
“大东家!”那小厮穿了一身素衣,手臂上还缠了一道黑纱,进去便是“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我们家大奶奶…,没了。”
叶东海见他戴孝便知道有人去世,正在担心是叶十三死了,还是他弟弟田自明不幸亡故,听说是田大奶奶反倒松了一口气。
不然叶十三死了,自己少一个得力的大掌柜;
田自明亡故,侄女叶宜便成了望门寡。
不过到底是丧事,因而心情亦是颇为沉重,加上近日曲奎被皇帝处死,一直忙着对付辜家的事,熬得颇为憔悴,一开口便有些声音沙哑,“节哀,我知道了。”
说着,便让叫了仆妇进去给叶宜递消息。
“大东家等等。”那小厮又道:“还有一件事…”
叶东海见他期期艾艾的,猜疑道:“何事?”
家中主母死了,外面小厮要说真有多伤心也不至于,因而那小厮虽然面色悲戚,口齿条理都很清晰,“我们家太太死得早,大东家是知道的。大奶奶刚进门的时候,我们二爷才得五岁,所以常说,大奶奶算是他半个母亲。”
叶东海心思转了转,“你是说,田家老二要为长嫂守孝?”
“是。”小厮微微尴尬,“我们二爷发了愿,要为代母之责的长嫂守孝三年。”
“三年?!”叶东海大吃一惊,侄女的亲事本来就定得晚,又因为为母守孝三年的耽搁,如今已经十九岁,再等三年,岂不是都二十二了?虽然对方是一片对长嫂尽孝之举,但这也…
然而人家都已经发了愿,什么商议,守孝一年估计亦是不行。
那小厮讪讪道:“大东家,我们家二爷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拧脾气,凡事您多担待,别跟他一般计较。”
叶东海一时间沉默不语。
原本叶宜的婚期在十一月底,打算等送她出了嫁,自己就带着一双儿女回长清过年的,现在看来须得早点回去了。
不过既然到了京城,离鹤城不远,那就先去吊祭一番再回去吧。
只是这话要如何跟侄女说呢?
没想到,叶宜却是异常的豁达通明,说道:“这原是他的一片孝心,比之为母亲守孝更为难得,是极好的品格。”反倒劝叔叔,“况且只是拖延婚期,又不是悔婚,晚几年嫁人也没什么,我还想多陪着叔叔和七七、宥哥儿呢。”
还有一层心思没有说。
自己是要嫁去田家做媳妇的,不说巴巴的赶着嫁人太难看,单说还没进门,就为了自己不尊敬长嫂,——同时得罪了大伯和丈夫,往后如何立足?即便是下嫁,可终归是要关起门来过日子的。
而且嫁人再好,哪得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自在?
平心而论,自己的确是更愿意多留在叶家一段日子的。
反正自己嫁过去也不是长媳,上头大嫂已经留下了一个哥儿,不着急生孩子,再拖延三年也不是多难以接受的事。
叶东海不好强压了田家,也明白侄女是去给人做媳妇的,见她都如此说了,自然要假装欢喜她留下来的样子。因而反倒不多提了,只道:“你能这样想很好,田家也知道你的贤惠,明儿咱们就动身,先去鹤城拜祭一下再回长清。”
叶宜点了点头,“我先去换一身素净的衣服,把头上绒花摘了。”
晴娘送她出门下了台阶,安慰了几句,方才折了回来,叹气道:“大小姐真是可怜见的,偏生赶上了。”
叶东海不欲多提此事,淡淡道:“无妨,田家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是拿捏的住吧?晴娘心思飞快一闪,只是面上不去揭破,陪笑道:“是啊,往好了说,反倒能留大小姐在家多住几年呢。”
“说到这个。”叶东海不免一笑,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仿佛听谁提了一句,说是今年都二十了?改明儿让三娘她们帮你留意留意,总不好一辈子做个丫头罢。”
“我乐意。”晴娘有点赌气,继而发觉自己语气不妥,——他脾气再好也是主子,不能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因而补道:“二爷不知道,奴婢以前是嫁过人的,觉得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清清静静的。”
叶东海因为侄女的事,不免感慨多些,“这我听说了。”顿了顿,“可你还年轻,就算嫁过人也是可以再嫁的,怎么能一辈子孤独终老?”
“二爷别说我了。”晴娘微微红了脸,抬杠道:“你自己就是那丈八的灯台,只照见别人,却照不见自己。”
“我?”叶东海一怔,继而神色黯淡,“…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晴娘反问。
叶东海本没打算跟一个丫头多说心事,不知怎地,这会儿被勾起了情绪,淡淡回了一句,“我一直忘不了以前的妻子,不想再娶。”
晴娘其实是知道一些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那…,你是忘不了元配的那位二奶奶呢?还是忘不了护国长公主?”
叶东海一阵苦涩,“都忘不了。”
“啊?!”晴娘的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张大了嘴,半晌都合不回去。
254章
叶东海猛地发觉自己失言!
晴娘不比平常丫头,据说原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便是她有苦衷,不得已自卖自身为奴,到底骨子里和丫头们不一样。
当得起“行事大方、知书达理”的赞语,说话叫人放松。
加上她是七七和宥哥儿的女先生,平时相处的亲近,方才一时感慨,居然把不该说的给说了出来,——只是再去遮掩,反倒越发露了痕迹惹人生疑。
这些念头在叶东海心里飞快一转,那边晴娘的惊讶还挂在脸上,便自然而然的“哈哈”一笑,“我那是逗你玩儿的,还当真呢?”
晴娘觉得他平时寡言少语,今日先是问起自己的姻缘,继而又开玩笑取乐,反倒微微不好意思,“只怕未必罢。”故意反着说话,“指不定二爷前头的喜欢,后头也爱,两个都丢不开手。”
听说后头还续娶了顾氏的丫头——黄氏,却是从不听他提及。
叶东海笑了笑,“随你说罢。”旋即起身,“我去书房一趟。”一腔心事,好似投了石子的湖水一般,微微荡漾不定,实在是很想独自静一静。
晴娘看着他那略带寂寞的背影,不免又起怀疑。
当年驸马叶东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护国长公主恩断义绝,这件事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的,人人都嘲笑他色胆包天、蠢不可及。
可是自己在叶家呆了两年多,别说见他去找粉头,就是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即便是丫头们说话,也从来没有半分轻浮浪荡之色。一个正当盛年的年轻男子,能够做到如此洁身自好,无论如何跟好色沾不上边的。
那当初他又是发什么失心疯?
护国长公主自己以前是见过的,容貌出挑、性子温柔,怎么看都不像是惹男人厌烦的人啊?新婚燕尔之际,叶东海抛下如花似玉的娇妻,还是身份贵重无比的公主,中了邪似的去青楼鬼混,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而且虽说他是玩笑话,但方才那一瞬间的伤感不似作伪,应该是真的很怀念顾氏和护国长公主…,唉,怎么如此别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心里十分清楚,这事儿没法再去求证的,刚才不过是赶巧了,碰着他情绪波动的时候,以后只怕玩笑话也不会再开了——
忍不住涌起一层淡淡失落。
“晴姑姑!”七七一溜小跑进来,拉扯她,“快快,快跟我来。”
晴娘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嘘…!”七七又焦急又谨慎的样子,做了一个嘘声手势,将她一路拉倒了连廊口子下,急得团团转,“宥哥儿扎着手了。”
“哎哟,怎么不当心?”晴娘慌忙蹲身下去,拿住宥哥儿的手指头细瞧,见只是扎了一小点木刺,方才松了一口气,“没事,等我把它□。”
宥哥儿一双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七七方才领着弟弟一起玩儿,拣了木枝当剑比划的,结果不妨上面粗糙的很,反倒扎了弟弟。她急着要帮忙捏出小木刺,可是到底年纪小,手上不稳,弄了两下不但弄不出来,反倒叫宥哥儿疼得更厉害了。
又怕父亲和乳母等人责备自己,只得悄悄来找晴娘。
好在晴娘细致温柔,没两下子就把小木刺给拔了出来,然后试着轻轻一摁,“感觉里面还有东西吗?”
宥哥儿含着热一眶泪,哽咽道:“没有了。”
晴娘笑道:“疼便哭罢,还忍着。”
宥哥儿却是摇头,“我不哭,不然爹会生姐姐的气的。”
七七一脸不好意思,歉意道:“都怪我。”
“不怪你。”晴娘安慰她,“七七也不知道木枝上面有刺呀。”又看向宥哥儿,“我们宥哥儿很懂事、很体贴,还知道替姐姐担待呢。”
两边都哄过了,还是不放心,又拿起宥哥儿的手反复检查,——忽地视线一顿,停在宥哥儿的小手指关节上,恍惚间想起一个过往的片段,再和眼前情形联系,一颗心顿时“咚咚”乱跳起来,惊骇不已!
正说着话,宋三娘和刘季媳妇领着几个小丫头过来,宋三娘抱怨道:“七七,你怎地又领着宥哥儿乱跑?一眨眼又溜到这边来了。”
宥哥儿赶忙垂了眼帘,把手藏在身后。
刘季媳妇上来,俯身替他掸了掸雪花,嘴里唠叨道:“二少爷,大雪天的可别再乱跑了。”一叠声的问,“冷不冷?想不想回屋暖和去?”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有留意到晴娘的异样。
她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走,反而回了自己屋子,摸了摸胸口,一颗心还是“扑通”乱跳个不停,像是要蹦出嗓子眼儿一般!
不由想起几年前进宫的场景,那些片段。
因为自己不想进宫,就故意在宫中宴席上跟太后唱反调,说肚子疼,以便不参加那选秀表演节目的击鼓传花。当时气氛十分尴尬,还好护国长公主善解人意、性子好,借口说是要换衣服,陪着自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