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笑起来,“皇上别给嫔妾戴高帽,您今儿这么说了,那嫔妾明儿要是装大度或者是小性子了,是不是就得做好您一辈子不来这惜华宫的准备了?您倒是好心机,先把话给撂这儿了,叫嫔妾想做点什么都得顾忌着。”
她理直气壮地数落他,却叫他乐得笑出了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朕的容婕妤这样聪明,叫朕想耍点心眼都不成,实在是惋惜。”
“您当真想跟嫔妾耍心眼?”容真倏地坐直了身子,严肃地盯着他,“皇上,嫔妾不图您日日来惜华宫,也没指望成为您独宠的对象,或者像沐贵妃那样盛宠不衰的主儿。但嫔妾自问对皇上掏心掏肺,也只盼着您对我也坦坦白白,哪怕哪日厌倦了嫔妾,或者有了另外的姑娘,只要您一句话,嫔妾不是那种狗皮膏药定要黏着皇上不放。”
顾渊被她这么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得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地止住了她,“停停停,你这是哪来的结论?朕怎么就厌倦了你?”
“现在倒是没厌倦。”她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过以后嘛,这就说不准了。”
“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朕没信心?”他抬眼瞧她,竟有几分无奈,偏生手里那本宋词翻到的一页上恰好写着晏畿道的一首《阮郎归》。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她眼尖,一下子就瞧了个准儿,当下更惆怅了,只叹了口气,“皇上,就算是寻常夫妻也会有相看两生厌的时候,而您的后宫里美人无数,嫔妾顶多算得上个中人之姿,哪里就有本事一辈子拴住您的心了?”
顾渊没说话,半天才找回反驳的话头,“你也说了,你只是中人之姿,若朕是那种重女色的风流皇帝,又岂会在这泱泱皇宫里唯独对你一人用心?朕喜爱你,不过因为你是傅容真罢了,你以为当真是看你年轻貌美不成?”
这番话表面上倒是把她损了一通,事实上却表明了他的用心良苦,他不是昏君,不重女色,却偏生对这么一个傅容真动了情,又岂会只是因为她美丽的皮囊呢?
若说美,后宫妃嫔那么多,莫说沐贵妃了,就是如贵嫔的那分娇艳也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要是喜欢美人,何必放着那些成日盼着他去的妃嫔不爱,偏生就爱这个会和他使性子的人呢?
容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抬眼瞧瞧他,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茫然。
他如今倒是坦白得不像个皇帝了,可她内心的愧疚却又添几分。真亦假时假亦真,若是一直这么与他谈情说爱下去,她能坚守几时?
他对她当真是极好的。
末了,她也只能假意生气地睨他一眼,“敢情皇上您这是变着法子来编排嫔妾面目可憎哪。”
他笑,搂着她在耳边轻轻说了句,“朕就爱你这牙尖嘴利的性子,面目可憎也不算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君,么么有盆友来家里了,周末两天都不能码字,所以熬夜把存稿码好了。
周末三更不变,答应过的事情我会努力做到啦,只是要是下周确实太累的话,我会申请日更几天的~当然啦,希望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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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美色【三】
第七十一章
他离得很近,容真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于是微微拉开了距离,小声道,“皇上,嫔妾今儿不能伺候人。”
“朕知道。”他这样回答,却还是离她很近,手臂揽着她的腰,侧过头去时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你擦什么香粉了?”
她微怔,“嫔妾没有擦香粉的习惯。”
她素来不喜那种浓郁的香气,所以包括头油在内也从不用。
“朕闻着很香,还以为是香粉的气味。”顾渊又凑近了些,弄得她痒痒的,咯咯直笑。
“约莫是腊梅香,嫔妾做梅花糕时剩下的那些花没舍得扔,就放进衣橱里了。”
舍不得扔?顾渊想起了前些日子去御花园赏梅时,命人摘了些腊梅送来,没想到她竟舍不得扔。
真是个傻姑娘。
他眉眼弯弯地瞧着她,只觉得越看越顺眼,后宫里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好看了,他真真是有眼光,挑对了姑娘。
容真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了什么,于是掀开被子往外走,“您等等,嫔妾去拿些东西来。”
片刻后,她从厨房里端了个盘子来,做工精细的梅花糕摆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光是看着都叫人有食欲。
“您用膳了没?”她把盘子端到了榻上的小几之上。
“还没呢,想着来你这儿一起吃,结果你倒好,把朕晾在一边儿自己睡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提自己看她安睡,心里其实也是很舒畅的。
两个人就这么凑合着吃了些梅花糕,闲云又拿了一壶热酒来,喝下去胃都暖洋洋的。
饭后,她怕他闲着无聊,便坐在他身边问他,“春节要到了,皇上过去都是怎么过的?”
顾渊失笑,“你也在宫里这么些年了,春节怎么过,难道还不知道?”
她像看稀奇似的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模样,“皇上不是明君么,怎的连这点小事也想不明白了?过去您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和奴才的春节能一样么?您当然有您的过法,哪里像嫔妾一样,成日待在御膳房里为主子们张罗饭菜呢?”
想到这儿,她还挺得意,笑眯眯地说,“可是奴才也有奴才的好处,要是没有咱们这些奴才,您这样的主子哪里能吃上热腾腾的年饭呢?”
她这么一提,顾渊还真觉得稀奇,过去吃着年饭时,还从未想过有这么一群奴才在他们这些当主子的一饱口福之时,默默地在御膳房里受着热气,过不了节。
他是从小做惯了主子的,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但不论如何也是先皇的儿子,哪里知道做奴才的辛苦呢?
想到她不在自己跟前的那些日子,约莫就是这样成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既要应付主子们的苛刻要求,又要迎合年长的宫女太监的刁难,想必十分不容易。
他叹口气,把她的手翻过来,上面有茧子,也有疤痕,和整个后宫的哪一个姑娘都不一样。虽说如贵嫔也是宫女上位的,但总归是皇后身前伺候的,哪里做过什么粗活,至于像容真这样呢?
容真找到了话题,笑吟吟地跟他介绍,“这道疤是烫伤的,那年夏天我帮太后……我帮窦太后熬汤,结果没留神烧过了头,赶忙去端锅子,哪里料到锅子烫得很,当时就把我烫得龇牙咧嘴又不敢松手。那可是参汤啊,我若是松了手,指不定要被拖出去打几十个板子,一命呜呼了。”
她说得随性,称呼也不知不觉变了,瞧着皇上没反应,心里踏实了不少,于是眉开眼笑地继续介绍。
“这道疤是第一次切菜的时候弄的,当时我笨手笨脚,一不留神就切到了手,被华仪姑姑骂的狗血淋头,又不敢哭……”
她像在闲话家常,像在撒娇,娇憨的语气,狡黠的神色,字字句句往他心窝子里戳。
顾渊十指并拢,一点一点把她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握紧,若是能早些遇见她就好了,早些遇见了,断然不会令她受这么多的苦。
那些粗糙的茧子一点一点磨蹭着他的掌心,一点不像女儿家的娇嫩细滑,他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想到她过去的那些日子,呼吸都有些沉重。
容真说着说着,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皇上?”
他回过神来,把她的手一把拽住,然后贴在面颊上,“以后不会这样了。”
容真一怔,“皇上……”
“有朕在,以后断然不会再令你受这种苦了。”他喃喃地说,这模样不像个皇上,反倒像个孩子。
容真心神大乱,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流露出的温情令她心生惧怕,好像有什么难以预测的变化在逐渐发酵,他不该这样的,不该这么深情款款,不该这么情深不惑。
可是她反问自己,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如今他全然深陷,你又在迟疑什么呢?
是啊,她又在迟疑什么呢?
那一夜,顾渊要和她同睡,她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自己来着月事,他天之骄子与自己同睡一床,这不是晦气么。
顾渊哑然失笑,“朕早说过不信那些的。”
“可嫔妾信。”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国运很重要。”
看她这样认真的模样,顾渊只得依她,昔日说一不二的皇帝走到这儿来简直像是自讨苦吃,却又甘之如饴。
他开始琢磨,是否历代皇帝都和他一样是受虐狂,因为从来无人拂逆,所以如今有人开了这个先例,反倒变得热衷起来。
一边摇头,他一边走进偏殿,想他堂堂皇帝,放着好端端的寝宫不住,非要巴巴的跑来她跟前睡偏殿,偏偏只要想到她就在自己隔壁屋子,哪怕隔着堵墙壁,心里也是踏实的。
灯灭了,他睡在有暖婆子的床上,朦朦胧胧闻到香炉里的沉香。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忘了吩咐宫女不要燃香,他并不喜爱这种沉郁厚重的味道,总给人一种奢靡之感。
也罢,想到这宫里好些奴才都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他只能翻了翻身,想着隔壁那个小姑娘,然后陷入甜蜜的梦境。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一夜的风雪飘飘摇摇,而长廊的尽头忽然出现一个身着斗篷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接近偏殿,然后轻轻打开刻意没有关好的窗户,从大门的侧面钻了进去。
大门外守着宫女太监,却因为无人料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出现,所以压根没有去注意偏殿侧面的动静。
香暖金猊,被翻红浪,大殿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香气,叫人昏昏欲睡。
那个黑影一点一点走到床边,而顾渊陷入沉睡之中,丝毫未觉。
那人站了好一会儿,才揭开带着风雪之意的斗篷,露出了本来面目,赫赫然是本该在小院里的珠玉。
这香是每个妃嫔都会分到的安眠香,具有安眠功效,助人好梦。而容真素来不爱用香,这份例就一次一次地堆积在库里,时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下了很大剂量的香,所以香气才会这样浓郁,他才会睡得这样熟。
珠玉着迷似的看着床上的人,伸出手去沿着他的眉眼一路描摹下来,动作轻轻的,好似碰到了他,又好似压根没有触摸到。
他好像在做梦,平日里的疏离也不见了,这样温和毫无防备地谁在那儿,叫她心口一阵悸动。
她一点一点解开衣裳,手指在颤抖,眼里亮得可怕,她从未离他这样近,好像只要轻轻张开双手,就能拥抱他,然后走入他心里。
她要成为他的人,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皇宫,再也不离开他。
冬日的大殿哪怕有暖炉,也依旧微寒,层层衣衫无声无息地落在脚下,黑暗里无人窥到她姣好的身体。
珠玉能感觉到浑身都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真的有些冷,她痴痴地望着床上人,终于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旁,然后以微凉的身躯缠绕住了他温暖修长的身体。
她知道他察觉不到,但不要紧,她今日并不是为了真正成为他的人,而只是寻找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是容真最后的防线,也是他为了保护容真一定会坚守的防线——她在打赌,赌容真对自己的心软,赌皇上对容真的心软。
要么死,要么赢,这是她唯一的信念,火燎般在心里燃烧着,沸腾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头有小伏笔,和皇上有关,大家猜猜看呢~
十更神马的你们都死心吧!-_-||我就是想破脑袋想阴谋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好狠心的妹纸们,居然想看我一口老血累死在电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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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反击【一】
第七十二章
容真从前在尚食局时从来不能睡懒觉,因为要给主子们做早膳,所以总是起得十分早,常常是鸡还没叫,她们这群奴才就得穿好衣裳跑进厨房,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如今当上主子以后,她很贪恋这种懒散的感觉,尤其是日子冷了以后不用去请安了,想什么时候起来都成。
可是今日她破天荒地早起了,天刚蒙蒙亮,她便侧过头去问闲云,“什么时辰了?”
闲云道,“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不然主子再睡会儿?”
她摇头,昨日特意吩咐闲云早些叫她起来,哪里能又睡过去呢?回笼觉容易睡迷糊,到时候多半就起不来了。
容真含笑道,“去准备热水参茶吧,今日我亲自伺候皇上起来。”
闲云抿着嘴笑,点头往外走,她是知道主子的习惯的,能起这样早还真是有心了。
于是容真很快把自己打理好后,就与闲云一同往偏殿走去,闲云端着盆子在前,她步伐轻盈地走在后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可是还不待容真跨进偏殿,面前的闲云就忽地顿住了脚步,手里的铜盆蓦地掉落在地,热水洒了一地,响声也大得惊人。
容真被吓了一跳,却因为被闲云挡住了视线,只能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闲云像是惊呆了一样僵在原地,然后慢慢移开身子,露出了殿内的光景。
沉香袅袅的大殿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缠绵在床上,顾渊面朝大门,因此面目都清晰地露了出来,而他怀中的女子因为与他紧紧相拥,只留下一头披散的青丝朝着门外。
容真手脚发凉地立在原地,看到顾渊因为铜盆落地的响声慢慢醒了过来,然后……然后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呆立门口的容真面上,在看到她震惊苍白的神色后,才渐渐朝枕旁看去。
他的身侧躺着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睡得很熟。
锦被没能完全遮盖住她的身体,反倒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和弧线优美的脖颈——珠玉与他身躯交缠,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只会想到靡乱二字。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渊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容真站在他身旁,而珠玉跪在地上,面色苍白。
顾渊的脸色很难看,冷冷地问跪在地上的人,“说,究竟怎么回事?”
珠玉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他,眼里含怨含怯,“奴婢昨晚来给皇上添炭,见皇上被子没盖好,便上前来替皇上掖好被子,岂料……岂料……”
“岂料朕兽性大发,将你拽上了床,是么?”顾渊的声音极冷极冷,简直可以说是坚如寒冰,眼神也是锐利难当地盯着她,好像看着卑微的蝼蚁。
哪怕一切早在预料之中,珠玉还是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瑟缩了,颤声道,“不,不是的,皇上是误将奴婢当成了容婕妤……所以,所以才会……”
“朕好端端的,没喝酒没生病,你却说朕将你当成了容婕妤?”顾渊眼神一冷,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朕压根什么都不记得,因为朕根本没有碰过你!”
珠玉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头,满脸是泪地说,“皇上确实没有碰过奴婢,是奴婢痴心妄想了,因为皇上叫着容婕妤的名字,又将奴婢拉入怀里,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躺到了皇上身边……”她哭得花容失色,仓皇的神情带着伤痛,不断摇头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痴心妄想,胆大包天……”
偏殿里一时无人说话。
珠玉的抽泣声响彻耳畔,顾渊面容沉静冷峻,而容真站在一旁,忽然失声。
她当然知道珠玉在说谎,添炭?都已经是马上要出宫的人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别人了,又怎么可能会来添炭?
屋内还弥漫着浓郁的残香,她从来就不用这种东西,是谁擅自点燃的呢?
她默默地看着哭得昏天暗地的珠玉,心里却十分平静,连她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因为她再也没有感觉到从前的心痛,也没有一丝一毫残留的怜惜——她自问已经仁至义尽,是珠玉执意如此。
一个人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再好,也总要对方领情才是,若是对方不领情,日子长了,又有谁熬得下去呢?
好心当成驴肝肺,大抵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容真忽然有些疲倦,转过头去对顾渊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嫔妾,此事就交给嫔妾来处理吧,珠玉是嫔妾宫里的人,嫔妾也应该对您有个交代。皇上还要早朝,今日嫔妾本来是打算亲自伺候您更衣的,但眼下……也用不着了,您还是先走吧,晚些时候,嫔妾亲自来和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