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几个字令苏丽言浑身一颤,原本取着耳环的动作一下子顿了下来,手里还捏着一只珍珠耳饰,有些不敢置信:“当真?”
连瑶点了点头,原本还欲再说,不过眼角余光却是看到元凤卿已经进了门来,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是连忙跪了下来请安道:“三郎君大福平安。”
元凤卿点了点头,走到苏丽言身边坐下了,一手放在她腰后,看起来像是半搂着她般,漫不经心接过她手里的耳坠子,又给她戴了上去,也不回头,直接取了妆台上那支苏丽言刚取下来的紫玉钗瞧了瞧,又觉得不满意,伸手进她妆枢里头拨了拨。苏丽言已经嫁给他两年时间,元凤卿早知道自家老婆有钱,可没料到她竟然妆枢如此满,而且大多都价格不菲。里头琳琅满目摆着各色各样的珍奇异宝,上下几层首饰多不胜数。苏丽言看元凤卿拉开格子找了几层,也不以为意,从他几回无意中所说的话与所拿出来的东西,苏丽言断定他肯定是不差钱的,连空间里那样一株奇异珍稀之极的果树他也能拿得出核来,可见这人家底丰厚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苏丽言顿了顿,却是突然意识到,元家已经如此贫困,可元凤卿却是身家不菲,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古怪,再想到元凤卿与徐氏的母子关系,心里不由生疑,但知道得越多自己麻烦事越多的道理,苏丽言还清楚得很,因此看元凤卿俊美无暇的刚毅侧脸。一下子将自己心里生出的疑惑又咽了下去。元凤卿从她妆枢里挑挑捡捡,不多时拿了支珊瑚珠串步摇出来,径自插在了苏丽言头上,一边身子往后微仰。低头看了她一眼。
明眉似翠羽,目似笼含秋水。步摇红艳的流苏从她乌发间直直的垂下来,黑发显得愈黑。珊瑚显得愈红,摇首间珠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是更显风情妩媚,元凤卿目光里闪过惊艳之色,接着伸手借着替她整理头发的动作,在她嫩如凝脂似的脸上不着痕迹的吃了一记嫩豆腐。那滑腻粉嫩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令他有些遗憾的收回手来,末了还是没能忍得住,又将手放在她脖子处,一边整理她衣领。一边偶尔碰见那晶莹粉嫩得如同上好玉脂似的耳垂,苏丽言脸颊一下子像是着火一般,没料到元凤卿这样冷淡毫无情绪的人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登徒子的动作来,偏偏他神情极冷,看起来一本正经,倒像是她胡思乱想了般。
“丽言戴步摇好看,往后就戴这个!”元凤卿果断的给自己定了福利,看苏丽言嘴唇微微张了张,将脸别了开来。只是捏了她小手在掌心把玩,再开口时已经与闺房之事无关:“接着刚刚的说!”
连瑶脸色当下如雪似的惨白,身子如同筛糠一般抖了起来,知道元凤卿这是听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抖了几下,禁不住‘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面若死灰。擅议主子是非,那可是主子容不得的大事,更何况八姑娘元湘芸又身份特殊,在元家,哪个不知道她已经是个死了的人,更何况与人私奔是丑事,余氏已经封过口了,当初侍候元湘芸的下人丫头尽数打死,她当时好不容易才脱了身,这会儿要是再扯出来…连瑶不敢再想,只是脸色又雪白了几分,眼里透出几丝绝望来。
苏丽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吓着了,身子微微动了动,元凤卿却是捏了捏她小手,示意她别动。苏丽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露出哀求之色。连瑶是她的贴身丫头,这事儿本来也是她指使着去做的,要是因此而受元凤卿责罚,到时连瑶肯定会寒了心。因此主动将手覆在了元凤卿手上头,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说话。
元凤卿看她样子,心里微爽,主动将她自个儿凑过来的手也抓进了掌心里头,一边手指在她细腻的掌心上微划,一边看着苏丽言的细致的眉眼道:“可是没听到我说的话?”
连瑶身子抖了抖,眼里露出绝望之色,看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皱,要开口说话,却是被元凤卿止住了,心里也不由有些感激,认命一般,略有些绝望的回答道:“八姑娘今日午时,携带着”她牙齿不停的发出‘咯咯’的碰撞声,虽然强忍着,但话还是没说完,苏丽言心里不由有些埋怨元凤卿在下人面前不给自己脸面,但想到他的性格,自己的身份,这心里的埋怨又不能说出口,咬了咬唇,心里不由微微有些沮丧,干脆别开了身子,不看他,只是手抽动了几下,却被元凤卿牢牢握在掌心里,没能抽得出来,苏丽言心里不由憋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原本以为二人算是有些默契,不料全是自己的错觉,眼里就闪过一丝不悦。
虽说她安安静静的,但元凤卿依旧是感觉得出来老婆生气了,成亲两年了,第一回看她发小性儿,元凤卿不由感觉惊奇,也不顾连瑶与几个小丫头在场,将她拉进怀里锁着了,双手握住她的手环在她腰上,一边倒是露出笑容来:“那可正好,不如咱们过去给太夫人请个安,瞧瞧才是!”元凤卿的语气给苏丽言一种他早已经知道这事儿的感觉,她也顾不得挣扎,只抬头看他,只是两人身高相差太远,离得太近的结果就是往上看时不过看到他下巴而已,表情却是瞧不清楚,苏丽言身子微微动了动,元凤卿搂得更紧了些,力道大得苏丽言微微有些吃疼了,他也没有放开,只是让连瑶在外头等着。
连瑶松了很大一口气,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死定了,没料到元凤卿竟然根本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不由生出一种死里逃生之感。等他一下令起身时,竟然双腿微微颤抖,软得不像话,根本站不起身来。后背湿了一团,此时是初春时分,外头雪都没融。她却是衣裳都湿了紧紧贴在背上。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听元凤卿让自己离开,她也极有眼色,连忙将屋里几个小丫头也一并招呼了出来。元凤卿长得虽然是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哥儿,但他实在太冷了些,平日一见就让人望而生畏,这几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再加上苏丽言院子又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留着,因此倒还没学会往男主人床上钻,只巴不得离他再远些才好,一个眨眼间,人就走得干干净净。
屋里只剩了夫妻二人。苏丽言才察觉出两人动作的暧昧来,耳边听着火炉里碳花爆开的‘噼啪’声,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她挣扎了好几下,元凤卿胳膊却跟钢铁似的,纹丝不动。苏丽言想到这会儿虽然已经天晚,但到底还没歇灯,元凤卿又给自己戴了步摇,又说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不是安置的时候,这会儿要是胡闹起来,难免被人说闲话。这就是大家族的不便之处,稍有失礼仪,就得被人诟病,成日活着说来说去都是规矩。虽说不是全无好处,但到底不自在了些。苏丽言手指微微一动,元凤卿的手就已经缠了过来,密密实实将她搂在怀里,她脸往上仰了几下,一个温热湿濡的嘴唇就堵了下来。
口沫相缠之后,苏丽言胸口微微起伏,脸颊两团红晕,对元凤卿的行为摸不着脑,不过却是有些羞恼,但却又不敢大声斥责,只能小小声的软软道:“夫君,您不是说还要去给太夫人请安?瞧瞧八姐儿么”
“不急,太夫人这会儿并无闲心搭理我们,再晚些去,就说回来得晚就是了。”元凤卿看苏丽言微微红肿的嘴唇,眼里波涛汹涌,不过口气却冷冷淡淡的。
他这样正大光明的撒谎,令苏丽言有些头晕:“回来晚了?”太夫人能信这样的鬼话?别说他们没有偷偷摸摸,是从偏门处进来的,那儿守门的小厮婆子可不少,更何况太夫人余氏人老了,但心可不老,元府都掌控在她手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哪儿能不得知?元凤卿这话,哪能骗得了她?
看苏丽言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元凤卿心里不由莞尔,又俯头与她耳鬓厮磨了通,看她脸色晕红,眼波流转,不过羞得却是已经快恼怒了,才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裳,看她发丝微乱,不住喘气的模样,有不爽却是强忍着不敢发泄出来的模样,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冷淡淡道:“走吧!”说完,又借着替她拢头发的动作,又在她小脸上摸了两把。末了,才拉起她手朝余氏梅院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掌灯时分,照理来说已经是晚膳的时间,可余氏房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外头都有她心腹丫头婆子把守着,看到苏丽言夫妻进来时,二人脸上露出错愕之色,显然真不知道这二人回来了,不过看到元凤卿冷淡俊美的脸时,众人还是忙不迭的上前来请安问好。人人脸上都带着讪讪之色,显然里头太夫人的心情不太好,但因元湘芸回来了,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苏丽言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那婆子道:“太夫人这会子可是用了晚膳?”
一边说着,连瑶一边从袖口里掏了个宝蓝色的荷包出来,塞进了那被问话的婆子手里。那婆子手指微缩,捏了捏,接着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连忙讨好的凑上了前来,众人都对她露出羡慕的眼神,她也有些得意,只是避开了元凤卿一边,小心的冲苏丽言笑:“三郎君与三少夫人可得小心些,这会儿太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二夫人也在里头,太夫人还没用晚膳呢,还不知道三郎君和三少夫人您已经回来了。”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太夫人院子被她经营得再好,可也抵不住银子的力量,这婆子一番话已经透露出了好多意思。元凤卿嘴角微微翘了翘,看苏丽言给连瑶使眼色,那丫头又取了荷包出来,却是倒了不少铜子儿在手心上,一边笑道:“今日元宵节,三少夫人请大家吃些瓜子零嘴儿。”众人忙不迭的上前来接过来,人人都一脸欢喜之色。这时一个铜子能买的东西可不少,这一把铜钱,已经当众人做一天的工钱了,更何况又不用做什么。平白无故就得了,自然是高兴。虽然对那得了最多铜钱的婆子略有些嫉妒,但这会儿却没有哪个再去恨她多嘴胡说了。人人都得了好处,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用苏丽言吩咐,自个儿就先告了个罪,转身往余氏屋里去了。
没一会儿,就出来,笑容满面道:“太夫人请三郎君和三少夫人进去呢。”说完。挤了挤眼睛,显然余氏这会儿心情还不太好,苏丽言抬头看了元凤卿一眼,见他满脸冷淡之色,不过握着自己的手掌却是微微用了下力。也跟着露出笑容来,朝屋里迈了进去。
外头冰天雪地的,但余氏屋里却是燃了不少火炉,将屋里薰得暖洋洋的,只不过一股子烟火味儿。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下,却是没料到元凤卿竟然伸手过来将她肩头上的大氅取了过去,倒是让一旁原本准备过来替她脱大氅的连瑶愣在了一旁。苏丽言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做,微微顿了顿,却见元凤卿已经理所当然的将這大氅挂到了一旁的衣架子上头。连带着他自个儿的银色斗蓬也取了下来,露出里头的深黑色衣裳,越发衬得眉目分明,他头上还沾着几片雪花,但相比较起来,竟然那俊美之极的脸庞比雪花更冷上几分。余氏屋里的下人看他冷着一张脸,也不敢凑过来,只敢远远的奉了热茶,就退到一旁。连瑶摸了摸苏丽言怀里的暖炉,还带着温热,也就退了下去。
“凤卿你们回来了。”余氏脸上还带着愠怒,看到苏丽言二人进来时,再想到一大早苏丽言抬回去的东西,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是看到自己孙子时,好歹缓和了些,但也只是缓和了一些而已,看了一眼之后,又别开头去,她面前跪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的王氏,还有一个哭哭啼啼满脸惊慌之色的姑娘,苏丽言定睛看去,好半晌才认出来这正是元府的八姑娘元湘芸,她今年不过十五岁,正是青葱水嫩的年纪,没料到出去才刚刚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憔悴成了这样,说她是二十多岁的妇人恐怕也有人相信。
这会儿她已经梳了妇人的发型,头上素素净净的,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看起来极为不起眼,脸上还露出愁苦之色,早没了当初的明媚,看来这一年她虽然与心上人私奔了,但过得并不好,眉宇间都露出痕迹来,估计要不是熬不下去了,恐怕也不会回了元家。但瞧余氏这模样,满眼厌恶,恐怕她还是打错了主意。这姑娘一开始就头脑糊涂,这会儿过了苦日子还没清醒,元家诸人是个什么性格,她应该十分了解才,竟然也要回来。
苏丽言站在元凤卿身边一阵,好歹余氏就算是忘了她,也不会忘了自已孙子,强撑着让人给元凤卿看了坐,元凤卿竟然也没忘了老婆,将她也一并拉着坐了。余氏这会儿也没空管这样的小事,反倒是厌恶的看了哭哭啼啼的元湘芸一眼:“这位娘子若是缺钱,你使些就是,没得将人带回来做什么?还嫌咱们元家名声不够难听是不是?”显然来之前余氏就已经发过火了,这会儿虽然说话仍不好听,但好歹没有怒骂出来,反倒显得一种异样的冷淡与平静。
“祖母,祖母…呜,呜,您饶了孙女儿吧,孙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元湘芸听余氏将她比作了要饭的,当下满脸臊得通红,不过仍旧是强撑着要扑上来,只是一旁两个身材强壮的婆子将她手腕死死制住,让她动弹不得。元湘芸哭了一阵,见余氏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反倒目光冷冷淡淡的,也不敢再哭了,只是小声的抽噎:“孙女儿错了,祖母,您饶了孙女儿,孙女儿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求求祖母,求求母亲”说完,她用力的跪在地上叩起头来。一副绝决之色,没一会儿功夫,趁她抬头的空隙,苏丽言已经眼尖的看到她额头隐隐露出血迹来。
想来元湘芸也应该知道回元家情况不好,但仍旧是回来了,证明她在外头情况更不好,一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元凤卿一眼,心里却是丝毫不同情她。好端端的元家千金不做,偏生要去与人私奔,这会儿却又熬不下去了再回来,结果也是自找的,就算元家利用女儿了一些,但也总比她这样好,就拿那刚嫁到黄家的元湘惜来说,虽然那黄老爷年纪大了些,但至少生活锦衣玉食,再不济,也比元府强,元府就算是碍于体面与私心,也不会将自家女儿嫁得差到哪儿去,总比元湘芸这样私奔了来得好。更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元湘芸就算是跟着心上人走了,日子过得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先一的死法
“不用你以后敢不敢了,我现在就给你三条路选,也算全了咱们祖孙一场的情份!”余氏冷笑了两声,紧紧让人守了门,这才回头看着元湘芸冷笑,看元湘芸眼睛一亮了,她眼皮儿也没抬,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一条就是在家给你修个小院,你自个儿住进去,往后就说是咱们元家的远房亲戚,你肚腹里的孽种你母亲自会解决!”一听她这话,元湘芸脸上的光彩迅速退散了下去,忙不迭的摇头:“不,不,孙女儿选后面两种。”
余氏冷笑两声:“你选后面两种也成,第二条路就是你同孽种一块儿死,以证我元家清白名声!”元湘芸这下子身子像是失了力气般,软软瘫在地上,连瑶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震惊的盯着余氏瞧,余氏也不理睬她,只是又接着道:“要么你连带着那戏子赶紧走,没得污了咱们元家门第,从此我也当没你这个孙女儿般,你自个儿有多远走多远,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仍在盛城,小心我不念祖孙情谊!”余氏这几条说出来,虽然看起来刻薄了些,说到底仍是给了这元湘芸选择的机会,苏丽言想到她的性格,倒是有些诧异了。倒是第一回觉得余氏还算是有些人情味儿,至少没有将这元湘芸逮着了,就立马打死,反倒是还说让他们离开的话,倒真是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元湘芸却是摇了摇头,凄厉尖叫:“不,我不选”她话未说完。就有一个婆子将她嘴唇堵了起来。苏丽言听到孽种两个字时,才发现元湘芸怀了身孕,肚腹已经微微凸了起来,也许是她跪在地上。有罗裙遮着,刚刚进门时,她竟然也没瞧得出来。不过这元湘芸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肚子也并不如何显,难怪一开始她也没往肚子上去想。
“由不得你不选,你要是不选,我就替你选了!”余氏脸上露出狠辣之色,与元湘芸纠缠了这么一阵,她也有些疲累了。要不是今日一早她回来时就开始哭闹,她根本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今日见她,不过也想问清楚始末而已,毕竟当初元湘芸是个闺阁少女。那戏子又另有园子居住,元家男女之防又查得十分森严,这二人如何遇上,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混到一块儿逃出去的,却是令余氏心里一直放不下,深怕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所以才要见她一面,原想问个清楚的,谁知她一来就哭哭啼啼的求情。令她心里厌烦不已,这会儿已经没了耐心。
“求祖母开恩。”元湘芸被两个婆子架在臂里,连动弹也不得,更别提叩头求情,眼里一抹赤裸的绝望之色,看得人触目惊心。她额头已经肿了大块,上头血肉模糊,余氏却是丝毫软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将自己的目的问了出来:“我问你,你当初如何与那贼子私混上的?”
元湘芸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问,吱吱唔唔了一阵,看余氏有些不耐烦了,才将自己当初与夫君相识的始末说了出来。两人当初一出元家就防有变,立即成了婚,元湘芸这会儿估计是吓着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余氏依旧是听得分明,当下气得脸色煞白。苏丽言听了半晌,也明白过来,元湘凝的影子里头时有隐现,要真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虽然当初她就猜到这事儿与元湘凝有关,但这时真听元湘芸说起六姑娘是如何帮她的,依旧是觉得元湘凝此人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连这样的缺德事也做得出来,只不过是为了那样一件小事。
王氏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听得竟然是因为当初不过一件口角,元湘凝就这样害她,只气得眼里险些冒出火花来,想到这一年来自己在元家抬不起头来的情景,以及深怕人家嘲笑知道自己二房出了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之事,成日心惊胆颤的,连带着太夫人也不喜她,时常为难她,不由更是险些气得吐出血,也忘了自个儿此时还在太夫人房里,只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这作死的小娼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也不顾念堂姐妹之谊,这小东西,全是徐氏教了她这些”她嘴里骂骂咧咧的,直将余氏气得身子直颤抖,但她这会儿说不出话来责备王氏,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时,颇有一种天旋地转之感,强撑着没有倒下,却是命人道:“元家不留这样不知羞耻之人,要么以死证清白,要么扭送衙门只说抓到奸夫淫妇,或者让她离开,不然直接乱棍打死,那贼子勾引我元府千金,直接打死扔出去。”
元湘芸听到这消息时,尖叫了一声,竟然晕得比余氏还快,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余氏见她这作派,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但她这会儿气得手已经有些颤抖起来,也没管元湘芸,只是巍巍颤颤的,月荷等嬷嬷连忙上前来拍她胸口的拍胸口,掐人中的掐人中,当下房中乱成了一团,唯剩王氏跟发了疯似的,嘴里不停的谩骂诅咒。
这一场闹剧直到午夜时分才歇了下来,大房也被惊动了,原本这样的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太夫人一倒,屋里人急急忙忙出门找大夫,乱成一团,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白日时元湘芸大喇喇的说自己是八姑娘,更是引人注目,这会儿元家下人捕风捉影的猜测了起来,不到半日功夫,整个府里都传了个遍,说什么的都有,元湘芸又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个男子,这样的桃色新闻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苏丽言与元凤卿直到半夜才回房时,院里下人们目光都有些躲闪,二人随意梳洗了上床,元凤卿今日也没离开,就搂着老婆说话,事情如何苏丽言也弄明白了。原本那日元湘芸在元湘凝撺掇下。迷恋上佳人才子的故事,直到那戏子一出现,本来长得就俊俏,又会说话。她一直养在内宅,王氏对这些庶女们又苛刻,规矩什么的也不懂。平日就有些小家子气,那会儿被元湘凝一挑着,竟然头脑一热就奔了出去。
他这样正大光明的撒谎,令苏丽言有些头晕:“回来晚了?”太夫人能信这样的鬼话?别说他们没有偷偷摸摸,是从偏门处进来的,那儿守门的小厮婆子可不少,更何况太夫人余氏人老了。但心可不老,元府都掌控在她手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哪儿能不得知?元凤卿这话,哪能骗得了她?
看苏丽言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元凤卿心里不由莞尔,又俯头与她耳鬓厮磨了通,看她脸色晕红,眼波流转,不过羞得却是已经快恼怒了,才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裳,看她发丝微乱,不住喘气的模样。有不爽却是强忍着不敢发泄出来的模样,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冷淡淡道:“走吧!”说完,又借着替她拢头发的动作,又在她小脸上摸了两把。末了,才拉起她手朝余氏梅院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掌灯时分。照理来说已经是晚膳的时间,可余氏房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外头都有她心腹丫头婆子把守着,看到苏丽言夫妻进来时,二人脸上露出错愕之色,显然真不知道这二人回来了,不过看到元凤卿冷淡俊美的脸时,众人还是忙不迭的上前来请安问好。人人脸上都带着讪讪之色,显然里头太夫人的心情不太好,但因元湘芸回来了,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苏丽言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那婆子道:“太夫人这会子可是用了晚膳?”
一边说着,连瑶一边从袖口里掏了个宝蓝色的荷包出来,塞进了那被问话的婆子手里。那婆子手指微缩,捏了捏,接着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连忙讨好的凑上了前来,众人都对她露出羡慕的眼神,她也有些得意,只是避开了元凤卿一边,小心的冲苏丽言笑:“三郎君与三少夫人可得小心些,这会儿太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二夫人也在里头,太夫人还没用晚膳呢,还不知道三郎君和三少夫人您已经回来了。”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太夫人院子被她经营得再好,可也抵不住银子的力量,这婆子一番话已经透露出了好多意思。元凤卿嘴角微微翘了翘,看苏丽言给连瑶使眼色,那丫头又取了荷包出来,却是倒了不少铜子儿在手心上,一边笑道:“今日元宵节,三少夫人请大家吃些瓜子零嘴儿。”众人忙不迭的上前来接过来,人人都一脸欢喜之色,这时一个铜子能买的东西可不少,这一把铜钱,已经当众人做一天的工钱了,更何况又不用做什么,平白无故就得了,自然是高兴。虽然对那得了最多铜钱的婆子略有些嫉妒,但这会儿却没有哪个再去恨她多嘴胡说了,人人都得了好处,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用苏丽言吩咐,自个儿就先告了个罪,转身往余氏屋里去了。
没一会儿,就出来,笑容满面道:“太夫人请三郎君和三少夫人进去呢。”说完,挤了挤眼睛,显然余氏这会儿心情还不太好,苏丽言抬头看了元凤卿一眼,见他满脸冷淡之色,不过握着自己的手掌却是微微用了下力,也跟着露出笑容来,朝屋里迈了进去。
外头冰天雪地的,但余氏屋里却是燃了不少火炉,将屋里薰得暖洋洋的,只不过一股子烟火味儿。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下,却是没料到元凤卿竟然伸手过来将她肩头上的大氅取了过去,倒是让一旁原本准备过来替她脱大氅的连瑶愣在了一旁。苏丽言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做,微微顿了顿,却见元凤卿已经理所当然的将這大氅挂到了一旁的衣架子上头,连带着他自个儿的银色斗蓬也取了下来,露出里头的深黑色衣裳,越发衬得眉目分明,他头上还沾着几片雪花,但相比较起来,竟然那俊美之极的脸庞比雪花更冷上几分,余氏屋里的下人看他冷着一张脸,也不敢凑过来,只敢远远的奉了热茶,就退到一旁。连瑶摸了摸苏丽言怀里的暖炉。还带着温热,也就退了下去。
“凤卿你们回来了。”余氏脸上还带着愠怒,看到苏丽言二人进来时,再想到一大早苏丽言抬回去的东西。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是看到自己孙子时,好歹缓和了些。但也只是缓和了一些而已,看了一眼之后,又别开头去,她面前跪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的王氏,还有一个哭哭啼啼满脸惊慌之色的姑娘,苏丽言定睛看去,好半晌才认出来这正是元府的八姑娘元湘芸。她今年不过十五岁,正是青葱水嫩的年纪,没料到出去才刚刚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憔悴成了这样,说她是二十多岁的妇人恐怕也有人相信。
这会儿她已经梳了妇人的发型。头上素素净净的,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看起来极为不起眼,脸上还露出愁苦之色,早没了当初的明媚,看来这一年她虽然与心上人私奔了,但过得并不好,眉宇间都露出痕迹来,估计要不是熬不下去了。恐怕也不会回了元家。但瞧余氏这模样,满眼厌恶,恐怕她还是打错了主意。这姑娘一开始就头脑糊涂,这会儿过了苦日子还没清醒,元家诸人是个什么性格,她应该十分了解才。竟然也要回来。
苏丽言站在元凤卿身边一阵,好歹余氏就算是忘了她,也不会忘了自已孙子,强撑着让人给元凤卿看了坐,元凤卿竟然也没忘了老婆,将她也一并拉着坐了。余氏这会儿也没空管这样的小事,反倒是厌恶的看了哭哭啼啼的元湘芸一眼:“这位娘子若是缺钱,你使些就是,没得将人带回来做什么?还嫌咱们元家名声不够难听是不是?”显然来之前余氏就已经发过火了,这会儿虽然说话仍不好听,但好歹没有怒骂出来,反倒显得一种异样的冷淡与平静。
“祖母,祖母…呜,呜,您饶了孙女儿吧,孙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元湘芸听余氏将她比作了要饭的,当下满脸臊得通红,不过仍旧是强撑着要扑上来,只是一旁两个身材强壮的婆子将她手腕死死制住,让她动弹不得。元湘芸哭了一阵,见余氏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反倒目光冷冷淡淡的,也不敢再哭了,只是小声的抽噎:“孙女儿错了,祖母,您饶了孙女儿,孙女儿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求求祖母,求求母亲”说完,她用力的跪在地上叩起头来。一副绝决之色,没一会儿功夫,趁她抬头的空隙,苏丽言已经眼尖的看到她额头隐隐露出血迹来。
想来元湘芸也应该知道回元家情况不好,但仍旧是回来了,证明她在外头情况更不好,一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元凤卿一眼,心里却是丝毫不同情她。好端端的元家千金不做,偏生要去与人私奔,这会儿却又熬不下去了再回来,结果也是自找的,就算元家利用女儿了一些,但也总比她这样好,就拿那刚嫁到黄家的元湘惜来说,虽然那黄老爷年纪大了些,但至少生活锦衣玉食,再不济,也比元府强,元府就算是碍于体面与私心,也不会将自家女儿嫁得差到哪儿去,总比元湘芸这样私奔了来得好。更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元湘芸就算是跟着心上人走了,日子过得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不用你以后敢不敢了,我现在就给你三条路选,也算全了咱们祖孙一场的情份!”余氏冷笑了两声,紧紧让人守了门,这才回头看着元湘芸冷笑,看元湘芸眼睛一亮了,她眼皮儿也没抬,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一条就是在家给你修个小院,你自个儿住进去,往后就说是咱们元家的远房亲戚,你肚腹里的孽种你母亲自会解决!”一听她这话,元湘芸脸上的光彩迅速退散了下去,忙不迭的摇头:“不,不,孙女儿选后面两种。”
余氏冷笑两声:“你选后面两种也成,第二条路就是你同孽种一块儿死,以证我元家清白名声!”元湘芸这下子身子像是失了力气般,软软瘫在地上,连瑶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震惊的盯着余氏瞧,余氏也不理睬她,只是又接着道:“要么你连带着那戏子赶紧走,没得污了咱们元家门第,从此我也当没你这个孙女儿般,你自个儿有多远走多远,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仍在盛城,小心我不念祖孙情谊!”余氏这几条说出来,虽然看起来刻薄了些,说到底仍是给了这元湘芸选择的机会,苏丽言想到她的性格,倒是有些诧异了。倒是第一回觉得余氏还算是有些人情味儿,至少没有将这元湘芸逮着了,就立马打死,反倒是还说让他们离开的话,倒真是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反常的亲近
“此时天寒地冻的,救起来就没了气息。”连瑶脸色还有些苍白,更为令她心里发寒的,是太夫人被惊动了,起来却不过淡淡说了句:“只不过是个丫头,没了就没了,拿席子裹了就是,没得这样的事还要劳动我来处理。”轻描淡写的神态现在令连瑶想起来还有些心生余悸。
苏丽言倒是并不觉得意外的,昨日太夫人气着之后眼里露出的杀气她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元家不会容许元湘芸这样一个有辱家门的姑娘存在,她要是老老实实在外头,元家只当没了她也就罢了,偏偏她又过不下去要回来,结果自然是可以预见的,想来那戏子应该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果然没猜错!不过几日功夫,就有个小厮犯了错,当着众人的面,被堵了嘴,活活能打死,扔到了外头野山沟里头,连个埋尸之地也没有。
元湘芸夫妻俩就这么被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连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当日看见元湘芸夫妻回来的婆子小厮们,虽然传了阵空话,但男女主角都死了个干净,久而久之没见着有这样一位死而复生的八姑娘,都只当是哪个骗子而已,因此倒是消停了下来。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中,元湘凝的大婚之日倒是定了下来。太夫人像是忘了这个嫡出孙女儿的婚事般,当日竟然未出场亲自主持,令是令徐氏颜面扫地,只恨得牙痒痒,却是拿太夫人没有办法。郭氏如今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但她之前病得久了,这会儿就算好了起来,看起来依旧面色不佳,早无当初半分的模样。元湘凝的婚事由她与徐氏两人共同主持,倒也办得颇为热闹,就是余氏没有出现。多少令人有些遗憾。
元湘凝这位入赘的夫君原本名叫赵远举,不过举字与元家大郎元凤举的名字相冲,因此由元正林作主,替他改了个名字叫赵远程,这赵秀才心里估计也得憋屈个半死,但谁让他是入赘到元家的,因此也颇为无奈。只能强忍了下来,但面色微微有些尴尬,看来还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今日因为这二人大婚,俱都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这赵远程长相倒是俊郎,虽然比不上元家诸位郎君,但比起元湘莲的夫君孟世元来说,光是外表上还是要好看许多。元湘凝本来就生得貌美,今日又是大婚,少了那些冷凉之色,看起来倒是美得惊人,苏丽言作为三嫂自然也坐在大堂中,等诸新人拜了堂之后。才看着郭氏强撑着身子,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众人将元湘凝送进了院子,留了赵远程在外头喝酒。
“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三嫂了,不知三嫂最近可好?”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苏丽言回头时正好就看到元湘莲消瘦的身影,一下子坐到了她身边来。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知道这元湘莲坐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心里就不由生出了警惕之心来,只是微微笑了笑,不答反问:“莲姐儿今日怎么没陪着孟姑爷,反倒有空过来与妾身说话了?”
元湘莲眉头微微挑了挑,脸上露出笑容来。但她消瘦得厉害,早没了当初的娇美,反倒这一笑更显颧骨高挑,越发看起来有些刻薄模样,苏丽言低垂下眼皮儿,听她在耳边不停絮絮叨叨说着话,开始时还好,后来就如同疯魔了般,开始说起孟家诸人的闲话来,没半晌功夫,苏丽言就听得她嘴里骂骂咧咧说着孟母如何刻薄,孟世元的几个弟妹如何讨人嫌,又说她如今情况有多艰难…
两人交情并不如何好,甚至元湘莲当初出嫁时,二人还有过嫌隙,不值得说话如此深,苏丽言眉头皱了皱,还未出言打断她的话,却见元湘莲话锋一转,竟然自个儿停了下来,她也看出苏丽言表情有些不太耐烦,心里暗自骂咒骂,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嫁到孟家,早没了当初在元家做姑娘时的嚣张,再者她姨娘如今又不得宠,元家甚至平日还不准她回娘家来,就是以往她瞧不上苏丽言,这会儿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怕闹出事来,到时徐氏要将她赶了出去,更何况此时她还有求于苏丽言。
元湘莲眼里露出痛恨之色,不过面上却是露出笑意来,伸手抚了抚颊边的碎发,看着苏丽言,略有些讨好道:“三嫂,今日我那小姑子也过来了。”她说完,指给苏丽言看,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湖绿色锦裳的姑娘随着她的动作转过头来,冲苏丽言僵硬的笑了笑,这身衣裳颜色略有些老气,穿在那姑娘身上十分的别扭,偏偏她还不以为意,看苏丽言的目光也带了谨慎与敷衍,她身旁一个年老妇人,长相与孟世元有几分相似,这会儿也看了过来,只冲苏丽言点了点头,又别开了脸去,失礼之极。
“我那婆婆与小姑今日也是过来了,我小姑今年十四岁,性情最是勤劳踏实。”元湘莲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苏丽言抿了抿嘴唇,没有答应。刚刚还说人家粗鲁无礼,又蠢笨异常,这会儿就开始说起好话来。苏丽言心里微感不耐,但却并未出声,只听元湘莲到底想要闹个什么名堂,却听元湘莲又接着道:“我那婆婆眼光也高,这小姑做事又仔细,如今还未说婆家。”
苏丽言一听到这话,立马知道元湘莲一家子打的主意,不论他们想算计的是什么,苏丽言一律没有掺和的心思,没等元湘莲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冲那姑娘招了招手,原本想要取只腕子上的玉镯下来递过去,就当是自己随礼,也堵了元湘莲的口的,谁知那姑娘看到她招手,竟然满脸不屑的别过了头去。苏丽言这下可真是火大了起来,原本想要褪镯子的动作一下子顿了下来,元湘莲本看她晶莹如玉的手腕上那只通体翠绿的玉镯眼馋得口水都快要流下来。谁知见她褪了一半,又推了回去,当下心里大急,又看自己小姑的神色。哪里有不明白的,当下心里暗骂不停,也顾不得苏丽言恼牛连忙起身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见那姑娘满脸懊恼与不情愿之色,那婆子朝这边看了过来,眼里露出贪婪之色,推了那不情不愿的姑娘一把,那姑娘才动了动嘴唇。跟着元湘莲往这边移了过来。
心底冷笑了两声,苏丽言朝连瑶看了一眼,连瑶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点了点头,那姑娘过来时眼睛左右望了望。接着落在苏丽言手腕上,看她细腻如上好细瓷一般的手腕,配上那翠绿通透的手镯,富贵一下子扑面而来,再看到自己略显粗糙的手腕,下意识的低了下头,双手也笼进了袖子里头,嘴里不咸不淡道:“不知三少夫人唤翠儿过来可是有事?”她说完,下意识的又看了苏丽言的手一眼。那手白皙柔嫩。十指如青葱般,嫩到透明,丝毫不见茧子,指甲粉红饱满,带着微微的光泽,这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更别提苏丽言明媚美丽的脸庞,头上戴的首饰虽然不多,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再想到刚刚元湘莲所说的她要送自己手镯的话,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这孟家原本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幸亏元湘莲嫁了过去,她的东西几乎都被几个小姑抢了个干净,这会儿倒也知道苏丽言身上戴的都是好东西来,眼里就不由露出了馋色。
苏丽言听她这话,忍不住就想笑,袖子掩着嘴唇淡淡道:“哦,只是听莲姐儿说起你,只是想想瞧瞧是哪个姑娘而已,既然要成婚了,我也添一份心意就是。”说完,冲连瑶点了点头,连瑶从袖口里掏了一个宝蓝色荷包出来,递到了那姑娘手上。这孟家姑娘看着手上的荷包,捏了捏,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又盯着苏丽言手腕边看,只当她又送自己银子,又要送自己一只手镯而已,元湘莲脸色却是彻底的沉了下来。她已经认出这只荷包来,今日苏丽言怕是送出去了三十只不止。
这荷包里头装的应该是打赏下人小厮的银瓜子儿,偏偏这会儿用来打赏给了自己的小姑子,蔑视之意十足。虽然元湘莲自个儿也看不上小姑子的德性,但这会儿她已经是元家人,苏丽言这么做,无异于是打她脸一般,让她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从那姑娘手里掏了荷包过来,一下子掷到苏丽言身上,气冲冲道:“什么烂东西,不惜要。不愿送好东西也就罢了,用这打发下贱人的东西来搪塞我,还你!”说完,拉着那姑娘转身就要走。
那姑娘冷不妨被元湘莲抢了东西,反应过来时大急,怒气之下,下意识的伸手就狠狠掐了元湘莲手背一把,一下将她推开,嘴里急道:“嗳,这是给我的,你凭什么抢?”元湘莲吃痛之下竟然当真被她推了开来,那姑娘又转身从苏丽言手上抢过了那宝蓝色的荷包,解开上头的绳索,瞧了瞧,露出喜滋滋的神情来。
苏丽言倒是来到古代之后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动作,忍不住愣了半晌,这边的动静倒是引起了堂上众人的注意,看到孟家人的德性时,忍不住露出讥讽之意,尤其是王氏,笑得最欢,而徐氏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连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是元家家生子,深知元湘莲此人已经是元家废弃的棋子,那孟世元如今有了银子,吃喝嫖赌样样皆通,已经成为一个废人,连考了几回举人都不上,还常指使妻子想要回元家打秋风,与他们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根本不愿认元湘莲这个女儿,可元湘莲这会儿竟然如此嚣张,她跟在苏丽言身边,知道苏丽言这会儿不好与元湘莲计较,与这样的人争吵,都是失了身份的,由她出头最好不过。她回头时,正好看到苏丽言冲自己点头,心下更是笃定,忍不住就讽笑了起来:“五姑娘,您还当自己是什么身份呢?银子也舍得不要,奴婢倒是不知孟家情况已经如此富裕了,五姑娘这么大方。为何还常回元府捎带东西回去?”
这话一说出口,元湘莲脸色当下涨得如猪肝一般,眼里露出羞恼之色来。元家诸人冷眼瞧着这边的动静,没有说话。只有孟家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那姑娘也恨恨盯着元湘莲看,而孟世元的母亲嘴里已经不干不净的唠叨了起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元湘莲是个败家娘们儿。元湘莲脸色一下子烧得通红,只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无地自容,苏丽言冷淡的神色令她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看连瑶脸上的讥讽之色,想到当初自己好歹一个元家姑娘,如今落到一个商户之女身边的奴婢都敢羞辱的份儿上,越发觉得不能忍受。恶狠狠瞪着连瑶道:“你一个奴婢竟然也敢出口无状,今日我倒要替你家主子好好管管”
“放肆!”徐氏气得身子不停颤抖,今日是她女儿大婚之日,结果元湘莲却是闹了这么一出,尤其是二房那几个媳妇儿看笑话的眼神。让她愈发不能忍受,恨不能上前抓花了元湘莲的脸才好,这会儿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不想将自己女儿的好日子闹了笑话,因此只是强忍着,吩咐身边的婆子道:“五姑娘累了,还不赶紧扶她下去歇着?”
徐氏在元湘莲心中威严颇甚,这会儿她一开口,又面露凶色。元湘莲倒是吓了一跳,神色迅速焉了下来,也不敢看徐氏欲吃人似的目光,慑慑着不敢出声,那孟世元的母亲却不干了。这两年来元湘莲嫁到孟家,又带了大笔嫁妆。她还将元家姑娘管教得老老实实的,又看自家儿子是秀才,难免就得意了些,自以老夫人身份自居,这会儿看徐氏不给自己留脸面,那婆子竟然要扶了她下去,不由脸色不好看起来,傲然道:“亲家,孩子说错了话好歹还有我这个当婆婆的教着,您这未免太过严厉了些。”
一听这妇人唤自己亲家,徐氏脸上立马就沉了下来,元湘莲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小小庶女而已,这婆子不过是乡野村妇,要是换了以前,她连半眼都不会多瞧,这会儿竟然敢与她称亲家!徐氏气得说不出话,冷冷瞧了那孟世元的母亲一眼,目光狠狠的能将人冻出一个窟窿来。元湘莲的婆婆当下脸色涨得通红,既是觉得尴尬,又是觉得羞恼,恨不能立马起身走了才好,只是想到今日元家准备的丰盛饭菜,一时间又有些舍不得,她一家子都过来了,就想过来吃些好的,更何况元家又有赏钱,因此虽然觉得徐氏瞧不起自己,但又舍不得离开,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硬声道:“老大家的,还不赶紧过来,后院在哪儿,丢人现眼的,还不赶紧下去。”
元湘莲没料到自已婆婆竟然将火气泄到她头上,当着众人的面,她像是看到了大家鄙视又有些同情的目光,当下脸孔涨得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头开始打转,却是抿着嘴,站着不出声,一副倔强的样子。那妇人一见元湘莲这副模样,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她平日在家教训元湘莲惯了,这会儿竟然想也不想一个耳刮子就抽了过来,元湘莲当下被打得有些发蒙,还没来得及哭,一个尖锐的嚎叫声就响了起来:“莲姐儿,孟老夫人,您怎么能动手?”
苏丽言听到这声音时,定睛望去,正好看到桂姨娘哭得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掉,朝这边扑了过来,当下现场一片混乱。徐氏气得脸色铁青,手藏在袖口里头,死死捏着一串佛珠,看着眼前的闹剧,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之后看在场丫头们一副愣愣的样子,想到今日是她女儿元湘凝的大好日子,不能让这些下贱之人毁了,因此才省悟了过来,喝骂道:“你们这些作死的,一个个仔细你们的皮!看桂姨娘失态,还不赶紧扶着,既然他们是一家人,赶紧扶到后院去!”
丫头们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般,两个身材强壮的婆子走过来将元湘莲与桂姨娘制住,皮笑肉不笑的看孟世元的母亲,那妇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是有些不满:“谁与她是一家人了,不过是个姨娘而已!”一句话,将元湘莲气得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恨恨瞪着这婆子,桂姨娘也收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那妇人看元湘莲表情,以及徐氏高傲的模样,讪笑了两声,心里骂骂咧咧,不过仍旧是不敢再闹下去,乖乖的跟着去了后院里头,临走原本还想使眼色让几个女儿留下来的,谁知徐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着脸叫人将孟家人全给拉走了。
这家人一走,苏丽言也不由松了口气。孟世元好歹也是个秀才,之前看时文质彬彬的,没料到内里却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能的货,还正大光明的霸占了妻子嫁妆供他养一家老小,如今更是连半分志气也是没有了。今日见了孟家人德性,也不难理解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打苏家女主意
原本以为与孟家人是再无交集了的,元湘凝的婚事过去没多久,元湘莲倒是又回门来了。这回再回来时估计是之前就与桂姨娘通过口风,不知道桂姨娘使了什么招儿,留了大老爷在院里,倒是对她回门一事儿松了口。徐氏许是刚刚才在元湘凝婚事上与太夫人余氏有了摩擦,至今那赵远程还未见着太夫人的面,没有给长辈孝敬过茶,难免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徐氏正为这事儿烦着,对于桂姨娘房里的破事儿也没有性子去为难,因此倒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元湘莲回门头一件事连她姨娘都没见,直接就朝苏丽言这边院子走了过来。苏丽言听到连瑶一脸纠结的神情进来说五姑娘过来了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她与元湘莲实在是没什么交集,更何况二人之间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当初元湘莲心狠手辣,还险些放了蛇要她性命,苏丽言又一向不是个多大度,多善良之人,死死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头,这元湘莲当初也是看她不顺眼的模样,最近却是极为诡异,元湘凝大婚那日坐过来套近乎不说,今日好不容易回门一趟还要见自己,让她心里不由生出戒备,忙就开口问道:“是她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旁的人过来?”连瑶一边替她整理妆容,一边道:“就她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连个婆子丫头也没跟着”话没说完,但轻视之意已经是十足。一个大家闺秀,虽说只是个庶出的。但好歹还是出生,没料到如今嫁了人竟然到这样的地步了。再加上那日元湘莲对苏丽言不客气之下说的话,连瑶到现在还怀恨在心,因此颇有些愤愤不平。替她出头的模样:“三少夫人,奴婢觉得五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奴婢将她打发了吧!”
连瑶就差没直接说元湘凝心怀不诡了。虽说苏丽言心里也是这样的认为的,但她依旧是摇了摇头,元湘莲有事儿想要算计自己,或者说求自己,总得要弄清她的目的是什么才好,不然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到时反倒被动。因此想了想,苏丽言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来,伸出青葱似的玉指,拢了拢自己鬓边的乌黑秀发,懒洋洋道:“不用了。既然人都来了,还是要听听她说些什么才好,不然到了门口也不让人进,岂不是让大老爷记恨么?”她说完,不由轻笑了两声,倚进了椅子里头,神态慵懒又清冷,看起来竟然与元凤卿的眼神有几分相似。连瑶愣了一下,听她话里毫不避讳的讥讽之意。不由沉默了下来。元湘莲如今跟落水狗没什么区别,连元家都看不上她了,连瑶踩上几脚也没什么,但大老爷却是元府的男主子,苏丽言是主子,在心腹丫头面前说几句公公的闲话。只要她不说,别人不会知道,自然是可以的,但连瑶是下人,却是不敢这样放肆。只是她心里也知道苏丽言一向不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说这样草率的话估计还是另有目的的,说不准就是为了考验她而已。
连瑶一想到这儿,心里凛了凛,身子压得低了些,只是轻声答道:“那奴婢现在就将她给请进来?”
“先等着吧,就说我换件衣裳。”虽说要见她,但并不代表立即就要见的。苏丽言与元湘莲之间有龌龊是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有些人给脸也是不要脸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给脸的好。连瑶看她说完这话,却是坐着没有动,根本没有要换衣裳的意思,也明白她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晾一晾那位姑娘而已,因此抿嘴微微笑了笑,福了一礼退了下去。直到半刻钟过后,苏丽言才唤了人进来。
自元湘凝大婚那日看过元湘莲之后,已经是半个月时间了,元湘莲依旧是那副消瘦的样子,脸庞写满了艰辛,不过一双眼睛倒还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进来之后也没等苏丽言叫坐,自个儿就使唤着连瑶搬椅子。连瑶站着没动,却是将目光放在苏丽言身上,元湘莲当下恼羞成怒,自个儿挑了椅子坐了下来,一边冷笑道:“三嫂当真好大的面子,我如今不过是嫁出去了,回来竟然连个丫头也使唤不得。”
对于这样厚脸皮的人,苏丽言忍不住怒极反笑,连眼皮儿也没抬一下,吟吟道:“莲姐儿也知道自个儿出嫁了?我还当你如今还未出阁呢,真是好大架子!”元湘莲还是头一回尝到苏丽言笑里藏刀的唇舌,当下脸皮臊得通红,对这样出乎意料之外苏丽言的态度与反应,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原以为就算自个儿嚣张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呢,苏丽言这样低的家世,在自己面前不是应该自卑的么?她一向都看不上这个三嫂的,更何况自己出嫁之后,夫君孟世元乃秀才,连元家都得要指望着,苏丽言怎么敢如此对她?
元湘莲心里发怒了,不由沉默下来,冷冷盯着苏丽言看。她不说话,苏丽言也乐得清静,自个儿捧了书本瞧得欢喜,半晌之后元湘莲坐不住了,好几次欲起身,不过却又强忍着,这样的态度更惹苏丽言怀疑的同时,越发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元湘莲见她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怒了,狠狠拍了下桌子,没等她怒喝出声,苏丽言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啪’的一声就将书册拍在了桌子上头,粉嫩面颊美丽无比,却是不怒自威,她一向嘴角含着笑意,像是带着阳光般,温婉又细致,给人的感觉极好,这会儿一旦笑意散去,虽说还没摆出怒容来,但无端的就是令人心里害怕,元湘莲愣了一下,却听她淡淡的开口:“莲姐儿已经出嫁了,既然好不容易回门一趟,就去见桂姨娘吧。我这儿不拦着了,连瑶,让人送客!”
一句好不容易回门一趟狠狠的戳在元湘莲心口上头,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点般。当下眼圈一红,毫无大家闺秀风范的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凭什么说我好不容易回门一趟?虽说我出嫁了,但好歹也是元家的姑娘。你不过一个下贱商户之女,也有资格与我说这些”说完,嘴里竟然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溜了出来,听得苏丽言叹为观止,连瑶气得脸色涨红,深怕这些话污了苏丽言的耳朵,连忙就令人要将她赶下去。元湘莲这会儿却是开始耍起了赖皮来,就是坐在屋子里头不动弹,还口口声声说了苏丽言欠她一个玉镯子没给,不给她就不离开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连这样厚脸皮的人也有!苏丽言忍不住笑,看元湘莲撒泼,想到当初她虽然有些心眼儿与手段,但好歹还不像现在一般,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别说节操风骨,连基本的羞耻心都少有,也不与她混闹,任由她自个儿骂骂咧咧的。只是对连瑶吩咐道:“去让人将桂姨娘请过来,再将这事儿回与大老爷知晓,元家的五姑娘正哭闹不休呢,我可是没法子将她给哄好的。”话里就将元湘莲简直当作了一个三岁小儿般。
连瑶忍了笑,看元湘莲当下嘴唇张得老大,停止了哭嚎。不由福了一礼,脆声声的答应了,接着要转身出去。元湘莲这会儿却是多少生出些理智来,虽然刚刚她狠了心,学着婆婆的模样哭闹了几次,但这会儿清醒了过来,好歹想着这是在元家,倒是不由有些羞恼,更何况她也清楚得很,要是真让苏丽言将桂姨娘等人叫了过来,不止桂姨娘面上无光,估计连大老爷也不会放过她,这次回娘家好不容易才得以进门儿,要是惹了大老爷不快,下次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如今孟家生活困难,要是不能回元家捞些油水,她可得心疼死。
权衡利弊之下,元湘莲当下做出决定来,一个咕噜利落的站起了身,放在捂在脸上的袖子,脸庞干干净净的,丝毫泪痕也瞧不出来,刚刚显然是在干嚎了,一边瞪了苏丽言一眼,一边不高兴的往外走:“还当你这是什么吃香地方呢!给脸不要脸,来拜见你竟然不识好歹,不过是个商户之女罢了”她话未说完,就看苏丽言冷冷淡淡瞧了过来,一双美丽之极的眼眸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元湘莲竟然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的犯了怵,还未说出口的话也给顿住了,双腿迈得更快了些。等到出了房门省悟过来时,才觉得有些羞恼自己竟然刚刚有些胆怯了,随即又想到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生出几丝嫉妒,嘴里小小声不干净的不住骂咧,远去了。
盯着她走远了,连瑶才松了口气退进屋来,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也颇感到头疼。元湘莲如今竟然连面皮也不要了,当众这么胡闹,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对这样的人倒是当真难办了,推在门外不见吧,又怕她闹将起来面上不好看,再者余氏等人对元湘莲怎么嫌弃都好,可要是别人对她嫌弃了,就会觉得是看不起元家,当真是个麻烦。一想到这儿,连瑶心里不耻,不过进屋时脸上表情却是平静了下来,福了一礼道:“三少夫人,五姑娘已经走了。”
苏丽言点点头,原以为今日将元湘莲得罪狠了,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两人以后看见也该绕路走才是,谁知小半月不到,她却又回来了,不止是元湘莲一个人来见苏丽言,她还带了孟世元一道,说是那孟秀才携妻来给三嫂赔不是了。并且像模像样的递了贴子过来,上头写得文绉绉的,苏丽言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那夫妻二人贴子才送到苏丽言手上,人就跟着过来,打着赔罪的名头,自然苏丽言又耐着性子见了一次。
那孟秀才根本没有半分读书人的斯文气,反倒是才见屋不久,就孟浪的盯着苏丽言猛瞧,好几次都失了态,惹得元湘莲醋劲儿大发,看着苏丽言的目光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苏丽言最后也火了,没等这夫妻二人屁股坐热,直接就令人将他们赶了出去,还直接给元湘莲放了话。让她以后没事儿别到自己院子里来。苏丽言算是看清楚了,对于这样厚脸皮的人,你跟她东绕西转的是没用,倒不如直接一些。狠话也都放了。谁知那孟世元却跟个牛皮糖似的,看她沉下脸来,不止没有惶恐不安。反倒冲她嘻嘻哈哈的笑,跟登徒浪子似的,看得苏丽言一阵腻歪,反倒是元湘莲倒是真恨她了,那双眼恨恨瞪在她身上,简直像是要在她身上剜两个洞似的。
原以为元湘莲这辈子该是不登自己门才是,只可惜苏丽言还没真正放心几日。八月份的时候,那元湘莲竟然带着孟世元的母亲一块儿上门来了。先是正二八经的拜见了徐氏,接着才到的苏丽言院子。苏丽言对这孟家人心里不由有些烦腻了,这婆媳二人进门来时她也没起身招呼一句,只是懒洋洋的让人给看了座。那孟世元的母亲一脸不快的样子,但看到苏丽言屋里无一不精致的家具,以及她身上随意戴着的几件首饰,虽然瞧着不出色,但看起来哪一样都不是便宜的,眼里就不由透出贪婪之色来:“世元媳妇儿嫁进孟家许久了,倒是还没正经见过你,今儿一见,果然是个标志的。”孟世元的母亲原本姓张。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梳得倒也平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缎子衣裳,许是天气还热的原因,她额头冒了些冷汗,身体微微发福。里头内衫是被汗打湿了,那缎子衣裳看着就穿起来皱巴巴的,没什么气势,头上戴了一套翡翠头面,苏丽言定睛望去时,还觉得有些眼熟,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正是当年元湘莲嫁了人之后,回门时自己送的礼物,没料到倒是被这婆子戴在了头上,再看元湘莲素素净净的样子,跟张氏身边的贴身丫头似的,不由就抿了抿嘴唇,听这张氏说完了,才淡笑道:“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只是不知孟夫人前来有何贵干?”
这张氏说话颇有些失礼,她不过是元家一个庶出女儿的婆婆罢了,竟然跑到元家来说应该见自己,又不是正经的长辈,别提元湘莲不过是个庶女,苏丽言是正经嫡子妻室,就凭这张氏不过是个元家庶女婿的娘,也没理由说这样的话来。苏丽言虽说不太在意这些,但到底入乡随俗,该有的礼仪她还是比较在意,就算是她心里头觉得没什么,可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估计她得被人背地里笑话不懂规矩,所以张氏这话一说出口,苏丽言神色就有些淡淡的。
那张氏微微有些尴尬,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也就沉了下来,显然当婆婆久了,又常给元湘莲立着规矩,头一回碰上不理睬自己的,心里面就有些不爽快。不过她看到苏丽言时,依旧是强忍住了心里的不快,干笑了两声,掏帕子抹了把自己额头的冷汗,瞪了元湘莲一眼,元湘莲回过神来一般,连忙拿了扇子拼命替她摇了起来。张氏感觉到冷风吹来了,脸上表情又缓和了些,才又堆了笑冲苏丽言道:“我老婆子是个不会说话的,说错了什么,丽言还别与我计较才好。”她这般大喇喇的唤苏丽言闺名,令苏丽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冷冷看了元湘莲一眼,见她表情略有些心虚,心里一股火气不由升了起来。
此时女子的闺名极为忌讳被不相干的人知晓,尤其是她这样已经嫁了人的,就怕名字传了出去惹出事非来,元湘莲自个儿也是大家闺秀,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平日没少在孟家众人面前说自己小话,而且还是不带忌讳的说的,一想到那日孟世元来见自己时失态的眼神,苏丽言心里更加火大,说话不由有些不客气了:“孟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只是妾身一向与孟家不熟,嫁进来没多久五姐儿又是出嫁了的,不知道孟夫人今日过来是有何要事的?”她一句不熟让张氏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还是强忍了,苏丽言心里更是笃定这孟家人这回来是有所求,而且所求不小。以这张氏的性子,上回元湘莲大婚之日还跟徐氏闹将起来,这样一个不好相与的人,今儿竟然能忍得住怒气,自然可见一斑。她这么一想,神情更是冷了几分,那张氏原本是想套个近乎,这会儿看她表情,也不由有些恼怒,脸色微沉,不过仍旧是强忍着,开口道:“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庶出待字闺中的妹妹,不知此事可是属实?”
第一百四十八章 简直异想天开
这张氏不过是个寻常乡下妇人,苏家再是不堪,可好歹也是盛城指得出名号的富裕人家,两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竟然能被这张氏听说,缘由是什么,苏丽言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忍不住朝元湘莲冷笑起来:“五姐儿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总学人家那些没脸皮的妇人,多嘴多舌?没得让人看了笑话!”这话一说出口,不止元湘莲脸色难看,连张氏脸也沉了下来,一下子站起身道:“我竟不知你如此狂妄,不尊长辈,简直是岂有此理!”
张氏算的是哪门子的长辈?连瑶一旁也对孟家人斥之以鼻,这会儿听张氏说话,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孟夫人,您说的是哪里话?三少夫人不过是在教五姑娘道理而已,可是为了您孟家着想啊。”连瑶比苏玉聪明得多,虽然一样是打抱不平的话,但是一说出口却是让那张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明知她语气不对,但也挑不出她说话的错处儿,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丽言却是有些恼了,冷冷道:“妾身嫁到元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位姓张的长辈,要不然现在就去太夫人处仔细问问,看看孟夫人您到底是元家哪门子的亲戚。”她看张氏脸红耳赤,着急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又道:“五姑娘以后没事也不用过来了,妾身这儿也不缺你一回请安。”
元湘莲脸涨得通红,恨恨的瞪着她,那张氏忍了又忍。却是想到苏丽言身上穿的衣裳打扮,却又将一口气强忍了下来,想到元湘莲所说的她一百多抬嫁妆上头,据说如今元家还能有这样的风光。就是靠的苏家嫁女儿的嫁妆,当下嫉妒得眼睛发红,想到自己得了元湘莲那几十抬嫁妆。开始还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一看元家富贵,又想到苏丽言的穿戴,当下有些不平衡了起来,原本到喉间的气,又忍了下去,陪着笑道:“都是我老婆子不懂规矩。三少夫人还别与我计较才好。”她赔了个不是,深怕苏丽言唤了人上来将她们婆媳叉走,没等她开口,又接着说道:“只是我听说三少夫人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今年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老婆子厚着脸皮一回,倒是认为我们家儿子极为不错”
她说到这儿,颇为自得的顿了顿看着苏丽言没有开口。苏丽言这会儿心中倒是冷笑了两声,才算是明白了张氏今日来的目的,原来是瞧上自己两个庶妹了。原主的苏丽言一向也与两个妹妹感情并不多好,毕竟苏丽言是嫡出,两个妹妹只是庶出而已,从小教养各有不同,再加上苏丽言如今又不是真正的原主。更是与那两个姑娘亲近不到哪儿去,嫁到元家之后两年没回去过几次,连两个妹妹的印象都并不太深,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氏主意打到她这儿来了。
一想到这儿,苏丽言心底冷笑,面上却是淡淡道:“不知道孟夫人竟是来与孟二公子说亲的?”
孟家原有两个三女。长女已经出嫁,如今在家的就是两儿两女而已。老大就是元湘莲的夫君孟世元,老二苏丽言倒是在元湘莲大婚时见过一回,当时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瘦瘦矮矮的,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模样,风吹就会倒似的,孟家原本就穿,那孟家老二营养不足身子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的,要照苏丽言看来,这孟家什么情况自己就是道听途说也知道,她与两个庶妹感情虽然不好,但苏家好歹也是富裕之家,两个女孩儿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元湘莲都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足以可见孟家不是好人家,更何况孟家又不是显贵,苏丽言就是不用想,也知道苏秉城不可能将两个庶出女儿嫁到孟家去,除非他孟家老二考中个举人,估计还算有门。
那张氏干笑了两声,拿袖子掩着嘴唇,呵呵笑道:“三少夫人误会了,并不是说与我那小儿子的。”她这话一说出口,苏丽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张氏不过只得两子,一子已经成婚,一子单身,不是给尚未定亲的孩子说婚事,难道是说给已经成婚的?她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笑意来,看到元湘莲脸上又妒又嫉的表情时,又看张氏装模作样的表情,当下明白了过来,一股怒火直直的往心头烧了起来,冷冷看着张氏道:“不是说给二公子,难道是说给孟姑爷不成?”
“正是!”那张氏傲然答应了一声,才假假笑道:“我们世元也是个有福气的,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往后前途无量,也不嫌弃你们家是商贾之家,只是纳个小小的庶女为妾,总是会三媒六聘的,你们苏家就放心就是!往后啊,我们世元要是当了官,有了前途,我自然会好好待苏家闺女的。虽说只是纳妾,但我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也不要多少嫁妆,只要有三少夫人一半,老婆子就已经满足了…呵呵呵呵”
苏丽言听她上下嘴皮儿不住碰撞,忍不住气乐了,一下子站起身来,突然高声道:“出去!”
那张氏冷不妨被她打断了话,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傻傻道:“你说什么?”
“满嘴胡言乱语的,孟夫人一大把年纪的说着不嫌丢人,我听着都嫌臊得慌!”苏丽言冷冷看她,突然露齿笑了起来,明媚皓齿间,丽色浑然天成,那张氏看得愣了愣,竟然在她笑容下说不出话来,苏丽言却是掩着嘴笑,她的动作与刚刚张氏相同,但却风情十足,与张氏的装腔作势完全两样,脆生生只笑得人心里舒畅,她看元湘莲一脸嫉色的模样,又笑了起来:“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丽言这话一说出口。张氏脸上露出怒色来,苏丽言却是没等她开口,声音又略略提高了几分:“你当你家儿子是个宝呢,要我说啊。这郎君还得要有骨气才好,出息不出息的且不论,这光想着靠娶妻来发财。拿着妻子嫁妆寻花问柳的,可当真是不好。孟秀才的学文前途如何,妾身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倒是不得而知,不过这人哪,成日里泡在烟花之地的,怕是难以再将心思放在书本上头。孟郎君几回考举人不中,妾身猜着,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了,孟夫人您想要当上老封君呀,依妾身看。还早得很哪!”一番话连削带打,说得那张氏脸色涨得通红,指着苏丽言说不出话来。
元湘莲也是脸色不好看,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二人本来就是荣辱与共的,苏丽言今日骂孟家人占她嫁妆一事,她是觉得心里舒畅,可是骂到孟世元。她却是有些不干了,更何况她还等着孟世元给她捞个荣耀回来,怎么能容忍得了苏丽言这么说他?因此当下就怒了,恶声道:“苏氏,你别血口喷人!我家夫君人品才学都 是极好的,你们家不过是下贱商贾。我夫君愿意纳你庶妹为妾,就已经不错了”
“要是妾身记得不错,五姑娘好像也是庶出的吧?”苏丽言这下也真是火了,她与两个庶妹感情并没有多好,但如今孟家人的行为就像是在打她脸般,苏丽言自然是怒了,再不给元湘莲留脸面,没等她开口,又接着说道:“你们孟家又是什么人家?没有娶元家姑娘之前,连顿像样的饭菜也拿不出来,也好意思敢开口要纳妾?我劝孟郎君还是将心收收的好,我苏家再不堪,至少锦衣玉食还能供得起我们姐妹,不知孟家是何等身份地位,也敢开口提妾?更何况妾身敬孟夫人年纪长了些,却不知怎么如此糊涂,不止想着要纳我们苏家之女作妾,还要送多少嫁妆与你们,恐怕孟夫人从媳妇儿身上捞好处惯了,如今将主意打到咱们苏家了吧?只是不知道孟家祖上是不是也出过相公郎,还是什么王候府邸,十分富贵了?妾身倒是见识低潜,深恐得罪了哪位贵人而不得知,还望孟夫人指点几番!”
这下子,不止时元湘莲脸色不好看,连那张氏也跟着沉下脸来,又羞又窘,也不顾得自家贪图苏家钱财,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苏丽言道:“苏氏,你别太狂妄!”
苏丽言见她翻脸,也不恼怒,只是温柔婉约的笑:“孟夫人可是在暗指妾身?”张氏哪里暗指了,明明就是已经伸了手指快戳到她脸上。连瑶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会儿正是表忠心的时候,想也不想就挡在了苏丽言面前,沉声道:“孟夫人,还请您自重。奴婢敬您是孟姑爷的母亲,可这儿是元家,还轮不到您来撒野!”
虽说张氏的行为说她是撒野并没有冤枉了她,但张氏如今自恃儿子有了功名,乃是堂堂秀才,这会儿被元家一个丫头指责,当下就有些下不来台。元湘莲想到上次自己当众被连瑶侮辱,一口气涌到了喉间,哪还不趁此机会挑拨的,因此连忙幸灾乐祸道:“母亲,她不过是嫌弃您身份低微而已,一个奴婢也敢如此,当真是将咱们孟家人看轻了!”
张氏当下大以为然,想也不想就一耳光给连瑶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张氏常年做惯农活儿,力气自然不小,这一下子连瑶脸庞迅速的肿了起来。苏丽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个一干二净,也不与她们多说,直接就冲两个小丫头吩咐:“屋里来了刁人,直接将二门外那两个婆子唤过来,将人捆了,到太夫人面前评理去!”一说到太夫人,元湘莲脸上顿时露出怯意来,连那张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对徐氏时都颇有忌惮,更甭提与元家结亲之后还未见过的余氏,当下脸上就露出几分怏怏之色来,连忙笑道:“不过是个奴婢,三少夫人又何必在意,这事儿只是一件小事,与元家本无相干,劳烦太夫人做什么?”
苏丽言并不理她,那张氏一见不好,竟然给元湘莲使了个眼色就想溜。元湘莲这会儿心里早怕了,要知道太夫人余氏得知她将苏丽言与元家情况都说给了孟家人知晓,只会当她吃里扒外,往后说不定再不准她登元家大门。如今孟家的银子花销得差不多了,幸亏她不时登门让桂姨娘给自己贴些私房周转孟家,但就算如此。张氏还嫌少了,又嫌她不会生育,再想着苏家富贵,竟然捉摸着要给孟世元纳妾,要不是头一年她进门儿时被张氏这个贼婆子折磨得小产,怎么会亏了身子,至今也怀不上孩子?元湘莲心里暗恨。但此时没有孩子就是个最大的罪过,为了讨好孟家人,她这才答应了张氏的请求,又想折腾苏家人,这才今日前来。
可背地里。苏丽言却不知道,那孟世元自上回见了她之后,惊如天人,回去就念念不忘,但苏丽言如今已经是嫁了人的妇人,他最多心里念叨几分,却无办法,因此倒是打起了苏家其它女儿主意,但此时男女大防虽然不到森严地步。但到底也是严谨,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秀才,又怎么可能探听得到苏府里女儿的情况来,因此才从元湘莲嘴里哄了话出来,元湘莲不知道丈夫心里主意,对他的温柔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怕他不高兴,哪里管人家女孩子名声如何,这一说出口,孟世元自恃自己秀才身份,又知道说了银子之事能令母亲心动,背后撺掇着,才有今日之事来,连元湘莲自个儿都不知丈夫心里头竟然怀着这样的龌龊,不然今日见了苏丽言,早就扑了上来。
而同样的,苏丽言也不知这些背后缘由,不然估计气得比元湘莲还要更甚,但饶是如此,也是气得不轻。那张氏与元湘莲递了眼色,二人竟然不管不顾要逃出去,苏丽言看到这两人动作,以及元湘莲脸上的得意惊喜时,倒是气乐了,给连瑶等人使了个眼色,三个小丫头上前死死将这二人扑住,大声喝叫之下,连外头的丫关婆子也涌了进来,虽说几个小丫头平日做的都是些琐事,比不上张氏力气大,但胜在人多势大,那张氏再是不甘,依旧是给锁住了,嘴里不依不饶的骂。
苏丽言不以为意,只是给连瑶使了个眼色,连瑶心领神会的,将这二人带了下去,当面时并未对她们如何,但苏丽言换了衣裳出来时,分明看到这张氏与元湘莲二人嘴给堵了,押在外头院子里,这会儿虽然已经八月,但阳光还是炎热,两人站了约摸一刻钟左右,已经面色潮红,看见苏丽言时,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连脸上的胭脂都已经糊成一团了,看起来狼狈异常的模样。苏丽言心里暗笑,脸上却是露出诧异之色,皱了下眉道:“怎么将孟夫人与五姑娘给捆了,还堵了嘴?”
连瑶知她心意,也恨之前这张氏打她一巴掌,因此这会儿听她问话,连忙抿了抿嘴笑,上前一步回道:“奴婢猜想着孟夫人与五姑娘该不是会是中了邪吧?奴婢挨个巴掌倒不打紧,但孟夫人好歹也是秀才之母,怎么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情,此事必有蹊跷!奴婢们都怕她伤了三少夫人,还求三少夫人体恤奴婢们一片苦心,不要责罚才是!”
苏丽言这才略带遗憾的点了点头,元湘莲脸上火辣辣的烫,她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就是在孟家,张氏要收拾她时还知道避过了旁人,这会儿苏丽言大庭广众之下就将她给捂了嘴捆住,简直令她羞愤欲死,偏偏又叫喊不出来,只能恨恨的瞪苏丽言,扭了几下身子,结果背后两个锁她的老婆子又恶劣的将手收得更紧了些,让她连喘气都有些累了,才罢手。元湘莲又痛又羞,没一会儿就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偏偏却是掉不下来,要是换了以前她那娇美模样,还不得让人心里软下来,可惜这会儿她美貌不见,再想到她之前的泼辣状,众人心里只剩了些厌恶而已,竟然没一个对她露出同情之色的。
来到太夫人院子时,余氏刚起不久,最近这阵子因为元湘凝成婚之事,再有元湘芸回来所吐露的事情,令她至今还有些不快,虽然元湘芸已经死了,但想到大房那位姑娘,却是令她如刺梗要喉间一般,整日里都没什么精神,因此这么长时间了,还未腾出手来收拾元湘凝,这会儿听到苏丽言过来了,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来干什么?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见!”这些日子余氏看谁都是没好气,苏丽言花了大银子替她办寿辰,结果没欢喜到半月功夫,这会儿又开始看她不顺眼儿。月嬷嬷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想到苏丽言之前塞来那个装了最少二钱银子的口袋,还是凑上前挤出笑容开口:“太夫人,奴婢瞧着像是有事儿,不止是三少夫人来了,好像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奴婢瞧着约摸像是五姑娘,她还被堵了嘴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华氏来意是何
余氏一听这话,不由面色铁青,既是恨苏丽言吵吵闹闹,又是奇怪元湘莲怎么与苏丽言搅到一块儿,明明已经是出嫁的庶女,却偏偏三番五次回娘家,令她腻歪不已。但再是对这庶出孙女儿不喜,一听到苏丽言捆了她时,余氏依旧是觉得气得不轻,像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冒犯般,这些日子徐氏的猖狂与元湘凝的胆大包天,令她心里的火气一直没找到发泄的口,这会儿苏丽言撞了上来,顿时只觉得气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去将她给我带上来,好,好大的,胆子!”
虽说月荷只是说那妇人依稀与元湘莲有几分相似,不过月荷跟在余氏身边多年,余氏深知她的为人,要不是有几分把握,断然不会说这样的话,那妇人就是元湘凝无疑了,这么一想,越发觉得火冒三丈,手掌狠狠的就拍了下桌子,身旁两个嬷嬷连忙递了一蛊茶过来,一边还抚着她胸口,替她顺气,嘴里劝道:“太夫人歇歇气儿才是,许是月嬷嬷看错了也不一定。”
月荷也连忙请了罪,但余氏已经认定了苏丽言绑了自家姑娘,哪里还听得进别人劝告,虽说元湘莲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地位,也没有多少感情,但就凭她是个姓元的,苏丽言就应该好生侍候着才是,不然不是打了元家的脸么?元湘莲再是不好,自有元家人教育,哪里轮得到她?
余氏越想越气,那边却有脚步声传了进来,懒洋洋看去时。余氏一腔火气还没发泄得出来,只听一声嘤嘤的哭声,苏丽言已经迈步进了门来,一手还拿着帕子擦眼泪。嘴里只哭喊道:“求太夫人给孙媳作主!”苏丽言自嫁进元家来,一向都是温柔婉约的模样,平日笑眯眯的样子。像是还没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余氏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有发火,只听苏丽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接着就哭诉了起来:“最近莲姐儿像是与孙媳极好的样子,时常回元家时总在孙媳院子里头坐坐。孙媳只当这是好事儿,唯恐招待不周了”她说完,抽泣了几声,一旁元湘莲听得脸色扭曲,恨不能上前抓花她的脸才好。她什么时候深恐招待自己不周了?前两回都是被她赶出去的!元湘莲听她胡说八道。偏偏嘴还被人捂着,说不出话来,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早晨孟夫人与莲姐儿又过来了”苏丽言哭得像是快要断气一般,只将今日孟夫人说要过来自己苏家作亲一事又提了一遍,特别说到苏家陪嫁的嫁妆之事,说也期望苏家庶女嫁过来时带上如今元家一半财产,云云种种听下来,余氏开始对苏丽言的仇恨值一下子转移到元湘莲身上。那目光冰冷得像是能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元湘莲身子不由自主的打颤,苏丽言还在那边哭哭啼啼,心里不由就有些绝望了起来,暗道以前竟然没发现这苏氏是个如此狡猾的,可恨她时常装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来。今日竟然吃了她大亏。
不提元湘莲心里的恼怒与怨恨,余氏越听苏丽言说话,越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苏家嫁女儿过来又陪嫁不少银子一事,虽然太夫人收钱时得意,但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宣扬了叫世人都得知,不然人家再看元家时,该是如何想法?余氏最好脸面,这会儿却听苏丽言提起这事儿,又偏偏是元家自个儿的姑娘嘴碎,当下气得险些吐出血来,又听元湘莲婆媳打的主意,竟是气得脸色铁青,强忍着这股怒气,勉强听苏丽言说完了,竟然意料之外的没有发火,只是冷静朝月荷道:“去派人将大老爷请过来!”
元湘莲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如果今日余氏当场发作,她虽然害怕,倒也会松了一口气,毕竟能当面发泄出来的火气,虽然吓人了些,但实质危害不大。只是如今余氏竟然忍了气,叫大老爷过来,元湘莲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会善了了,当下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身子一软,就吊在了身后锁着自己的嬷嬷怀里,脸色铁青。
苏丽言还委委屈屈的哭着,故意不看余氏已经青黑的脸色,抹了眼泪说道:“孙媳没料到有人如此作贱元家,孙媳虽然出身差了些,但自小也懂礼仪,没料到今日受此大辱,斗胆令人将莲姐儿拿了,才想让太夫人与孙媳作主的!”
余氏这会儿气得肝儿疼,听苏丽言哭诉,虽然心里不耐烦,但仍旧是强忍了怒火,硬挤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冲苏丽言招了招手,僵硬道:“快别哭了,我自会与你作主的,这个孽障怕是魔怔了,你只管放心,大老爷自会秉公办理。”余氏越想越是觉得憋屈,气得脸色都变了几下,胸口生出几分钝疼来,一想到这孟家婆子竟然听了元湘莲背后嚼舌根,跑来要求娶苏家女儿,并且要求苏家带上嫁妆,她心里就一阵烦腻,在这张氏心里,岂不是将自己看得与元家齐平了?孟世元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只知吃妻子软饭的混帐,如今连举人都考不中,一天到晚的风花雪月,打着元家的名头在外行事,如今竟然异想天开,自个儿元家娶苏家女都是用了嫡子正妻之位,一个小小的孟家,竟然要苏家女作妾!
虽说苏家地位不如何,而且张氏求娶的也是庶女,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将自个儿元家比了下去?余氏这会儿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烫,接了苏家银子,她巴不得别人都不知道才好,谁知被元湘莲宣扬得到处都是,这孟家婆子也是个拧不清的,果然身份低贱,连这样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更令余氏恼火的。是自己元家竟然与这样的人生了亲家。这会儿余氏恨不得掐死元湘莲才好,等大老爷过来时,她心里的火气又窝了片刻,更是鳖得慌。元正林进门儿时,自然没得到好脸色,反倒劈头就挨了一顿臭骂:“你还不过来瞧瞧你生的好女儿!不知廉耻。如今竟然背祖弃亲,不孝不仁,果然是贱妾生的好女儿,不要脸的东西!”
元正林听到太夫人让人来传令,又见是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月荷嬷嬷,当下不敢迟,连忙急急就赶了过来。谁知一来就没得到过好脸色,太夫人的唾沫星子险些溅到了他脸上,当下元正林心里就生出不悦来,俯身请了个安,没等太夫人开口。又自个儿先站起身来,这才看到在场的苏丽言与被绑着的元湘莲,至于张氏,他至今还未见过,因此只觉得这婆子面生,匆匆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开,只是看元湘莲被锁,厌恶的瞪苏丽言,还没开口骂。那厢太夫人见他这敷衍的举动,更是气得险些当场昏厥过去,连声高叫让人捧了她的拐杖出来,要棒打大老爷这个不孝子。
大老爷一大把年纪,又是当家做主惯了,这会儿却被余氏当着小辈儿与下人的面骂得抬不起头来。当下险些恼羞成怒,却是心头记挂着孝道,强忍了不悦,面皮通红道:“母亲究竟为何发怒?只与儿子说了,儿子改正就是,又何必发这么大火,气坏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说的是好听话,但余氏依旧听出了儿子话语中的恹恹之色,当下更觉得怒火大炙,又不由心中发寒,冷笑了两声,索性不说了,只是指了指元湘莲,冷笑:“你生的好女儿,何不问问她?”元正林顺着余氏的手指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元湘莲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以及一旁苏丽言拿帕子抹泪的动作,当下冷笑不已,意有所指道:“母亲别听信了那等下贱之人挑拨,坏了咱们元家亲骨肉情份才是!”余氏一听他这么说,险些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指着元正林,当场说不出话来。
元湘莲一见父亲站在自己这边,不由越发露出哀求之色,又哭得厉害了些。她原本就消瘦了不少,大老爷昨日才在桂姨娘处歇下,享受了久违的温柔服务,这会儿正对元湘莲母子印象正好,再加上元湘莲又是自己骨肉,与一向厌恶的苏丽言相比,自然心又更是偏了些,看她消瘦异常的样子,倒是难得怜悯之心浮上了心头来,看她还被锁着,连嘴也给堵了,不由气愤道:“狗奴才,竟然敢如此对待主子,简直是被打死也不为过的!”
他这话一喝出口,元湘莲脸上露出喜色来,而那锁着元湘莲的婆子愣了愣,脸上虽然是露出惶恐之色,但手上却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松,这下大老爷面皮涨得如同猪肝色般,苏丽言心里却是暗笑,看来自己院子的人如今确实被自己捋得顺了些,连这样的场合也能听她的命令,元正林喝斥之后没有松手,恐怕以后再加调教,用起来会更加顺手,因此倒是冲那两个婆子瞧了瞧,没有开口说话。大老爷一言既出,见这两个婆子竟然没有放开元湘莲,当下就觉得自己颜面受损,连忙要喝斥让人将这二人拖下去,月荷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弹,余氏这会儿被人掐着人中,缓过气来,又喝过几口人参茶,面色好看了许多,看大老爷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由就冷笑了两声:“大老爷当真好大脸面,在我这儿也能如此威风,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
元正林脸上露出不甘之色,又作揖道:“母亲长命百岁,岂可说出这等不吉之话?这些刁奴以下犯下,本该打死,都是被下贱之人教坏了,还求母亲分明。”
“你的意思是说,我糊涂不分是非,倒是让大老爷你来断这清白了?”余氏冷笑了两声,看这儿子保养得颇好的脸,突然间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大老爷心里确实是怨怪余氏糊涂,但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大不孝,往后就算皇帝还能开恩,想得起元家,他顶着不孝名声,也甭想入仕,严重些还会影响到子孙,因此又将不悦强忍了下来。只是作揖:“还求母亲息怒就是。”
“你生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你不去多加详问,如今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发怒,实在是令我失望。”余氏叹息了两声。不愿意再多说,看大老爷有些诧异的脸色,只是指了指苏丽言。还未开口说话,外头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尖细的哭叫哀求声:“太夫人,莲姐儿犯了什么错处?竟然被三少夫人当众押着,连奴婢也不如,如此大逆不道,还求太夫人给莲姐儿做主啊,太夫人!”正是桂姨娘的哭声。不过这会儿她的声音里少了一惯的娇柔,反倒多了些尖利,大老爷原本有些犹豫的脸色听到桂姨娘的声音时,想起了昨夜的风流,当下又恨恨的盯着苏丽言看。咬牙切齿的模样,狰狞无比。
余氏看到儿子这番作派,当下心里更是失望,她不是要帮苏丽言撑腰,不过元湘莲今日做的实在是太过离谱,令余氏早已气恨,这会儿桂姨娘的擅自前来求情,更是令她心里厌烦,余氏一向看不上桂姨娘这样矫揉造作的小妾。虽说对徐氏也是不满,但她年轻时吃过桂姨娘这等类型女人的亏,幸亏元老相公为人正派,不糊涂,不然她当年日子也不好过,但就算是如此。余氏也是极恨这样的女人,因此对桂姨娘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赏给两个儿子的姨娘中,大多都是听她话的人,这会儿一听到桂姨娘声音,太夫人脸上露出厌恶,大声道:“没有规矩的贱婢!大声吵闹成何体统?先把嘴给堵了,赏二十巴掌教她一个乖才是!”大户人家不管给下人什么,奖励也好,惩罚也好,都叫做赏赐,下头的人也得接着,余氏这话将桂姨娘的身份贬了又贬,大老爷听着外头的呜咽声,面露不忍之色,打了个千,想到昨夜桂姨娘的娇柔,心下火热,想要求情,不过余氏也是了解自已儿子德性,恨恨瞪了他一眼,道:“你听听她生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再做这决定罢!我怕你气得比我还狠,到时恨不能吃她肉喝她血才好呢!”余氏话里带着讥讽之色,元正林面上不由露出讪讪之色来,心里不以为然,觉得元湘莲就算是做了什么对苏丽言不好的事情,那也没什么,苏氏本来出身就差些,就算自己女儿欺负了她又如何?没料到太夫人竟然如此昏庸,如今竟然帮着那苏氏说话。
大老爷心里不满,但太夫人三番几次开了口,他也不好多再擅自作主,只是转头看了苏丽言一眼,目光冷得像是能结出冰来,苏丽言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福了一礼,率先开口哭诉:“今日早晨莲姐儿与孟夫人来妾身院里作客”苏丽言只说了一半,到张氏说苏家陪送不少嫁妆养活元家开始,大老爷面皮儿就开始泛起紫色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比余氏更对这些事在意,毕竟余氏是内宅妇人,不用出外应酬,而他要想再往上爬,东山再起,少不得要与外头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要是人家都说元家吃软饭,他靠儿媳妇吃饭穿衣,往后面子往哪儿搁?元正林这会儿真恨元湘莲了,看她躲闪的神色,又听苏丽言说到后来孟家想要如法炮制,又娶苏家女当妾来过生活,当下果然真如余氏所说的,恨不能生生掐死元湘莲,吃她肉喝她血,从来没有生过她才好了。
“如何,你可听清楚了?”余氏之前已经听过一回了,这回再听,依旧是气得不轻,但好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勉强算是平静了下来。但元正林这会儿却是不平静了,心头怒火一阵接一阵的烧,又听外头桂姨娘的闷哼声,这会儿早忘了昨日恩情,恨不能连她并打死才好,苏丽言看他脸色,故意恶心他道:“还求大老爷给儿媳作主才是。”
元正林看她脸色,想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险些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这会儿却是不能冲她发火,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还得安抚她:“你放心,我一向公正,不会偏袒何人!”说完,自个儿也郁闷得半死,体会到了之前余氏的种种憋屈与难受来。
余氏看他脸色难看,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丝爽快来,她自之前因元湘凝婚事上,就与大老爷心里生出了龌龊。就算是至亲母子,也难免埋下祸根,这会儿就能看得出嫌隙来,偏生余氏与大老爷二人都不自觉。苏丽言瞧在眼里,就冷笑了两声。
元湘莲险些没被大老爷给亲手打死,最后就算是活着。不过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那张氏被奚落了一通,但不是元家之人,只是吃了几句恶心话,最后将她放还了回去,下场最惨的,却是那桂姨娘。人到中年结果被打了个半死发卖,虽然颇有姿色,但毕竟年纪大了些,一般这样的富贵人家里的弃妾,通常有身份的不会再买回去。而作主桂姨娘下场的又是徐氏,恨了她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如果不出意外,下半辈子桂姨娘是得进那欢乐场了,不可谓不惨。
自此之后,虽然大老爷提起这事儿时依旧恼火元湘莲,元湘莲上门来求着好几次,大老爷放了狠话给门房。说再也没有这个女儿,大半个月下来,元湘莲再无踪迹,没了娘家支撑,孟家又是那样一个靠不住的,元湘莲往后的生活自然是可想而知。虽说恼了这个女儿。但大老爷依旧看到苏丽言时横眉冷对,总没一句好话的样子,幸亏一个在外宅,一个在内院,相见的相会并不多,也免了苏丽言少恶心上几回。
太夫人与大老爷之间关系冷了下来,原本以前每逢初一十五时大老爷总会到梅院里头坐坐,这会儿苏丽言却是好几次都没见着大老爷身影,不过也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苏丽言心里十分瞧不起元正林,甚至觉得他为人虚假伪善,性情又极为凉薄,心里倒颇为瞧他不上,余氏每回看苏丽言神情淡淡的,上次张氏来元家要找苏府说亲一事彻底令太夫人自尊心受损了些,也不怎么待见苏丽言,又想着苏家的银子,既是想要,又觉得收了之后心里不适,连带着瞧苏丽言也不顺眼,倒是让她少去请安了几回。
苏丽言乐得清闲,日子渐渐就溜到了九月时,这会儿她空间里头那株神秘之极的人参果树自上次结果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最近,才渐渐有重新结出花苞的感觉,苏丽言欣喜若狂的同时,自然是将心全部又放回到了空间上头,不知不觉间时间又快过去了半年,空间里那紫色玉池中又沁了两滴神秘玉髓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掉了人参果到地上空间起变化的原因,或者还有她那一个消失在玉髓中的果子的因素,总之原本那只得稀少几滴玉髓的池中,渐渐竟然铺满了池底一小层,令苏丽言心里欢喜异常。
虽说如今她已经许久进空间都没再感到那种难受的感觉,但这玉髓珍贵异常,好东西没有谁会嫌弃多的,她原还想着等人参果再长出来,到时自己的空间再能升级,往后这玉髓多了,作用自然也多。而看样子这株人参果树如今开花的时间比之前又慢上了许多,苏丽言原想好好守着到过年,再次惊喜一回,谁知到十月时,苏府里华氏却是递了贴子上门了。
苏丽言听到母亲要过来时,还十分诧异,虽说元苏两家如今离得并不太远,但苏家如今为了避嫌,苏丽言嫁进元家门快三年之后,华氏也不过上门看过女儿一次,那次还是苏丽言小产的时候,苏玉擅自作主请她们来的原因,苏家人一向谨慎,因此苏丽言听到太夫人院里的人来报,说是苏府递了贴子,明日苏夫人华氏要过来时,她不由是错愕了许久。
原想等元凤卿回房打探一下是什么原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元凤卿却是已经有七八日没进过内院了,只是前两日十五在太夫人房里请安时遇过一回,苏丽言也没有去深究,一整夜也没怎么睡踏实,就想着是不是苏府遇着事儿了,原本苏丽言以为自己对苏家已经仁至义尽,不该有这样的担忧才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苏丽言原本身体残留对苏家的感情,她确实是受到了些影响,直到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用完早膳,太夫人房里的一个婆子就领着华氏过来了。
“母亲。”苏丽言放下筷子,没料到华氏会来得这么早,连忙就起身朝她迎了过去。华氏今日穿着一件天青色对襟缎子衣裳,袖口衣领处绣着淡粉色花团,给这沉闷的颜色增添了几分活跃。只是上好的丝线又给粉色添了几分贵气,并不显得轻挑。华氏梳着高鬓,鬓角两朵天青色绢花,与衣裳相映。沉稳中倒也透出几丝贵气来。华氏表情严肃,一进门时看到苏丽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自然也看到了一旁桌子上的几样饭菜。上头简简单单的,不过两样细粥几样小菜,又看苏丽言素素净净的打扮,想着自己女儿在家时也是如珠似宝的,倒没想到如今竟然过得这般艰难,眼角不由一湿,脸上神色又软和了几分。
“都是自家母女。何必这么客气,母亲可不愿搅得你用膳都不安生。”
苏丽言迎了上前,伸手扶住她胳膊,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了,用眼神示意连瑶上茶。这才回头冲华氏温婉的笑:“本来就用得差不多了,不过是刚好母亲您过来了而已。”
明明是至亲母亲,偏偏说话却客气中带着疏离,华氏一只胳膊被女儿扶在手里,却觉得二人之间透着疏离,当下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再看那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筷,眼泪险些又滚出眼眶来,连忙拿帕子擦去了。才仔细盯着苏丽言看。自上回元宵节苏丽言回去过之后,母女二人已经是有大半年没见了,华氏心里想得厉害,今日虽然心里不满,但仍旧是硬挤出笑脸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宇间生出几丝细细的褶子来。
苏丽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华氏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应该是有事过来的,连忙用眼神示意,屋里丫头顿时安静行了个礼,都退了出去,只留了母女二人说悄悄话,等人都清得差不多了,苏丽言这才看着华氏笑道:“母亲今日来可是有事要与女儿说的?”
“可是无事就想不得我的女儿了?”华氏原本是想笑的,不过嘴角弯到一半却是垮了下来,变成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抿唇看了苏丽言一眼,终究是忍不住低头抹眼泪:“母亲知道你心里是怨恨我的,都怪我无能,连累了你如今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华氏说完,又深呼了两口气,看苏丽言沉默着没有说话,眉目清丽,大半年不见,越发美丽出色,她心里既是酸楚又颇觉得欣慰,顿了顿竟然从袖口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塞到苏丽言怀里:“上回你回来,我也没与你说得上话,元家不比苏家,需要打点的人多,这是我平日存下的一些私房,你先拿着,不够再让人与我捎个信儿。”
苏丽言听到华氏这话,又见她眉宇间的一丝酸楚疼惜之色,当下愣住,久久回不过神来,小巧饱满的粉唇抿了抿,摇了摇头,又将手里的银票塞回到华氏怀里:“不用了,女儿这里够使的,您别担心太多,这些银票您自个儿留着,女儿如今都已经嫁人,怎么还有再花用母亲您体已银子的道理。”
华氏听她这话,又看她温柔笑着的美丽脸庞,突然间觉得心脏剧痛,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都怪我这做母亲的没用,你如今早膳只吃些这些清淡的东西,怎么还叫够使?言姐儿,母亲知道亏欠了你,但如今你都嫁来元家了,母亲但盼你与姑爷能好生过日子,只盼我的言姐儿往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华氏说完,拿帕子捂着脸,肩头轻轻抖动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母亲最简单的心愿而已,甚至苏家嫁苏丽言到元家时还不是为了利益,虽说是为了报恩,但到少华氏这个母亲是没错,她生在这样的时代,又是一个弱女子,从小受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念头,她没能力的抗争也不是她的错,她对苏丽言却是一片心。苏丽言看华氏难受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原本被层层冰冷坚硬包裹住的心,突然间软了些,咬了咬嘴唇,脸上不由露出苦笑来,拍了拍华氏的肩,小心的将她环进怀里,细声道:“母亲,女儿没有怪您,这只是女儿的责任而已,女儿从未怪过任何人。”她占了苏丽言的身体,而苏丽言从小享受了苏家的富贵,在苏家需要她时,不过是为了苏家嫡女的责任而已,她不怪任何人,甚至之前还松了一口气,元家情况虽然艰难,但在苏丽言看来,人情债感情债永远比世界上任何的债务更加难还,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苏家人满意,至少往后她心里的负担也会少一些。
她当时只想着苏秉诚等人的态度,却忘了华氏对这个身体真切的心,华氏当时心里恐怕不比她好过到哪儿去,更何况将苏丽言嫁到元家,不止是为难女儿,她更是还要担着亲姐那边的责怪与怨怼,她比自己处境更难上几倍,人情来往与亲戚之间的感情,远比一些小儿女的私情更为复杂,可是她为了怕女儿担忧,一直端着笑脸,虽然早知她心里是不踏实的,但没想到她直忍到了这会儿才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