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笑。

他一愣,也笑了,笑着解释:“那房子我很少住,一个月也难得过来一次。当时怕别人打扰,索性把两边都买了下来,连装潢都是一样的,沙发都是同一套,不信你过去看看。”

她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过去,果然如他所说,一模一样的装潢,别说沙发,连窗帘都是同一款,难怪她刚才觉得装潢偏男性化了。心里只奇怪他吃饱了撑得,买两套一模一样的房子。不过有钱人就是有怪癖,她算不上有钱人,只能朝他吐吐舌头。

傅旭东去厨房开了瓶红酒,帮两人各倒了一杯,递给她,继续说:“昨天你挑三拣四的,这个不好那个不要,没想到胃口这么大,反倒看中了我这套,我想反正闲着也闲着,让你住得了,事先没跟你说一声,就怕你知道了不肯要,到时候麻烦的又是我。”

她歉意地笑笑,跟他碰了一下杯:“谢了,四哥。”

他这才轻松起来,晃了晃酒杯:“都被你叫四哥了,能不尽心尽力吗?”

她于是就开心地朝他笑了起来,睫毛弯弯,一边一个酒窝,在红酒的微波里轻轻荡漾,毫无防备的,就漾到他眼里心里去,一圈一圈,渐渐扩张,渐渐占据…

回忆是困兽之斗

傅旭东没有撒谎,她在这公寓住了一个多月,他只来过几次,过夜都极少,往往是拿了点衣服就走,还是在白天,要不是她过去看到他倒在垃圾桶里的茶叶渣,都不会察觉到。她也不奇怪,他们那些人,多的是下榻之处。这间公寓,不过又是狡兔几窟中的一窟而已。

又怕她迷糊忘带钥匙,特地在门口的地毯下放了把备用的,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她两边出入自由。其实两边一模一样的装潢,她也不稀罕去对面。只是傅旭东有套很好的家庭影院,原版碟又多,她晚上闲来无事,常常在那边看电影听音乐消磨时光,然后回这边来睡觉。有时候觉得不好意思,就顺便帮他做做家务。他有请保洁,房子没有人气,却打扫地干干净净。她能做的,实在太少。

有次坐在沙发上,突然发现他墙上有幅画歪了,垫着凳子去挂正,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后面,差点没把她吓死,画没挂好,人倒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还被他重重说了一顿,一点都没怜香惜玉。

后来,他盯着墙上的画出了一会神,转头特地提醒她:“平阳,这屋你怎么瞎折腾都行,不过记住了,不准进主卧。”话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她疼得呲牙咧嘴,心里却没好气,不去就不去,她又不是偷窥狂。

却到底是忍不住好奇他那屋里有什么宝贝,有次电影看到一半鬼使神差地想进去看看,没想到他还真防她,竟是把门给锁了,不由气馁,一个大男人搞那么神神秘秘的,真是小心眼。

她回来后已经打算告别从前的朋友圈子,只联系了秦莫尧一人,连傅旭东也只是偶然遇上,只是那天在他面前哭成那样,自然没有必要生分了。之后虽然没有刻意提醒他什么,他却猜到了她的心思,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她正乐得清净。她从前爱闹,也爱玩,从来都是坐不住的性子,没想到这三年,倒确实把那急躁的毛病改掉了。也难怪傅旭东说乌鲁木齐的水土把她的牛脾气养成了小绵羊。

所以当秦莫尧打电话过来说大家叫她出去一起聚聚时,不由吃了一惊,直觉就是不想去。却听秦莫尧提醒有人指名道姓要她去,她倒是好奇了,眉毛一挑,问:“谁?”

“你说那么牵挂你的,还能有谁?”秦莫尧在电话那头偷笑。

她顿时就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恼怒,可是转念一想,不去岂不是被人当成缩头乌龟,去就去,还怕被吃了不成?

秦莫尧见她脾气又被激上来了,急忙劝她:“你可得给我沉住气,要是沉不住气,倒不如不去的好。”

“放心,我知道分寸。”她挂了电话,沉思了一会,去换衣服准备赴宴。

半路上突然接到大姐平宁的电话,她跟大姐一向不亲,她出走三年,两人更是生分,这次回来,平宁对她自然冷冷淡淡,接了电话,却听她问:“平阳,听说傅家老四给你安置了套房子…”

她心里冷笑一声,“大姐你想说什么?”

平宁语气平静:“这种事何必去麻烦人家,有困难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她缓了缓,姐妹一场,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僵,只说:“四哥的人情是我欠的,我自会还,你不用担心。”

没等平宁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平宁什么顾虑,她知道。只是她再不是平家人,她逍遥快活也好,自生自灭也好,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了…

进了“如烟”,她的心情还是乱糟糟的,只能强打起精神。秦莫尧在走廊尽头等她,又交代了几句。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推门进去时看到那些瞬间凝固在她脸上的熟悉又陌生的目光,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压力。而且,包厢里的人,比她预料的要多得多。

可是既然都来了,自然没打算退缩,她定了定神,展颜一笑,“怎么都看着我,不认识了吗?”

“都说女大十八变,是平阳吗,我瞧着都不认识了…”反应快的人马上出来打圆场,她感激地望过去,席向晚朝她眨了眨眼睛,她顺势走过去,“向晚哥。”

一旁常睦也附和:“你别说,我刚看到,也差点没认出来。”

傅旭东也在,起身离开身边的女伴,走过来,把酒杯递给她,一边跟他们开玩笑:“看傻了眼吧,不过先说一声,别打她主意。”

席向晚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得不怀好意:“放心,你的平阳,谁敢跟你卫青大将军抢?”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她脸微微热了一下,心里却轻松了不好,傅旭东对她好是众所周知,从前一向被他们这么开玩笑,她早习惯了,并不往心里去,倒是傅旭东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示意没事。

只是这边气氛刚融洽了一点,一个悦耳娇脆的女声突然就插了进来:“我说谁呢,原来是平阳,回来怎么也不吭一声,难道是贵人多忘事,把我们这帮老朋友都给忘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她笑,这程熙央倒是想念她的紧,等不及过来找她叙旧了。两个人打小就看不顺眼,都是任性乖张的大小姐,从幼儿园就撕破了脸皮打架,原以为长大了会好一点,没想到程熙央就是跟她过不去,再加上她少女时代单恋傅旭东没有结果,对她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不,才知道她回来,就忍不住要看她笑话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她笑笑:“这不是忙吗,回来没多久,想等安定了再跟大家聚聚。”

她哼了一声:“倒是我多想了,怎么,你那天山王子呢,不带过来看看?”

她脸色刷的惨白,握在手里的酒杯微微颤抖,却硬是压住了心头的怒气,看了一眼周围已经知趣走开的几人,压低了声音,尽量保持平静:“程小姐,我想这个地方不太适合叙旧,要不改天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喝杯咖啡。”

程熙央到底算是知书达理,也知道点到即止,目的达到了,随即知趣地结束了话题,意气风发地走开。她对上秦莫尧有些同情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而麻烦还没完,她不知道这个聚会是谁发起的,竟然把稍有点交情的人都请过来了。然而主角无疑是她,该坐下不久,就接连不断地有人过来跟她叙旧,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有善意的,也有程熙央那样不怀好意的。然而经过了程熙央那一关,她竟是出乎意料地沉得住气,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稳重有礼,她几乎要佩服自己。偶尔看到傅旭东投过来的目光,似是对她微微赞赏。

到后来却是不胜其烦了,酒又喝得多了一点,所以在音乐响起的时候,她趁势走了出去。因为包下的是“如烟”里最大的一间包厢,走廊上很清静,没有闲杂人等。她找了个拐角,在墙上靠了下来,心里一片狼藉。

阿布,阿布,她控制着自己不会去想他,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发抖,忍不住难过,他让她忘了他,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要怎么才能忘记…

想念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就要将她湮没,她就像个溺水的人,在墙角轻轻扑腾,静静抗争。如果说思念是一种病,她已经无药可救。

她想念他乌黑深邃的大眼,想念他微微蜷曲的黑发,想念他掌心的温暖,想念他安定的怀抱,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想念一切,关于他的一切…那让她不惜为之疯狂的一切,在心底百转千回,睁开眼来,却什么都没有,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明知一切都是饮鸩止渴,为什么还在痴心妄想?

心痛,痛得无法自抑,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细细长长的烟卷,夹在指尖,轻轻吞吐,有种被遗忘的薄凉,可是,她需要麻痹,麻痹伤痛,麻痹记忆。

烟雾缭绕中,什么都不想,多好。

楼下酒吧的大厅里,不知谁在唱小红莓的dying in the sun,隔得远了,只有模模糊糊的旋律,她却记得清每一句歌词,

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so bad,how could I let things get to me …like dying in the sun,like dying in the sun…

他还记得他们曾经的誓言吗,可是想起过去,她是多么恐慌,奈何纵使背信弃义,她也怪不得他,一想起他忧伤的大眼,他歉疚的话语,她根本怪不了他…

烟卷烧到一半,走廊上突起的讲话声却打断了她的遐思。她无意偷听,正要避开,那句“傅旭东,你没有心。”却叫她愣在当场。心里不由暗暗好笑,四哥的风流债啊,还不是一般的多。她见识过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不过这种撕破脸的场面,还是第一次撞上,只是那个女的,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是打自己嘴巴。明知他没有心,又何苦往火里跳。刚才在里面偶尔瞥了几眼,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看起来聪明伶俐,只是一旦爱上了,哪个不糊涂,哪个会甘心?她心下了然,只觉得悲戚,却好奇傅旭东怎么处理。

“杨婉心,你又不是第一次出来玩,我有没有心,还用你来教?”言下之意,不过是自作自受,她在心里暗叹,这就是女人,明知是飞蛾扑火,还要不自量力,到头来不过是自作自受…可是她有什么资格笑话她呢,她也是自作自受,只是她跟阿布,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她伤心,却是情愿,没有一丝后悔,要后悔,也是后悔没有生做维族儿女,与他修得百年好合。

恍惚之间,走廊上只剩女生低低的啜泣,再过一会,连啜泣声都没有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瞬间以和平收场。她冷笑了声,正要掐了烟往回走,一抬头却见傅旭东就站在她面前,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她心不由就紧了一下,抬头冲他一笑,打算蒙混过关:“四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没回答,视线却落了下来,落到她指尖夹着的烟卷上,她不知怎地心就寒了,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再不敢动弹。

却听到他森然的语气问来:“什么时候学会的?”

垂了眼不敢看他:“四哥不记得了,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

“平阳你…”傅旭东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上前把她掐死,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脸色瞬息万变,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最后终于归于嘲讽,“这么说还是怪我带坏你了?”

她不敢真的惹急他,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着脸放弃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只看着她手中的烟,说:“拿来。”

她不情愿地递过去。细长的白杆,烧掉了大半,只剩头上短短的一截,没有过滤嘴。因为这烟是她自己卷的。从前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室友阿丽亚年纪不大,却是个老烟枪。她不抽市面上的烟,嫌味道太淡,只买了烟丝自己卷,细细长长的一根,夹在指尖,轻轻吞吐,动作妖娆。她一时新鲜,学着卷了一阵,但是不上瘾。回来后,刻意忘了很多,丢了很多,只有这个纸烟,不知怎地就成了陪伴,不是戒不掉,而是不想戒。

他接了过去,嗅了嗅味道,问:“哪来的?”

“我自己卷的。”她刚说完,却见他已经叼起那剩下的烟,掏出打火机,腾地一下,蓝色的火苗阻隔了她的视线,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由低呼出声:“四哥?”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语气却是戏谑:“平阳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啊,这么烈的烟,连我都不敢抽。”

她闻言,竟是轻轻笑了下,说:“痛的时候就不觉得了。”

傅旭东倏地睁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责怪,只平静地说:“戒掉,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抽,我非打断你的手。”

她却突然被激怒,几乎是大吼出声:“你凭什么管我?”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声音却冷了下来:“我不凭什么,如果你不要,一句话,我可以不管,你翅膀硬了,你不要,没人管得了你。”

说完,把烟头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突然被她从背后抱住。

她从后面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肯放手。

是那句“没人管得了你”刺激了她,没人了,没人要她了,也没人管她了,她只有四哥一个人对她好,如果连四哥都走了,她要怎么办?不行,她不能让他走,她不能…用力地从背后抱住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死都不放手,说什么都不放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贴在他背上,打湿了他的衬衫,却只能抱着他,跟他讨饶:“四哥,你不要走,我戒,我不抽了,再也不抽了…”

傅旭东僵在原地,任她抱着,任她哭,良久,才缓缓转身,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这是平阳第二次在他面前哭,她那样任性地抱着他不让他走,他却知道,他这一生都要毁在她手里,他是穷其这一生都挣不开她了…

太多爱不明不白

又是哭得稀里哗啦,整个妆都花了,只能躲进洗手间补妆。秦莫尧出来找她,笑得暧昧不明:“里面都在传傅四跟杨婉心分手是因为你,要不要进去澄清一下。”

她神色黯了黯,有些不耐烦:“嘴长在他们脸上,我有什么办法,清者自清,我跟他什么关系,你清楚。”

秦莫尧闻言,却不认同:“平阳,你的态度我是清楚,不过傅四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既然你没那个意思,最好还是别把关系搞复杂了。”

她承认秦莫尧的话没错,大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她没办法,她舍不得,说她任性也好,说她自私也好,现在的她,没办法推开眼前唯一的慰藉,即使明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害人害己。

父亲指责她的话也没错,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长大,都没学会做人,他们不管她了,他们不要她了,理所当然。

秦莫尧看她垂头丧气,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只是开导她:“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找我。”

她点点头,反身抱住她:“谢谢你,莫尧。”

没再回包厢,出去时经过舞池,舞台上有乐队在演奏,男主唱的声音听着熟悉,仿佛是刚才唱Dying in th sun 的调调,没想到唱起摇滚来一样有爆发力,气氛非常High,她正要细看,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

“程熙恺?”

“幸好没忘了我,不然我可要伤心死了。”面前玩世不恭的一张脸,皮肤是经久不衰地白,灯光下显得愈发阴柔,同样是细长的眼睛,比起傅旭东,他就多了几分邪气,不属善类。

和程熙恺算不上交好,只是中学时他曾经一度狂热地追过她,却不被她待见,虽然不至于死缠烂打,但是对他一向没多大好感。这大概也是程熙央跟她结下梁子一个原因。

没想到他也在,刚在在包间里,他并没有上来跟她攀谈,现在突然出现,是巧合吗?来不及多想,多少也算是旧识,不好不给情面,她客气地笑了下:“程大公子说笑了,我平阳何德何能,让您这么看得起我?”

程熙恺打量了她两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释然:“看来平阳你确实变了不少啊,难怪我妹非得让我来叙叙旧呢?”

原来如此,她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先谢谢了,抱歉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尽兴。”

转身正要走,却被他拉住了手,她有些恼怒,回头甩开他:“还有事吗?”

程熙恺脸色没变,仍是一脸和善地看着她,语气关切:“刚才看你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我做东?”

她想了想,反正现在回去也烦,又见他是诚心邀请,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程熙恺没想到她答应地那么爽快,竟有点喜出望外,二话没说,拉着她就往外走。出去时,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场子是我名下的,有空过来玩玩。”她一愣,才知道今晚这聚会是谁牵得头。

没想到他会带她去江滩边的大排档,红色的顶棚,白色的塑料桌,油腻腻的凳子,他却一点不含糊,拉着她就坐下,一碗干炒牛河,两人抵着膝盖而坐,凉凉的江风吹过来,吹开啤酒浓稠的麦香,她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她,“笑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以前啊,”他也笑,像是自嘲,“以前我可没有机会像这样跟你坐一起吃东西,就连我想牵一下你的手,傅四都要跟我翻脸打架。”

“这事可怪不得四哥,谁叫你那时候名声不好…”

“哦,是吗,我现在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啊,你还跟我坐一起,不怕傅四来找我算账?”

他微微试探,语气带了点挑衅。

“程熙恺…别破坏气氛。”她赶紧打断他。

他似是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二话没说就给按了。

“女朋友来查岗?”她跟他开玩笑。

“是我老婆。”

“什么?你结婚了?”

“怎么,不相信吗?”

“不是,就是那个…有点突然。”

“去年十月份,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而已。”

她脸色一黯:“对不起。”

他微微嘲讽:“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早结晚结不都是一样嘛。”

江风吹来,将他的话吹进耳里,啤酒的香味不见了,只剩淡淡的苦涩,把心浸得沁凉沁凉。

吃完宵夜他要送她回去,她摆摆手谢绝,公寓就在江边,她走回去,正好散散心,也避免积食。程熙恺倒是没有坚持,还挺绅士地跟她道了声晚安,她噗哧一笑,他一贯痞里痞气,换了幅正经的样子,反倒不习惯了。

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洗了澡正要睡,突然听见敲门声,一开门,傅旭东站在门口,竟也是一身浴袍。

她惊讶:“你怎么在这?”

他微微一笑:“这也是我家。”

她才发觉失言,有些尴尬,问他:“还不睡?有事吗?”

他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脂粉不施的脸,懒洋洋地开口:“程熙恺带你出去了?”

她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倒想看看他紧张的样子,调皮地说:“就去吃个宵夜而已,难不成四哥也要跟他打架?”

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别想套我话,你给我记住了,离他远一点,他不安全。”

虽然知道他也是关心,却讨厌他这种老是教训人的语气,于是出口有些冲:“哪不安全了,难道跟四哥在一起就很安全吗?”

傅旭东的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平阳你不服气是不是,那要不要试试,什么叫不安全?”

即使是一身浴袍,也没有减少他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锐气,只叫她顿时往里缩了缩,“不闹了不闹了,睡觉。”说完,也没管他什么脸色,直接就把门给关了。

关了门靠在墙上,她心跳的急,不禁有点喘。懊恼刚才没大没小,出言不逊。她不是瞎子,傅旭东对她好,出于什么缘故,她看得出来。只是她总仗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料定了他拿她没办法,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底线,却不知他的底线是哪里。

秦莫尧的话她不是没听进去。

那次聚会后,程熙恺倒是约了她几次,她一来不好太悖逆傅旭东的话,二来对程家兄妹也确实没多大的好感,再来程熙恺还是有妇之夫,她可不想才回来就莫名其妙地背上破坏人家家庭的罪名,于是借口上班太忙推辞了。程熙恺倒没有给她脸色看,被拒绝了仍是心平气和的,那个人心思太阴沉,她猜不到,也不想猜,只好跟他装糊涂,大家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就好。

只是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难免就会碰上。有次主编安排了一个采访任务,事情来得突然,来不及预约,打电话过去,人家助理直接给否定了。偏偏她又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脾气,直接找到了公司楼下,要求进行采访,自然又是被拒之门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撞上程熙恺正西装革履地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她站在前台,一脸诧异:“平阳,你怎么在这里?”

她有点焦躁,沮丧地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打算回去再想对策,却被他叫住了:“这个还不简单,你等着,我帮你搞定。”

她纠缠了一下午的事情,他果真几句话就解决了,不由眉开眼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他也不客气,半开玩笑地问她:“怎么谢我,要不请我吃饭?”

她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当然,没问题。”

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准备过几天约他出来吃一顿,带上秦莫尧一起。没想到采访完出来他还坐在休息室里惬意地喝着茶,隔了玻璃冲她微笑,摆明了是在等她,这下连缓兵之计都用不上了,她捏了捏手中的录音笔,努力朝他扯出一个微笑。

地点自然是他选的,她离开了几年,对这里已经不太熟悉了,仿佛有了时差一般,总觉得慢了好几个时区,再跟不上节奏。

要了一间包厢,就两个人,他没点多少菜,酒自然选得是最好的。她酒量不差,他兴许是想要灌醉她的,没想到她深藏不露,到后来反倒是自己有点撑不住,白净的面皮也泛起了浅浅的红晕,更多了几分脂粉气。言语却收起了一开始的轻浮,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那顿饭,一开始她还全身戒备,到后来竟是越吃越轻松。出去结账时,她顿时松了口气。

把账单交给服务员时,服务员却说这帐已经结了,她一惊,“谁结的?”

“程公子交代了,记他账上。”

她回过头去,程熙恺正靠在大厅的白玉柱上,明明是凌厉的一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却温柔地像一张无形的网,一寸一寸地捕获她脸上的表情。暖的都要冒汗的室内,她却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轻举妄动,才知这出戏并没演完,只能等着他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