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忙完了祭祀等事后,卫长嬴挥退余人,就与黄氏商议:“这邓氏应该是想介绍给二哥的吧?”

“若不是为了大公子,那肯定是给二老爷了。”黄氏笑道,“咱们二公子还不到议亲之年呢!再说,这邓氏出身不高,哪里配得上咱们二公子?”

“真要是个温柔贤惠不做作的就好了。”卫长嬴叹了口气,“只是年纪忒小了,才比颜儿大两三岁。往后这继母跟继女要怎么相处呢?尤其颜儿性情倔强。”

黄氏觉得她替二房操的心也太多了,就提醒道:“二老爷的身份,即使续弦那也肯定是未嫁之女。哪里可能有年岁太长的呢?再说四小姐都十三岁了!还能在家里待几年?您要是怕她跟继母处不来,等这新二夫人过门后,您让四小姐继续住在六房就是了。婢子觉得这新任二夫人,即使是个好心的,也未必一定要四小姐住回二房,到底母女年岁仿佛,相处起来也尴尬不是吗?”

“明后日我写信去给夫君吧。”卫长嬴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道,“我倒不全是为了颜儿操心,二哥那人姑姑你是知道的。他只重视子嗣,也不耐烦过问后院的事情。我就怕未来二嫂若不能够生下男嗣,跟之前的二嫂一样只得给二哥纳妾来延续子嗣,到最后再酿一场后院风波…老实说,换了我是二嫂,就因为没有儿子,要把妾生的庶子当宝贝,反而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赶走,我也会对那庶子怀恨在心的。所以二哥这样的人,还是给他找个真正老实憨厚点的继室比较好。”

黄氏微微一哂,心想大家子里出来的人,就是真的老实憨厚,家里长辈、身边陪嫁,还能不提点些?

“二老爷正当壮年,往后必定还会有子嗣的。”黄氏笑了笑,“就是如今二老爷在出征之中,怕是即使成了也不好成亲。”

“我写两封信,到时候让送信的人看夫君他有空暇再给他说这些私事。”卫长嬴点一点头,心里想道:“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各家试图给夫君后院添人未果,把人都送去了闻伢子那儿。如今是想着迂回了么?二哥没有成亲,这正妻人选可是可以直接让嫡女出来的。除了这邓氏外,接下来也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人选?”

☆、第六十七章 请教

更新时间:2014-04-27

“你的意思是,之前谋害你跟你妹妹的小妾,不久前生下一子。()虽然这个小妾被处死了,但令尊很喜欢你这个弟弟,特意交给了令堂抚养。”沈舒颜眼神诡异的看着闻知齐,道,“然后现在令尊想让你回去,你怕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弟弟…又怕不回去的话惹令尊不高兴…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来请教我?”

站在下首的闻知齐下巴几乎要低到胸脯上,羞愧万分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卫夫人说这是我家的家事,让我自己做决定。”

“既然我三婶让你自己想了,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沈舒颜嘴角抽搐了一下,端起茶碗来道。

今天晌午后,沈舒燮鬼鬼祟祟的跑到六房,找到她后扯着她袖子就往外拉,说是想让她陪自己玩耍。沈舒颜以为堂弟是照常逃课,就吓唬他几句…结果沈舒燮趴她耳畔嘀咕,道是闻知齐求他来请沈舒颜的,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请教。

沈舒颜既是好奇,也是自负——她这种人自恃才华跟天赋,最好为人师不过,所以听说闻知齐要“请教”自己,就打发了余人,只带着江荷月跑过来了。

本以为闻知齐会拿来多么复杂的功课呢,不想他夹七夹八的说了半天,全是家事!

沈舒颜虽然自负但也不是傻子,三婶卫长嬴都不肯表态,她来趟这趟混水做什么?

闻知齐见她有端茶送客的意思,赶忙哀求道:“我人笨,妹妹她也不怎么懂这些。我思来想去,在这儿认识的人中你最聪明…你能不能教教我,我现在要怎么做?或者我回去后要怎么做?”

“你还真想回去?”沈舒颜放下茶碗,她虽然不想管这闲事,此刻也不禁冷笑出声了,“你知道令尊为什么把你这个弟弟交给令堂抚养吗?”

“之前这个弟弟的生母害死了我哥哥,又害了我跟妹妹,所以父亲想让他代替他生母在母亲膝下尽孝来弥补…”闻知齐把传口信的人的话如实复述出来。

沈舒颜嘲笑的道:“你跟你妹妹都还活着是不是?”

闻知齐愣道:“啊?”

“啊什么啊!”沈舒颜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令堂还有你们一子一女活着,缺一个庶子尽孝膝下?!这个庶子的生母还把你们三兄妹害得一死二中毒,差点三个人都没了命?!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闻知齐小心翼翼的道:“可是我跟妹妹现在都不在母亲身边…”

这话没说完,屏息凝神立于一侧的江荷月都“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了!

“闻公子您想一想啊,您那个庶弟如今才出生,又不是说能够转眼就长大成人的。“”这会子他能尽个什么孝啊,不是还得令堂好好儿的照料他?”江荷月见沈舒颜没有阻止的意思,大着胆子笑道,“再说了,令尊如今不是在让您跟闻小姐回去吗?您跟闻小姐回去了难道还能不孝顺令堂不成?”

闻知齐嗫喏着道:“这个…难道父亲是要我跟妹妹回去帮母亲一道照料这个弟弟?”

他虽然老实,此刻脸上也露出不豫之色。

沈舒颜跟江荷月对望一眼,都叹了口气——这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少年委实过于老实憨厚了,想来是因为是幼子的缘故,闻伢子起事后,他的三个哥哥跟着父亲转战四方,他却跟妹妹一道被留在母亲仇氏身边,隐匿于乡野没见过世面。

即使如今闻伢子已经称王,闻知齐这个所谓的王子却还是空有其衔而没有与王子这个身份相应的城府与认知。

…到此刻了,这少年还把自己当成了昔日赤树岭上光着脚到处跑的贫家子呢!

沈舒颜耐着性.子提点道:“令尊现在是什么身份?会连几个使女婆子都用不起?还需要你跟你妹妹回去搭把手才能把你那庶弟照顾过来?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其中的缘故吧!”

闻知齐茫然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沈舒颜与江荷月主仆皆被他绝倒…好半晌,沈舒颜才道:“你有没有想过,此刻令堂的心情?”

“母亲她…定然…心里是…很不好过的。”闻知齐抿了抿唇,有些仓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但父亲这么决定了,想来母亲也只能照办吧。”

他虽然自己还没适应身份上的转变,却也知道父亲已经今非昔比。

从前在雍县乡下他们一家人和和乐乐过着的时候,关起门来仇氏也不是不能呵斥闻伢子几句。可现在闻伢子成了雍王,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候号称美人也不过在几个村里被比出来,此刻已经年长色衰的仇氏,又如何能够违抗得了闻伢子?

沈舒颜平静了下心绪,道:“是这么简单吗?你这个庶弟生母把你们兄妹三个坑成这个样子,令堂心里岂是不好受?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换了我是令堂,那是绝对不会容忍庶弟活下去的!”

闻知齐吃惊的猝然看向她!

沈舒颜蹙着眉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是觉得我太恶毒了?岂不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那哥哥可是当场惨死!凭这一点,那妾死上八百次都不为过——这事儿要是在咱们家这样的人家发生,从阀主到底下下人就没有一个不赞成当场将那妾活活打死的!”

闻知齐下意识道:“那她腹中的…”

“一个庶出子嗣有什么好稀罕的!”沈舒颜忽然住了口,定定看了不远处片刻,露出一抹复杂,才冷冷一笑,精致的面容上浮起一层戾气,道,“我跟你直接说了吧,令尊之所以把你这个庶弟交给令堂抚养,就是为了保他一命。什么让他代生母赎罪尽孝…我说句不好听的,令尊也太不要脸了!”

闻知齐忍不住道:“沈四小姐!您…”

“我是不该在你跟前说令尊不好。”眼下没有长辈在,闻知齐的脾气又比较绵软,沈舒颜才不怕他呢,嘲笑着道,“你替令堂想一想:两个亲生儿子一死一中毒,你是侥幸没什么事儿了!可你妹妹往后都不能生养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消息我三婶都不忍心告诉她!这种情况下,令尊还要替你这庶弟着想,这跟拿刀子往令堂心上捅有什么区别?”

闻知齐脸色大变,握紧了拳,怒喝道:“你说我妹妹她…?”

“你最好也不要告诉她,季神医都没办法的事儿,你跟她说了除了徒增忧愁外毫无用处!还不如叫她过几年轻松日子呢!”沈舒颜哼道,“傻小子一个,就你这样的性情,回去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瞧你还是去求一求我婶母,在咱们家再借住些日子罢!”

闻知齐脸色煞白,上前一步拦住想离开的沈舒颜,道:“你说我父亲为我那庶弟考虑…?”

“话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自幼生长大家的沈舒颜真心无力了,诧异的道,“你们兄妹在你这庶弟生母手里出了那么大的亏,令堂能不报复?她就算没什么手段,总是令尊的结发之妻吧?好,就算令堂心存仁念,不下这个手!但令尊的其他侍妾呢?”

“所谓一报还一报。”江荷月掩口轻笑,用清脆的嗓音替沈舒颜补充道,“闻公子您这庶弟的生母能谋害您跟令兄令妹,往后其他侍妾可也未必不把手伸到令弟身上啊!而且您这庶弟的生母已经死了,您这庶弟如今还是一个婴孩,哪能保护自己?令尊再宠他,总不可能自己亲自照看他吧?所以令尊把他交给令堂——令堂跟您这庶弟的生母有仇,倘若不把令弟抚养好,少不得要被怀疑迁怒无辜婴孩…所以四小姐才会说,令尊这为人…”

沈舒颜哼道:“而且令尊这时候把你喊回去,你以为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说父亲把弟弟他交给母亲抚养了还不放心,定然要铲除我与妹妹?!”闻知齐紧紧攥着拳,良久,才颤抖着声音,一字字问!

“…这个你倒是想多了。”沈舒颜抬手掠了把鬓发,朝他嫣然一笑道,“我想你如今又没碍着令尊,之前的事情也是你们吃了亏,令尊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宠妾对付你。我猜呢,令尊的想法应该是把你喊回身边去,教导你些事情。表示一下对你的器重…毕竟令堂跟你们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总该有所表示不是?如今又要令堂抚养令弟。”

见闻知齐没说话,她继续道,“但我还是不赞成你回去,当然这话我只能私下里跟你这么一说,你爱信不信。出了这个门我甚至根本不会承认我给你出过主意——依我看令堂跟你差不多,都是敦厚老实之人,哪里斗得过那些花枝招展一门心思猜着你们母子往上爬的侍妾呢?尤其现在令堂得抚养令弟,恐怕单这一件就忙不过来了,怎么顾得上你们兄妹?你以为令尊会护好你们吗?”

她摇了摇头道,“虽然说留在咱们家,你必然会与令尊感情生疏,可至少咱们家没人害你…当然,这是你们闻家的事情,你自己看吧。”

说完,施施然而去!

☆、第六十八章 两道噩耗

回去的路上,江荷月好奇的道:“小姐,三夫人没管这事,您这样给闻公子出主意…”

“你以为这事他真能做主?”沈舒颜冷笑着道,“三婶要是不想放他走,闻伢子都没办法!三婶要是想赶他走,闻伢子也没办法——他爹都没办法何况是他!”

江荷月“呀”了一声:“那三夫人的意思是?”

“我怎么知道呢?”沈舒颜一抿嘴,“但闻伢子往后迟早会是咱们家的敌人,有挑拨他们父子不和的机会我干嘛要放过?再说我刚才可也没说谎——啧啧,有个这样的爹,我都觉得自己命好了!”

江荷月不敢接这个话,赶紧换了话题:“您刚才说,一会给三夫人请安时要告诉三夫人,四公子逃课的事情,一会要说吗?”

“吓唬他的!”提到顽皮的堂弟,沈舒颜神色略缓,道,“他逃课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再说三婶就这么两个儿子,你道三婶真不知道他每日动静呢?何必去做这个坏人。“”再说告状若能拘住他,三婶也不要那么头疼了!”

片刻后,正房。

果然卫长嬴微笑着叫起了行礼的侄女,开口就问:“燮儿刚才跑去闹你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沈舒颜立刻看向下首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沈舒燮笑,“你看我才过来呢!”

沈舒燮怏怏的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才不是故意逃课。”

“你下了课再去找你堂姐不成?还敢说不是故意逃课,分明就是诡辩!”卫长嬴沉下脸呵斥他,“回你屋子里去,把今儿的功课抄上十遍!不抄完,不许出屋子一步!你最爱吃的糯米团也不许吃!”

等沈舒燮耷拉着脑袋被带下去了,卫长嬴复换了笑脸向沈舒颜道:“有两日没见,你如今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卫长嬴给晚辈们的规矩,除了跟她住一个院子的两个儿子外,其余人都是十天才过来请次安,平常有事再过来。

所以同住后院,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够见面的。

今日就不是请安的日子,沈舒颜之所以会过来却是早先说好了,想跟婶母请教点管家诀窍,卫长嬴让她今明两日的这个时辰来。[更、新、最、快、的、小、说、网]

此刻她微微而笑:“是婶母关心,侄女如今想开了,婶母又待侄女这么好,哪能不恢复气色呢?”她如今人还是显得很瘦削,但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目光炯炯,充满了这个年岁该有的朝气,不复从前的了无生趣。

卫长嬴见她懂事,很是欣慰,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拉着她说起管家诀窍与为人处事的变通之法。她向来拿这个侄女当女儿看,此刻教导起来可谓是巨细无遗,几乎是倾囊相授——一直到了有人进来禀告事情了,才放她离去。

等她走后,卫长嬴问下人:“是什么事?”

“灌州那边送了消息来,道是五夫人如今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一出正月就会动身。”下人笑着道,“这不,打发了小厮到二门处,想问夫人您要不要灌州的什么土产,要的话,五夫人就多带点回来。”

卫长嬴听说苏鱼荫要回来了,也有点高兴:“达儿跟和儿都三岁了,我却还没见过。如今可算要见着了…告诉她不必麻烦了,只管捡他们母子的随身之物带上就行。其他的都不要操心,灌州离西凉又不算远,咱们家下人也多,想要什么还不能打发下人去预备吗?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回来,怪不容易的。一切简单的好。”

下人应了一声,见她没有别的话要吩咐,就退出去告诉那小厮。

而卫长嬴又叫人去给五房留守的下人传话,将苏鱼荫的屋子好好打扫起来,预备他们回来后住。尤其是给沈舒达和沈舒和住的屋子,务必要从今日起就烧起地龙以驱散寒气,免得让两位小公子住着不舒服。

这时候是正月中,从灌州到西凉,即使缓行,也就那么点路。算一算苏鱼荫母子在二月中怎么都能到了。

霍清泠知道后很是高兴:“这下子咱们后院又要热闹了,自从景儿出阁,光儿跟燮儿进学后,咱们后头就冷清了许多。”

“可不是吗?窈儿再长一点也能满地跑了。”卫长嬴微笑着道,“小孩子长起来是很快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苏鱼荫还没回来,两道噩耗一先一后、只差一天就报到了明沛堂!

大魏世袭端惠公、江南宋氏阀主宋心平病逝!

大魏世袭康国公、青州苏氏阀主苏秀茗旧伤复发不治!

这两道噩耗虽然跟沈家有关系,但要说伤心还真没有多少——卫长嬴只在襁褓里被外祖父宋心平抱过两次,她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位长辈的。所以跟当年外祖母去世时一样,哭了一场,伤感过了也就算了。

至于说大舅舅苏秀茗,因为是夫家的舅舅,卫长嬴也是象征性的哀哭一番就过去了。

让她心惊胆战的是母亲宋夫人与祖母宋老夫人——

宋心平可是宋夫人的亲生之父!也是宋老夫人的嫡亲堂弟——宋老夫人没有兄弟,据卫长嬴所知,自己的祖母跟外祖父关系向来是不错的。

即使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到了宋老夫人这把年纪的人,对于故人辞世,只要没有生死大仇,总归是带着些同病相怜的情绪的。但宋老夫人这把年纪,是能轻易动情绪的吗?

“唉,亏得弟媳前些日子诞下一子,好歹能叫母亲分一分心。不然也不知道母亲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卫长嬴一边叮嘱下人给自己做丧服,一边握着信心情沉重的对黄氏道,“母亲如今年岁也长了。还有祖母…祖母的年纪…”

提到祖母,卫长嬴话语顿了一顿,觉得心里更重了:祖母年纪比外祖父大,如今外祖父走了,岂不是意味着祖母…她不敢也不愿意想下去,抿了抿嘴,道:“好在祖母如今身子是极健壮的。”

“您不要担心。”黄氏知道她害怕什么,宽慰道,“您想宋老阀主固然比咱们家里老夫人小了几岁,可宋老阀主哪有咱们家里老夫人有福气呢?老夫人如今是万事不愁,只待含饴弄孙了。可宋老阀主——早先司空跟宋大公子去的实在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宋阀主心里该多么的难受?能不受打击吗?尤其宋二公子——容婢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宋二公子的性情是极好的,就是太绵软了些。对于执掌一族而言委实不大适合!宋老阀主想也是愁这个,又添一件心事,这才会…”

“宋表姐如今已经跟苏五表弟在青州团聚了,本来即使如今苏五表弟不方便到处跑,但宋表姐也可以独自回江南去奔丧,顺道给宋二表哥搭把手。”卫长嬴心气有点烦躁,不想再说长辈们的年纪,就叹着气道,“可现在青州苏氏也有丧事,即使邓大表嫂出来主持,宋表姐也必然要搭把手的,却是走不开…表姐如今定然难过得很。”

又摇着头道,“表姐那边,我其实倒不怎么担心。无论苏五表弟还是宋表姐,都是有主意的人。苏大表哥也是个明白人…我担心的还是宋家,姑姑你说的很对,宋二表哥性情绵软,是个好人,却未必适合执掌江南堂。从前外祖父在,料想没人敢说什么,现在外祖父没有了…我真担心二表哥他们。”

宋在疆不是什么狠毒的人,心里也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不然当初也不会纵容端木无色那么多年,最后又看不出来大嫂霍氏的计谋,干脆的休了端木无色…总而言之,宋在疆那点城府,想执掌江南堂这困难实在是太大了。

而宋在疆的大嫂霍氏跟妻子闵氏,也都没有能够辅佐他控制江南堂的能力。

有能力的宋在水已为人妇,忙夫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

卫长嬴对宋家兄妹印象都非常好,委实不希望这表哥因为外祖父的死而受到什么谋害。

“宋老阀主是卧榻了些日子后才辞世的,对于这次一病不起,想来心里也是有数的,岂能不给宋二公子做好安排?”黄氏这样劝她,“何况凤州跟江南不是很远,咱们家老夫人和夫人,少不得要看着点的,哪能让宋家人欺负了宋二公子去?”

“但卫家到底是外人,最多是吊唁时说几句话。不可能专门留在江南襄助。”卫长嬴连连叹息,“但望外祖父给宋二表哥留下万全之策才好。”

“您别总看着这些噩耗伤心,您也想想好消息——”黄氏轻声细语道,“表小姐把这消息夹在报丧里头,想也是怕您太难过了,是不是?”

…苏家报丧的人另外夹带了一封宋在水的亲笔信,确实说了件喜事:宋在水有了身孕。

虽然说是个女儿,但对于至今膝下空虚的她来说已经非常安慰了。

黄氏提到这一茬,卫长嬴嘴角却又浮现一丝苦笑:“女儿啊…我也想要个女儿,却不知道这愿望何年何月才能够实现?”

她压下心中苦涩,放下信问黄氏:“小薇薇的事情…怎么样了?”

☆、第六十九章 班峥

更新时间:2014-04-28

之前卫长嬴一行随军撤回西凉时,黄氏照例把子媳都留在帝都收拾残局,只带了孙女倪薇漪在身边。

一晃眼功夫几年过去,小姑娘也长大了。

黄氏从去年起就给她物色夫婿人选,差不多把明沛堂上上下下年岁仿佛样貌端正的男子都看遍了,最后定下来的却是季春眠介绍的一个庶民——季园隔壁邻居班家的次子。

这班家早年是中原富商,几代奔波,攒下了好大一份家产。

但因为是商籍,也吃了许多亏,后来不慎得罪了故乡一个小士族,为防家破人亡,忍痛舍了祖籍的大部分资产,避到偏僻的西凉来。

到西凉之后,使银钱开道,给全家弄了个庶民的身份…但想更进一步也没有门路了。好在沈家由于西凉物产贫瘠,鼓励商贾来往,对班家这种愿意在西凉落脚的商贾比较照顾,所以班家落脚数年下来,凭着从前在中原攒下来的人脉,几趟生意下来倒又恢复了元气。

只是之前逼迫他们弃家而走的士族在一日,他们究竟不敢回去——吃过这样的苦头,班家特别希望能够和士族搭上边。

以他们家的底细,直接跟士族联姻那是不可能的;投入士族门下为仆呢又不甘心。所以只有从士族周围的人入手,班家虽然略有家底,但也算不上豪富,能够给士族做幕僚或家臣的庶族,却也瞧不上他们家商贾出身的来历。

所以班家审时度势之后,把目光放在了士族下仆身上。

不过就是这样也非常的艰难,因为大家族中的家生子,一般都是彼此联姻,以巩固在世仆中的地位。

何况他们固然为奴,因为主家地位崇高,比庶族甚至许多小士族都来得威风。也瞧不上没有庇护的一份自由。

当然也有些下仆对班家的产业动心,愿意跟他们结亲的。

问题是这一类下仆往往在主家跟前也没什么地位,甚至连出阁后求个自由身的体面都没有——班家又不愿意了。他们想攀附士族,可不想有一房子孙以后都是奴仆,那样还不如直接打发个子弟给士族做下人更可靠。

照着倪薇漪的身份——她的嫡亲祖母黄氏不但是沈家如今的阀主夫人之陪嫁,更是明沛堂后院最受信重的管事姑姑。连沈家五夫人、六夫人这样的贵人,对黄氏都是客气万分。少阀主沈舒光见着黄氏还得行礼唤声嬷嬷…

有这样得脸的祖母,慢说班家了,若非黄氏早就放出风声她这个孙女只做正房不做妾侍,沈家好些子弟都想托长辈试试卫长嬴的口风了。

这次黄氏愿意把倪薇漪许给班家次子,自然不全是看季春眠的面子,而是这班家次子班峥是她亲自过目相中的。

黄氏城府深沉,眼光毒辣,她看中的人当然有过人之处——实际上当初听说黄氏挑来挑去撇下一干能干的世仆,却挑中了个庶民班峥,卫长嬴大为好奇,还特意找了个借口自己看了一回——着实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无论卫长嬴还是黄氏都是见惯了美男子的,这班峥在她们所见过的所有美男子中也算得上不错了,单这一点,两人对他印象就很好。而且他还很好学,黄氏亲自上阵,考校他经史典籍,非但对答如流,而且颇有见解。

之后卫长嬴好奇之下,叫给沈舒光讲课的西席——这是沈藏锋亲自找来教导他寄予厚望的长子的人,才学自不必说——去见了那班峥一次,西席回来对班峥赞不绝口,连说庶民之中难得有这样的有识之士。

如此,这门亲事就说定了。

这班峥今年是十八岁,因为家里希望让次子跟士族攀点关系,所以一直没有给他安排通房,贴身使女都是挑没什么姿色又老实的。

是以卫长嬴跟黄氏查来查去,越查越满意——至于说班家人刻意想搭上士族,这也是世道如此,没什么好计较的。正因为如此,他们越发不会亏待了倪薇漪。

所以这门亲事定得很快,按照之前约定的日子,一个月后倪薇漪就要出阁了。

班家有钱,又意外的聘到明沛堂中实权管事的嫡系晚辈为媳,所以对这六礼都下了很大的力气。尤其亲迎一节更是广撒银钱务必要办得花团锦簇。

对此,卫长嬴跟黄氏自然乐得让倪薇漪有个体面的出阁。

因此无论是班家还是黄氏这段日子都是兴兴头头的。

但现在卫家连接两道噩耗,阀主的亲舅舅跟阀主夫人的嫡亲外祖父双双离世,虽然说下人不必为这两位披麻戴孝,但也不可能在这眼节骨上大操大办了。

要是其他下人的婚事,卫长嬴此刻才懒得理会。

但黄氏与卫长嬴情份不一样,这些年下来亦仆亦师。当年帝都沦陷,若非黄氏设法,卫长嬴纵然能够躲在密室里侥幸生还,但次子肯定是来不及救了,这对于卫长嬴来说,是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她知道黄氏如今虽然有几个孙辈了,但对倪薇漪这个长孙女却是最宠爱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把其他晚辈都留在帝都,只带了这个孙女在跟前。

如今倪薇漪一辈子的大事要受影响,于情于理,卫长嬴都要安慰黄氏几句。

黄氏倒是不在意,微笑着道:“这些其实都是虚的,只要班家往后待小薇薇好,便是婚礼寒酸又何妨?也就这么一日,回头过日子还能抱着这婚礼的排场不放吗?”

卫长嬴叹道:“姑姑您就是体贴我。”就道,“但我也不能亏待了小薇薇,回头她出阁时,给她把那对羊脂玉鸳鸯放进去。”

黄氏呀道:“是当年家里二老爷给的那对玉鸳鸯吗?”当年卫长嬴从凤州远嫁到帝都,进沈家门的前夕,跟二叔卫盛仪见面,卫盛仪在贺礼之外又拿了一对羊脂玉鸳鸯给她添妆——那玉是卫盛仪早年得的一块上好羊脂玉,为了侄女出阁,特意找叶家人出手雕琢了喻意美好的鸳鸯,当时还配了八根宫绦。

在帝都沦陷之前,这对鸳鸯在卫长嬴手里算不上顶尖的好东西。所以黄氏当初给卫长嬴收拾突围的行李时没有带上,后来么就顺理成章的被戎人拿了去——帝都跟燕州收复后,从俘获的戎人手里追回了一批掠物,这对玉佩也在其中,兜兜转转居然又落回了沈藏锋手里。

沈藏锋自然就还给了妻子。

以倪薇漪的出身,像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那个级别的东西,一来她真的没资格用,二来给了她反而是害了她。这对玉鸳鸯倒恰好是她能够拿的最高级别的好东西了。

“就是那对。”卫长嬴点头,“那玉虽然算不上稀世罕见,但也是不错的了。雕工是叶家的,给小薇薇做压箱底的东西吧。”

黄氏立刻推辞:“那是家里二老爷跟您添妆的,哪能给出去?再说小薇薇的夫家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前也不过是商贾罢了,如今换了籍,到底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您给她这个是领不起的!”

“有什么领不起?”卫长嬴摇头道,“无非是一对玉鸳鸯而已,也是早年帝都出事,丢了太多好东西。不然还能给她多放几件压箱底…”

“这东西要给小薇薇压箱底,那是连箱子都要坏了。”黄氏道,“您随便给点就好——您就是随便打发一件东西,小薇薇在班家人面前也就有了体面了。您给的太好,只怕班家人心也要大,到那时候反而不美。”

卫长嬴道:“姑姑你这就是推却之辞,我可不上你的当。再说我是给小薇薇的,又不是给姑姑你的,姑姑你推什么呢?”就叫来怜菊,让她去取了玉鸳鸯出来,硬是给倪薇漪送过去了。

这件事情了却后,卫长嬴叫来长子:“你曾外祖父同大舅公没了,这两个消息一定会报到你父亲他们那儿去,只是咱们这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沈舒光从没见过宋心平,对苏秀茗虽然有印象但也都是很小时候的模糊记忆了,所以现在也不是很伤心,认真思索了片刻,就问:“是要孩儿去江南或者青州吊唁吗?”

“怎么可能呢?”卫长嬴点了下他额,嗔道,“那么远,如今咱们家的大军都忙着,为娘能放心你远行?”就告诉他,“须以你的名义写份悼文,并说明不能亲自前去吊唁的缘故…让下人跑一趟就成。”

“孩儿尚且年幼,大舅公家那边也还罢了,曾外祖父家那边,据说与外祖父家一样,都是文风极盛的,怕是有些力不能及。”沈舒光闻言,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着道。

“你先写,回头让你师父给你润色,你再抄一遍不就成了?”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的再次戳了戳他额,“这会子怎么就变傻了呢?”

沈舒光尴尬的道:“孩儿这不是跟母亲都是有话实说的吗?”

母子两个再说了一番话,有下人进来禀告,道是闻余兰求见。

“母亲,那孩儿先告退?”沈舒光本来也要回自己屋子里去温书了,见状趁势道。

卫长嬴摸了摸他头,叮嘱他几句,就放他下去,命人:“请闻小姐。”

☆、第七十章 告密

沈舒光先出去,奉命请闻余兰进去的下人不敢赶到他前面,加上此刻又不是什么急事,就落后了几步。

他走到庭院里,恰好遇见闻余兰站在廊下。

今日闻余兰穿了一件过年时卫长嬴命人给她做的青狐裘衣,裘衣的衣襟跟袖口露出紫地折枝梅花宽袖上襦与水色留仙裙的痕迹来,衬着她过来时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

看到沈舒光出来,闻余兰忙让了一让,笑道:“沈二弟弟好。”

“闻姐姐你也好。”沈舒光客气的朝她行了个礼,他当初因为知道堂姐沈舒颜被母亲卫长嬴夸了一句才学过人,就叫闻余兰纠缠至今。为了怕麻烦,沈舒光严令下人赞扬自己的学业,但闻余兰在明沛堂里住久了,还是难免听到风声。

好在沈舒光身份不同于沈舒颜,闻余兰纠缠他几次后,沈舒光还没翻脸,卫长嬴等人都找上闻余兰,让她不要打扰沈舒光的进学了。

有这么一番不算过节的过节,沈舒光自此对闻余兰敬而远之。

此刻打了个招呼,他就匆匆而去。

闻余兰看着他的背影,赞道:“沈二弟弟天资卓绝,还这么用心,怪道功课总是那么好。”

出来请她进去的使女怜兰抿嘴笑道:“可不是吗?咱们二公子向来用心。夫人也说二公子乖巧懂事呢!”

“夫人现在能见我吗?”闻余兰笑了笑,问道。

“请您进去呢!”怜兰柔声道。

进去之后,就见卫长嬴放下茶碗,虚扶了一把让她不必多礼,温言问:“余兰可是有事?”

“回夫人的话,方才有人给余兰送了一封信,余兰想单独请教一下夫人…”闻余兰尴尬的看了眼四周。

卫长嬴会意,道:“你们都退下!”

等人都下去了,卫长嬴招手让闻余兰到自己跟前来说话。

不想闻余兰虽然靠到她身边,却低声道:“夫人,其实没有这样的信。”

“嗯?”卫长嬴一皱眉,随即反应过来闻余兰是为了找个借口跟自己私下说话,不禁微微蹙眉问,“怎的了?”

闻余兰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角,道:“方才余兰在园子里跟使女捉迷藏…不想躲藏的地方,恰好六夫人跟前的李嬷嬷同一人走到附近说起了话。”她咬了下唇才继续道,“余兰并非有意偷听,本打算立刻走出来的,可听到一句话却又不敢了…”

卫长嬴眼神微微一凝,道:“是什么话?”

“李嬷嬷说:‘事情不好办,如今二老爷人都不在西凉,那药拿着反而烫手,万一被发现…那可就麻烦了,还是先放回你那里去吧。’”闻余兰轻声道,“然后余兰就看到,李嬷嬷拿了一个药瓶要给另外那人,另外那人却不肯收,说什么‘你如今是六夫人的心腹,谁敢随便动你屋子里的东西?倒是我那里不方便,你且收着等二老爷回来了再动手吧’。”

“…还有呢?”卫长嬴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闻余兰小心翼翼的道:“然后使女找到了附近,李嬷嬷他们发现后就走了。”

她又道,“余兰绝对没有故意偷听。”

“这事不怪你,倒是亏了你。”卫长嬴压住怒火,温言安抚她几句,叮嘱她出去后不要多讲,若有人问,就照她刚才找的理由,说是闻伢子那边递了什么消息给她,不让外说的那种。

等闻余兰走了,卫长嬴吩咐左右先不要进来打扰自己,独自盘算了下——

从闻余兰听到的部分来看,李嬷嬷等人的目标是沈敛实,姑且不知道是否仅仅只是沈敛实,但从这两句话里是没有朝其他人下手的意思的。所以卫长嬴倒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对霍清泠母女不利,至少这两人还指望用李嬷嬷受霍清泠信重这一点来隐藏那瓶药,短时间里不会让六房出什么事儿的。否则到时候一搜查,李嬷嬷岂不是就要露出破绽来?

这样的话卫长嬴就决定次日再请霍清泠来,免得打草惊蛇,那李嬷嬷等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反而害了六房。

于是到了翌日,卫长嬴随便找了件家事,把霍清泠喊过来商议。

这时候霍清泠是非常信任李嬷嬷的,出入都带着她,引为左右膀臂。

所以等她们主仆进了门,卫长嬴就说事情有内情,把闲人都赶了出去——跟着门一关,早就预备好的健妇出来将李嬷嬷三下五除二的给按倒在地,塞了口,五花大绑!

霍清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索性她也不是愚笨之人,赶忙上前拉着卫长嬴的袖子问:“三嫂,这李嬷嬷?”

“去外面把人都吩咐远一点,再去了她嘴里的布,让她自己讲吧!”卫长嬴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