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陆先、钱氏夫妇身上。

小齐氏先忍不住了,笑着说道:“是不是认错人了?大伯父一家几个月前就搬出国公府了,如今跟着先大兄弟的小厮却又跑回咱们国公府当差,这、这怎么可能?”

陆元接过妻子的话头,故作不好意思的对陆先夫妇说道:“唉,说来都是门房的管事没用,明明有十几个人跟着当差,却偏偏劳烦‘客人’家的贵仆,真真可恶!先哥儿,家里下人‘不懂规矩’,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如果说陆元是一种本能的厌恶,那么他对陆先却是一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憎恨。原因无他,陆先比陆元还大着两三岁,是国公府真正的嫡长孙。陆延宏争世子没争得过陆延德,很是不服气,这种不甘也延续到了下一代。

屈氏生了陆先后,陆延宏毫不客气的给儿子取名为‘先’,表示他的儿子才是第三代中的头一份儿。

而陆延德不甘示弱,直接给长子取名为‘元’,彰显他的儿子才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嫡孙’。

三个房头谁也不服谁,生了孩子后,也各自序齿排行,名字也取得随心所欲。

而陆先、陆元从小耳濡目染,也直接将对方看成了最大的对手。

现在陆延宏、陆延修被分出了国公府,但陆延宏、陆先却从未放弃过争夺国公府的爵位。对此,陆延德和陆元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发现了陆先夫妇的‘逾矩’,陆元也好、小齐氏也罢,都不会轻易放过。

陆元一通冷嘲热讽,陆先的脸登时涨得紫红,丢给钱氏一个不满的眼神。显然,那个小厮的事。他事先并不知情。

钱氏满嘴苦涩,羞红了脸颊,起身谢罪:“祖母。二婶,弟妹。是、是我御下不严,竟出了这样的纰漏——”她向来高傲,何曾做过这种当众道歉的事,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屈氏见状,赶忙打圆场:“哎呀,都是一家人,想来是咱们刚刚分家没有多久,那小厮心里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国公府的人,才会这般热心。”

屈氏到底是长辈,陆元和小齐氏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但陆离却不管这些,大房的人搬出去了,还不忘给他添堵,就不要怪他不给他们留情面了。只听他生硬的说道:“热心?哼,我看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陆延宏做惯了‘大家长’,今日陆离接连对着他们口出恶言,顿感不爽,摆着长辈的架子。训道:“离小子,你放肆,你这是跟谁说话呢?啊?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

陆离直挺挺的站着。满脸的桀骜不驯。

陆延宏愈发生气,下意识的想站起来‘亲手’教训陆离。

梅氏见状,赶忙打圆场,道:“大老爷请勿见怪,说来也是,今儿个我们二郎诚心请一家子来赏花、吃酒,结果酒席刚刚摆上,筷子还没动呢,就出了这么一桩糟心事。他小孩子年轻气盛,难免口气冲了些。大老爷您是长辈,向来又是个宽厚大度的。不要跟他小孩子计较才是啊。”

梅氏这话看似劝解,实则绵里藏针,竟是在暗讽大房的人心怀叵测,大好的日子里,硬要滋生事端——大家都豪门里混,大宅门里的门道都非常清楚。谢向晚过生日,门外就来了对母子,而通报消息的却是大房的人…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那就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啊!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丫鬟回禀:“老夫人,芸娘母子带到!”

老夫人看了半晌的戏,心情正好,听到关键的人物上场,眼中更是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陆离退到一旁,寻了张空椅子坐下。

一个丫鬟领着芸娘母子进来,芸娘似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早就吓得浑身哆嗦,刚走了没几步,便扑通一声拉着儿子跪倒在地,口称:“妾身芸娘,见过老夫人,夫人、大夫人、三夫人…”

芸娘竟然将座上的女眷们全都问候了一个遍,很明显,她是有备而来啊。

问完礼,她又压着儿子的头往地上磕,“宝哥儿,还不给你曾祖母,诸位长辈行礼!”

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人早就吓呆了,木愣愣的任由芸娘压着他行礼。柔嫩的额头碰到冷硬的地板,没几下便红肿一片。

小孩子登时疼得哇哇直哭,芸娘又赶紧把儿子抱进怀里,一脸疼惜的哄着。

谢向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也没有在意,悄声走到陆离身边坐下。

陆离转过头,小心的看着她,却没有解释。

谢向晚微微一笑,伸手抚上了他的手背,用肢体语言告诉他:二爷,我相信你!

陆离松了口气,他不怕外头人的算计,只担心妻子对他不够信任。如今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老夫人开口了:“芸娘,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何要跪在陆家的门前?还有,你怀里的那个男童是谁?你方才说什么曾祖母,难道他是陆家的骨血?”

嘿,戏肉来了!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来了精神,尤其是小齐氏,瞪大了眼睛,无比热切的看着芸娘,只等着她吐出令谢氏难堪的‘真相’。

芸娘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眼座上的贵人们,很快,她的目光落在陆元身上,惊喜的喊道:“爷,妾身终于找到您啦!”

第164章 许下承诺

芸娘很激动,几乎忘了身处的环境,一手拉着儿子,一手遥指着官帽椅上的陆元,“宝哥儿,你瞧,那就是你爹,你不是整天都问‘爹爹在哪儿’吗?爹爹就在那里,快、快点儿叫爹啊!”

小家伙先是被吓到了,接着又被亲娘搂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终于安定下来,这会儿听到亲娘的话,抬起头,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陆元,软萌的叫了一声:“爹?!”

稚嫩的语气带着几分期许与不确定,唯恐面前的人会消失不见。

殊不知,他这一声‘爹’,仿佛魔咒,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了身子,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芸娘母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小齐氏的反应最大,唇边那抹瞧好戏的冷笑犹在,便听到了这么惊人心惊的几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小齐氏猛地站起来,五官扭曲,死死的盯着芸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说什么?”你叫谁‘爷’?还有那个孩子,又是谁的野种?

芸娘被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这才记起自己不是在金陵,而是在新都的定国公府,她瑟缩了下,重新将儿子搂好,怯怯的说道:“回少夫人的话,妾身芸娘,家住金陵,四年前…”

芸娘简单的说了说她与陆元相识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风流公侯少爷遇到了年轻貌美的坊间小民女,一个爱色,一个仰慕豪门公子的‘才情’,几番‘偶遇’,两人便混到了一起。

陆元手头上有些闲钱。便给芸娘置办了一个极小的宅院,悄悄的将她娇养起来。

后来圣人迁都,陆家跟随大部队搬到了顺天。走之前,陆元对芸娘说。让她先在金陵,待一切安顿好了,他再命人接芸娘和宝哥儿进京。那时宝哥儿才刚满周岁,年纪太小,芸娘觉得孩子这么小不易远行,所以便留在了金陵。

陆元进京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起初他还记得金陵的美妾、爱子。但时间久了,也没人在他耳边念叨,他竟渐渐给忘了,更不用提派人去接人了。

芸娘在金陵足足等了小二年,儿子渐渐懂些事儿了,孩子爹却没了消息,且陆元留给她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不想办法,她们母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当然,这些芸娘并没有当众说出来。只推说孩子小,世子爷体恤,所以暂时没有接他们进京。

“…如今宝哥儿渐大了。天儿也暖了,妾身正欲收拾行李进京来寻爷,正巧爷的好友受了爷的委托,派人来接我们母子——”

芸娘一边偷眼觑着小齐氏的脸色,一边悄悄打量四周人的表情,嘴里还有条不紊的讲述着,很显然,这个女子的性情并不如她表现得那般怯懦。

“我的好友?我、我什么时候托好友去接你了?”陆元刚见到芸娘的时候也有些吃惊,接着便有些愧疚。尤其是见到软萌可爱的儿子后,愈发觉得对不住她们母子。

但听着听着。陆元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才想起。不对呀,刚才不是说是老二的别室妇和私生子找上门来吗,怎么忽然变成了芸娘和宝哥儿?

陆元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看向芸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什么?爷、爷没有托好友去接我们?”芸娘也满脸疑惑,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调‘低喃’:“不对啊,那人说他是什么伯府世子爷的手下,说他们世子爷和我们爷是打小的好兄弟…”

陆元抓住了重点,直接截住话茬问道:“伯府世子爷?哪个伯府的?姓什么?”不会是钱颂那个混蛋吧?

芸娘忙说道:“这个妾身问过了,那人说他们家是什么延恩伯还是承恩伯来着,主家姓钱。”

唰——

小齐氏和陆元齐齐看向钱氏,夫妻两个联想到方才的小厮事件,顿时脑洞大开,已经想到了许多‘陆先设计陷害陆元,企图败坏陆元名声’的桥段。

钱氏早在芸娘指着陆元叫‘爷’的时候,就开始心慌了,她知道,弟弟所谓的计划彻底失败了,面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弟弟找来的那个青楼妓子,而是被人李代桃僵的换了人。

至于是谁换的,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钱氏也能猜了大概,目光瞥向陆离,暗道一声,这个陆小二果然奸诈!明明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却隐忍不发,随后更是来了个将计就计,让钱家出了个大丑!

出丑倒也罢了,钱氏现在最担心的是,陆离会趁机耍手段,破坏弟弟与陆元的关系。虽然陆先和陆元不对付,但是身为陆先小舅子的钱颂却与陆元是哥们儿呀,是为数不多的知心之交。

怕什么来什么,钱氏正想着,就听那芸娘诉说完前因后果,一脸爱恋的看着陆元,深情中却又带着几分忐忑:“二爷,妾、妾身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旁人尚可,谢向晚先出声了,“等等,你、你唤世子爷什么?”虽是问句,但语调中已经带了些许笑意。方才听李妈妈说看那孩子长得有些像陆元的时候,谢向晚就猜到了这可能是陆离的计策,现在不过是做个印证罢了。

“二爷啊,钱世子派来的管事说了,我家爷乃是定国公府嫡出的二公子,出身尊贵,好学多才,”芸娘难掩骄傲的说道,“难怪在金陵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家爷丰神俊朗、超凡脱俗,原来竟是这般尊贵的人儿,妾身——”

芸娘正欲再好好夸一夸‘她的爷’,陆离唰得站了起来,也不废话,直接对钱氏说道:“好、好、好,好个钱家,好个钱世子,如此‘深恩厚德’。我陆离记下了!”

陆离拉起谢向晚,夫妻俩连个招呼都不大,扬长而去。

老夫人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小齐氏已经呆掉,而梅氏乐呵呵的看戏。至于陆延宏、陆延修两兄弟,则有些发愣,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钱氏,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她知道,这次是把陆离得罪狠了,更严重的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钱家若没个表示,人家陆离定不会善罢甘休。

依着陆离夫妇的‘混不吝’,没准儿,官司还能打到御前,到那时,钱颂一个‘污蔑’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哪怕现在陆离不是朝廷官员了,但在圣人跟前,也比延恩伯府有面子。

一个弄不好,圣人还会申斥延恩伯府、重重惩处钱颂呢。

陆元也反应过来,心中暗暗记了钱颂一笔。他知道前些日子钱颂在东大街吃了陆离的暗亏。想着这小子定会报复,只是没想到,钱颂报复的手段竟这般低劣。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外室和私生子。

这下子好了。芸娘母子曝了光,陆元还要好好跟老夫人解释一番,至于小齐氏,并不在陆元的考虑范围之内。

“哈哈,哈哈哈,”

出了宁寿堂,谢向晚再也忍不住了,拿着帕子掩着嘴大笑起来,只笑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陆离见了。好笑的摇摇头,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劝道:“阿晚,慢些笑。切莫笑岔气了。”

“哈哈~唔,我、我不笑了,”谢向晚单手掐着腰,慢慢直起身子,拂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二爷,你瞧见老夫人和小齐氏的模样了吗,哈哈,真、真是有意思。她们、她们还想着看咱们的笑话,不想、不想自己却成了笑话。哈哈…”

谢向晚说着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陆离无奈,伸手轻轻帮她抚着背,唯恐她一个不慎,真把自己给笑岔气了,嘴里却道:“这也没办法,谁让她们的宝贝世子不争气呢。家里美妾俏婢一大堆还不满足,还要到外头去偷嘴,如今闹出事来,被人笑话也是应当的。”

好容易止住了笑,谢向晚忽的说道:“那个芸娘怎么会答应?二爷可是许了她什么?”虽然只瞧了一面,但谢向晚觉得,那芸娘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陆元跟她玩儿‘少爷与民女’的戏码,起初可能会隐瞒真实身份,但两人过了三四年,孩子都有了,芸娘定会暗地里调查陆元的身份。

如果芸娘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她也不会孤身一个人带着儿子从金陵顺利抵达顺天。

而方才芸娘却故意冲着陆元唤‘二爷’,明显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这个人是谁,谢向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陆离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可以让她们母子顺利的进入陆家,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如果芸娘只是一个人,她自是想在外面做个‘正头娘子’,如今她有了儿子,就不得不为孩子着想。

私生子和庶子,可是有极大的区别的。

谢向晚点点头,笑道:“这下子,宁福堂要热闹了。”前头已经有一个疑似重生者的梁姨娘,如今又来了个小白花芸娘,再加上彪悍的正妻小齐氏,三个女人一台戏,宁福堂定能被她们闹个底朝天啊。

如此,陆元夫妇也就没有精力来算计人了吧,而老夫人,应该也能消停一段日子。因为陆离这一手,再次宣告:你们想算计我,行,就怕你们的道行太浅,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陆离却有些歉意的说道:“就是毁了阿晚的庆生宴。”

谢向晚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二爷,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生辰礼物,有你为我庆生,旁人怎样,我并不在乎!”

陆离拉住谢向晚的手,郑重许诺:“阿晚,每一年的二月十九日,我都会为你庆生!”直到永远!

第165章 不好惹啊

陆离夫妇扬长而去,陆延宏、陆延修两家人也不好再留在国公府。

陆延修还好些,虽然预料中的好戏没有上演,但自家没有惹上麻烦,一切还算顺利。

陆延宏一家就些尴尬了,尤其是钱氏,她这辈子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丑,一张俏脸羞得紫红,双手扭扯着手里的帕子,双眼都不敢跟梅氏接触,看她羞愤欲死的模样,就差寻个地洞钻进去了。

屈氏到底年长些,经历的事情多,相对的,脸皮也比钱氏这样的小媳妇儿厚,她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陪着笑,道:“哎呀,瞧今日这事儿弄得,误会,都是误会啊。那什么,母亲,弟妹,我们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陆延宏咳嗽一声,没说什么,也跟着屈氏起身,冲着罗汉床上的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匆匆告辞离去。

老夫人正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爱孙’,而梅氏对于陆延宏、陆延修两家的告辞,却有些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表示‘慢走、不送’!

打发走了外人,宁寿堂便只剩下了老夫人、梅氏、陆元夫妇和地上跪着的芸娘母子。

老夫人正欲开口训斥,顺便命人将芸娘母子打出去,不想一旁的梅氏抢先开了口,只听她温和的问向芸娘:“你叫芸娘?伺候世子爷几年了?”

芸娘的功课做得很足,知道这个一身金灿红艳的中年美妇是她的‘婆婆’,赶忙恭敬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妾身芸娘,已经服侍爷三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了。”

啧,日子记得很清楚呀,连具体的天数都还记着。小齐氏恨得睚眦俱裂。捏在手里的帕子已经拧成了破布,其实如果可以的,她情愿这帕子是眼前这个什么芸娘的脖子!

梅氏愈发柔和。目光转了转,又落在了宝哥儿身上。“他叫宝哥儿?今年多大了?”

芸娘忙回道:“回夫人,爷进京的时候,宝哥儿才刚周岁,爷说小孩子不宜早取名,先取个小名好养活。妾身没读过什么书,便随口叫了‘宝儿’。”

“宝儿?”梅氏点点头,道:“唔,这名字好。我看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颇像世子,还真是个小宝贝呢。”

说话间,她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感慨,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陆元,道:“世子,宝哥儿既然是你的骨血,便是陆家的孩子,陆家子嗣断没有流落在外面的道理。再者,你已年仅三十。膝下也只一个儿子,子嗣未免单薄了些…我看芸娘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儿,纳她进门做个妾。也不算委屈了世子。”

梅氏又转头对老夫人道:“母亲,方才您也说了,子嗣重要,且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就让芸娘母子进门吧。”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的看着梅氏。方才她之所以说什么‘为了子嗣’,还不是因为‘事不关己’?如今事情闹到自己人头上,老夫人头一个不答应——那个芸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如果让她进了门。她颜色生得好,又有儿子傍身。以后宁福堂还有小齐氏的立足之地吗?

小齐氏也不答应,可见梅氏三两句话就要将这事定了下来。一时情急,喊道:“母亲,不可!”

梅氏顿时冷下脸来,毫不留情面的叱道:“有何不可?难道你想让世子爷的亲生骨肉流落市井?你的闺训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知不知道何为三从四德?哼,当初如果你能贤惠些、大度些、不整日拈酸吃醋,世子也不会被你逼得在外面养外室。”

梅氏一边骂着,一边偷眼看着老夫人,心道:老虔婆,这些话都是当年你骂我的,现在我全都还给你齐家的女人,你现在听着,心里可有什么感想?!

老夫人当然只有一个感想:愤怒,满腔子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她老人家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梅氏瞧了,却愈发开心,继续骂道:“如今出了事,又被外头的人算计,芸娘的事用不了半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现在你不说想着赶紧帮世子把事儿圆过去,却还总顾着吃醋,你眼里还有没有世子?还有没有陆家?难道,你为了能独占世子,竟是连他的名声、他的前途都不顾了?”

这话梅氏说得虽有些难听,却也入情入理。陆元是世子,身上也挂着勋职,算是朝廷命官,堂堂朝廷官员包养外室,如今还闹到了家门口,传出去有碍官声。倘或有闲的没事儿干的御史知道了,没准儿还会参上一本,再有一个弄不好,陆元的勋职也会丢掉呢。

一般情况下,出了芸娘这样的事,最恰当的处理办法就是像梅氏所说,先把人纳进府,去了把柄,其它的事,就可以关上门来慢慢处理。

而小齐氏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可还是那句话,‘肉割不到谁身上谁不疼’,她的日子已经够憋屈了,平白又冒出个‘外室’,还有了孩子,如今她为了平息事端,还要把人接纳进府…其中委屈,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陆元却不管这些,他听完梅氏的话,惊起了一身冷汗,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他正托阎都督帮忙跑官,没有意外的话,那官职很快就能到手。

可现在,‘意外’来了,若不好好处理,他的那个实缺就有可能丢了啊!

想到这里,陆元赶忙点头,“母亲说的是,芸娘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又有了孩子,确实该接进府里。之前是我疏忽了,如今却不能错上加错。”

说罢,陆元又哀求的看向老夫人,“祖母,孙、孙儿的那个缺儿已经有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半点纰漏啊!”

“…”老夫人用力闭了闭眼睛,她到底还是心疼孙子,或者说,她还是更看重她‘未来的依仗’。想了又想,才艰难的点头,“罢了。罢了,一切就按梅氏所说的办吧!”

望着老夫人、小齐氏痛苦的表情。以及陆元如释重负的模样,梅氏只觉得神清气爽——看仇人倒霉,果然是各种舒畅啊!

次日,被人揍成猪头的钱颂无比狼狈的来到定国公府,背上捆着几根荆条,又羞又愤的跪在远翠苑门口请罪。

延恩伯和金华县主也一同前来。

不来不行啊,陆离那厮,太狠、太坏、太有手腕。且瞧他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自家蠢儿子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上,他们若不把姿态放得低一些,惹怒了陆二这个混小子,他还不定怎么‘回敬’延恩伯府呢。

自家人知道自家的情况,延恩伯府虽然有爵位,可早就远离政治中心,家里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早已呈现颓败的态势。否则,金华县主也不会那般‘市侩’。变着法儿的搂银子。

相比之下,陆离这个丢了管的定国公府二少爷,却比延恩伯还有圣宠。人家陆离能说进宫就进宫,延恩伯就不能。单冲这一点,他们怎么跟陆离赔不是都不过!

“唉,这次是丢人丢到亲家来了,咱们钱家还怎么见人啊!”

延恩伯站在门口,低声跟妻子抱怨,心里更是忐忑,陆离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倘或待会儿他犯起了浑。趁机为难、作践他们一家子,那可如何是好啊!

金华县主却看得开一些。来都来了,就不要怕丢脸。她淡淡的说道:“伯爷,放心吧,陆离要开书院,德行放在第一位,他不会做落人口实的蠢事。”不像自己蠢儿子,智商不够就不要乱惹事啊,偏他还不,硬是自己凑上去找死。

现在好了,得罪了陆离,又跟陆元生分了,连带着钱氏也跟着受委屈…唉,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事实证明,金华县主比儿子聪明,她刚说完,陆离和谢向晚便迎了出来。

陆离站在门前,看着不甘不愿跪在台阶下的钱颂,叹了口气,还是走下台阶,将他扶了起来。

不过,陆离却没有跟钱颂说话,而是直接来到延恩伯夫妇跟前,拱手施礼,嘴里说道:“钱伯爷、钱夫人到访,小子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谢向晚跟着屈膝行礼。

延恩伯和金华县主赶忙扶住,延恩伯拍着陆离的肩膀,语未出老脸先红了,“都是我教子无方,让这逆子给二郎惹麻烦了,唉,还请世侄看在我这张老脸上,饶过这小畜生一遭吧。”

陆离赶忙笑道:“哎呀,世伯这是说得哪里话,钱世子与我兄长是至交,咱们两家又是亲家,最亲密不过的关系,我与钱世子也算是兄弟了,兄弟间偶尔有个小摩擦,再正常不过了,世伯何须这般在意。”

金华县主正拉着谢向晚的胳膊,柔声说着道歉的话,听到陆离的话,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陆离,果然不好惹呀。明明对钱颂一肚子火气,却还能这般谈笑风生,该续交情续交情、该大度就大度,这做派、这心性,哪里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分明就是个见惯世情的官场老油子啊。

就在金华县主思索的当儿,那边延恩伯和陆离已经把臂言欢,瞧那热络的神情,哪里像是‘仇敌’,分明就是亲密无间的‘世交’呢。

见此情况,金华县心里愈发警醒,并暗暗决定,回去后定要好好跟丈夫、儿子说一说,只要没有天大的仇恨,日后惹谁都不能再惹陆离。

这人,不好惹!

第166章 往死里作

钱颂负荆请罪,延恩伯夫妇亲自上门致歉,陆离夫妇则大度宽宥,两家终握手言和。当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于是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京城没有秘密,再加上芸娘那日在门口跪了许久,人们稍稍打听下便能知晓。虽然‘听说’的内容与真相或许有些差距,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根据某些‘线索’稍加思索,便推测出了真相。

然后,大家得出与金华县主一样的结论:陆家二小子,不好惹啊!有心计、有手段,还有圣宠,只要不是天大的仇恨,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妙。

再者,人家陆离从不招惹是非,除了少数几个跟他有利益牵扯的人,还真没有多少人会厌恶他、算计他。

就算那几个真心憎恶他的人,经过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故,也涨了记性,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绝不敢轻易朝陆离夫妇动手。

如此,陆离和谢向晚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清净日子,没有人寻衅、更没有人背地里算计,不必为家里的琐事烦心,小夫妻倒是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投放到学院的建设当中。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

顺天不止冬天酷寒,夏天也异常炎热,刚刚过了端午节,便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圣人久居北地,对顺天的气候非常了解,当初迁都的时候,便命人一起修建了避暑的行宫,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避暑行宫便建在昌平,圣人赐名汤泉宫。

今年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带领京城的权宦去行宫避暑,是以,圣人直接选定了最近的汤泉宫,自从过了五月。宫里便开始准备。

而有资格去行宫避暑的权宦人家也纷纷忙碌起来,又是命人提前去昌平别业打扫房舍,又是打包行李、安排随行人员。各家都忙了个不亦乐乎。

陆延德是世袭罔替的超品国公爷,按照品秩。他以及整个陆家都在随行避暑的名单上。经过四五个月的调养,陆延德的身体好了许多,手脚虽然还有些不方便,但已经能下床走路,状态好的话,还能被人扶着上马慢跑两步。

此次避暑之行,陆延德也会跟着前往。

除了陆延德,老夫人、梅氏。以及陆元、陆离夫妇都会一起前往。

跟着圣人去避暑,这可是好事儿,谢向晚自然不会忘了‘自己人’陆穆。至于陆昭,却再也不用谢向晚操心了,已经于上个月嫁到了楚家,三朝回门时回来了一趟,之后便一直‘乖乖’的呆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