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提大奶奶还好,宁氏一听这三个字。更加火大,抬手将托盘打翻,狠狠的说:“我再说一遍,我、我没病。咳、咳咳~~”
宁氏说话太急。被口水呛到了,引发了一连串的咳嗽。
药碗打了个粉碎。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小丫鬟惊慌不已,整个人都呆住了。
宁氏见她傻愣的模样,愈发生气,下意识的想骂几句。越想开口,咳嗽得越厉害,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一般。
“太、太太。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
小丫鬟觉得宁氏病得很重。天呀,别的不说,单是听她这咳嗽就不正常啊。
请太医?
三个字戳中了宁氏的爆点,她嘶哑着嗓子,极力压住咳嗽,挤出几个字:“滚、给我滚,我、我没病,没病!”
她不要看太医,更不要吃药,宁氏不聪明,行事也像个单细胞动物。却有种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她的‘病’与老毒妇、小贱人有关系。
就算要看病,她也要悄悄的寻了外头的大夫,吃药什么的也必须避开姚氏。
宁氏自觉自己没有猜错,还暗自制定了计划。
殊不知她的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神志不清、近乎疯癫了。
崭新的衡兰院中,姚希若忙里偷闲,吃茶小憩的当儿,顺便听了下人的回禀。
“母亲的情况不太对劲?”
姚希若挑眉,似是有些惊讶,心中却暗暗得意:不对劲?呵呵,这才哪到哪儿啊,等药效发作了,宁氏才会真的变得‘不对劲’呢。
“大太太总咳嗽,夜里睡得也不好,偏偏不肯请太医诊治,药也不肯喝。”
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低眉顺目的站在近旁,低声回道:“而且太太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整日里打骂下人,说她们烂了心肝要毒害她,还、还说——”大奶奶是小贱人,要谋害婆母。
姚希若佯作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唉,这可如何是好?罢了,你拿着大爷的帖子去请太医,就说是大爷担心太太,特意命人去请来的。”
宁氏不信儿媳妇,可总要信自己的儿子吧。
丫鬟听了这话,赶忙点头,嘴里还要赞一句:“还是大奶奶想得周全,您是真心孝顺太太啊。”
姚希若浅浅一笑,摆手将丫鬟打发出去。
她当然‘孝顺’婆母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婆母前些日子对她的种种‘关照’?
姚希若伸手摸了摸柔嫩光滑的脸颊,明媚的杏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
春晖堂。
“母亲,方才豫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了请帖,说是豫王想请我过去坐坐。”
齐令源眉眼舒展的靠在官帽椅上,笑容中带着隐隐的自得。
“豫王?呵呵,他这是想跟你套关系?还是想为永嘉那丫头说情?”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不愧是平阳的儿女,眼皮子浅,心胸也狭窄,当日永嘉敢那般折辱我们,这会子见我得势了,又想靠过来?”
“估计是两者都有吧。”齐令源声音极冷,过去一年多,他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四个字的涵义。
旁人倒也罢了,顶多是对齐家不理不睬,可永嘉郡主就做得有些过分了。
且不说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单是看在姚氏救了永嘉独子的面子上,永嘉也不该那般对齐家。
明明许了婚事,结果儿子的病情一好,她就翻脸了,最后打发叫花子一般给齐勤之、齐勉之兄弟两个弄了个小官儿。
如此势利、如此凉薄,就是个宽厚君子也受不了,更不用说似大长公主、齐令源这般锱铢必较的人了。
当时碍于形势,他们母子硬是忍下了这口气。
如今大长公主祭出大杀器,跟太后母子达成了和解,反观豫王府和安成侯府,近两年却呈现了颓势。
此消彼长,大长公主若是能轻易放过永嘉,那才真是奇怪呢。
“不去,豫王空有王爷头衔,十几年都没有领过正经差事了,跟他结交,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引起圣人的不满。”
大长公主不屑的说道,“至于安成侯府,哼,杨怀瑜也好,杨怀瑾也罢,有点儿小聪明也没有用到正地方,不思上取,却四处钻营,哪儿都要插上一脚。脚踩两只船就够危险了,他们倒好,不知踩了多少只船,这样的人,难成大器!”
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这没错,保险嘛。
可似杨家这般,到处投资,不停的给自己留后路,就有些太过了。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杨家这般四处讨好的最终结果,极有可能是哪边都讨不到好,落个众人嫌弃的下场。
永嘉娘家式微,婆家乱折腾,别看现在还能张狂几日,以后有她受罪的时候呢。
齐令源非常赞同母亲的看法,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儿已经婉拒了豫王的邀请。”
顿了顿,齐令源又道:“不过,勤哥儿的亲事确实该定下来了。”
齐勤之给家里惹了祸,又频频让家里蒙羞,齐令源恨得不行。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齐令源还是希望能尽快给他寻个有助力的岳家。
大长公主眯起眼睛,忽的想起一事,“那个女人呢?我听说勤哥儿已经把人接了回来!”
齐令源脸色一僵,“是,勤哥儿已经把人安排到了他的院子里。”
“糊涂,这么一个祸害,他居然还接回家?”
大长公主用力捶了下炕桌,恨恨的骂道:“如果不是她,勤哥儿怎么会跟安家那个蛮夷打起来,最后还闹出人命?”
红颜祸水,真真是红颜祸水啊!
更让大长公主不喜的是,那个女子还是个粗鄙的‘鬼方蛮女’,这样的女人,如何能进齐家的门?!
齐令源却有些犹豫,“展家是水西的大族,手中亦有上千私兵,且与禄家、朱家都有些关系…母亲,展氏的事,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齐令源也看不上那些夷女,但在西南,他想要压过齐令先,就不得不借助当地豪族的势力。
展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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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展家(二)
“大奶奶,大爷身边的定光回来了。”
紫珠轻轻走到堂屋,悄声回禀道。
顾伽罗双眼一亮,放下手里的账册,“让他进来回话!”
紫珠赶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引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走了进来,这小子年纪不大,身量却很高,皮肤黝黑,行动间带着一股子锐气。
旁人不知道定光的身份,紫珠作为顾伽罗的贴身大丫鬟,却是十分清楚。
定光和那个含光,名义上是齐谨之的随从,当然事实上也是齐家家奴出身。
但却与寻常家奴有些不同,两人父祖皆是齐家军的军卒,自幼习武,如果不是齐家遭遇了变故,定光和含光他们早已去了西南大营历练。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定光他们这些人有点儿像隋唐时的部曲,是齐家的世仆,却在身份上高于普通奴婢。
“小的给大奶奶请安!”
定光直接在门外廊下站定,身后背着个包袱,满脸的风尘,他双手抱拳,恭敬的行礼道。
顾伽罗身子前倾,急切的问道:“大爷这几日可好?在外头一切都还适应?我命人送去的东西他都收到了吗?”
那日朱氏忽然来访,顾伽罗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心里便好像长了野草,总也不能安心。
不是顾伽罗胆小,实在是‘蛊’这种东西太可怕了,简直防不胜防。
明面上的争斗,顾伽罗不怕,可蛊虫…嘶,一想到传闻中描绘的场景。顾伽罗就忍不住寒毛直竖。
相较于自己,她更担心齐谨之,他刚到乌撒就祭出铁血手腕,将马氏等夷族的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如果朱氏真如段氏说得那般厉害,顾伽罗不敢想象,齐谨之在外头会不会遭遇毒祸。
要知道,现在齐谨之就在大山里四处溜达。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剧毒之物,以及避世的奇人异士!
接连好几个晚上,顾伽罗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也忘不掉梦中出现的诡异、惊悚的画面,以及齐谨之被蛊虫折磨的凄惨模样。
“好叫大奶奶知道,大爷于三日前抵达了一个离城二百余里的镇子,小镇虽偏僻了些。但物资还算丰饶,一应吃食也都便宜。”
定光半垂着头,目光落在面前不远处的青石地板上,声音不疾不徐:“您送去的东西,大爷极是喜欢。正巧大爷刚刚拔了一个山寨。见收缴的物品中,有几样还算新巧,便特意命小的送回来。给大奶奶把玩。”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尺余长的匣子,双手捧到面前。
夏至在门边站着,见状,赶忙上前接过匣子,然后送到了屋里。
“拔了一个山寨?”顾伽罗没看匣子,而是继续追问着,“可还顺利?大爷和诸护卫是否安好?”
齐谨之刚到地方就去剿匪了?
是不是太急了些?
还有,那些盘踞山林的匪人极是彪悍,且人数应该不少,齐谨之就带了四十来个人,能轻松应对吗?他、没有受伤吧?!
定光听出顾伽罗话语中的焦急与关切,冷肃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但还是用平缓的语气回道:“还请大奶奶安心,一切都很顺利。大爷和兄弟也都安然无恙。”
顿了顿,忽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定光又细细的解释了一番:“那寨子里的贼子虽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再加上,大爷事先做了周密的计划,兄弟们惯常山林作战,只几个时辰便拿下了寨子。”
一边是寻常百姓出身的山贼,一边是西南实地训练出来的职业军人,双方遭遇,只要不是敌我人数悬差得太过分(比如一百对一),齐谨之他们稳赢。
顾伽罗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有些担心:“有没有伤亡?”
赢面再大,那也是真刀实枪的肉搏,流血受伤在所难免。
定光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沉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大奶奶,四十个兄弟,重伤三人,轻伤九人,万幸的是,大爷没有受伤。”
因为受伤了,所以他们才会去小镇修整,顺便也核查一下当地的耕地、人口以及刑狱等情况。
恰在这时,顾伽罗的人根据齐谨之留下的标记寻了来。
读了顾伽罗的信,又看了看燕大夫仓促间做出来的解毒丸,齐谨之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刚好齐大勇带人将从山寨里缴获的战利品全都整理出来,齐谨之便从中挑了几样雅致的小物件儿,他便将自己写的回信和那几样东西一起装起来,命人快马送回县城。
“好,我都知道了。你赶了半日的路,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确定齐谨之果然无恙,顾伽罗彻底放下心来,将定光打发下去。
定光躬身退了出去。
顾伽罗拿过匣子,唔,还有些分量。
打开匣子,最上面是一封书信,顾伽罗扫了一眼,是齐谨之的笔迹。
书信下面则放着一排雕工精湛的牙雕罗汉。
顾伽罗拿开书信,数了数,罗汉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个头不甚相同,最大的罗汉高度约成人男子的巴掌长,最小的也有四五寸高。
十八个罗汉,皆选用上好的象牙雕琢,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这样一套牙雕罗汉,送到京里,少说也要值个几千两银子。
当然顾伽罗并不在意这东西值多少钱,礼轻礼重,都是齐谨之对她的一片心意。
心里涌上一股甜蜜,顾伽罗还要故意说笑两句:“难怪都说打仗最能发财呢。”
几千两的东西在齐谨之眼中只是‘把玩的小玩意儿’,顾伽罗不难想象,这次剿匪,齐谨之定然缴获了不少好东西。
紫薇见顾伽罗终于不再愁眉不展的。便笑着凑趣,“依奴婢看,还是大爷心里有大奶奶。”否则,任凭人家手里有再多的好东西,也未必舍得拿出来呢。
“促狭!”
顾伽罗心里高兴,面儿上却不显,挨个儿将牙雕罗汉摩挲了一番。然后放回匣子里。命紫薇收起来。
紫薇抱着匣子去了卧房。
顾伽罗开始读信。
齐谨之的信写得不长,前头简单说了说他们一行人的近况,后头则回复了顾伽罗的担心。
“…是了。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这茬儿。”
朱氏出现后,顾伽罗一直担心她会暗中下黑手。蛊虫什么的,防不胜防啊。
齐谨之却淡定的告诉她。齐家在西南待了四五十年,不只是练就了一支齐家军。夷族的某些特长,齐家即便没有彻底掌握,至少也学会了克制的办法。
齐谨之还告诉顾伽罗,毒蛊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邪乎。否则,那些夷族也不会臣服于朝廷。
“有道理,如果毒蛊真的那么厉害。水西的几大家族也不会积极的与官府合作。”
顾伽罗长长舒了口气,不安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舒缓。
心情好了。齐谨之也有了消息,顾伽罗有闲情过节了。
绣五毒荷包,包粽子,系五彩丝线,准备艾叶、雄黄酒,顾伽罗和段氏、薛氏忙得不亦乐乎。
“夷族也过五月节,不过他们不是为了纪念屈大夫,”
段氏柔声细语的跟顾、薛二人科普本地风土人情,“比如苗寨,他们是为了纪念一位勇士…初五时,赛龙舟,唔,有的还打糯糍粑。”
三人正说笑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大奶奶,朱太太来了。”
段氏倏地收起了笑容,眼中闪过一抹戒备。
薛氏没有见过朱氏,偶尔听段氏提了一句,只知道朱氏是马县丞的妻子,旁的就不知道了。
顾伽罗顿了下,笑道:“快快有请!”
心里却暗暗嘀咕,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朱氏这次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不过相较于上次的杯弓蛇影,今天的顾伽罗却淡然许多,见到朱氏领着个陌生女子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挑了挑眉梢。
“见过顾孺人,”
朱氏动作标准的行礼,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明天是端午,妾身做了几样吃食,原想着请孺人尝尝,可又怕犯了你们的忌讳,便将东西送了来。还望孺人不要嫌弃。”
说着,朱氏从身侧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梅花攒盒,她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出来。
顾伽罗嘴里说着‘你费心了’,目光落在那攒盒上,唔,里面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其中便有段氏刚刚提到的‘糯糍粑’。
只是朱氏送来的是五彩颜色的,造型也格外的精致小巧,一个个放在翠色的竹叶上,显得愈发可口诱人。
“都是我们山间的野物儿,上不得台面,请孺人尝个鲜儿,”朱氏将盖子扣好,双手捧了起来。
紫薇赶忙上前接了过来。
顾伽罗笑道:“朱太太真是太客气了,咱们云南物产丰饶,特色美食也数不胜数,如今又有朱太太的妙手烹制,这回我是有口福了。”
顾伽罗冲着紫薇使了个眼色。
紫薇会意,将攒盒收好,招手唤来一个小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
顾伽罗仿佛没有看到朱氏身边的女子,继续跟朱氏寒暄。
朱氏迎上顾伽罗明媚灿烂的笑容,心中纳罕:咦?上次她还一副‘忌惮’的模样,今个儿怎么似是换了个人?
倒是她身边的女子忍不住了,不耐的轻咳一声。
朱氏回过神来,“妾身还带了位客人,水西展家的二小姐阿卓…”
顾伽罗眯了眯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展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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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无妄
“我是阿卓!”
少女落落大方,声音清脆婉转,神情也坦然自若。
但她这行止,却很不符合大齐女子的规范,坐在下首椅子上的薛氏,微微蹙起了眉头。
段氏也有些纳闷,夷族女子不拘小节、爽朗大方,却也不会不遵守起码的礼节。
话说,就算是在山里,客人去主家拜访,也要客客气气的跟主人打招呼啊。
而面前这位身着彝族服饰的少女,竟对顾伽罗这个主母不理不睬,这很不正常。
更不用说,这位少女出身水西展家,乃当地的豪族,与安家、禄家一样,最早下山归流,汉化颇深。
族中的子弟也都入官学读书,有的甚至还去京城求学。
展家的女儿,没道理这般不懂规矩啊。
莫非她跟顾孺人有仇?还是跟齐家有过节?
段氏心思百转,上下打量着那少女。
忽然,她的眸光闪烁了下,心道:咦,这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彝家少女吗?
当时段氏还用她做了例子,详细给顾伽罗科普了一下彝族的服饰和风俗,所以段氏对她多少有些印象。
顾伽罗笑容不变,她依然看着朱氏,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阿卓,仿佛没有看到这人,更没有听到她的自我介绍。
无视,远比鄙视、怒骂更让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