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春平尽管还不太稳重,可是爱动脑筋这个特点越来越象晏道理,办事也灵活,因此,让他回去办理此事,还是比较放心。

等到晏春平离开了办公室,侯卫东对矿难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他思路转到了省纪委身上。

“自己当初还是不果断,如果将煤矿处理了,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侯卫东进行了自我批评。

另一个声音道:“煤矿行情起来了,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轻易让出去损失太大了。”

“你还是贪婪,本身就处于矛盾的旋涡之中,你自身还有缺陷,这就是给人当靶子啊。”

侯卫东在屋里转了几圈,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火佛煤矿和我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在上面签一个字,就算调查又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他也明白,作为领导,其直系亲属在分管领域里经商办企业,这不符合廉政规定的。

这一条,或许就是致命伤。

侯卫东没有猜错,此时省纪委办公室收到一个电话,报告了侯卫东的煤矿发生了安全事故。

白包公高祥林听到汇报,高度重视引事,立刻指示带队到沙州的廖平,道:“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你派人去暗访,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情的。”

廖平道:“出矿难的是火佛煤矿,侯卫东以前在这里工作过,这人煤矿是他母亲刘光芬名字办的所有手续,平时是他父亲侯永贵在经营。”

高祥林已是心里有数,道:“侯卫东这几年做了不少难事,官声不错,你要尽量收集客观资料,注意分寸。”

廖平又道:“我觉得侯卫东的问题不太严重,问题严重的是黄子堤,沙州土地买卖很不规范,易中岭和黄志强两人拿了百分之六十的地,黄志强就是黄子堤的儿子,不过黄志强已是外国籍。”

高祥林沉吟着道:“此事线索是出来,但是涉及到正厅级领导,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否则最多就是擦边球,这个公寸你要掌握好。”他加了一句:“你在沙州的活动,只能让朱民生和济道林两人保持联系,这两人都是政治觉悟高的党员干部,可以信赖。”

放下电话,高祥林心情也很沉重,心道:“侯卫东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发展潜力很大,如果犯了错误,就太可惜了。”

第706章 黑白(上)

在事故当天,晏道理安抚了留在村里的家属,又接到镇里的电话,让他赶紧到火佛煤矿去招呼红坝村村民。

他是知道内情的,赶紧到了煤矿。

在处理此事时,市安监局也派了三位同志参加,他们看了火佛煤矿处理事故的现场,在青林镇政府在与村民谈判之时,一名安监局的同志便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围观人群之中。

他看到了一位矿工模样的人,便散了烟,道:“听说这个矿是侯卫东开的,他开的矿怎么也出事了?”

矿工抽着烟,他没有理会第一点,道:“青林这边的煤矿都是高瓦斯矿,容易出事,火佛这边设备最好,安了瓦斯报警器,这是第一次出事,煤矿要出事,谁能说得清楚。”

那人又继续问道:“这是侯卫东的矿。”

矿工道:“我不晓得,厂长是何红富,平时倒有一位侯老头在这边。”此人来到矿里只有一年多时间,对矿上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

此时,晏道理恰好在劝说村民,耳朵里听到这几句对话,他斜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心道:“这人还有些怪,怎么总是问侯卫东,莫非有什么名堂。”一般来说,智者多虑,晏道理仔细看了那人,越看越是怀疑,凑了过去,仔细听那人说什么。

“平时你看到过侯卫东来没有。”

晏道理在一旁接口道:“侯卫东在市里当官,到矿上来做什么,我几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那人见晏道理一幅农民相,道:“我听说这个矿就是侯卫东的,他还真有钱,买得起煤矿,这几年赚钱赚惨了。”

晏道理对眼前人已经很有怀疑了,道:“老板是谁管我们屁事,只要按时发工资就行了。”他对那名矿工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就知道火佛煤矿工资最高,条件最好,老板大方。”

那一位矿工并不认识晏道理,附合着道:“火佛煤矿伙食好,澡堂子还是淋浴,还给工人买了保险,工资也高。”

晏道理散了一枝烟给那人,道:“你是县里的干部,怎么不到里面去坐。”

那人道:“我是安监局的。”

晏道理觉得此人奇怪,正在问他几句,这时接到了儿子的电知。

“侯卫东叫你回来处理这事。”

“他没有明说,就是这个意思。”

晏道理脑筋转得快,道:“侯卫东这人精明,他派你来处理这事,你一定要好好办,办好了就能得到他的信任。”

晏春平道:“我走之前,给侯叔叔打了电话,他说可以出十万,明里不好办,暗中都可以操作。”

“既然侯卫东愿意出十万,这事就好办了。”晏道理的眼光看来,钱是最缺的东西,有了钱,村里的事情就太好办了。又道:“对了,我刚才遇到一位干部,很有些奇怪。”

晏春平得知此事信息,赶紧给侯卫东报告。

经过一天紧张的讨价还价,加上晏道理暗中帮着矿上使劲,死者明里拿了六万补偿,暗地里又各拿了四万,聚在矿上的人也就散了,县安监局给火佛煤矿下达了整顿通知,也就撤回了县里,一场风波基本上消于无形。

侯卫东对于瓦斯爆炸并不是太担心,当他听到了晏春平的报告以后,他便猜到这多半是省纪委的人跟了过去,尽管无法证实这个想法,他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了,我不想这事了。”侯卫东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烦恼扔进太平洋。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案头上的改制方案。

这个改制方案是借鉴了最流行的管理层收购,进行了调研以后,请省计委鲁军作了指导,并征求了绢纺厂管理层意见,在各职能部门共同努力下,做出来的绢纺厂改制方案。

沙州市绢纺厂改制方案:由现有领导层作为经营团队融资控股、职工持股并引入战略投资伙伴的产权改革方式,绢纺厂管理层持股比例这51%,绢纺厂职工通过工会持股29%,引进战略投资持股20%……

侯卫东已经看了好几天,他将火佛煤矿一事扔在了一旁,在方案中加了两条要求。

要求一:管理层按政府规定不以国有资产抵押融资。

要求二:为做好清产核资,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绢纺厂改制要充分利用了社会中介力量,由岭西中介机构介入改制进程,市政府多个部门协同监控。资产评估报告初稿由监管部门认真审核,交市政府部门反复讨论,并将意见反馈给评估机构。

写了两条补充意见,他又在方案前面的意见栏签下:“原则同意此方案,送子堤市长阅示,侯卫东。”

黄子堤看了方案,把侯卫东叫到了办公室,道:“方案我没有意见,目前全省都在流行管理层收购,绢纺厂就是沙州市管理层收购第一案。”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真不准国有资产抵押融资,绢纺厂管理层哪里有资金持股51%,如果谁有这个能力,此人一定是贪污分子。”

“也就是说,你这个管理层持股的方案根本不能实行。”

侯卫东也考虑到这个问题,道:“如果用国有资产抵押融资,则是用国资的油来熬国资的骨头,管理层等于是空手套白狼。”

黄子堤扶了扶金丝眼镜,道:“岭西比起经济发达省,还比较封闭,这个方案出台,我们要背骂名,一句败家子是跑不了的。”

侯卫东心里只想将事情做好,道:“骂名无所谓,我是分管领导,就由我来背这个骂名。”

黄子堤道:“绢纺厂职工比较多,可以将职工持股提高到32%左右,你将此方案修改以后,先召集绢纺厂领导层见个面,听取他们的意见。”

蒋希东、项波、杨柏、高小军等领导层很快来到了市政府,将改制方案初稿发给众人以后。

蒋希东苦心经营多年,今天终于要见分晓了,内心如擂鼓一般,脸上却仍然是黑脸黑面的样子,闭了一会眼睛,这才打开了厚厚的草案。

看到管理层持股比例,他心中一阵狂喜,几年来,他们团队一起另起炉灶,将厂里的利益剥离了一块在三大销售公司,这三大公司的资金就是他们用来管理层持股的资金。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杨柏的目光,两人眼中皆有压抑不住的笑意,两人目光一碰就分开,低头掩饰着。

约摸半个小时,侯卫东问道:“这个草案,大家有没有意见。”

厂长项波脸上一阵发白,他当厂长以前,一直是党委书记,被蒋希东排挤在了决策层以外,这也意味着,他前几年并没有多少财产,因此第一个发言:“绢纺厂资产不少,管理层持股55%至少有好几千万甚至上亿,不准抵押融资,大家就是卖屁股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蒋希东针锋相对地道:“我愿意卖房子卖血,也要把钱凑出来,大家愿不愿意。”

所有高管异口同声地道:“我们都愿意。”

项波见到所有高管都是神采奕奕,包括杨柏都是满脸笑意,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好,联想到隐约听到的事情,暗道:“这是一个圈套,我还是被蒋希东耍了。”

他当厂长这一年,给了易中岭行了不少方便,可是易中岭话说得漂亮,其实并没有拿出实际行动,他的家底也就是三十多万,算是房屋货款,顶多能凑到五十万,这个股份在新的厂里,自然就只能算是小股东的。

散会以后,项波发疯一样去找易中岭,易中岭在岭西办事,项波连忙坐车赶到了岭西,到了岭西,易中岭却又上了回沙州的高速路。

折腾了几个来回,终于在易中岭别墅里找到了人。

“虽然签了销售合同,前期铺垫了不少费用,我还亏了钱,能拿多少?”易中岭说得轻描淡写。

项波急红了眼,道:“易总,你怎么能这样,当初不是说好了,销售的利润五五分成,现在怎么变卦了。”

易中岭一脸无奈,道:“我们说的是利润五五分成,现在销售公司根本没有利润,如何分?”

“易总,我可是拿的低于成本价给你,怎么会没有利润。”

“我刚才不是说了,销售渠道的建立要花钱,培训人员要花钱,租房子要花钱,现在公司还没有利润,这事可怪不得我,如果这个模式再坚持一年,我们就能赚钱了,可惜了。”

看着易中岭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项波恨不得一拳打将过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等到项波离开,易中岭到了后面的那幢别墅,此时黄子堤正在悠闲地享受着美人和美酒。

“改制方案是由侯卫东提出来的,责任他来背,但是战略投资者有两家,其中一家占9%,这家公司是由易中岭暗自控股,而这家公司里有黄二的45%股份,更妙的是,黄二是外国国籍。”

黄子堤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得。

“侯卫东这个改革先锋,倒也真有功劳。”

第707章 黑白(中)

侯卫东此时并不知道省纪委主要是调查黄子堤,他反复考虑了自己存在的问题,严格来说还是有些违规,但是还不至于违法犯罪,也就将省纪委之事丢在了一边,绢纺厂改制大方向定下来以后,清产核资、做群众工作等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他这个分管领导坐镇指挥,也是费尽了心力。

这次改制是采用当时全国最流行的管理层收购,稳定了绢纺厂的中层以上干部队伍,又由于有部分职工股,有钱的职工也能买到一些股份,因此总体上还是较为平静,可是不和谐因素也着实不少。

厂长项波就是最不如意之人,他重当厂长以后,忙碌了大半年,却是为了他人做了嫁人,实在不心甘,他一方面暗中组织了部分贫困工人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一方面向黄子堤提出交涉。

黄子堤将事情推得干净,道:“方案是厂里提出来的,由侯卫东在主管,我尊重厂里的意见,你是厂长,我就是尊重了你的意见。”

项波此时是赌输了赌徒,说话也就不客气了,道:“黄市长,我没有功劳也是苦劳,当初在易中岭家里,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现在将我抛开,太不仗义了。”

黄子堤脸上闪出了怒气,道:“有言在先,有什么言,你说说。”

当初的一些话,有黄子堤在场,都是用的暗示、隐语,真正说到关键之处,黄子堤都没有在场,项波被堵了口,冷笑着道:“嘿,嘿,你们能作初一,不怕人做十五。”

正所谓穿鞋的怕光脚的,黄子堤手握重权,家有巨款,与项波一般见识实在不划算,便放缓了口气,道:“你作为管理层,其实也有利的,如果真的缺钱,到时搞个个人货款什么的,我可以帮你说话。”

项波道:“货款的事情,放在下一步再说,我得拿回属于我的钱。”

黄子堤放低声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易中岭的事情与我无关,你有事,得找他谈。”

这时,刘坤进来送文件,黄子堤不动声色地道:“我要开会去了,你想想我说的话,到时我会为你的事打个电话的。”

项波出了黄子堤办公室,下楼之时,暗道:“拼个鱼死网破,对我有什么好处,黄子堤毕竟是市长。”可是就这样放手,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厂里,直接去找了几个老工人。

下午,数十个工人集聚在市政府,拉出了横幅:“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劳动”、“劳动是第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反腐败、反贪污”、“我们工人反对国有资产流失”。

侯卫东站在窗台上,看着群情激愤的群众,他给杨柏打了电话:“杨柏,有几百工人在围市政府,要想改制成功,你们领导层还得多下功夫,否则要影响改制的进度。”

杨柏接到电话,不敢怠慢,立刻找到了蒋希东,蒋希东黑着脸,道:“绢纺厂有六千多职工,这次改制总有几个不满意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柏道:“我瞧着项波情绪不太对头,若是他象疯狗一样四处咬人,此事还麻烦,而且他和黄子堤有索连,若真是咬出什么贪污案,打断改制的进展,就惨了。”

蒋希东道:“你的意思?”

“我跟项波谈一次,看他什么意思,若他明智一些,就跟他合作,毕竟他现在还是厂长。”

蒋希东断然道:“合作,怎么合作,我们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参加,他只能做为普通中层干部拿出自己的财产来买股份,以后他只能是普通股东,想进厂里的领导层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记着农夫和蛇的故事。”

杨柏没有多说,他已经打定主意找一找项波,如果项波同意,他可以从销售公司拿出二十万借给项波,让他多一点股份,又不至于股份太多,他深知蒋希东性格强硬,项波情绪又不对头,打定主意在蒋、项两人之间搞点润滑剂。

侯卫东给杨柏打了电话以后,正准备出门,接到大哥的电话。

“小三,江楚跳楼了。”侯卫国的声音格外低沉。

“什么,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沙州医院重症监护室。”

尽管是前嫂子,侯卫东还是马上取消了会议,直奔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门前,侯卫国正失神落魄地守在了门外,江楚的家人都在吴海县,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听说副市长侯卫东到了医院,沙州医院院长赶了过来,院长与侯卫东握了手,道:“侯市长,我已经与省医院联系了,他们派了专家,正在朝这边赶,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

侯卫东含蓄地道:“江楚是我的亲戚,作为病人家属,我希望尽全力抢救,不管发生了多少费用,我们都会处理。”

院长忙道:“救死抚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

正在手术之时,江楚家人也赶了过来,见到侯卫国,江楚母亲眼泪水就下来了,道:“卫国,江楚活得了吗?”

侯卫国与江楚家人关系都还不错,仍然称呼道:“妈,省里最好的医生也来了,你放心。”

这时,小佳也赶了过来,并带了三万元现金,悄悄地给了侯卫国。

焦心地等了六个多小时,手术室终于打开了,江楚家人反而怯生生地看着医生,紧张得不敢开口,侯卫国主动道:“医生,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站了几个小时,也累了,冷冷地道:“脱离生命危险了,可是双腿保不住了。”

医生走了,江楚的妈妈腿一软,就坐在了走道上。

安顿了江楚家人,侯卫国、侯卫东和小佳一起走出了医院,侯卫国脸色很差,心情也糟糕,侯卫东建议道:“晚上我们到水陆空吃晚饭,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到了水陆空,侯卫国也不喝酒,只是吃菜,连吃两大碗干饭以后,他抹了抹嘴巴,道:“我现在还是说,江楚是单纯的女人,就是传销害人,我手里有传销的案子,前几天我还觉得没有意思,现在我要亲自出马。”

侯卫东提醒道:“你是刑警支队,似乎不用你去管传销了,江楚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别作傻事。”

侯卫国有着老刑警的血气,他瞪着眼睛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前妻也是妻,我得为她报仇。”

“江楚是自己跳楼的。”

“如果没有传销,江楚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是一辈子要做轮椅。”侯卫国又道:“传销不归我管,可是出了人命案子就归我管,借着这机会,我要扫荡了沙州的传销团伙。”

吃过晚饭,各自回家。

“你大哥还挺男人味,前妻也是妻,说得多好,可惜了江楚,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小佳给了男人味十足的侯卫国打了高分。

“你爸也挺历害,穿着旧警服就和糟老头差不多,那一天我陪着爸妈到商场,正好看到有小偷,你爸一嗓子过去,小偷硬是吓得一哆嗦。”

侯卫东道:“虎老不倒威,我爸在火佛煤矿也能镇得住场子,何红富也是很有板眼,但是怪了,在我爸面前规矩得很。”

“火佛煤矿瓦斯爆炸,我还听了一些闲话,都说里面炸死了不少人,由于是侯市长的煤矿,这才强压下去。”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瞎话的。”

“我和你不同,你这人平时板着脸,没有多少敢于同你亲近,我和朋友们打打麻将,什么话都听得到,我还听说省纪委要市里查案子。”

侯卫东基本上不将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到家里,听了小佳的话,心里有些不安,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很快,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了传销之上。

夫妻俩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而侯卫国却是说干就干,他回到刑警支队,将涉及传销的杀人案卷宗提了出来,认真研究了一番,然后将嫌疑人提出来挖根刨底地审问。

他这一审,还真是审出了问题。

随后几天,沙州几大警种联合起来扫荡沙州的传销,由于行动突然,出动警察多,将沙州的传销组织几乎一网打尽,然后顺藤摸瓜,将岭西的传销组织也捉了现行。

端掉岭西窝点以后,侯卫国带队下了南方,与广东警方一起,将总窝点连根拨起。

当清集团传销头子被蒙头带个警车,他如果想到其庞大帝国被横扫的原因是由于江楚跳了楼,一定会气得吐血跳楼。

侯卫国参与了审讯工作,当审到一位脖子上有伤疤的人之时,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极为狡猾,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就范。

这位脖子有伤疤的人说着一口带着广东话的蹩脚普通话,可是有些话语中又带着些岭西这边的口音,他暗自留了心,在用普通话审读之时,偶尔插了几个沙州地区特有的土语。

伤疤脖子听到土语之时,仍然在用广东话胡说八道,而侯卫国心里雪亮,眼前这主明显就是听懂了沙州话,只是他没有意识到。

由于公安内部还没有完全联网,侯卫国出了审讯室,立刻将伤疤脖子的照片传回了沙州刑警支队,让他们查一查此人。

第708章 黑白(下)

凌晨,一阵刺耳的铃声将侯卫东从睡梦中惊醒。

“老公,谁这么晚打电话。”小佳受到了侯卫东影响,对夜晚的电话格外敏感,当年正在做爱之时,得知了上青林秦大江的死讯,这让小佳记忆犹新,因此听到半夜铃声,便觉得有大事发生。

侯卫东原本是躺在被窝里,听到大哥从广东传过来的声音,在深夜里,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清晰,就如在耳边的蚊鸣,他猛地将被子掀开,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

小佳吓了一跳,她坐了起来,担心地道:“老公,出了什么事情?”

侯卫东没有理会小佳,继续打电话,道:“大哥,易中岭这人社会关系很复杂,你得赶紧安排人将他控制住,如果他逃了,事情则又会起变化。”

侯卫国道:“听说他是沙州市人大代表,这有些麻烦。”

“先请他过来接受询问,公民都有帮助公安机关破案的义务,只要不是正式拘留,这个擦边球能够打。”侯卫东对易中岭太了解了,若让他逃掉,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好吧,我马上向粟局长报告。”

侯卫东灵机一动,道:“你给粟局长报告,我马上给洪昂打电话,这事必须得捅破天,把天捅破了,光明就会下来。”又道:“我要给洪书记打电话,你作为刑警支队长,也可以给洪书记打电话。”

市委政法委书记洪昂很重视此事,他当过市委秘书长,知道易中岭落网将引起多骨诺反应,不敢怠慢,马上给现任的市委秘书长粟明俊打通了电话。

打完这一系列电话,他猛地跳上了床,抱着小佳一阵狂亲。

小佳这才放下心来,怒道:“你在地上走了,怎么跳到床上来,快去洗脚。”

侯卫东仍然不理会小佳,只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到此事原委,小佳惊讶得半天合不扰嘴巴,看到侯卫东又准备拨打电话,她道:“太晚了,你还给谁打电话?”

“祝书记,他对当年检察院的投毒案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你这是被意外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几点了,别给祝书记打电话了,明天早上打电话也是一样。”

侯卫东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这才罢休,将手机放在了桌上,坐在床上,点了一枝烟,慢慢地抽着,抽了半枝烟,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心道:“苟勇落网,易中岭也就难逃法网,那么,黄子堤会受到牵连吗?”他将脑中的信息细细地理了一遍,再次坚定了信心,道:“黄子堤此人太贪婪,要说与易中岭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黄子堤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就如燃烧着的烟头,在头脑中闪闪发亮。

“我只是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即使黄子堤倒了,也轮不到我来当市长,常务副市长杨森林、市委副书记宁玥,这两人才是市长的最佳人选。”

“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杨森林当了市长,我能成为常务副市长吗?”

“如果要进常委,还需要打通哪一些关节。”

进入了沙州官场这么多年,侯卫东的思维也官场化了,遇到事情直觉性地开始计较得失,筹谋着进退。

想了一会,他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当年马有财与易中岭关系也很是不错,他是否也要受到牵连?”又想到:“这几年,很少听到马有财的传闻,这是怎么回事,他极有可能与易中岭没有什么瓜葛。”

清晨,太阳照常升起,一大早,公安局长老粟习惯性地来到了楼下的早餐店,要了一碗豆花饭,这种来自于益杨的豆花饭近年来成了老粟的最爱,雪白的豆花热气腾腾,调料桌上一溜摆开了十来种调料,这是典型的岭西吃法,没有标准的配方,打出了调料好吃与否全在乎感觉。

刚吃上两口豆花,副市长马有财也走了进来,他在益杨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贪着这一口益杨小吃食,他与老粟在这里碰面也不是一次两次。

打好了调料,两人坐在了一起。

“老粟,怎么眼布血丝,又有什么大案子。”马有财这两年肚子明显挺了起来,他平时挺注意节食,可是运动量太小,加上长期喝酒破坏了身体的内在平衡,他如今是喝水也要长胖。

老粟见左右无人,道:“刑警队那帮家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打传销居然抓住了当年益杨检察院的投毒人,这又是一个大案,也不知在弄多少人进去,吃了这碗豆花,我就给黄市长报告。”

如天下的闪电直接从头顶击入,马有财身体一个就僵住了,当年检察院的案子是祝焱发起了强大攻势,若不是此案不了了之,他也就没有今天,此事沉封多年,突然被翻了起来,这让他如中天雷。

老粟埋头吃豆花,没有注意到马有财的表情,吃了饭,他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付了马有财的早餐钱。

对于马有财和老粟这等地位的人,早餐钱不算钱,马有财此时恢复了正常表情,坐在了桌上,对着老粟挥了挥手,道:“你先走,我吃了饭还得走一走,免得越长越胖。”

等到了老粟离开,马有财暗自庆幸当年的正确决策,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将两百万处理掉,现在必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原本想到市里上班,可是心里毕竟不放心,回到家里,将床下的皮箱打开,皮箱里面装着重要票据——前两百万寄给希望小学的票据。

找开了皮箱,马有财瞪大了眼睛,原先放在里面的皮箱居然不见了踪影,他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看到那几张救命的票据。

连找了数遍,仍然一无所踪,马有财心急如焚,刚刚站起来,只觉得头一昏,眼前一片金星,便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最先发现出事的是秘书海宁,他正在司机在楼下等着,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让马市长赶紧回市里开会,海宁打马有财手机和家里的座机都没有人接,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与马夫人联系以后,打开房门,这才发现马有财倒在地上。

经过紧急抢救,马有财这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第一眼看到的是海宁,道:“你嫂子在哪里?”

海宁察言观色,觉得马有财有话要说,道:“嫂子在医生办公室,我马上去叫。”

马夫人来到了床前,道:“你的血压好高,若不是海宁及时发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马有财低声而严历地道:“我皮箱里的票据,怎么没有看到。”

马夫人轻飘飘地道:“我前一阵子买了个保险柜,将票据放在了保险柜里,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肝宝贝。”

马有财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把票据放在保险柜里,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吓得我要命,只要票据在,性质就变了。”

得知易中岭指使苟勇杀了人,马夫人了吓了直锤胸口,道:“还是老马头脑灵光,如果当年没有这一招,现在不得吓死。”

马有财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道:“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心气一顺,他就急着要出院,院里领导闻讯而来,都劝马有财多住两天,观察一段时间。

马有财此时才从人生的炼狱中走出来,态度出奇地好,道:“市政府办公室通知要开会,我不能缺席,我就是血压高,刚才蹲在地上突然起身,这才晕倒,给医院添麻烦了。”

望着马有财略有些肥胖的背影,院里领导眼里充满了敬佩,院长道:“你们看到没有,马市长年龄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还是拼命工作,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

马有财下了楼,上车以后,道:“我先回趟家,再到市政府开会。”

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救命的票据,马有财这才感到了踏实,此时在他的眼中,票据比儿子还要亲,拿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到市政府会议室,里面气氛很严肃,等到马有财进入了会议室,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他。

常务副市长杨森林主动道:“马市长,你怎么出院了,我刚才还给院长打了电话。”

马有财道:“就是血压高,蹲久了,突然站起来,这才晕倒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知道易中岭与黄子堤关系密切,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黄子堤。

此时黄子堤与平常差不多,唯一不同是脸上板得如冰块一样。

“马市长回来了,挺好,我们抓紧研究工作。”黄子堤打量了马有财两眼,继续道:“按照上次会议安排,我和分管城建的同志还是要到美国去一趟,看一看国外大城市的城市建设和管理,同志们不开阔眼界,也就建不成现代化的沙州。”

“趁着现在还有难得的空闲,近期就出发。”

侯卫东见黄子堤根本没有提易中岭的事情,感到颇为奇怪,道:“黄子堤难道不知道易中岭出事了?”

研究了沙州市的日常工作,黄子堤把老粟叫到了办公室,道:“我接到了省人大的电话,省人大对市局擅自拘留省人大代表很不满。”

他严肃地道:“老粟,你是老公安,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会议主席团许可,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对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乡、民族乡、镇的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被逮捕、受刑事审判、或者被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执行机关应当立即报告乡、民族乡、镇的人民代表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