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污染问题(下)

王兵在给侯卫东当驾驶员之时,他是益杨交通局下属驾校的教练,被侯卫东看中以后,调到开发区专门给侯卫东开小车。后来祝焱冲击沙州副市长失败,被送到省党校学习。侯卫东让王兵到省城给祝焱当临时驾驶员和教练员,结果王兵被祝焱看上,横刀夺爱,将王兵带到了身边。

几年时间过去,王兵已是茂云市交警支队副支队长。他的成长有一个飞跃点,这个飞跃点就是侯卫东将他从驾校带出来。

此时,王兵见到了年轻的老领导侯卫东,很有些亲热,握着手不松开,道:“秘书长,什么时候把我调到你身边。”

“前一阵子我调了一位岭西交警到我身边,给我开车,我很满意。谁知没有开多久,被周省长瞧上来,如今调到他身边,现在的师傅是刚从部队转业的。”侯卫东笑道:“我倒是想调到过来,可是你现在是交警领导,我哪里有资格让副支队长当驾驶员。再说,我现在要你,祝书记也不放。”

王兵很有感情地道:“祝书记也不容易,几年前我到茂云来的时候,茂云到处破破烂烂,全城没有几条好路。现在我们看到的高楼、广场和绿化带,都是祝书记来了以的修的。而且,茂云这地方落后,特别排外,各县都有派系,抱团,总有些人盯着祝书记,不时还要兴风作浪。”

祝焱能到茂云任职,很重要的原因是茂云班子集体腐败,闹了一场官场地震,这事对他来说,是机遇更是挑点,几年时间,茂云在他的治理上,经济和社会事业都呈快速上升趋势,这也正是祝焱被省委高度重视的前提。侯卫东是真心希望祝焱能当上省委组织部长,这个职位将对侯卫东本人的发展有积极意义。此时出手给祝焱以助力,将一本万利。

正在此时,一辆岭西牌照的小车从公路边开过,过了红绿灯,小车停了下来。

段穿林在车里,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秘书长,我是穿林,就在茂云,在你前面。”

侯卫东看见了小车,道:“李颖今天晚上有演出,过来捧场吗?”

段穿林道:“我是捧场,同时也想再去东湘县看一看,听说庆达金矿在整改,各个小矿被关闭了,我去做一个补充调查。”

侯卫东有意帮着祝焱,道:“晚上演出结束以后,祝书记要请柳团长和团里的几个中干吃夜宵,李颖也要参加,到时你一齐出席,正面听一听茂云一把手对此事的态度。”

段穿林痛快地道:“如果晚上有时间,我一定参加。”他挂断电话以后,下了车,走回来与侯卫东主动见了面。

侯卫东与段穿林握了手,开玩笑,道:“今天你是以家属身份到茂云,就别想着工作了,好好欣赏节目。”

段穿林道:“我就是劳碌命,听说茂云市政府在整治金矿上力度很大,坐不住了,想去看一看,如果确实搞得好,也可以做为好的典型。”

侯卫东深知金矿企业“一半是黄金,一半是污水”,真正搞好谈何容易,更非几日之功,他道:“地方政府不容易,发展慢了会丧失机会,被老百姓骂,而发展快了,很多地方不完善,留了不少后患,也要被老百姓骂。这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段穿林道:“秘书长,我会客观反映事情全貌,不会偏激,不会加入自己的观点。”

与侯卫东分手以后,段穿林想了一会,毅然出了茂云城,开车直奔东湘县。

进入东湘县,沿着东湘河道,两侧星星点点分布着很多小金矿,过了东湘一桥约五百米,河湾处堆了高高的矿渣。这个矿渣在上次就存在,如今依然在河湾处。

段穿林拍照以后,继续上行。

前行几公里,在一个黑乎乎的矿渣里,矿渣堆里露出了一个很粗的水管,发白的废水不停外流,形成溪流流进东湘河。矿仓的出水口也裸露在外面,发白的水不停地从该出水口溢出,慢慢流进河里。此段的河水明显发白、浑浊。

段穿林想着茂云市环保局同志的情况介绍,骂了一句,“这些当官的,没有一句是真话。”他又想起侯卫东在茂云所说,暗道:“侯卫东的官越当越大,也越来越被官场所同化,他明知东湘有污染,还帮着祝焱作说客。”

开车行了一个小时,路越来越难走,这条路段穿林已经走了数次,因此并不畏惧,他知道前面还有一个小金矿,也是他最留意的金矿。此矿是典型的小矿,在山坡上搭建一个简易的房子,没有招牌。

上一次到来,这处无名金矿还热热闹闹,此次前来却很冷清。段穿林到了门口,拍了几张照。

在山坡下有很大面积的开阔地,堆积有很大面积的土堆,上面插有很多白色的水管。东湘河距离插水管的土堆也不过三百多米距离,数十根水管从土堆一直延伸到河边。段穿林正在给土堆拍照之时,沿着河边过来一个村民,他看到段穿林,道:“记者同志,你又来了,怎么一个人来,小心被金矿的人看到。”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关闭的矿门。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这里怎么没有人生产。”

村民道:“最近几天,来了不少县里干部,将沿河的小金矿全部关了,说是要整治。”

“真的要整治?”段穿林看着现场,有些怀疑。

“整来整去,好多年了,没有那一次能整彻底。你看这些河水,以前可以洗澡,现在连种田都不敢用了。”村民又道:“那些老板最怕你们记者,你别在这里拍了,小心危险,他们被关了矿,恼火得很。”

段穿林看到土堆下面铺有很多彩条布,道:“这是做什么的?”

村民道:“彩条布下有排水沟,堆好矿石后再架设水管,用药水冲,下面有炭,桶里的金子就被炭吸起。”

段穿林看着现场,道:“这就是说,土堆里埋的是金矿石,全部通过水管抽河水来洗金,药水没有处理就流到河里了。”

“就是这样的,现在水脏得很,臭得要命。”

正说着,从山里走过来几个人,那个村民紧张起来,道:“矿里的人来了,你赶紧走,别在这里拍了。”他迈开腿,沿着河道往上走,转过河湾,就看不见踪影了。

侯卫东在茂云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下,坐在舞台下面最好的位置。省歌舞团近几年得到了省政府的扶持,建了大剧院,资金也有倾斜,演出任务不断,走上了良性循环的轨道。侯卫东陪着周昌全多次观看省歌舞团的演出,对节目很是熟悉。

他一面与祝焱说着话,一边欣赏着节目。

晏紫依然是独舞,这次是她最拿手的剑舞,在舞台灯光之下,她被一团剑光所包围,如龙卷风吹起一地树叶,让人眼花。结束之时,她的动作慢下来,一招一式又带着太极连绵不断的韵味,配合着轻柔的音乐,从刚至柔,很吸眼球。

侯卫东看着晏紫,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朱莹莹,当年朱莹莹貌美如花,腰枝有着惊人的弹力,可是她的选择有问题,先跟了刘明明,又跟了方杰,如今已经是不知所踪。看着仍然活跃在舞台上的晏紫,想着遭遇坎坷的朱莹莹,不禁有些感慨。

正在感慨之时,突然手机贴着大腿震动起来,他随手拿起手机,道:“喂,你好,我是侯卫东,你是。”对方却没有回答,他拿下来看了看号码,是段穿林的号码。

见到段穿林的号码,侯卫东突然心生警惕,他没有打电话回去,而是拿着手机等了一会。过了一会,手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迅速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手机里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骂声。

“你这个杂碎,狗日的,跑到我们这里来拍个鸡巴……害得老子的矿被关了,你要赔损失。”

“我是记者,采访权是国家给的……你这是非法拘禁。”

“给个锤子采访权,到我这里来捣乱就是不行。”

“我是受茂云市委书记祝焱邀请来的……你们东湘县小金矿受不受茂云市委领导。”

“你娃吹牛皮吧。”

随后传来了一阵撕打声和怒骂声。

侯卫东明白,这是段穿林遇到危险,有意传达信息。

祝焱听说此事,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拿起手机,马上给东湘县委书记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很严历,道:“现在不知道在哪一个矿,你沿着东湘河去找,段记者是中央大报的记者,是我的客人,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唯你是问。”

侯卫东一直在听电话,听到一阵撕打声以后,电话突然没有信息。他坐不住了,道:“我要到东湘去,段穿林是我的老朋友,不能出事。”

“东湘有一段路特别险,你别去。”

侯卫东道:“我在这里坐不住,还是要去看一看。”

祝焱没有阻拦,道:“我暂时不去,在茂云听消息。让李市长带着公安局的同志陪你去,你别开车,坐王兵的车。”

东湘县老涂接到电话,先是骂了一句,“这些记者就是狗皮膏药,粘上了就跑不掉。”他是老资格县委书记,知道打了省报记者的严重性,不敢马虎。他马上将国土局长叫到办公室。

“你手上有沿河几个金矿老板,一个一个给我打电话,谁动的手,给我滚出东湘去。”

第797章 做了什么事(上)

老涂是东湘的老狐狸,听说中央大报记者被打了。他并不慌张,第一时间将国土局局长叫到了办公室。国土局不仅管着国土和房产,还管理着矿产,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位颇有江湖习气的国土局长在矿老板中说话挺好使。

约十分钟,国土局长将电话回了过来,道:“涂书记,我查到是哪一个金矿了,就是小兔崽子的矿。”

老涂道:“伤到记者没有?”

“没有什么伤,就是拉扯了几下。”

“你去一趟,要当场对小兔崽子进行处理,给记者一点面子。”

国土局长叫苦道:“这些记者真是欠打,一而再,再而三来骚扰,还不是为了钱。”

老涂道:“这个记者叫段穿林,与小报记者不同,他是中央大报的记者,很有份量,此事把省政府副秘书长惊动了,正朝我们这里来。”

国土局长道:“哪个秘书长,是以前成津的县委书记吗?”

“就是侯卫东,他和祝书记是穿一条裤子的,大意不得。”

侯卫东坐着王兵的车,直奔东湘而来,还未到东湘县城,接到了段穿林的电话。

“卫东哥,我被放出来了,镇政府的人找了过来,将打人的矿老板戴了手铐。”段穿林鼻子被打破了,流着鼻血,他用一大块餐巾纸堵住鼻孔,就如鼻子在吹泡泡糖一般,只不过泡泡糖是白色,他吹的泡泡糖在白中还带着红。

“受伤没有,你这人也是傻大胆,一个人在晚上到河边处,被人黑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还有是准备,给他们缴了一部手机,我还藏了一部,他们没有搜到。我专门设了你的号码,趁着他们不准意,按了发射键。”

侯卫东道:“我很快就要到县城,等会你跟我一起走。”

到了县城之时,段穿林也回到了县城宾馆里,他除了鼻子被打破以外,眼睛上还有着乌青一块,看上去颇为狼狈。侯卫东暗自皱眉,心道:“记者被打,这更是给东湘火上浇油,段穿林也太鲁莽了。”

他仔细看了段穿林的脸,转头对陪过来的刘市长道:“打人是违法行为,打记者更不对,何况段记者是来帮助茂云市,一定要处理。”

刘市长脸色颇不好看,道:“秘书长,你放心。”

老涂已经给段穿林道了歉,此时在一边道:“这些小金矿都已经关闭了,小矿主心怀不满。现在打人者已经被拘留了,我们一定会给段记者一个说法。”

刘市长面色严肃地老涂道:“涂书记,此事一定要重处,要让打人的金矿彻底关闭,我们正在下大力气整治金矿,这人就是一只出头鸟。”

茂云市两位领导一唱一和,很给段穿林面子。侯卫东见火候差不多了,道:“穿林,能开车吗,不能开车坐我的车,我们回茂云,李颖还等着你。”他抬手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回去,演出应该结束了。”

刘市长道:“演出结束以后,祝书记要请大家吃饭,就等着段记者回去。”

回到了东湘县,已是晚上十一点钟,几辆车来到了茂云宾馆。

在李颖的房间里,李颖见到段穿林的伤口,心疼得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口里埋怨道:“你这人太傻,晚上一个跑到山里去,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办,你爸妈怎么办。”

段穿林疼爱地抱了抱李颖,道:“这点皮肉伤,没有事。你平时排练,也经常受伤。”

李颖道:“我们排练才是真正的受皮外伤,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不仅是皮外伤,还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你要答应我,下次别做这样的事。”

段穿林心里感到暖洋洋的,他搂紧了李颖,亲了亲额头,嘴唇滑下来,放在了李颖温润的嘴唇上。

柳洁和晏紫等人在餐厅等了一会,柳洁道:“你去催一催李颖,几位领导都在等他们。”

晏紫来到李颖住的房间,她没有留然闯进去,敲了敲门,道:“李颖,段记者,大家都在等你们。”

段穿林已将李颖衣服撩起来,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两人都有些情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听到晏紫的敲门声,段穿林凑在李颖耳边道:“今天晚上,我们做爱。”李颖抬起头来,两眼亮晶晶的,道:“你这人,这事,别说出来啊。”

两人出来之时,晏紫正准备离开,她看了看满脸红润的李颖,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几位领导在等着,等会吃了饭再回来亲热。”

李颖听晏紫的玩笑话,脸更红,道:“晏紫,你说什么呢,穿林受了伤,我在给他看伤口。”

晏紫笑着道:“是吗,那等会你继续看伤口。”

李颖与晏紫都是省歌舞团经过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骨干,感情挺好,小姐妹平常常逗嘴,开了几句玩笑,李颖在晏紫耳边道:“那位张公子还来吗?”晏紫道:“那就是纨绔公子,莹莹那事以后,我坚决不和这种人接触,免得惹麻烦。”

“那当官的如何。恩,如果侯卫东没有结婚,你愿意嫁他吗?”

晏紫想了想,道:“他的官太大了,也不安全。”

三人来到宴会厅,祝焱放下架子,从座椅上起来,主动与段穿林握了手,道:“段记者,你这种精神直值得茂云的干部学习,如果我们茂云干部都有你这种拼命精神,何愁我们的事业不成功。”

祝焱是很有行政经验的领导干部,他以正厅级实权干部的身份,能亲自来陪着段穿林吃饭,很给他面子了。但是,在面对面之时,他还是掌握着主动,并没有让自已首先就陷入不利状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段穿林道:“祝书记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记者的应有之职,我还想向你了解些情况。”

侯卫东到了东湘县,与老涂见了面,虽然只是短短的十来分钟,可是他几句话,就将东湘县整治金矿的情况掌握得八九不离十,因此,他认为此次段穿林被打还是一件好事。回到茂云以后,他还将自己这个观点与祝焱作了沟通。

祝焱也是人精,与侯卫东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道:“段记者,你这次行动确实鲁莽了,要到东湘去,你给我打声招呼,我会合理安排。我这不是捂盖子,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有特殊情况。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对金矿的整治工作,前一段时间下了决心,将非法开采的小金矿以及排污不达标的小矿全部关闭了,这些小矿主都受了损失,怨气很重,他们多数是本地人,文化低,素质不高,难免有些过激举动。今天的事,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一定会依法处理。”

这一番话,他已经将基调定在了关闭小金矿之上。

段穿林沿河走了很长一段,亲自看到小金矿被关掉的情况,知道祝焱所言非虚,道:“祝书记能下这样的决心,真是了不起,我通过实地查看,目前,至少沿河小金矿被关掉了,只是,我看到东湘河的污染还是挺重,河道堆的废料挺多。”

祝焱道:“我们已经有了安排,会有一个综合处理办法。”

话说开了,气氛变得很融洽,侯卫东见机,道:“祝书记,段记者,我们也别光谈话,坐下来吃饭,柳团长今天晚上的表演很精彩,为茂云带来了一台好节目,我要好好敬一杯。”

柳洁笑道:“秘书长,你是省政府领导,怎么代表茂云,要敬酒,得代表省政府感谢茂云对文化工作的重视。”

侯卫东道:“我大学毕业在益杨工作,那时祝书记是益杨县委书记,他把我从镇里提到了县委办,我可是祝书记的兵,我是从这个角度来代表茂云。”

祝焱与侯卫东交行很频繁,两人早就由纯粹的工作关系变成了私下朋友,他笑道:“卫东,你虽然曾经是我的秘书,可是你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长,柳团长所言有道理,我要代表茂云感谢省政府的支持,也真诚地感谢柳团长带来了一台精彩万分的节目。”

他指着晏紫道:“晏紫的剑舞,有公孙大娘的风采。”

晏紫坐在一旁,喝着饮料,她在祝焱面前并没有牙尖嘴利,而是道:“祝书记,我哪里有公孙大娘的风采,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晚宴在皆大欢喜中结束,祝焱等茂云干部离开,侯卫东以及柳洁等人来自省城,就住在了茂云宾馆。

段穿林和李颖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以后,段穿林一把将李颖抱在怀里,嘴巴就凑了过去。李颖用手挡住段穿林的嘴巴,道:“不行,你的嘴巴好臭。”

“我们洗澡,洗鸳鸯澡。”

“臭美吧,你。”

在段穿林的强烈要求下,李颖还是被拉进了卫生间。看着无比妙曼的身体,他感叹道:“女人是女做的,这句话说得太好了,你的身体真是艺术品。”

李颖双手抱在脸前,看着镜子里的身体,深情地道:“我的身体是你的,你也要为我珍惜。”

在另一套房间,侯卫东洗了澡,他喝了不少酒,觉得很闷,打开房门,来到同一层的平台上。他站在平台上,深深地呼了口气,抬头看天,星星似乎在银河里流动着,格外美丽。

晏紫站在平台的角落,她吹着晚风,静静地想着心事。

第798章 做了什么事(中)

星空深璀,在夜色中慢慢流动,似乎又围绕着某个中心在旋转。山风吹来,刮过皮肤,感觉很是凉爽。晏紫沉浸在大自然的壮美之中,思绪随风而动,似乎有心事,又似乎没有。

这时,晏紫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人走上了平台,由于是逆光,她没有看清来人是谁。等来人走近,她才看清是年轻的省政府副秘书长侯卫东。

她原本想一个人静静地享受着宁静之夜,可是平台只有30多平米,侯卫东过来,她无法躲藏,干脆主动道:“秘书长你也过来了?”

侯卫东是从亮处走过来,并没有注意到平台黑暗角落还有人,他随口道:“屋里闷,出来透透气。”

晏紫与侯卫东见过很多次,每一次两人总有语言上的交锋。她平时也是挺温文尔雅,见到侯卫东却总是忍不住挑挑刺,她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想刺他几句?他并没有得罪我,做事也有分寸,更没有象那些色男一样总盯着自己不放。”

今天在平台上见面,她尽量平和地先打招呼。

侯卫东眼睛适应了平台的光线,见是晏紫站在平台上,道:“这平台没有灯光,黑不溜秋的,不过看看风景倒是不错。”

晏紫脱口而道:“只准你们领导看风景,不准我们小老百姓欣赏?”

侯卫东与晏紫斗口多次,听她说出这话,也奇怪,道:“这片星空都是大家的,谁看都可以,你今天的剑舞挺好,这一场下来,应该挺辛苦。”

晏紫道:“我们就是这个命,天天排练,时时都要流汗,习惯了,今天没有排练,只是演出一场,不如平常辛苦。”这一句话都挺正常,随后一句话又是挑衅的话:“我们不像你们这些大领导,每天小车来小车去,上楼有电梯,下楼坐小车,什么事也不干,稍微动一动就很累,我们没有这个福气。”

侯卫东今天的心情挺轻松,对于晏紫的挑衅语言并没有厌烦,道:“我还是经常运动,你看我三十来岁,体型还可以吧?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早就长成大胖子了。”

晏紫想着会场上很多挺着大肚皮的领导,看了看侯卫东,道“你算一个例外,身材还没有走形,我看很多领导都是大胖子,肚子挺得好高。”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个笑话,一个公司想裁掉一个孕妇,可是按照劳动法没有裁掉孕妇的理由,想来想去公司出了一个馊主意,在靠近墙壁的地面上画了一条线,凡是肚子挺到墙上的人全部要被裁掉,结果让所有人掉了眼镜,这个孕妇的肚子没有挺到墙上,几个部门经理肚子却挺到墙上了。她想到这个故事,忍不住面带微笑。

一阵山风吹来,晏紫隐隐的香水味混合着青春女子特殊的体味飘到了侯卫东鼻尖,这个味道和李晶很像,让他感觉很微妙。在黑夜的平台上,一些暧昧的细胞在空间中跳来跳去。

侯卫东无话找话:“这几年省歌舞团发展得还可以,你和李颖都是骨干力量,帮着柳团长为省歌舞团的重新崛起立了大功。”

晏紫最清楚省歌舞团崛起内幕,她和几个年龄偏大的姐妹陪着柳洁一起撑起了歌舞团。柳团长和周昌全关系很特殊,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总觉得五味沉杂。一方面她觉得柳和周的暧昧不妥,另一方面,如果没有柳和周的关系,省歌舞团或许没有今天发展规模。想到这些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柳团长要撑起这么大一个歌舞团,还真是不容易,难为她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应该办点实事,我们省里的文化企业都已经七零八落了,再不挽救,恐怕岭西就要成为最缺文化的省份。没有文化,岭西经济发展得再好,有什么用,何况岭西经济在全国来说,也就一般般。”

侯卫东道:“以前经济很弱小,想得到也做不到。大家都把所有精力关注在发展经济上,对文化事业确实有所忽略。但是这几年随着经济步步好转,省里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文化产业的发展有鼓励政策也增加了投入,省歌舞团是省里扶持的一个重点文化企业,以后将陆续有更大的投入,这事我在会上谈到多次。”

“前些年你们对文化企业投入少,骤然间将大家推向市场,很多单位没有活下来,政府做事太混乱,一会管得过死,一会放得太开,让企业怎么适应?”

侯卫东道:“体制要改变必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现在就有一个好的发展势头。比如省歌舞团,就活得很不错。”

晏紫说到这里想到朱莹莹,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团里很多老演员处境都不太好,他们这一批人没有赶上市场经济就退出舞台,以前不论多大的腕,都靠工资吃饭。他们在台上拼命摸爬滚打,到老了留了一身伤,手里又没有多少钱,挺惨的。以前的朱莹莹,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和经济条件有关系。”

朱莹莹的发展轨迹,侯卫东了解得相当清楚,听到晏紫提到了朱莹莹,就道:“朱莹莹的事,我认为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晏紫反驳道:“难道那些臭男人就没有责任。”

侯卫东没有继续说朱莹莹的话题,道:“体制是我们需要重点研究的问题,不仅是文艺界,体育界也是同样。这些年还有亚运会冠军当搓澡工的事情发生。我认为,省歌舞团可以采取更灵活的方式,比如可以进行改制,国家占一部分股份,员工占一部分股份,这样大家的利益和歌舞团的利益联系在一起。歌舞团搞得好你们收益也就高。当然这只是一个思路。”

晏紫一直醉心于艺术,对于经营之事并不在行,听到侯卫东如此说,倒觉得很是惊奇,两眼闪动着,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侯卫东此时完全站在了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角度,道:“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这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艺人生活得更好,这样才公平。以前解决了茶叶蛋和手术刀的问题,现在还要解决精神文化领域的问题。舞蹈演员的待遇和歌星相比差得太远了,其实你们付出辛劳远远比歌星多,或者至少不低于歌星。这主要是没有好的机制,当你们能随着省歌舞团的壮大而发展,会比现在更有尊严。”

他慢慢说了一句:“尊严是有代价的,在战争年代,尊严是用火和血拼出来的,在和平年代,尊严是必须有金钱来支撑。”说这句话时,他脑中又浮起了朱莹莹的影子。

晏紫听到侯卫东这些话,很意外,她夸了句:“你还说了些真话。”

侯卫东道:“我向来说真话,我希望你们这些在舞台上做出贡献的艺人过得更好。你们有好生活,我们才有好节目,就这样简单。”

在晏紫心目中像侯卫东这种领导都是说官话,她联想这几年的接触,道:“如果其他干部都有你这样的认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一些。”

侯卫东道:“社会上对干部队伍的误解是出于不了解,我们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普通人,在机关工作,也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媒体说起机关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说法很可笑。”

晏紫憋了憋嘴:“你们政府机关没有几个好人,你算小半个好人吧。”

侯卫东道:“为什么算小半个?”

晏紫道:“今天你到茂云,其实是为了说服段穿林不把污染的事捅出去,你这种行为让我鄙视。虽然你的人品还行,可是帮着茂云的人隐瞒事实真相,也只能算是半个好人。”

侯卫东不愿意多说此事,道:“我们还是说说文化方面的事情,地方的事很复杂,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别把我想成透明人,我还是看了挺多事。”

两人站在平台上,在满天星星的凝视下,在晚风环绕下,聊了一个多小时。

晏紫没有想到同侯卫东聊天也很愉快,到了一点,她居然有些依依不舍,终于道“秘书长,我要休息了,你愿意看风景,就继续看。”

她挥了挥手,走了。

侯卫东站在平台上没有动,灯光将晏紫高挑匀称的身材勾勒得维妙维肖。这是多么清纯亮丽的女子,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留在了侯卫东梦境之中。

早上九点,刘市长带着市国土局长和东湘县长来到了宾馆。

上了楼,刘市长秘书问宾馆服务员“段记者起来了吗?”

宾馆服务业摇摇头道:“没有看见人出来。”

刘市长秘书道:“那你搞个叫醒服务。”

刘市长深知段穿林对于祝焱的重要性,道:“昨夜歌舞团很辛苦,让他们年轻人多睡会,我们在大厅等一会。”

第799章 做了什么事(下)

刘副市长和国土局长就在宾馆大厅等着,过了半个小时,刘副市长秘书转到宾馆,让服务员悄悄打了叫醒服务电话。

等到段传林起床,吃了早饭,刘副市长秘书就把段穿林请到了宾馆会议室,见到段穿林进来,刘副市长很客气,道:“段记者昨天受苦了,你的伤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到医院去看看。”

段穿林活动着手臂,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我感觉身体还不错。”

刘副市长握着段穿林的手,满怀着热情地道“段记者深入基层深入一线去了解情况,这是我们基础干部的榜样,如果我们基层干部都有段记者的敬业精神,何愁事业不成。”

段穿林知道刘副市长是为何未来,他用微笑应对了刘市长的恭维,客气地道:“这是我们的职责。”他直语道:“刘市长工作繁忙,今天到宾馆接见我,肯定有事。”

刘市长指了指身后两人,道“今天我把市国土局赵局长和东湘县朱副县长一起带来了,由他们两位向段记者介绍茂云市整治小金矿的情况。”

东湘朱副县长身穿西服,牌子也还不错,唯独手臂处的西服标记格外剌眼。在西服在岭西最初流传之时,由于国人与流行世界有太久的隔阂,因此很多国人都有西服衣袖带着商标的经历。侯卫东在大学穿的第一件西服也带着商标,此事被小佳嘲笑了许久。

朱副县长头发用摩丝整理过,看上去还挺时尚,可是西服上的商标总是在段穿林眼前飘来荡去。

朱副县长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道:“段记者,根据市委市政府的安排,县里开展了全面的整治小金矿的工作,特别是东湘河一线的小金矿,我们已经干净彻底关闭了。”

段穿林仔细查看过东湘河岸,知道东湘副县长所言属实,他想起矿渣下面留存的冲洗设备,道:“东湘河总体情况不错,我拍了照。我有两个想法,或者说是给东湘县领导有两个建议,第一要尽快清除矿渣,矿渣已经堆积在河边,河水长期冲刷,肯定对河道有污染,影响两岸居民的生活。第二是有些矿山设备虽然关闭了,房屋和设施还在,随时可以恢复,我想这些小金矿应该属于非法采矿,要关就关彻底,不要留下设施。”

朱副县长有些迟疑,用眼光去看刘市长。

刘市长爽快地道“段记者的建议很好,我马上安排人员对东湘河沿岸进行彻底清理。”

段穿林这一次主要是为庆大集团的金矿而来,此时他的注意力被纠结在小金矿上,反而没有时间深入调查大金矿。面对着态度诚恳的几位领导,他想了想,道:“东湘除了小金矿,还有大金矿,小金矿固然要治理,庆达金矿这种大金矿也要规范。”

茂云市委书记对刘市长有私下的交待,目的就是不要让段穿林报道庆达金矿之事。此时听段穿林提起了庆达金矿,道:“庆达集团金矿的采用了符合国际标准的先进技术,尾矿也建得很好。”

他停了停,道:“提起尾矿,我要多说两句,尾矿库是矿山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个大问题,庆达金矿尾矿采用了压滤技术结合高压新水冲洗的尾矿综合处理技术,效果很好,基本不会对环境造成影响。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小金矿多,大矿的周围全是小矿。只要不把小狂彻底清理,整个东湘河的情况就会好得多。”

段穿林话里藏着针,道:“茂云市领导对金矿高度重视,治理污染态度坚决,措施也有力。但是,作为记者,我还是要调查庆达金矿的事,如果茂云工作做得好,我就直接将文章送到省里或者更高层的领导。”

刘市长拍了胸膛,道“欢迎段记者宣传我们的茂云,茂云走出大山,走向岭西,走向全国,就得靠段记者这样的名记宣传。”

段穿林离开以后,市国土局赵局长低声嘀咕道:“记者就了不起,名记就是名妓,牛什么牛,如果不是祝书记打招呼,我才屌他。”

刘市长与市国土局长关系密切,闻言也是心有戚戚,道:“算了,少说两句,这些记者掌握了话语权,把事情给我们乱捅,事情就麻烦了。”

段穿林回到房间,李颖正对着镜子梳妆,她没有回头,从镜子里看见了段穿林,问道“茂云市长这么早就来找你,他们的事挺严重吗?”

段穿林站在李颖身后,亲了亲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发梢,道“茂云的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凡是涉及矿山普遍都存在污染问题,茂云如此积极,就是不想让我把事情报道出来。”

李颖头朝后仰,靠着段穿林的胸膛,道:“茂云市委书记祝焱很支持我们歌舞团,除了这次演出以外,还准备送一些器材给歌舞团。他是侯卫东的老领导,你是侯卫东的好朋友,你别给茂云工作挑剌了。”

段穿林来到了茂云以后,就好比侵略者掉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他搂着李颖平坦的小腹,道:“这事其实你并不清楚,是柳洁派你来当说客吧。”

李颖道:“柳洁和周昌全关系挺好,侯卫东是周昌全的助手,昨晚柳洁给我说了此事,让我吹吹枕头风,至少在这一段时间,不要发这篇文章。”

段穿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享受着饱满身体带来的舒服感觉,道:“这一段时间,指的是不是中央考察组在岭西的这一段时间。”

李颖撒娇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祝焱如果当上了省委组织部长,至少你多了一个有实力的朋友,少了一个敌人。”

段穿林道:“这事你别管了。”

正说着,段穿林电话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沙洲大学校长段衡山打过来的,道“刚才祝焱给我打了电话,茂云的情况严重吗?”

段穿林只觉人情如大网,铺天盖地罩将下来,他苦笑道:“爸,我的事你平时很少过问,怎么想起问这件事。”

段衡山语重心长地道:“祝焱在益杨当过县委书记,我了解他。他是能员,也是比较清廉的领导,这样的同志能够走向更重要领导岗位,是岭西人民的福气。茂云即使有缺点,也是发展中的缺点,总比选几个贪官污吏强得多。此时中央组织领导来考察,祝焱到了关键时刻,你别做背后捅刀子的事。”

段穿林此时已有些无可奈何了,心情很是郁闷,道:“爸,我知道怎样做,你要相信儿子,我不是不通世事的书呆子。”

侯卫东起床以后,先陪同祝焱吃了早饭,以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同祝焱交换了金矿的事,然后给段穿林打了电话,道:“穿林,伤口好点没有,能不能开车,我要回岭西,坐我的车回去。我找人将你的车开回去。”

“秘书长,我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什么事,能开车。”

“矿山企业受利益驱动,有千丝万缕的复杂纠葛。你要下去,得寻找合适时机,还是要有当地人陪同,否则危险,下次不能再搞个人英雄主义。”

“秘书长,我是想看金矿污染的真实情况,老实说,除了东湘以外,茂东也有金矿,污染也很严重。”

侯卫东以兄长的口气道:“你要发这篇有深度报告,我完全支持,自揭家丑是对全省人民负责。只是,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全面比较,否则你这篇文章出来,伤害了工作比较好的地区,却漏掉情况更严重的地区,对于基层的干部来说,这有失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