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顾景元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秦宁之越发觉得尴尬,忙跳下床板,转移话题道:“顾大哥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吧?”

顾景元点了点头,“夜里醒来了一次,现在又睡下了。”

“他没发烧吧?我过去看看,他现在的情况最怕的就是发烧了。”秦宁之急匆匆地想要逃离现场。

孰料她刚走到顾景元面前,就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他突然道。

秦宁之脚步一顿。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吧?可从昨日到现在,你却一句话都没有问。”顾景元侧头看着她,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秦宁之没想到顾景元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蹙着眉思虑了片刻,然后侧头看向顾景元,认真道:“我确实有很多话要问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那我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景元怔了怔,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是我让你失望了,可我却有好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宁之,你会跟我说实话呢?”

秦宁之抿着唇,她大约猜到了顾景元要问她什么,她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当日国公府退婚后,我没有找你说明情况,你可曾怨恨过我?”顾景元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原本他以为宁之会相信他,可从昨晚到现在的情况来看,宁之似乎因为退婚这件事与他产生了隔阂,他想要与她亲近,她却很客气疏离,这让他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他预想的那样。

秦宁之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不曾怨恨过你。”

她对他的那些怨和恨,早就在她死去重生后,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全都消失了,自始至终,她都是用很平静的心态来面对他,又怎么会因为退婚的事就怨恨他呢?

顾景元的神色稍稍缓了缓,便替自己解释道:“退婚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既答应了会娶你,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你大可以放心。”

秦宁之的心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对着顾景元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你,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母亲要我嫁给旁人,我又如何能等你呢?”

她希望顾景元能够清楚,她并不是非他不可,并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我绝不会让你等太久。”顾景元听了这些话,有些激动,猛地站起身抓住了秦宁之的双手,诚恳道:“宁之,你相信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绝不会辜负你。”

秦宁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忙挣开了自己的双手,撇过脸道:“我没有说不相信你,只是婚姻大事我不能做主…”

说着,又顿了顿,说了一句缓和的话期望安抚顾景元,“不过,我还小,母亲应当不会急着把我嫁出去。”

顾景元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一次解释道:“退婚那日我原本想去找你的,可恰好收到大哥出事的消息,我急着赶去北地,便没来得及知会你。若是伤了你的心,我给你道歉。”

“我知道,长宁告诉我你失踪了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那阵子你失去音讯的原因。”秦宁之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

“原来是长宁告诉你的?”顾景元有些惊讶,“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虽然知道自家妹妹还是有分寸的,但顾景元还是担心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宁之看出了顾景元的担忧,她也不知道顾长宁跟她说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危及到国公府,便一五一十将顾长宁说的话都告知了顾景元,道:“她说顾大哥一直都在北地做军火交易,这一次被太子的人给抓到了,你收到消息后便赶来救他,可是却在半道失去了消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很担心你们,生怕你们是被太子的人给抓住了。她来找我,恐怕也是实在没有人可以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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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秘密

“所以你听了她的消息后,便跑来锦州找我了?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锦州的?”顾景元一向知道秦宁之聪慧睿智,可对她能算到他会来锦州的事还是惊奇不已。

他这一路带着大哥想法设法地躲避太子的人,行程十分缓慢,他是三天前才抵达的锦州,原本是不想逗留的,奈何大哥的伤势越发严重,便只能将他安置在这破庙内,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想去锦州城找大夫给大哥治病。

谁知道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当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当天晚上原本就想找她的,却发现有几个人在跟踪她。

他认出了那是太子的人,一时间便没有行动,一直躲在暗处保护她。

昨夜,她似乎也发现了端倪,带着身边的丫鬟连夜想要逃跑,却被太子的人给堵了个正着。

他当时担心极了,想要立刻冲出去将她救过来,可下一秒,就见她迅速解决了黑衣人。

出手稳、准、狠,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能有的功夫。

他又一次困惑了。

因为还有太子的人潜伏在暗处,便没有行动,继续在暗中观察。

果不其然,她们在跑了没多久后又遇上了太子的一批人,看情况宁之是不可能打得过他们的。

他在思考着如何在不被发现身份的情况下将宁之救出来,就看到太子的那一行人将宁之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给抓走了。

原来他们根本不认识宁之,所以阴差阳错抓错了人,也才让他们有了可以相遇的机会。

他一直都对宁之充满了好奇,这次事件后,他对她的好奇就更达到了一个顶点。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能在太子的人都摸不清他们路线的情况下精准地找到锦州来?

“我就是碰碰运气。”秦宁之说得十分谦虚,“我让长宁回去找国公爷说了,说你们可能还在辽东一带,并没有往盛京城赶路,让国公爷派亲信去辽东将你们带回来。这样一来,也可以转移一下太子他们的注意力。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除非你身受重伤,否则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顾景元皱紧了眉头。

以她对他的了解?

秦宁之还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可惜太子也不是蠢笨之人,他应该已经怀疑国公府了,所以在国公府外安插了眼线,得知长宁来找我,便也派了人来跟踪我,在半道上我已经甩掉了一批人,没想到他们还是跟来了锦州,真是阴魂不散啊!”

“宁之,我们认识多久了?”顾景元看着秦宁之,眸光沉沉。

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跟他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会脱口而出她已经足够了解他。

有些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秦宁之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认识了多久?是过去的十年,还是现在的几个月?

看着顾景元深邃幽暗的眸子,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

顾景元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上前一步,逼问道:“你早就认识我了,远在我们上元节第一次见面之前,是吗?”

秦宁之被他吓了一跳,忙挣扎着要甩开他。

“你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宁之避开他的视线,因为心虚,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可顾景元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依旧抓着她的手腕,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顾景睿的闷哼声,听起来极其痛苦,一下子就打破了他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

顾景元忙松开了秦宁之,快速朝顾景睿走了过去,急切道:“大哥,你怎么了?”

秦宁之也收起了紧张的情绪,几步跑到了顾景睿身边。

只见顾景睿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一片,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秦宁之的心“咯噔”一跳,心中暗叫不好。

她昨夜替顾景睿刮骨去毒,虽然敷了一层厚厚的草药,但这地方治疗条件不好,有极大感染的可能性。

没想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忙蹲下身替顾景睿把脉,触手一片滚烫,而他的脉象也极其虚弱紊乱,再检查顾景睿的伤口,只见其伤口处的皮肤虽然不是乌青发紫,但却是白惨惨的一片。

情况十分严重,一个不好,顾景睿可能就要命丧于此了。

秦宁之不禁怨恨自己方才竟然睡着了,若是她一直守着顾景睿观察他的情况,应该不至于如此。

不过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必须要把顾景睿从鬼门关里救出来,否则她如何对得起师父的一片苦心?

“顾大哥伤口感染了,情况很不妙。”秦宁之跟顾景元说明了情况,对他道:“我这边的药材有限,一会儿我开一个方子,你赶快去药店抓药,再买个熬药的炉子来,他现在的情况外敷是没用的。”

“好。”顾景元也不敢多问,神色高度紧张。

秦宁之很快将药方子写好了,交给顾景元的时候嘱咐道:“你小心一点,我怕昨夜之后太子的人已经发现抓错了人,很可能会在锦州城内继续守株待兔,他们虽然不认识我,但一定能认得出你。”

“我会小心的。”

“嗯。”秦宁之点了点头,看着顾景元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顺利回到盛京城,我会告诉你方才你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秘密从她重生以来就一直折磨着她,若是有机会能够说出来,她也就能释然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要确定,如今的顾景元是否值得她说出内心深处的这个秘密。

顾景元略有些吃惊地看着秦宁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顾景元去买药了,秦宁之一直守在顾景睿身边替他用冷水降温。

顾景睿似乎是烧糊涂了,一直在胡乱说着梦话,秦宁之听了半天,无非就是吐一些自己在国公府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苦水。

她能看得出来,顾景睿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恨顾景元的,恨他抢走了国公府大少爷的风头,恨他能够被晋国公重视,害他失去了身为长子应该拥有的一切。

“父亲,您为什么不信我,我也可以帮助您成就大业,为什么您什么事都找景元商量,难不成这大明江山,您将来也要传位给他吗?为什么,父亲…”

“啪嗒”一声,秦宁之手中拿着的锦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景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明江山?传位?

这些跟晋国公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难不成晋国公府想要造反?!

秦宁之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整个人都慌了。

上一世她在还没查出父亲死亡真相的时候就被晋国公府的人给逼死了,可她在晋国公府待了六年,与顾景元朝夕相处,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晋国公和顾景元是难得的忠臣!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秦宁之慌乱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是真的,顾景睿是烧糊涂了,他说的话做不得数的。

许久,她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又蹲下身,颤抖着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锦帕,然后洗了洗,继续替顾景元擦拭身体。

可她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始终是顾景睿方才说的那番话。

她攥紧了双手,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害怕大明江山会传位给顾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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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深情告白

“因为,因为…”

“宁之,大哥怎么样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顾景元的声音,打断了顾景睿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秦宁之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略慌乱地看向正朝她走近的顾景元,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他,他好多了,我在帮他用冷水降温。”

“你怎么了?”顾景元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看到她的神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被大哥传染了?”

他说完,便紧张地伸出手探了探秦宁之的额头。

“我没事!”秦宁之忙挥开了顾景元的手,又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了,便又缓了缓神色,转移话题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药材都买来了吧?有没有遇见太子的人?”

顾景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秦宁之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可他知道此刻是问不出什么的,便也顺着她的话回答道:“药材都买好了,也没有撞见太子一行人,我猜想他们昨日应该连夜出了锦州城。”

“恩,那就好。”秦宁之轻轻点了点头,又接过顾景元手上的药材,微微一笑道:“那你先在这里暂时照看顾大哥,我去熬药。”

“好。”顾景元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到昏迷中的顾景睿脸上,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宁之的表情不至于那般惊慌失措,而这破庙内又只有大哥和她两个人,所以答案应该是在大哥身上。

秦宁之总算逃离了现场,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逐渐恢复了平静,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始给顾景睿熬药。

熬药的过程是漫长的,秦宁之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到了顾景睿方才说的那些话上。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景睿会说出那样的话?

大明江山与晋国公有什么关系?晋国公又有什么资格传位给任何人?

除了要造反,她实在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可是会吗?

晋国公会造反吗?不,准确一点来说,顾景元会造反吗?

上一世,顾景元明明是忠诚良将啊!

可若是晋国公府真的一直谋划着要造反呢?

那么上一世父亲的死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父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受命于皇上,可以调动几千锦衣卫军,当年吕大人投靠了铖王,叛逃出京,那么父亲呢?父亲到底是谁的人?

父亲的死,会不会是因为他不肯受命于人,才被害死的?又或者,是有人将父亲也当成了铖王的人,所以提前解决掉了他?

秦宁之的心脏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

可综合所有的线索看来,这几乎是最有说服力的一个原因了。

想到这儿,秦宁之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这些害死父亲的凶手?

“在想什么?药都要熬干了。”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秦宁之连忙回过神来,站起身慌乱道:“没,没什么,我这就把药端给顾大哥服下。”说着,直接伸出手就想去端药。

“小心!”顾景元急忙要去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啊!”只见秦宁之被烫得惊声尖叫了一声,条件反射性地甩了下手,炉子上熬着的汤药瞬间被打翻在地。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顾景元被吓了一跳,紧张地抓过她的手检查情况,见她手上瞬间鼓起的几个大水泡,心瞬间揪了起来,“快,快去用冷水冲一冲。”

“药…”秦宁之心疼地看着地上熬了几个时辰的药。

“先别管了,你的手重要。”顾景元将秦宁之拦腰抱起,抱着她迅速冲到破庙后的一处水井旁,用井水冲洗她被烫伤的手。

冰凉的井水稍稍缓解了秦宁之被烫伤的手掌,前前后后冲了十几遍,她的手掌便不那么红了。

“好了,一会儿我拿烫烧膏涂一涂,明天就能好。”秦宁之阻止了还要去吊水的顾景元,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纠结。

“还疼不疼?”顾景元抓过秦宁之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又轻轻吹了吹,心疼道:“一会儿我来熬药,你到一旁休息吧。”

“恩。”秦宁之轻轻点了点头,一颗心柔软得要化成一汪水。

她决定了,在事情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对晋国公府和顾景元做有罪推论,这对他不公平。

无论如何,她相信顾景元都不会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你也太不小心了,到底是怎么了?从我回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心疼过后,顾景元忍不住责备起秦宁之来。

秦宁之摇了摇头,朝着顾景元微微一笑,“没有,我只是突然想你了。”

顾景元显然没料到秦宁之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愣在了当场,也忘了去质问秦宁之种种不对劲的表现。

“你,你再说一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宁之歪了歪头,索性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顾景元,在他耳边呢喃道:“我说,我想你了,是因为想你,才会魂不守舍。”

顾景元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宁之…”他的嗓音都开始变得沙哑起来,“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这么长时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她的心意,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梦境一般。

“我很想你,顾景元,我一直都很想你。”秦宁之轻柔地坚定地说出了自己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话。

她很想他,无论是上一世只身一人身处困境的时候,还是这一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她都很想他,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