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参加妇查的桔树镇计生办主任以及龙头村的驻村干部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微笑,他们大多数看到《康熙微服私服记》,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绕开乡镇干部出现在村里,就和康熙微服私服的行为差不多,只不过并没有除暴安良或者扮猪吃老虎的情节。

侯卫东参加工作就在乡镇,对于与村干部打交道的合适方式也很了解,他端起段五递过来的大搪瓷杯子,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又从口袋里取了一包烟,团团地散给大家。

大家就兴高采烈地抽着侯书记递来的好烟。

“门口的公路,县里准备重新修过,大家有没有意见。”侯卫东在上青林有过修路的经历,很重视基层第一线群众的意见。

段五道:“修路是好事,有啥子意见,镇里开会讲了这事,村里都是欢迎的,这些烂凼凼确实害人不浅。”他用手在裤腿上抹了抹,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侯书记反映,不知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有话直说。”

“我是农民,肚子里没有弯子拐子,说话直,侯书记莫见怪。”段五是很聪明的人,说话之前先作了铺垫,然后才道:“这次修路要占我们村里不少田土,这是公益事业,老百姓都支持,可是也得考虑当地老百姓的利益,修建收费站应该在现在选址地退后几百米。”

他指了指老公路方向,道:“我们村里的人主要住在小学校这一带,听说交通局要把收费站设在了小学校前面,以后村里的车进出都要交钱,村里人对此反映很大,上一次交通局的人来看地形,我就给他们说了这事。”

龙头村位于大山前面,村里本身没有什么矿产,但是由于就靠着老成沙公路,跑运输的人特别多,有货车的人家不少,修公路是好事,可是设了收费站以后,进出都要交钱,这无形之中就要增加跑运输的费用,村里人反对得很历害。

一位围观的妇女道:“收费站修到小学校后面,还勉强可以,我就不相信那个龟儿子能在小学校前面修得起收费站。”

这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收费站自然是想把所有的车都堵在站内,而村里人当然不想被收费站堵住,这是利益使然。

侯卫东目测了小学校前后的距离,也就是一千米左右,这一千米对村里影响确实很大,他就道:“段书记,你的意见我知道了,回去后,我让交通局的同志下来,与村里同志一起商量,应该能拿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人群中又有一名妇女的声音:“侯书记是大官,你说了就算数,让收费站修在小学校后面去,我们全村人都支持,要不然,这个收费站就别想修好。”

段五骂道:“你这个傻婆娘,到一边去。”

又一人道:“不把收费站修到学校后面去,我的田土不会拿出来。”

镇是计生办干部一边观察着侯卫东的脸色,一边招呼起随便发言的村民。

在村里坐了约莫四十来分钟,侯卫东要告辞,段五道:“侯书记,你是村里的贵客,一起吃顿午饭。”为了能让侯卫东留下来,他又道:“今天妇查,我们本身就安排有伙食。”

侯卫东从来没有想当包青天,今天到龙头村来看看是随意之举,主要目的是了解交通局和镇里对修路的动员情况,从今天掌握的情况来看,交通局和镇里的宣传工作还不错,至少村里的同志都知道了此事。另一方面,重修成沙路也存在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沿途数十个村,龙头村的问题是个案,但是侯卫东相信,其他各个村应该都有不同的难题。

他最终还是婉拒了段五的邀请,回到了县里。

副县长朱兵和交通局长景绪涯已经在小会议室等候。

侯卫东是县委副书记,朱兵是副县长,两人级别其实是一样的,但是,朱兵这个副县长其实是侯卫东所安排,深知内情的朱兵自然不会将自己放到与侯卫东平起平坐的位置之上。

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就自然而然地进行了转换。

侯卫东进了会议室,先客气地道歉:“让两位久等了。”坐下以后,他就道:“景局长,你谈一谈在修建成沙公路可能出现什么问题?技术上的问题暂时不谈,交给专家,我们只谈实际操作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

景绪涯是老交通,修公路容易出现什么问题他是了如指掌,道:“除开技术方面,最大的问题还是征用土地的引发的问题。”

“说具体一点。”

“比如,双河镇是城郊镇,社员有种蔬菜的传统,收入可观,截弯取直以后,将占不少良田熟土,这可能是最大的问题,还有。”

侯卫东听到景绪涯谈得很空泂,脸上就冷了些,道:“从桔树镇到双河镇,沿途二十七个行政村,具体到每一个村都有什么问题?比如,桔树镇龙头村的社员提了什么要求?”

景绪涯为了修成沙公路,从市交通局到各镇,着实做了不少工作,但,他只是到了镇这一个层级,对于村这一级,按惯例都是交由各镇去做,侯卫东所提出的具体问题,他确实答不出来。

朱兵是分管副县长,见景绪涯尴尬,连忙打圆场,道:“景局这一段时间主要在跑市局和省厅,这两块也烦琐得很,上面的事情基本落实,下一步就要集中力量跑具体线路。”

侯卫东道:“工作不细,到时就要唉声叹气,我上次就布置过这事,沿途二十七个行政村,每个村都要什么问题,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给景局长一个星期时间,把这事细细地过滤一遍,发现较为严重的问题要提前向县委县政府提出来。”

景绪涯背上就有了些汗水,挺起胸膛保证:“侯书记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第482章 深入(中)

副县长朱兵和交通局长景绪涯刚刚离开了办公室,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又出现在门口,他是维稳办主任,为处理方铁家人的事情,整整周旋了两天,弄得他满脸晦气,若不是他把方杰臭骂了一顿,他还不能脱身。

“这事真不是人干的。”蔡正贵在进门之前,又在心里发了一句牢骚。

等到杜兵给蔡正贵倒了茶水,侯卫东笑眯眯地道:“蔡书记,你辛苦了,喝口茶。”

蔡正贵喝了一大口茶,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目前,方铁父母的情绪基本稳定,方铁的哥哥方钢又回到了厂里,他们答应和公安局商谈此事,暂时不到市县去上访。”

这几年,上访问题成了各地政府头痛的大问题,省委省政府将上访人数作为一个考核指标,对各地政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社会舆论多把上访原因归结于基层干部工作水平或是工作能力,众多压力之下,基层政府倾向于花钱买平安。

在这种思路的影响之下,会哭的孩子就有了奶吃,这从客观上刺激了信访行业的发展。

蔡正贵对此事约有耳闻,深知此事之棘手,他更倾向于用钱来解决问题,道:“方铁虽然非法持有枪支,毕竟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其行为更不至死,方家人死抓着这一点不放,另外,也不知认将文书遗失的消息传了出去,方家人现在强烈要求查看搜查手续,以及暂扣物品的手续。”

侯卫东痛心嫉首地道:“这件事情是沉痛的教训,政法队伍是保障社会公平的主力军,如果政法队伍都出了问题,何谈保一方平安,蔡书记,这方面的工作你要多开动脑筋,抓实抓细。”

蔡正贵敷衍了几句,道:“既然我们在此事上有瑕疵,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方家人被助两、三万元,免得他们四处上告,扰乱我们正常的工作。”

“这个补助有没有依据,因公殉职的两位民警,也不过只有三万多一点的抚恤金和补助,方铁毕竟是违法人员,怎么能和殉职的民警一个标准。”侯卫东顿了顿,道:“而且,方家人提出的标准是二十万,给个二、三万元,不一定能满足方家人的要求,还有落人口实。”

听见侯卫东反对,蔡正贵为难地道:“如果不花钱,此事会越闹越大,到时还得出钱。”

侯卫东道:“如今信访案件越来越多,此例一开,恐怕会带来连锁效应,我们得慎重,后天开常委会,你将此事放到常委会上去。”

蔡正贵出门之际,暗道:“侯卫东一毛不拔,得罪方家的事情却让我来顶,我又不是傻瓜。”他慢慢走回了办公室,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蔡正贵将降血糖的药停了下来,早上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三两面条,外加一个大馒头。他素来爱吃面食,自从前年检查出来血糖高、血压高,他就减少面食的量,早餐就吃牛奶、鸡蛋和一小碗稀饭,这种饮食虽然控制了血糖,却让他对大碗吃面,大口吃馒头的生活很是向往。

早上一顿猛吃,让他格外酣畅淋漓。

在政法委办公室坐了一会,他就招呼政法委开会,正开着会,他突然捂着头,对开会的同志道:“我身体不对劲,快送我到医院。”

政法委的同志们手忙脚乱地将蔡正贵送到了县医院,一测量,血糖达到了二十三,血压一百八十/七十七,医院马上就下了住院通知。

侯卫东听说了这个消息,急急忙忙来到了县医院,听医生汇报了病情,见蔡正贵脸色苍白,萎靡不振,便安慰道:“蔡书记,这一段时间你太辛苦了,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事情别再担心。”

蔡正贵吃力地睁开眼睛,道:“我这也是老毛病了,没有想到这个时间发作。”

虽然心有怀疑,可是蔡正贵毕竟是血糖、血压都高得吓人,侯卫东亲切地安慰道:“蔡书记,别挂着工作上的事情,安心养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等到侯卫东离开,蔡正贵暗自得意,心道:“侯卫东还嫩了些,要想让我钻风箱,没有那么容易。”

方杰前天被蔡正贵骂了一顿,就让方铁家的人从沙州回来了,一大早就听说蔡正贵住院,来到了医院之时,正好与侯卫东擦肩而过,侯卫东是县委副书记,长期出现在成津报纸和电视上,在成津属于一线明星,方杰早就将其看得脸熟。

“蔡叔,怎么就病了。”

“你搞的那些事,县里让我来揩屁股,东颠西跑,人老了不中用了,生病了。”

方杰压低了声音道:“蔡叔,你说铁哥死得冤不冤,你们把人弄死了,还不能让小老百姓去上访。”又道:“刚才我看到侯卫东下楼,搞死铁哥的罪魁祸手就是他,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一个外地人跑到成津来横行霸道,没有什么好下场。”

蔡正贵斥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

方杰在初出道时,是成津街上有名的打架王,当时蔡正贵还是县公安局长,若是蔡正贵手下留情,好几次都够刑了,方杰到如今都很卖蔡正贵的面子。

他塞了一个信封在床头,道:“蔡叔,你好好养病,什么事都别管。”

下午,在县委大院门口,又来了一批人,这一次他们未打横幅,每个人都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下面写了一个字“冤”,几十个“冤”凑在一起,还是颇为壮观。

侯卫东站在窗台上,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把办公室主任胡海叫了过来。

“楼下又是什么人?”

“我刚把电话问了门岗,还是方铁家人在闹事,我已经通知维稳办副主任还是信访办的同志去接待。”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你通知邓家春到我办公室来。”

邓家春很快就来到了办公室。

“这事性质早就变了,不是说服教育能解决问题,不拿出强硬手段,他们以为县委县政府当真软弱。”

这事是由缉枪而起,邓家春就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他主动请战,道:“我刚才到医院看了蔡书记,看来他短时期之内不会出院,这事就由我来处理。”邓家春是公安局长,也是政法委员会委员,理论上属于蔡正贵领导,但是这个领导纯粹限于理论之上,他向来都是直接听命于侯卫东,邓、蔡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你有什么想法?”

邓家春一张黑脸越发地瘦,或者说是一张瘦脸越发地黑,他道:“这事我觉得有软硬两手,软的一手,方铁毕竟死了,左右得给些钱才能打发掉。”

为了解决此事,蔡正贵提到了要花钱,侯卫东当时没有表态,此时邓家春又提到此事,他就道:“但是这钱得讲究,不能以赔偿的名义,可以用民政救济或者其他的名目。”

“硬的一手,他们如果有扰乱社会公共秩序的行为,固定证据,拘留。”

侯卫东反问道:“如果他们都采取比较温和的方式,你怎么下手?”

“我让人仔细查了方铁的底细,方铁的直系亲属有七家人在永发磷矿上做事,这七家人也就是闹事的主力军,从这个角度来说,永发磷矿关系着方铁家直系亲属的生计,我会派人检查永发磷矿,找个理由将磷矿需要的炸药停了,磷矿停产,看他们吃什么,还有什么劲头来闹,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侯卫东想了想,道:“停炸药的方案可行,工作还要更细一点,想得更周全一些,务必让方铁家人不能抓到任何把柄。”他又问:“那一天,到底是谁拿走了搜查令、暂扣证等法律文书,查实没有?”

邓家春道:“这事若真要认真追查,就会弄得刑警队人人自危,所以我不准备再查此事。”

“成津公安局问题多,特别是中层干部普遍士气不振,疑虑重重,我要重新洗牌,在全局中层干部中搞竞争上岗,动一动人,增加些新气象。”

邓家春是周昌全亲自点的将,侯卫东与其工作了一段时间,越发佩服周昌全的眼光,他推心置腹地道:“家春局长,你什么想法就大胆实施,我支持你,不过,我要提一个要求。”

邓家春抬起头,腰直了直。

侯卫东加重了语气,道:“公安队伍保护一方平安的重要力量,绝对不能让其被磷矿老板的糖衣炮弹腐蚀,你要近期要整肃纪律,重树形象,必须将公安队伍掌握在手中,做不到这一点,下一步工作将困难重重。”

邓家春双眼如刀,他坚定地道:“侯书记你放心,几个跳梁小丑,乱不了成津的天。”

第483章 深入(下)

中午回到了县招待所。

公安局长邓家春在公安局餐厅吃饭,没有回县招待所,副县长朱兵到了双河镇,与桔树镇、河西镇、双河镇的党政领导召开成沙公路建设工作分析会,亦没有招待所。

服务员春兰原本以为中午没有什么事,就搬张凳子坐在门口发呆,此时见到了侯卫东小车进了后院,连忙跟着进了后院,追到侯卫东身后,她如餐厅的服务员一般拿着笔和小本本,“侯书记,今天中午吃什么?”

侯卫东住进成津县招待所以后,就一直由服务员春兰照顾生活,包括打扫房间、洗衣服等等,最近一段时间春兰还开始帮着侯卫东安排伙食。

“一个素菜,一个汤,炒个青椒肉丝,一碗白饭。”这都是侯卫东喜欢的食物,白如玉的米饭,青色的蔬菜,略带酱红色的细嫩肉丝,实在是人生的享受。

春兰建议道:“侯书记,您已经接连吃了两次青椒肉丝,今天换个花样。”

“不用了,大师傅这几样菜弄得挺对我胃口。”

春兰笑得很甜,道:“今天厨房买了些鲫鱼,都只有两指宽,是正宗的农村土鲫鱼,大师傅做的黄焖鲫鱼挺好吃。”

侯卫东被她说动了,道:“那就来一份黄焖鲫鱼。”

春兰喜滋滋地来到了厨房,她是高中毕业生,在县委招待所里学历算最高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国家干部,因此,照顾起侯卫东来就尽心尽力,进了小厨房,大师傅正抄着手站在灶前,不时指点两句,见到春兰进来,大师傅笑道:“小春兰,今天侯书记想吃什么?”

听说侯卫东想要吃黄焖鲫鱼,大师傅来了精神,吩咐自己的徒弟,“你去剖鱼,弄六条就行了,个头要均匀。”

春兰道:“大师傅,你动作快一点,侯书记中午还得眯一会。”大师傅精神十足地道:“要得,十分钟就行了。”

春兰站在大师傅身边,看着大师傅如玩魔术一样,就将带着腥味的小鱼变成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黄焖鲫鱼,黄橙橙的小鱼,翠绿的葱花,白色的蒜,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侯卫东在等着吃饭的时候,又将手提包里的文件拿了出来,在办公室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读文件,因此他总要将不涉密的重要文件带回到家中,抓紧时间看一看。

省政府下发的关于整顿磷矿秩序的文件,足足有二十来页,侯卫东在前几天拿到了这份文件,只是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并没有精读。

刚看了三分之一,春兰就用托盘将午餐拿了进来,进门以后,她将饭桌收拾好,将饭菜摆好,这才道:“侯书记,吃午饭了。”在侯卫东吃午饭的时候,春兰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四块,放在盘子里,这才离开了侯卫东寝室。

侯卫东将文件放在了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文件。

省政府文件内容很多,核心两条,一是关闭耗能大、污染重、产量低的小磷矿,二是对中大型磷矿进行技术改造。文件要求得很细,从指导思想、工作原则、方法步骤、职责分工、检察督促等诸多方面作出了细致的规定。

省政府出台整治磷矿的文件,应该是看到了全省磷矿开采中出现的问题,这才推出了一份整治方案。

章永泰推动开展的整治磷矿工作,在全省都算比较早的,当时县政府先后发了三份文件,这三份文件针对性强,比省政府现在出台的文件还要激进一些,因而引起了成津不少磷矿企业的反对。

侯卫东从章永泰的日记中记录的点点滴滴,能够感受到当时章永泰面临的压力,绕开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来的处置措施。

下午刚上班,县长蒋湘渝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蒋湘渝第一句话就是:“侯书记,这份文件你看了没有?我昨天到岭西参加了全省磷矿整治工作会,省里对此事要求得很严,你看成津应该如何去做。”

他手里拿着的文件正是省政府下发的关于整顿磷矿秩序的文件,他是老成津,自然明白磷矿对于成津县的意义,更明白整治磷矿的会遇到什么困难。

侯卫东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省政府有文件,我们只能严格按照文件执行。”

蒋湘渝从章永泰时代就一直在回避着磷矿问题,这次看到省政府的文件,他就担心侯卫东顺势把这个任务推到自己身上,这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他毫不掩饰他对此事的犹豫。“要在成津整治磷矿,用一个字概括,难,搞不好就要大乱。”

“章书记以前就提出要整顿磷矿秩序,当时只是成津一个县在行动,现在借着省政府文件的东风,大势所趋,问题应该要少一些,当然,具体操作上要慎之又慎,要充分酝酿,充分宣传,充分冷备,才能具体实施。”侯卫东初到成津之时,并不想在第一时间对磷矿开刀,所以提出了绕开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的工作思路,现在省政府将整治磷矿提了出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他就要借着这股东风,直接面对磷矿业主。

蒋湘渝在磷矿问题上向来是采取缩头乌龟政策,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他见侯卫东也有意整顿磷矿,脸上就露出笑容,道:“有侯书记挂帅,我相信肯定能办好此事。”

与侯卫东商量妥当,蒋湘渝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上楼便看见了李东方,心里一下就警惕起来。

李东方在走道上,用企业家对待着县长的语调和语气,一本正经又恭恭敬敬道:“蒋县长,占用你宝贵的时间,我来汇报工作。”

进了门,他态度又是一变,就用小辈在长辈面前熟悉的语气道:“蒋叔,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海鲜,你有两月没有到我的小地方了。”

成津在内陆,山货不少,海鲜却罕见,县政府有一次到南方招商,李东方也跟着去了,在那次招商会上,李东方发现蒋湘渝特别喜欢吃海鲜,于是就在成津开了一个海鲜馆子,这个海鲜馆子不大,装修好,价钱贵,但是里面卖的海鲜都是空运而来,货真价实,蒋湘渝在里面吃了不少好东西。

蒋湘渝进了办公室,也就将县长的架子放在一边,道:“当县长是个苦差事,每天脚板忙得脚背上,还是你爸好,进了沙州当城管局长,没有县上这么操劳。”

李太忠原是县政府的常务副县长,他是很强势的常务副县长,他主管的工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另一方面,凡是他管的部门,没有他点头,就算是章永泰的批示都不会得到极好的贯彻。

蒋湘渝与李太忠在乡镇搭过班子,又一起当过副县长,两人互相都了解,互相顾忌着,倒也相安无事。

李东方带了几分玩世不恭地语气,道:“老头子为共产党辛苦了一辈子,也应该享享清福了,他这次总算听了我一回,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

聊了几句,李东方就步入正题了,道:“蒋叔,听说省政府下了整顿磷矿的文件,开了动员大会?”

蒋湘渝就明白了李东方的来意,他点了点头,道:“有这事,只是县里还没有具体部署和研究,这事侯书记很重视,成津的具体方案要得上常委会。”

李东方接下来的话却让蒋湘渝吃了一惊,也很出乎他的意料。

“省政府英明,我们磷矿企业早就盼着这一天,现在这样一轰而上,无序开采,迟早要出大问题。”

蒋湘渝斜了李东方一眼,道:“你的三个企业在磷矿企业中很有影响,看了省政府文件,你有什么打算。”他强调道:“你得说真话,否则影响决策,吃亏的是你。”

当省政府文件出台,李太忠就明确的他的意见,要借着此次全省范围内的整治,使李家的三个企业走上正轨,要与其他小型的磷矿企业划清界限,这是大事所趋,是多赢的结果。只是,要按省政府要求完成技改,三个企业就要投资在四千元左右,这让李东方很有些犹豫,但是在李太忠不容让步的坚持下,李东方也接受了倔强父亲的意见。

“得到省政府文件,我就请省矿业研究设计院的专家对三个磷矿进行了测算,要四千六百万才能完成技改,我在这里表态,砸锅卖铁也要按省政府的要求办,只是,这技改的钱也太多了,虽然多方借债,也只是筹集了二千多万,缺口还很大。”

李东方又道:“省政府文件要求各地政府通过各种渠道积极为技改筹措资金,我在想,这个各种渠道应该包括银行贷款,现在银行对私营企业很歧视,我们根本货不了这么多钱,这还要请县政府出面。”

李东方的表态让蒋湘渝很有些意外,不过,这个表态有利于推动此次磷矿的整改工作,他道:“这事涉及全局工作,我得跟侯书记说一说。”

当侯卫东听到此事以后,他也觉得有些意外,问道:“蒋县长,既然李东方愿意按照省政府的要求进行技改,我们就得鼓励,但是也得慎重,只有看到技改的自有资金以后,才能进行相应的扶持和配套。”

第484章 人生五味(上)

在小桥心目中,朱莹莹不是侯卫东的女人,晏紫才是。

※※※

听了李东方的计划,方杰就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黑猫,一跳老高,道:“四千万搞技改,你疯了。”

李东方很冷静地道:“我没有疯,你研究过省政府的文件没有,搞技改是大势所趋,搞好技改就能得到了省政府认可,我们的企业就上档升级,不在是乡镇企业的概念。”

方杰根本没有兴致去看省政府文件,他不以为然道:“我的企业有工商执照,有税务登记,就是合法企业,省政府认可有什么意义。”他伸出四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道:“四千万,那可是纯利润,把这笔钱放在银行里,光是利息就可以养几辈子,搞技改等同于打水漂,这种傻事你做我不做。”

“阿杰,我们换一个思路,按省政府的要求,县里在搞技改的同时,还要关闭耗能大、污染重、产量低的小磷矿,成津、东湘、临江几个县,这种小磷矿几十家,如果全部关掉了,你预计会有什么结果,磷矿的价格肯定会上涨,而且搞技改以后产量会提高,品质会上升,成本会下降,这笔帐你算过没有?”

方杰的爷爷当过县长,家庭条件在成津算得上极好,从小不喜读书,热衷于呼朋唤友,在吃喝玩乐上用钱向来不眨眼,听说搞技改要用上千万的钱,就如要命一般,他撇了撇嘴巴:“我就不相信真能关了小磷矿,章永泰算是历害人吧,还不是就那样,关闭小磷矿没有那么容易。”

“这次是省政府出台的文件,小磷矿应该是保不住了。”

“那就先看看再说。”方杰背靠着软软的沙发,道:“东哥,我们不说这个了,二叔晚上到了沙州,他的爱好你也清楚,我花大价钱找了点鲜货。”

李东方有些意外地道:“二叔要到沙州来了,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方杰得意地笑道:“二叔在岭西呆得久了,想出来透气,如果给姑父打了电话,二叔还能休闲得了,你和姑父两人就是太闷,说来说去都是无味的话题,二叔虽然是大领导,可是大领导也是人,其实我才真正对他的胃口。”

二叔是方家远房的长辈,虽然是远房,由于几家人走得频繁,就比未出五服的亲戚还要亲戚。

“既然知道二叔来了,岂有不见之理,阿杰,我最后再啰嗦一遍,技改的事情你还真得认真考虑,我们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不必从前穿草鞋,必须要从长计议,安全第一。”

方杰不耐烦了,道:“你怎么无趣得紧,今晚不谈正事,到沙州去潇洒走一回。”

到了沙州,已是下午时间,方杰和李东方来到了沙州西城区一幢小洋楼,小洋楼外面修有围墙,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屋顶。

进了门,方杰就问院子里的中年人:“陈六,二叔来了没有?”中年人陈六是方杰隔房舅舅,陈六身体不太好,做不得农活,又不能到矿里工作,就一直在帮着方杰照看房子。

陈六道:“二叔还没有到。”他又指了指楼上,压低了声音:“黑狗子把女的送来了。”

陈六与二叔是一辈人,虽然是远房亲戚,可是人家是大领导,他就觉得不敢高攀,也就跟着方杰和李东方一起叫人家为二叔,若真叫一声“二哥”,陈六反而会觉得是降低了人家的身份。

方杰听到那女子来了,眼前一亮,他对李东方道:“这是花大价钱从省歌舞团请来的台柱子,一晚上要二万元,也不知她下面是用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这么值钱。”

李东方道:“二叔是文化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方杰就笑道:“文化人都是闷骚,瘾大胆子小。”他忍不住好奇,还是到了楼上。

朱莹莹翘着二郎腿在看电视,随意着按着遥控板,屏幕中忽地闪出了一个镜头,里面有一个眼熟的人眼,她连忙将退了回去,这是成津县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侯卫东在视察工地,一群人跟在后面。”

看到这个节目,她心情就变得闷闷不乐,暗道:“侯卫东这些人将所有好处都占完了,这世界太不公平。”

看到电视里一脸沉着的侯卫东,她有些后悔“那一晚也太矜持,如果主动一些,说不定就和侯卫东好上了。最起码他是年轻英俊的县委书记,比刘明明不知强多少倍。”

想起刘明明,她暗骂道:“这人真是变态。”

方杰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进门第一眼就瞧见朱莹莹翘起的二郎腿,小腿光洁细腻如美玉,不禁让他喉头一紧,咽了口水,暗道:“真是大地方来的美人。”

朱莹莹已非与侯卫东见面之时的朱莹莹,她此行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钱,一晚上两万,这个价格还能接受。

“你是省歌舞团的?”方杰在成津长大,对于他来说,省歌舞团那是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朱莹莹不软不硬的道:“我是哪里的人很重要吗?”

方杰笑嘻嘻坐在朱莹莹身旁,道:“我叫方杰,是这里的主人。”

朱莹莹打量了方杰一眼,见他脖子上挂着一圈黄金项链,身上都是名牌,看上去应该是有钱人,故意妩媚地笑了一笑。

在方杰眼里,这个女人眉如弯月,气质高雅,与沙州女子完全不一样,他一颗心仿佛就被她的弯月眉套住,直接了当地道:“我们有缘分,你以后跟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朱莹莹与刘明明分手以后,就不再相信爱情,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担心青春易逝,她要趁着青春年华之时,为后半生捞足本钱,就毫不客气地道:“光说让我跟你,凭什么,你有什么?”

方杰在女人面前很是慷慨,此时他爱煞了眼前这个有几分泼辣的绝色美女,顺手将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道:“这个戒指值好几万,算是见面礼,我叫方杰,你叫什么名字,真名字?”

朱莹莹接过戒指,见其底座上有“岭堂”二个字,便明白这个戒指是真家伙,确实值得了好几万,不客气地收进小坤包里,道:“我叫朱莹莹,省歌舞团的。”

方杰眉开眼笑,说着话,就挪了过去,手就搭在了朱莹莹腰上,那腰枝间惊人的弹力让方杰禁不住食指大动,“朱莹莹,我爱上你了,一见钟情。”

方杰马上给二叔打了一个电话,道:“二叔,你到哪里了,还有多少时间?”听说二叔才从岭西出来,他马上又打了电话,道:“马大勇,你给老子去找一个漂亮女人,我管你在哪里找,在半小时内送到我家里来,价钱别管,人要漂亮的,活也要漂亮。”

马大勇手里有无数小姐,听了方杰安排,不敢怠慢,很快就选了一个十九岁的中专学生,送往方杰的小洋楼。

李东方在楼下喝茶,看着电视,他见方杰上了楼就不下来,暗道:“这个狗日的方杰,搞什么名堂。”

不一会,见马大勇带来一个颇为青涩、漂亮的女子,他心里猜到了几分,还是问马大勇:“弄个女的来做什么?”

马大勇道:“是杰哥让我弄来的。”转身又对小女孩恶狠狠地道:“要听话,不会亏待你的。”

马大勇走后,李东方暗骂了一句:“这个阿杰,做事一点没有分寸,肯定是看见歌舞团的漂亮,急吼吼就要先过瘾。”

正在想着,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呻吟声,呻吟声很是悠长,还带着舞蹈的韵味。

二叔在距离沙州十来分钟车程的地方,给方杰打了电话,此时方杰正在与朱莹莹进行盘肠大战,根本无暇接电话。

李东方接到二叔电话,马上道:“二叔,我马上到海鲜厅等你。”放下电话,他上楼,在门口喊道:“阿杰,二叔来了,在你搞快点。”

方杰完全沉迷在朱莹莹的身体里,他奋勇地冲刺着,回了一句:“东方,你先去,我一会就来。”方杰从小就是混迹江湖,身体却是出奇地好,朱莹莹刚开始很被动,在方杰不断地冲刺之下,身体亦被唤醒,抱着方杰的脖子,身体不断地向上迎合着。

在县委招待所,侯卫东和宣传部长梁逸飞一起请岭西日报采访组的同志吃饭。

王辉工作很扎实,三下成津,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了省里布置的采访任务,侯卫东看了采访组的稿子,也觉得无可挑剔,这篇稿子突出了章永泰的敬业精神,却又没有无限拔高,让人觉得真实可信。

同时,这篇稿子也隐隐透露了成津县的一些问题,侯卫东认为将成津的事情“死死地捂着”,还不如一点一点的揭开盖子,便没有给王辉提出修改意见。

那一夜,段英穿上了那件紫色长裙,与侯卫东在停车场痛快淋漓地爱了一次,这以后,她就将紫色长裙收进了箱子,带回了岭西,今天,与侯卫东、梁逸飞共进晚餐,她就穿上了寻常牛仔裤和浅色短袖衫衣。

第485章 人生五味(中)

在这种半正式的宴席上,大家都聊的是废话。聊废话其实是一种本事,真正的高手能将废话聊得生动活泼,让听废话的人觉得宾至如归。

侯卫东更擅长谈正事,而且他的身份不容许他多说废话,宣传部长梁逸飞就接过了聊废话大旗,他接连谈了几个段子,将桌上气氛渐渐推向了高潮。

梁逸飞又讲一个笑话:“瞎子公公与哑巴媳妇在家闲坐着,忽然听到外面乐鼓暄闹,瞎子公公问道,谁家办喜事,媳妇口不能言,想了片刻,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双乳上,公公就明白了,道,这是二奶奶家啊。那二奶奶家哪个女儿出嫁呢?媳妇又把手伸到自己下身处,公公边摸边说道,原来是小凤(缝)啊,那小凤要嫁到哪里去呢,媳妇又想了片刻,把手放在屁股上,公公明白了,就道,小凤怎么嫁到后山夹皮沟去了。”

他的笑话没有讲完,大家就笑得前仰后合,梁逸飞还得意地扫了段英一眼。

段英在县、市、省三级报社当过记者,见多识广,在酒桌上听过无数的荤笑话,早就练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她只管低头吃菜,根本在注梁逸飞在说什么。

初出校门的女生在办公室最容易受到性骚扰,很大一个原因是她们总是在受到性骚扰时面红耳赤,就如自己做了坏事一般,而许多怪大叔见到年轻女生面红耳赤的羞态,总觉得特别满足,这也算是意淫的一种。

梁逸飞见段英根本无视自己的笑话,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就低了几分。

大家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之下结束了晚宴。

侯卫东、梁逸飞等人亲自将省报记者们送到了县招待所的门口,上车之前,侯卫东依次与诸人握手,当与段英握手之际,段英道:“我单独给你说一件事。”

侯卫东大大方方地道:“走,我们到那边。”

两人稍稍走远几步,段英低声道:“这一段时间我跑了成津不少地方,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单独给你说。”她一字一顿地道:“成津有黑社会,而且活动很猖狂,你要当心。”

侯卫东并不是太愿意段英卷入成津的事情,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前两天,我在成津跑材料,收到了一份控告信,来信人自称是金虎磷矿原业主况勇,方杰为了抢占他的磷矿,派人砍断了他的手,还将老父亲脚筋挑断了,他们还威胁到,如果况勇不卖磷矿,就要将他的女儿弄到泰国去卖淫,况通被迫卖了金虎磷矿。”

侯卫东对磷矿问题保持了高度敏感,听闻此事,态度就很郑重了,道:“这份控告信在哪里,我等一会派小杜秘书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