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再喜看完,高祥林道:“虽然都是匿名信,可是连细节都如此详细,我们不能等闲视之,你悄悄到沙州去一趟,还是老办法,先观风,核实信上所言,可以与沙州市纪委见面,但是暂时不能惊动当事人,毕竟黄子堤是实职副厅,我们一定要慎重。”

陈再喜将信中内空记得分明,带着助手连勇就来到了沙州。

侯卫东心里烦得很,他尽管把项目的事情推到了沈东峰头上,可是应该来找的人一个都没有少,他刚刚送走了统战部副部长李光中,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侯卫东以为又是一位揽工程的人,忍了半天,还是接了电话。

“我是陈再喜,你当了县委书记,就没有见到你来上课,罚酒三杯。”

侯卫东笑道:“真是贵客,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就在你的楼下,已经听到你的说话声音了。”

侯卫东放下电话,走出门,一眼就瞧见了一个光闪闪的秃顶,他和陈再喜是研究生班的同学,两人关系一般,可是同学找上了门,侯卫东还是表现得很是热情。

另外,省纪委有白包公高祥林坐镇,威信不断升高,连带着省纪委干部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陈再喜作为省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也算是省纪委的钦差大臣,凭着这一点,也值得侯卫东高度重视陈再喜的到访。

“陈主任,你突然到我这里来,吓了我一跳。”侯卫东开玩笑道。

陈再喜道:“现在各地都要求密切联系基层,还规定了下基层的时间,第一监察室联系三个地区,我今年还未到沙州来,这次请了几天假,算是到沙州来调研。”

他笑眯眯地道:“沙州政通人和,有什么值得调研的,我是假公济私,先会一会同学。”

陈再喜如此解释,侯卫东却是愈发地不信,他知道纪委办案的规矩,也不多问,道:“今天我们两同学好好喝一杯。”

陈再喜道:“郭兰在成津县当组织部长吧,晚上把她约上,我们三同学聚一聚。”

侯卫东暗道:“陈再喜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有所意图,不会凭白无故地到沙州来喝酒。”他接通了郭兰电话,道:“郭部长,我是侯卫东,再喜班长到了沙州,晚上想一起吃顿饭。”

五月的探戈,时常盘旋在郭兰的脑海之中,深情的一吻,轻易打碎了她的防线,此时,听到了侯卫东的声音,她心里如有小鹿在跳,离开办公室时,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

第620章 观风(中)

郭兰以前在市委组织部门工作的时候,来过农机水电局,她站在楼下,抬头就看见了侯卫东和陈再喜站在楼上向自己招手。

陈再喜在楼下和郭兰握了手,道:“来得很快嘛,我记得成津到沙州的距离不短,要走两个小时时。”

“沙成路去年就完工了,通车以后,四十多分钟就能到沙州。”郭兰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留着小卷发,端庄而美丽。

美丽和漂亮不同,漂亮更多的是指外貌,美丽不仅是指外貌,更指心灵,郭兰身上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如一块温润之玉。

侯卫东与郭兰没有握手,两人快速地对视一眼,又迅速地将眼神移开。

“宾馆的菜式就那么几样,我请班长吃点有沙州特色的菜品,扁鱼,如今是沙州特色,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侯卫东在称呼之时,把陈再喜的官衔去掉了,他一直称呼陈再喜为班长,是为了增加三人之间的气氛。

来到了知味轩,陈副支队长脸上红通通的,站在门口打电话,看到侯卫东下了车,把电话挂了,道:“侯局长来了,快里面请,你哥也在楼上。”

陈副支队长此时已经退休了,他在家里坐不住,天天泡在老婆的餐馆里,算是发挥余热。

几人上了楼,金总迎了过来,她经营餐馆十来年了,以前初见侯卫东之时,还是徐娘半老,如今脸上的皮肤明显老化了,她倒是对年龄看得很开,不再打扮得性感,穿着朴实起来。她热情地招呼道:“侯局,今天来不来点扁鱼,最新鲜的,早上才从竹水河运来。”

扁鱼是竹水河特产,以前知味轩并没有这道菜,是侯卫东将这道菜引进到知味轩,并成为了金牌菜式。

几人在包间里坐定,侯卫国就走了过来。

郭兰是第一次见到侯卫东的家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侯卫国和侯卫东两兄弟都是国字脸,坐在一起,不用介绍就知道是两兄弟,侯卫国脸上的轮廓线比侯卫东更加分明,脸颊瘦得多,眼圈微微发黑,总体气质带着几分凌历之气,很符合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的身份。

侯卫国习惯用刑警队长的眼光来看人,他眼光从陈再喜的脸上滑过,这是一张典型的官员脸,官员脸没有特征,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看就猜到是官员。

当他的目光滑到郭兰脸上之时,忽然停顿了,这是一位具有浓浓书卷气的女人,精致而优雅,应该是书中或是电影中的人物,却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侯卫国听到了郭兰的身份,吃了一惊,说了一句很俗套的话:“郭部长,久仰了。”

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因,郭兰对英气勃勃的侯卫国也很有好感,道:“侯支队长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吧,其实我早就听说过郭支队的名字,沙州打黑除恶的英雄,三等功获得者。”

侯卫东道:“郭兰以前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对市里干部的情况很熟悉。”

大家客气了几句,陈再喜随口道:“我看见这里有不少民警在这里吃饭,餐馆老板人缘很好。”

侯卫国知道陈再喜是省纪委的人,不过陈副支队长爱人开餐馆光明正大,他也没有掩饰,道:“这里的老板是我们原来副支队长的爱人,价钱公道,味道还不错,我们都喜欢到他这里来吃饭,这里管理人员好几位都是公安民警的家属。”

侯卫国与陈再喜和郭兰分别碰了啤酒,道:“你们慢慢聊,我那边还有些弟兄。”侯卫东跟着大哥站了起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过去跟你的同事碰一杯酒。”

进了另一个包间,里面坐了好几位精干的小伙子,另外还有蒋笑。

“这是我的弟弟,侯卫东。”侯卫国坐在蒋笑旁边,把侯卫东介绍给了刑警队的同志们。

刑警队同志们对侯卫东的名字都不陌生,可是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与侯卫东见面。

郭平留着极短的寸头,身高体壮,他端着酒杯道:“侯书记的大名在沙州谁人不知,今天才见到庐山真面目,我敬你一杯,希望侯书记早日当上市长,你当上了市长,一定要向公安部门倾斜,多发点钱,多配点设备。”

侯卫东喜欢郭平的豪爽劲,道:“我和公安是有缘分的,家里男人大部分是公安,同学中公安也不少,工作中的好朋友也多,家春老哥、罗金浩,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他轮流与刑警队诸人碰了一杯啤酒,自从当了县委书记,就很少有人劝酒了,今天见着了大哥的同事,他豪气上冲,接连喝了八满杯啤酒。

轮到与蒋笑喝酒时,侯卫东问了一句:“蒋笑能喝吗?”蒋笑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以前老是听说你喝酒海量,还从来没有机会,今天要喝一杯。”

年轻人们都高兴地起哄,侯卫东与蒋笑“当”地碰了一杯酒,两人都是一口将大杯酒喝干。

侯卫东对于前嫂子江楚还是有着一份亲情,当年大家都一样年轻,都面临着生活的压力,江楚从炒股到做传销,还是想改变家庭环境,只不过她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而且一直没有能从传销的泥潭中抽身。

他尊重大哥的选择,同时,对江楚始终抱着同情之心,对于大哥新女朋友蒋笑,说实话,他还没有太多的了解,感情自然不深,只是觉得蒋笑和江楚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孩子。

喝完酒,侯卫东团团抱拳,道:“大家慢慢喝,我那边还有客人。”

蒋笑跟着侯卫东出了门,在走廊处,道:“你星期六有空吗,我过生日,想请侯叔叔、刘阿姨、二姐和你一起到农家乐吃饭,我父母要过来,还是我姑父也要来。”

蒋笑的姑父是蒙厚石,此人官职并不大,不过是位职深人士,素有“沙州师爷”之称,侯卫东以前同他打交道的时间不多,由于大哥与蒋笑的关系,两人如今天居然成了转了弯的亲戚,他还真有与蒙厚石会一面的愿望。

“那就是两家正式见面?”

“主要是周末大家玩一玩,顺便也见面吧。”蒋笑尽管平时大大咧咧,可是涉及到自己的婚姻之事,她还是显出了女孩子的羞涩。

“不是顺便见面,是正式见面,到时我一定参加。”

蒋笑叮嘱了一句:“带上小佳姐和小囝囝,小佳姐麻将打得真是好。”

到卫生间痛快地放了水,这才回到了包间里,进门就看见陈再喜在灯光下闪亮的头顶。

“刚才和郭兰谈到了易中岭,听说你和他挺熟悉。”陈再喜还是那幅很随意的样子。

只要是关于“易中岭”的三个字,侯卫东都会很敏感,他立刻判断出:“陈再喜绝对不是来玩,他的目标就是易中岭,甚至是黄子堤。”

侯卫东将思绪略加整理,道:“说起易中岭,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岭西县属企业经理的一种代表,当年经营益杨铜杆茹之时,也曾经创下过辉煌,后来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缺少创新、技术和资金的益杨铜杆茹就跨了。”

“至于易中岭是否从企业中搞了一笔,没有证据,我不能说,但是有一个事实,易中岭从益杨铜杆茹厂辞职不久,就成为私营企业老总,他的第一桶金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在他辞职前,益杨检察院曾经查过铜杆茹厂的问题,可惜检察院资料室莫名其妙地失火,后来一位重要知情人死在了县检察院,此案便成了无头公案。”

陈再喜对此事很是关注,道:“卫东,你能不能把此事说得详细一些。”

想起当年往事,侯卫东仍然有些心潮难平,道:“当时我在县委办工作,县委当时很重视此案,我经常来往于县委和检察院,对案情很熟悉。”

陈再喜听得很仔细,再三追问了细节,等到侯卫东将这一段公案细细地谈完,他暗道:“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出,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有想到侯卫东居然是当年的直接知情人。”

郭兰安静地听着侯卫东叙述当年之事,那时她还是组织部的普通工作人员,听闻此事,可是并不知道如此多的细节,从这些故事中,她似乎伴随着侯卫东,与他同呼吸共命远,她甚至能感受到检察院那一场大火以后侯卫东的震惊。

她不禁又想起了美国之行所遇到的事情,暗自:“黄子堤这人能和易中岭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人,迟早要出事。”

正想着,郭兰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显示是黄子堤的号码,这让她如看到浓绿毛毛虫一般,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恶心。

当手机响起第二遍的时候,郭兰还是拿着手机到了走廊外面。

“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工作需要同你商量。”手机里传来了黄子堤的声音,声音充满了热情。

作为成津县委组织部部长,郭兰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市委副书记的安排,她平静地道:“黄书记,明天什么时候。”

“我上午有个会,明天三点半钟,你到我办公室。”

黄子堤放下电话,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对自己道:“黄子堤啊黄子堤,难道你被鬼迷了心窍,难道真要堕入地狱。”

他来到酒柜前,打开了一瓶葡萄酒,喝了一大杯。

卫生间里还有着“哗哗”的水声,一个女人哆声道:“子堤,帮我的内衣递过来。”

第621章 观风(下)

黄子堤拿着女人的内衣,在门口楞了一会,他并不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荒唐的生活就如大河中的旋涡,其力量之大,让他身不由已陷了进去,随着时间的增长,他越陷越深,越难以挣扎。

“子堤,快一点。”里面又传来了软绵绵的女声。

黄子堤将头脑里不合时宜的思绪扔到了一边,推开门走进了,里面雾气腾腾,一条白生生的影子在水雾中,就如盘丝洞里的妖精,他将内衣丢在了铁架子上,上前就搂住了这赤条条的小妖精。

“嗯,别弄,你才要了我,怎么又想要了,都说老来骚老来骚,以前我还不信,现在,哎哟,轻点。”

黄子堤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将赤条条的女子抱到了浴盆里,放了水,脱了自己的衣服,那女子吃吃地笑着,道:“子堤,你要弄死我啊。”

黄子堤也不说话,只是奋勇地努力着,终于,他大叫了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

“你这人,别射在里面,别射在里面。”

完事以后,黄子堤头不也回就出了门,他不愿意留在别墅里,出门开了车,也没有与易中岭打招呼,直接出了院子。

回到了家中,黄二自然是不会在家里,只有家里的黄脸婆坐在客厅里,她正眼不瞧黄子堤,仿佛压根没有这个人。

黄子堤习惯了黄脸婆的表情,咳嗽两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也就沉着脸进了书房,谁知他刚走进书房,黄脸婆跟了过来,站在书房门口,道:“你这人,三更半夜不回来,回来屁也不放一个。”

“我给你说话,你也没有好话。”

“我二十岁嫁到你们黄家,没有功劳也苦劳,现在人老珠黄,你就瞧不上眼了,你说,你有多久时间没有和我睡觉了,几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黄子堤别过脸,不愿意听黄脸婆的念叨,也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这种念叨成为家里的主旋律。

“行了,你除了会说这些话,还会说什么,黄二回来没有,他要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别把自己当做文学青年,更不能当成社会混混。”

提起儿子,黄子堤老婆只得叹气,黄子堤三天两头到外面过夜,毕竟还要回家,黄二却是十天半月都不露面,她抹了抹眼睛,道:“我这是作了那门子孽。”

黄子堤关了书房门,闷了半天,他不禁又想起第一次收五十万现金时的情景,在没有收五十万现金之时,天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是收了五十万以后,他便被寻命小鬼套住了,表面上过得滋润,却夜夜做着恶梦。

他趴在地上,从书柜后面拖出一个破旧长条形盒子,这是早年他学琴的盒子,如今琴已破,此盒早就另有他用。

打开琴盒的小锁,里面全是一匝一匝的人民币,他蹲在地上,将人民币重新数了一遍,一共有二百一十六匝,另外还有一些银行卡。

“等到凑到了五百万,我就隐性埋名。”黄子堤暗自下定了决心。

陈再喜、侯卫东和郭兰吃了晚饭,又在知味轩楼上的茶楼喝了茶,到了十点,三人在下楼。

侯卫东拿出车钥匙,道:“陈主任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陈再喜道:“我住在沙州宾馆。”

“陈主任如果要用车,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和助手连勇一起到的沙州,连勇有车。”

到了宾馆,侯卫东和郭兰都下了车,侯卫东道:“陈主任,明天你安排没有?”陈再喜道:“你别管我,我有事就给你打电话。”

两人上了车,侯卫东道:“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郭兰坐在后排,道:“我住在东城区,图书馆旁。”

侯卫东把车载音响打开,车内响起了前苏联歌曲《小路》辽远的声音:“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途的远方”。

窗外是路灯明亮,隔着玻璃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上红男绿女一晃而过,车内的人看街道是风景,街上人看小车同样是看风景。

“你挺喜欢苏联歌曲?”

“苏联歌曲意境开阔,也很优美,虽然有忧伤,却带着一往向前的气质,我喜欢。”

很快就到了图书馆,侯卫东将车停上,他看着两边道路挺黑,道:“你这边路灯怎么没有安上。”

“以前安了路灯,后来电线被割了,也就没有人来管这事,黑灯瞎火的,近两年时间了。”

侯卫东跟着郭兰下了车,道:“我送你到门口去。”

“不用。”

侯卫东关了车门,与郭兰并肩走进了图书馆旁边的小巷道。

“刚才看你接了电话,有些不高兴。”

郭兰没有想到侯卫东如此细心,道:“是黄子堤打的电话,明天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我没有想到堂堂市委副书记的人品如此猥琐,你帮我拿个主意,我去还是不去?”

侯卫东停住了脚步,道:“他是市委副书记,你是县委常委。”

“组织部长,你有不去的理由吗?你的理由都摆不上场面,我觉得大大方方的去,是公事就认真听,是私事就堂堂正正地拒绝,这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嗯。”郭兰同意侯卫东的说法。

“不过,做事你得聪明一些,你可以提前到市委办,顺便到市委办杨柳、杨腾办公室去坐一坐。”

两人走过了最黑暗的一段巷道,迎面很突兀地走过来一人黑影,吓了郭兰一跳,不自觉地朝侯卫东身边靠了靠,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就牵在了一起。

那个黑影也被眼前的两个黑影子吓了一跳,从身侧走过以后,猛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兰的手柔若无骨,肌肤细腻,两人即将走向光亮处之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抱郭兰在怀里。”侯卫东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愿望,他的左手握着郭兰的手,右手刚刚搭在了郭兰腰上,小区里响起了汽车声,随后一道刺目的灯光射了过来。

侯卫东和郭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两人在雪高的灯光下,互相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激情、遗憾和轻松的混和表情。

郭兰在心中叹息一声,道:“我上楼了。”

侯卫东将手放在耳朵上,道:“你保重,明天给我打电话,你是哪一间房屋。”

郭兰指了指,道:“顺着这铁门看过去,正中间的那顶楼,就是我的家。”她指房屋位置之时,心里跳得历害,如一只小猎狗在奔跑。

当汽车从两人身边经过以后,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郭兰暗道:“如果侯卫东要跟着上楼,我会拒绝吗?”她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脚步却机械地朝楼洞走去。

走进了门洞,郭兰回过头,只看见一片黑暗,未见侯卫东的身影,她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涌出淡淡的失落。

来了家,她打开了客厅的灯,由于父母已经搬回了沙州大学,房屋显得格外地冷清,她来到了客厅阳台上,看着大门外黑暗的小巷道,在黑暗中,似乎还飘来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隐约歌声,这歌声若有若无,她凝神听了一会,却又听不真切。

侯卫东其实并没有离开,他坐在车上,顺着铁门的顶部,正好可以看到顶楼,等了一会,顶楼的灯光亮了起来,郭兰的身影出现在了阳台之上。

他想起小车上还放了一部望眼镜,这是为了查看工地购置的望眼镜,平时放在副驾驶位置前的车盒子里,他取出了望眼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郭兰的身影。

看着郭兰的身影,侯卫东迟迟没有发动车辆。

在阳台上,郭兰始终听着外面有隐约的音乐声音,她判断不出侯卫东是否离开,甚至判断不出是否有歌声,但是她很肯定地认为侯卫东没有走,便站在阳台上看着。

晚风吹来,很是凉爽,她站在阳台上思绪万千。

“我爱上了侯卫东,这是真的,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他是别人的丈夫,又是小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充当可恶的第三者。”

“可是,我当真是爱着他。”

在她的心里,远在大洋彼岸的初恋情人已经远在了大洋彼岸,只在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时常出现在梦中的人是沙州干部侯卫东。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欧,他比你先到。”郭兰轻轻哼着这首老歌,虽然辞不达意,却能表达了她心中的某一部分情绪。

侯卫东在车上看着郭兰,高倍望眼镜将郭兰的身影看得很是清楚,郭兰不走,他也就不离开。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车上,互相等待着对方先离开。

半个小时过去,侯卫东见时间晚了,终于发动了车辆,他猛地闪了闪车灯,算是给郭兰打了招呼,然后开着车,慢慢地离开了图书馆的小区。

他将音响打开,车上响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歌声,歌声悠扬,每一句歌词都似乎钻进了侯卫东的心中。

第622章 尘埃落定(上)

早上起床,郭兰坐在家中,她给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我在市委办事,下午在三点派车到市委来接我。”

这是安排了工作,也是交待了自己的行踪。

郭兰没有梳理头发,静静地坐在了窗前,阳光直射到脸上并不炙热,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坐了一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牛奶,倒在玻璃杯里,走到阳台上慢慢地吸着。

喝了牛奶,她用一根绳子将头发束了,打开钢琴盖子,随手弹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爱的纪念》。

这是当前最流行的曲子,流行的东西并非最好,也并非不好,不过,能流行总有一定的道理,这首钢琴曲充满着童趣和欢乐,如三二个孩童坐在小河边顺着小河向着岸边滑行。

正弹着,侯卫东打来了电话,道:“陈再喜主任想到成津去走一走,成津这地方,我去了引人注目,还是得由你陪着他。”

郭兰有些奇怪,道:“陈再喜是省纪委领导,到沙州来为什么不走纪委这条线,而要采取非正式的方式来调查。”她和侯卫东已经明白,陈再喜绝对不是顺便走一走,而是有着目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先进行外围调查了。”侯卫东基本上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他无法求证。

“你还在沙州吗?”

“我还在沙州,下午要到市委去见黄子堤,忙中偷闲,给自己放个假。”

“我调到了农机水电局,将一大摊子工作交给了沈东峰,也算是偷得浮生几月闲,你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弹钢琴。”

“我很喜欢听你弹钢琴,你把手机打开,我在手机中听。”

郭兰把手机放在钢琴盖上,又弹了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

“好听吗?”

“好听,这首曲子很熟悉,以前听你弹过,叫什么名字?”

“这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说了这首曲子的名字,郭兰意识到这个标题有些让人感觉不妥当。

侯卫东听了这个曲目,暗道:“看来郭兰潜意识还是想拥有一个家,这是全世界所有女人的愿望。”想到了这个话题,他不由得想到了远在香港的李晶,他心理上很是纠结,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似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中午,侯卫东带着小佳、小囝囝来到了郊外农家乐,蒋笑和大哥侯卫国已经站在门口等着,父亲侯永贵和母亲刘光芬带着二姐的小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耍。

“囝囝,过来,和哥哥一起玩。”刘光芬见到了囝囝,高兴得很,很快就将两个小孩子聚在了自己身边,两个小家伙见了面都还有些陌生,刘光芬是小学老师,最会引导小孩子,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家伙很快就满院子跑。

侯卫国看了看表,问道:“你爸妈怎么还没有过来?”

蒋笑拿出手机又催了催,道:“他们和姑父已经要到了。”

等了十来分钟,才见到了一辆桑塔纳两千开进了农家乐,在车上,老蒋看着远处的农家乐房子,对蒙厚石道:“我一直不明白蒋笑是什么眼光,为什么非得找个二婚的。”

蒙厚石劝道:“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只要孩子喜欢,大人少就别管了,侯卫国这人还是不错的,年纪轻轻当了刑警支队副队长,前途一片光明。”

蒋笑一直是老蒋的宝贝,他对蒋笑的婚姻寄予了厚望,或者说,任何年轻人在他眼里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总觉得侯卫国将女儿从自己的身边抢走,想着此事,心中有一种割裂般的疼痛。

蒙厚石知道他的心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要想开一点,而且,侯卫国没有小孩子,这就和初婚差不多。”

蒋笑妈妈道:“侯家条件还是不错,至少侯卫国父母不需要负担,这就很不错了,这个小伙子知书达理,我看着喜欢。”她又道:“侯卫东更不得了,年纪轻轻当了县委书记,老蒙,你说他还有没有前途。”

蒙厚石笑道:“这就要看什么前途,全沙州有几个县委书记几个局长,这就是前途,侯卫东这个不简单,再往上走的机会很大,关键是看他怎么样把握了,就算以后不进步了,他至少也是一个局长。”

车进了农家乐,侯卫国、侯卫东两兄弟出于礼貌,都在车门外迎候。

老蒋见了侯卫国,神情颇不自然,点了点头,走进了农家乐里面。蒋笑向着侯卫国吐了吐舌头,大方地挽着侯卫国的胳膊,跟在父母的身后。

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进行刺探性谈话,双方都很客气。

蒙厚石和侯卫东是官场之人,他们两人单独坐在一起聊天。

“秘书长,以前工作之时,跟着您学了不少,您还得多指教。”侯卫东以前在市委办工作之时,与蒙厚石在工作上也有不少接触,他这话是七分真,三分假。

蒙厚石如今已经不在秘书长位置上,很宽厚地笑道:“卫东是沙州的后起之秀,据我的接触,你虽然年轻,可是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在行政机关,通过待人接物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思想水平,你能迅速走上领导岗位,是你的努力和水平的集中体现。”

侯卫东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秘书长夸奖。”

蒙厚石道:“秘书长已经垮台了,你以后别这么称呼,叫一声老蒙就行了。”

“那我就叫一声蒙叔。”

“愧不敢当啊。”

两人聊了一些闲话,蒙厚石道:“我看过你的简历,你长期是在党委线上工作,跟政府这边接触得不是太多,我在市政府之时,就没有见你跑过几次市政府。”

侯卫东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可是政府的组阁部门,也算是政府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最近是三天两头到政府去汇报工作。”

“蒋湘渝在秘书长位置上干得挺好,我和他私交也不错,你们两人虽然分开了,可是他仍然一口一个侯书记,尊敬得很。”

蒙厚石以前对侯卫东也有些不好的看法,认为他是依附于周昌全的新贵,真正让他改变看法的人是蒋湘渝。

蒋湘渝出任市政府秘书长以后,他为人圆滑,经常朝蒙厚石家里跑,迅速密切了两人的关系,在喝酒之时,他多次谈到侯卫东,每一次都不会直呼其名,而是尊敬地称呼为“侯书记”,蒙厚石这才毫无偏见彻底了解了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以前只是了解大致情况以及结果,如今是了解了细节。

这也是蒙厚石对侯卫东很感兴趣的原因。

侯卫东道:“我和湘渝是战斗中的友谊,当时成津局面不太好,我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局面控制了下来。”

“这一次沙州市政府要换届,人员变动挺大,听说刘市长要到茂东是去当市委书记,茂东在胜宝集团一事上捅了蒌子,省里很不满意,有意让刘市长去收拾残局。”

侯卫东这才吃了一惊,道:“刘市长要走,沙州市政府变化很大啊,谁来当一把手,有没有传言。”

“现在还很难说清楚?从我市的情况来看,最有力的竞争者是市委副书记蒋湘渝。”

侯卫东脸色就有些难看。

蒙厚石道:“现在配备班子,讲究老中青三代结合,你还是大有希望。”

他昨天到了省城,与老朋友朱建国见了面,蒙豪放调入中央,省委书记接班人角逐也正在进入白热化,钱省长与朱建国都已经进入了中组部的视线,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当然,这种机密事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我听从组织安排,如果让我担任副市长,有定会尽心尽力工作,如果没有机会,也会在现在的岗位上干好工作。”侯卫东说得很圆滑,其实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还是想当副市长的。

吃完午饭,老蒋和蒋笑妈妈单独把侯卫国叫到了一边,蒋笑妈妈对自己的准女婿很满意,但是老蒋心里总是很别扭。

老蒋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侯卫国规规矩矩坐在了老蒋对面,对于这个问题,他在心里想了很多次,道:“我和前妻主要原因还是人生观不同,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一直在做传销,到广东去了三、四年的时间,对于此事,我们矛盾很尖锐,最终导致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