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她忽然指着两个正在搬运冷柜的工作人员,尖叫起来,“那是什么?!我没有订过冷柜!”
“是我定的。”
镜头一转,Ryne一边啃着冰糖葫芦,一边踱了进来,当他看到摄像机镜头,立刻很友好地挥了挥手。
“书店兼设计工作室里为什么需要冷柜?”康桥挑眉。
“因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她,“用得上。”
康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挥了挥手,搬运的工人兴高采烈地往里面走。她看着Ryne,双手抱胸,一脸认真地说:
“你,作为我们这间书店兼设计工作室的其中一个老板的…男朋友,能不能在决定要往店里添东西之前先问一问老板?”
“我问过了。”Ryne津津有味地舔着糖葫芦。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我问的是嘉桐啊,”他一脸无辜,“她难道不是这里的老板之一吗?”
康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她只是对着他,摇了摇手指,然后无奈地走开了。
Ryne看了看她离开的背影,继续吃着冰糖葫芦,还很友好地对着摄像机镜头微笑。
“这个吗?”他指了指手中的冰糖葫芦,“在两条街外的烧烤店买的,很好吃,只要五元…烧烤店为什么有卖这个?因为糖葫芦跟烤羊肉的性质是一样的啊——都是串啊。”
“齐树!”镜头外,徐康桥的声音响起,“请你不要浪费时间去拍那些没用的镜头!”
Ryne对着镜头耸了耸肩,微笑着挥挥手。
下一个镜头,徐康桥站在店门口,双手抱胸:“自从第一季结束你放弃当演员,去上导演班之后,我们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毕业了…你确定你要把我们这家店的成立拍成纪录片当作你的毕业作品吗?”
得到了首肯之后,康桥笑了笑,说:“通过这种跟拍,你会发现要开一家店有多难,从设计、装修、布置、进货,甚至是想店名,我们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把一家店开出来,这期间的艰辛是你们远远想象不到的…所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是这个意思,没有一家店是只需要一天就能开出来的。”
话没说完,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哥走过来给她塞了一张宣传单:“今天我们新店开张,有空的时候请来光顾,每人免费送一个牛肉汉堡。”
康桥瞄了一眼传单,说:“你们开在哪里?”
“后面那个路口。”眼镜小哥面无表情地说。
她愣了一下:“但那里是一家水果店。”
小哥面无表情地点头:“昨天还是的。”
“但是今天就…”说到这里,徐康桥目瞪口呆。
此时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徐康桥手上的那张宣传单,几秒钟之后,又对准了眼镜小哥,后者依旧面无表情:
“对,送的就是宣传单上的这个牛肉汉堡。”
然后出现的是街道的镜头,以及镜头外隐约传来的徐康桥的声音。
“喂,齐树…我话还没说完,你先把我拍完再去吃啊…”
康桥推开书店的玻璃门,头顶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
“你们知道那边路口的水果店今天变成了一家西式快餐店吗?”
老严和小玲分别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想说点什么,孔令书就抱着一叠书走过来:“那又怎么样,他们开的又不是书店,跟你有什么关系。”
康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老严和小玲分别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康桥看着孔令书忙着整理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用一种很不情愿的口吻说:
“干嘛,你在生我的气?”
孔令书没理她,自顾自地将新书叠好,整齐地堆放在橱窗里。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提醒道:“我也在生你的气。”
书店老板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就是几秒钟的时候而已,然后,他又继续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你为什么骗我说签了一份什么鬼协议,我被你骗得给你做牛做马了一年!我现在只不过是跟邵嘉桐一起开了一家书店而已,你就弄得像是我们背叛了你似的,但嘉桐都说了她跟你的定位不同,她只卖一本书,根本不会威胁到你的生意!”她继续“提醒”。
他仍然没理她,像是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我好吗!”她走到他身后,有点气愤地说。
可是,书店老板仍然一言不发。
“孔令书!”徐康桥终于忍不住吼道。
直到这时,孔令书才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里有一丝漠然,以及愤怒,像是他们之间已经开始变得陌生,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中间…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康桥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地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小玲悄悄地走到收银台旁,问老严:“这回算是我们老板胜了吗?”
“算吧,”老严头也不抬地答道,“以退为进,指鹿为马,确实还是我们老板高明啊…”
小玲点点头。
“但是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什么意思?”小玲皱眉。
老严终于放下计算器,抬起头看着她:“就是这一局胜也胜得不好受——伤敌一万,自损七千。”
“…那这又何苦呢?”小玲眨了眨眼睛。
老严耸了耸肩,下了个结论:“男人跟女人嘛,自古以来都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小玲想了想:“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找老婆的原因吗?”
老严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因为没有女人愿意折磨我。”
这天晚上,当康桥的车刚在医生办公室楼下停稳的时候,医生却牵着狗,跟董耘一起从楼上走下来。
“嗨,康桥,你是来找我的吗?一起去吃饭吧。”
康桥降下车窗,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点头同意。
”医生,”刚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康桥就直截了当地说,“你真的不考虑跟董耘试试?”
两位男士不约而同地挑眉看她。
“说真的,你俩挺般配的。”她继续不怕死地说。
“好吧,”医生拿起菜单,一边看,一边说,“如果我九十九岁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的话,我就跟他在一起。”
董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让我等太久了,九十六吧,让我少等三年。”
“成交。”医生给了他一个认可的眼神。
董耘点点头,伸手把服务生请来,然后接着说:“我今晚想吃点咖喱。”
“可这里是西餐厅,哪来的咖喱?”医生翻白眼。
董耘一边翻菜单,一边耸肩:“那我就来个糖醋排骨什么的。”
“这里是西餐厅…”医生放下菜单,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那就给我炒个河粉。”
“这里是西餐厅!”医生简直是用吼的。
董耘合上菜单,抬头对一脸错愕的服务生说:“一份意大利蛋黄肉酱面再加一杯咖啡,谢谢。”
点完菜,送走服务员,医生这才回过头看着康桥:
“你最近不是忙着装修店铺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差不多装修好了,”康桥喝了一口面前被子里的水,说道,“想说来看看你,顺便请你来参加开幕式。”
“就你们那个门面只有五米宽的小店还要举办开幕式?”医生扯了扯嘴角,没等徐康桥反驳,继续说道,“所以你是来跟我谈你跟那个书店老板的事喽?”
康桥皱起眉不满地说道:“我根本没提那家伙的事,为什么说我来找你谈他?!”
董耘也好奇地看着医生,不过那眼神完全是在等着看好戏。
医生则云淡风轻一般地撇了撇嘴,说:“因为如果你跟他关系好着的时候,周末晚上根本没空来找我。”
“…”
“说吧,现在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状态?”
康桥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表示抗议自己不是来找他谈孔令书的。但是十几秒钟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这次几乎算是决裂了。”
“什么?”董耘一脸不敢置信,“我一直以为你们一个月前就彻底决裂了。”
康桥眯起眼睛看着他,用一种愤恨的声音说:“你跟嘉桐闹成这样都还没有决裂,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跟孔令书决裂了?”
“因为你们睡过了。”董耘耸了耸肩。
“我们…”康桥张了张嘴,“但是…可是…”
然而,董耘还是用一种毋庸置疑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几乎要抓狂:“这跟睡过、没睡过到底有什么关系?!”
说完,徐康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几乎是用吼的,以至于几乎整间餐厅的人都转过头看着她。
她泄气地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所以今天的话题是关于□□关系对吗?”医生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下一个结论。
“不,”董耘忍着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看着对面的康桥,“今天的话题是:徐康桥跟孔令书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题很无聊。”医生又下了一个结论。
“为什么…”康桥抬起头,怨恨地看着他。
“因为连你们自己都搞不清楚,我们怎么可能搞得清楚?”医生给了她一个白眼,“再说你们之间平淡得简直像白开水一样,很无聊。”
康桥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两个男人,然后开始发呆。
“在想什么?”董耘见她没反应,终于忍不住问。
她眨了眨眼睛,拉回思绪:“我在回忆过去三季里面我跟孔令书之间的发生过的那些事…但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我跟他之间像白开水?”
医生眯起眼睛看着她,问:“你爸有没有在你很小的时候设计陷害他老爸,并且害得他家破人亡,他长大后暗中调查你家的一切,最后决定从你入手,引诱你跟他结婚,在新婚当晚就露出真面目对你冷嘲热讽,置之不理,然后自己出去花天酒地,留在你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当你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时便决定离开他,然而你从他身边消失后他又勃然大怒,三年之后他在国外一家商场里捡到了一个跟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你在说什么?”康桥挑眉。
“那你有没有弟弟或者妹妹被他哥哥撞死,然后他哥哥肇事后逃逸,没有人知道真相,只有你历经千辛万苦查出来了,于是你假装纯情学妹接近他,跟他坠入爱河,但是同时又通过他接近和勾引他哥哥,最后让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他在跟哥哥吵架后负起冲出家门,却被路过的车子撞了,你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把他送去医院,医生救回了他的命,但宣布他是植物人,于是你每天陪在他身边帮他擦身跟他讲话,两年后,他忽然醒了,然而他却忘了有关于你的一切?”
“…我看疯了的是你吧?”
“或者,你有没有一个未婚夫,你很爱他,但他是个人渣,曾经让孔令书还在读初中的妹妹怀孕,然后又抛弃了她,最终孔令书的妹妹跳楼自杀,于是他怀恨在心,故意来勾引你,见你不上钩就给你下□□□□你,你醒来后痛不欲生,他却把你关在一间没有人找得到的郊外豪宅里,每天折磨你,直到有一天你想办法逃回未婚夫身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你?”
“…”康桥怔怔地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之间就是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
至此,康桥终于接受了医生的这个观点。
“好吧,”她说,“我们之间的确没有那么…惊心动魄,顶多也就是没事顶个嘴、吵吵架而已。但是…也许我们的问题就在这里。”
“?”
“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相处的模式,我们就该互相吐槽对方,谁也不让着谁…也许我们就该一辈子这样,我们根本不可能像好朋友、甚至是…是情人那样相处——那就不是我们了。”说到这里,她自己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就在于这里。
“我们一开始根本就不该上床!”她终于得出了结论。
免不了的,周围的人再次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但徐康桥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皱起眉,看着医生说:
“所以是我自己把这一切搞砸了是吗?”
这个时候,服务生把他们点的餐全部送了上来。康桥看着眼前的食物,却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她忽然有点沮丧,因为她很讨厌现在跟孔令书之间的关系——她竟然开始讨厌跟他吵架!
“好吧,”医生吃了一口淋上了奶油的培根,看着她说,“我想终于是时候跟你聊聊一段关系的本质了。”
“本质?”康桥皱起眉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医生点头:“你觉得一段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康桥想了想,答道:“爱情。”
医生像是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然后又转头问董耘:“你呢,你觉得一段关系的本质是什么?”
一直坐在那里看戏的董耘就像是课堂上忽然被点名的学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忍让?”
“你们说的都只是其中一部分,而且是经常被挂在嘴边的一部分。”医生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是一段关系的本质?”
“本质就是你们互相陪伴,”医生说,“不管是什么形式,是相敬如宾也好,是成天吵架也好,总之,如果两个人希望能够互相陪伴彼此,那么你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段关系了,也许还不稳固,但你们之间已经有一种无法割断的纽带。爱情、忍让、原谅、步伐一致之类的,只是一些肤浅的表现形式而已。”
“…”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任何一段关系——尤其是持久的关系——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并不只有所谓的’忍让’,甚至我觉得一味的忍让是极其愚蠢的。”
“那什么比较重要?”董耘问。
医生抬了抬眉毛:“理解。如果你理解一个人的所有想法,或者所作所为,甚至于你们之间有相同的想法或者会去做同样的事,这种关系会变得比其他任何关系更坚固。”
董耘轻蹙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久前有一个新闻,说是美国有一个女律师为一个杀人犯辩护,最终虽然杀人犯被判了重刑,但女律师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对方,回家跟自己老公离婚,然后跟这个杀人犯结婚了。也许你们会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完全是不对等的两个人,一个有高薪职业,前途光明,另一个几乎可以肯定下半辈子的大部分时间会在监狱中度过,为什么有人肯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是抛开所有的外部现象,从这段关系的本质来说,或许是他们之间能够相互理解,要知道人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有多难。”
“…”
“当然,”医生耸了耸肩,“也有一种可能是这女人被下降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