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挨过了一冬。钱氏忘了自己曾经的狼狈,嘲讽起‘见识浅薄’的谢氏来真是毫无鸭梨。

小齐氏抿了抿唇。“是呀,这北边的冬天确实难熬。”

她们都是地道的南方人,初来顺天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回想起那些,小齐氏因紫檀木拔步床而升起的嫉妒稍稍平复了些,心中更是暗爽:现在且让你风光两日,待四五个月后、数九寒冬,我看你还怎么安睡在这富丽堂皇的拔步床上。

就在小齐氏和钱氏齐齐幻想着谢氏熬不过冬日严寒、灰溜溜的命人拆床的场景时,谢家送嫁妆的人已经进了远翠苑。

跟随嫁妆而来的还有谢向晚的几个陪嫁丫鬟,其中便有性子有些蠢萌的二等丫鬟织金和弹墨。

两人跟着小齐氏的大丫鬟夏荷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小齐氏的那句话,旁人倒还好,有些粗线条的弹墨先开口了:“谢谢少夫人的关心,我家小姐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改建这院子的时候,特意加了火墙和地龙。”

说着,这实诚的小丫鬟还特意指了指卧房四周的墙壁和青石地板,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建了特殊的烟道,到了冬日,只需在西侧耳房的热水间点上炭火,这屋子便会温暖如春。”

弹墨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挺了挺胸脯,“这些全是我家大小姐的安排哦~~”

尾音拖得长长的,言下之意:我家小姐厉害吧、厉害吧、厉害吧!!

性子与弹墨有的一拼的织金也不甘人后,甜甜的笑道:“是呀,我家大小姐可厉害了,什么都懂呢,少夫人和先大奶奶如果对这火墙、地龙感兴趣,待我们大小姐闲了,只管来请教。嘿嘿,我家大小姐不光聪明,性情也是极好的!”

小齐氏和钱氏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心说话:谁要跟谢氏讨教啊。

还有,做人不是应该谦虚些吗,哪有人自己说让人家来‘讨教’的?

钱氏正欲发火,忽的想起了什么,扫了眼身侧的贴身大丫鬟。

那丫鬟也机灵,钱氏只看了那么一眼,她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赶忙摇头:谢家的丫鬟初次上门,自己也是头一次见面,并不曾寒暄,更不曾介绍自家主子的身份。

钱氏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清高’。可也不笨,眼前两个看着呆萌的蠢丫头是谢氏的陪送丫鬟,应该与谢氏一样。都是初次登陆家的门,可人家一见面就清楚的认出了她和小齐氏。

这、这…如果说谢向晚没有提前调查过陆家的情况。并将陆家的所有女眷全都讲给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听,打死钱氏都不信啊。

钱氏眯了眯眼睛,悄悄在心中给尚未蒙面的谢氏记了一笔。

小齐氏心中也有些吃惊,因为方才夏荷向她表示,尚未来得及给谢家人介绍主人的身份。而那个傻乎乎的小丫鬟竟在她与钱氏中准确的认出了她,这、这绝非碰运气。

而是、而是谢氏乃至她身边的丫鬟对陆家都非常了解,了解到可以一眼就认出世子少夫人是哪位。

“祖母所料不差,谢氏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小齐氏暗自在心中敲响了警钟。接着,便开始了正事:盘点、接收嫁妆。

“少夫人和先大奶奶请!”

弹墨一点儿都没有初来乍到的‘无措感’,相反的,竟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欢快的邀请陆家两妯娌来参观自家小姐的嫁妆。

“嗯。”

小齐氏心里不快,但也不愿跟个丫鬟计较,挽着钱氏的手,妯娌两个一起来到了屋外。

站在廊庑下,看着铺满院子的红漆大木箱,两人都有些傻眼:话说。这箱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比常规的嫁妆箱笼足足大出了一圈呢。

谢家押送嫁妆的管事娘子忙凑了上来,将一本册子捧给小齐氏。

小齐氏也没有客气。直接接了过来,展开细细的看了看。其实她更想知道,谢家到底陪送了多少抬嫁妆——当初她进门的时候,齐家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

但小齐氏嫁的是长子兼世子,不管是从哪方面讲都比陆离尊贵。

谢氏若是个守礼的,便不能超过小齐氏这个长嫂。

谢向晚自然懂规矩,且不会做落人口实的事儿,小齐氏大略的清点了一下,谢家一共陪送了一百二十六抬嫁妆。不多不少正好比小齐氏的少两抬。

当然,单单听这个数据。就是小齐氏也要说一句谢氏懂规矩,心里也会暗暗得意。

但亲眼看了谢家这超标准的大箱子后。小齐氏整个人都不好了:谢家这是明退实进呀,倘或把这些大箱子里的东西折算到标准箱子里,数量绝对超过二百抬!

然而最令小齐氏郁闷的事还在后头,当谢家的婆子丫鬟们将箱盖打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一根手指都插不进去的物什时,她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此时,其它的陆家女眷也都悉数到场,看到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字画名帖、珍贵药材、丝帛锦缎,以及象征着田庄的土坯等物,饶是大家见惯了权贵家晒嫁妆的场景,也不由得被谢氏的出手大方而惊叹不已。

纷纷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面无表情的梅氏,以及用略带嘲讽的神情看着小齐氏。

“哎呀,真是恭喜夫人了,得此佳妇,二郎真是好福气啊!”大太太语气微酸的说着违心的话。

“可不是嘛,早就听说新二奶奶不同‘凡’人,今日瞧了,果不寻常啊。”三太太的目光也有些闪烁。

梅氏不为所动,淡淡的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前头吧,老大家的,你是大嫂,待会谢氏来了,你多照顾着些。”

说罢,竟是看也不看那价值上百万的嫁妆,径直朝待客的中路中庭而去。

大太太和三太太撇了撇嘴,暗道梅氏一句‘假清高’,然后跟着她一起去待客。

小齐氏和其它的几位少奶奶,则在新房里等着新娘,顺便围观新婚小夫妻的合卺礼。

不多时,一身红灿喜服的陆离牵着谢向晚来到远翠苑的新房中,夫妻两个坐在铺着大红喜缎的拔步床上,身侧摆着花生、桂圆、红枣等吉祥物什。

小丫鬟捧着个托盘走到近前,托盘里放着一柄系着红绸如意结的乌木秤杆,陆离在媒婆的指引下轻轻挑起鲜红的盖头,露出一张肤若凝脂、艳若牡丹的绝美容颜。

“…哟,咱们的‘新’二奶奶果然标致,竟是比、比,将咱们全都比下去了呢。”

一记稍嫌尖利的女声响起,吐出的话语更是带着无尽的恶意…

第078章 花烛夜三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富态妇人,脸盘圆乎,皮肤微黑,五官长得还算周正,就是眼角和嘴角有些下垂,显得不是那么好说话。

而事实上,她平素也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听她方才那句话,表面上看似在夸奖新娘子,实际上却是在嘲讽。旁的不说,单是那个‘新’字就颇有歧义。更不用说她故意欲言又止的后半句,摆明就是当着谢向晚的面儿,告诉她:谢氏你丫别得意,在你前头还有个二奶奶的,你撑破天去也就是个继室,继室!

这年头继室真心不是什么好职业,嫁进门来就要低一等,不但要对前头的原配行妾礼,就是夫家的人也会小瞧几分。

但,谢向晚的情况不同,她确实不是陆离的第一任妻子,但陆离的原配不是病逝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而亡,许氏与陆离是和离的,且论婚姻的含金量和婚配的等级来说,谢向晚的出嫁绝对比许氏更尊贵。

许氏只是权宜之计的嫁给了陆离的‘牌位’,而谢向晚却是经由圣人赐婚,明媒正娶抬进陆家做儿媳妇的。

这妇人无视这个事实,故意言语讥讽,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放在平时,这种找茬的人,谢向晚都会直接碾压回去。

可今天不同呀,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身为新妇,不管面对怎样的境地,她都要害羞、含蓄、斯文有礼,哪怕是高声说句话都会引人侧目。

如果她出言反驳那妇人的挑衅,那妇人诚然会丢面子,可众人嘲笑的重点却还是她谢向晚啊。

按理说,陆家的其它女眷,尤其是小齐氏这个嫡亲的嫂子。见到有人挑衅,理当站出来帮忙应付过去——不管内里怎样,定国公府的二房对外的时候。理当团结一致,这才是所谓的‘一家人’。

然而。小齐氏仿佛没有听出那妇人话里的恶意,竟还一脸骄傲的点头,“可不是,我这弟妹的颜色是顶好的,慢说咱们比不上了,就是在京城的贵妇圈中,也鲜少有人匹敌呢。”

听听,她这是有心称赞。还是故意捧杀?摆明一副把谢向晚推到风口浪尖的模样呀。

谢向晚就像所有的新嫁娘一样,为垂着头,就着明亮的龙凤喜烛烛光,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微红的脸颊。

含羞带娇,好个美艳动人又含蓄的美人儿啊。

偏在场的人,有心为难的多,真心帮忙的少,一圈十几个女眷,竟是只有三四个面露不忍,欲言又止的想出言帮忙。

终于。立在小齐氏身旁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妇笑着说道:“好啦好啦,知道你们倾慕离哥儿媳妇的容貌,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你们没看到离哥儿都等急了吗?!”

一番故作玩笑的话,总算将现场的气氛重新调动起来。

陆离很配合的赶忙冲着那美妇道谢,“还是耀大嫂子最明白我的心意,诸位婶婶、嫂嫂、弟妹们,我陆二郎好容易正儿八经的娶个好媳妇儿,大家都抬抬手,切莫为难我家娘子啊~~”

陆离的表演功力也不弱,又是拱手道谢,又是朝着众妇人作揖哀求。将一个欢喜得忘乎所以的猴急新郎官演绎得淋漓尽致。

众人瞧了,顿时哄笑出声。

不得不说。陆离的相貌好、年纪轻,且仕途正好。只要脑子稍微清楚些的人,都不会跟他作对。

而方才不过是…反正,老夫人和小齐氏的面子,她们已经照顾到了,自家跟陆离夫妇又没有深仇大恨的,何苦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闹不自在?这不是往死了得罪人家吗。

除了少数几个人暗自撇了撇嘴,绝大数的人都跟着说笑,新房再度恢复了热闹、喜庆。

丫鬟们适时的捧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两只甜白瓷小酒杯,两只中间系着一根红绳。

陆离端起两只酒盅,将其中一只交给谢向晚。

谢向晚稍稍抬起头,正好看到陆离含情带笑的眸子,她的心猛地跳了一记,赶忙低头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谢向晚酒量不错,不过她皮肤白,稍稍喝一点酒,脸颊就会烧得通红,只把众人看得啧啧称奇,而陆离早已呆住了——知道他的阿晚长得好看,但他还是没想到,她竟会漂亮到这般地步。

“哎呀,我就说咱们二奶奶好看吧,瞧,都把离二爷看迷了!”

最初那个找茬的刻薄妇人又开口了,明明是句可以用来渲染气氛的玩笑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再配上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愈发让人觉得她是在挤兑新娘——红颜祸水呀,把好好的爷儿迷得五迷三道的。

陆离回过神儿来,淡淡的扫了那妇人一眼,道:“是我鲁莽,让其大嫂子见笑了,为了以表歉意,待会小弟去前头吃酒的时候,定会‘好好’敬其大哥几杯酒。”

‘好好’两字咬得格外清楚,在场的人,包括那位其大奶奶都听明白了。

其大奶奶娘家姓李,与安阳伯齐家有些姻亲关系,许是为了亲戚情分,又许是为了讨好老夫人,今日她才会刻意针对谢向晚。

在李氏向来,谢氏是新嫁娘,腼腆、害羞是正理,就算她刻薄几句,谢氏也不敢辩驳。

而陆离呢,风流才子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有个是疏朗洒脱的大男人,未必会在意女人间的这些‘说笑’。

新娘羞涩不敢言,新郎粗心不顾及,她李氏却能趁机为难谢氏一番,在人前大大的给齐家、许家出一口气。

如此一来,在老夫人那儿,她也能讨个好。

万万没想到,陆离竟这般细心,哦不,确切的说。陆离竟这般看重谢氏一介盐商女,不惜当众‘威胁’堂嫂也要帮妻子撑腰、出气。

李氏讪讪一笑,道:“二弟太客气了。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帮忙还来不及。哪会让你费心招待。”

其他女眷也都暗暗交换着眼神,不知不觉间,对谢氏也高看了几眼——一个丈夫愿意给她撑腰的妻子,不管出身怎样,至少在婆家,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陆离表明了态度,悄悄给谢向晚使了个眼色——等我,而后才笑呵呵的拱手告辞。

小齐氏没有看到预期的场景。多少有些失望,简单的给谢向晚做了下介绍,便引着一干女眷去前头赴宴了。

谢向晚浅笑着目送众人离去,待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的笑容才渐渐止住,就知道陆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但她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奇葩程度’,险些连起码的面子都不顾了。

这样也好,接下来她也能放开手脚好好整治一番了。

陆家女眷们离开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谢向晚和几个丫鬟。门外还有四五个丫鬟婆子探头探脑的瞧着。

青罗问:“小姐,您是先梳洗,还是先用些吃食?”

谢向晚扶了扶沉甸甸的凤冠。道:“先给我梳洗吧,顺便也弄些清淡的东西。”

折腾了一日,她滴米未进,肚子早就饿过劲儿了。现在只想稍微吃点温热香糯的米粥,养胃又充饥。

青罗,暖罗,绮罗,绯罗四个大丫鬟全都跟着谢向晚嫁到了陆家,四人服侍她已经十多年。早就熟悉了主人的习惯。

谢向晚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并没有细说。四人便开始分头忙碌起来。

暖罗领着两个二等丫鬟妆花、软烟去了位于西侧耳房的小厨房,绯罗领着织金、弹墨两个去了里间。绮罗年纪略小,却很机灵的跑到廊庑下跟一众‘围观’的远翠苑旧仆说话。

青罗则小心的帮谢向晚摘了凤冠,并卸下鬓边的簪子,摘下耳坠儿,以及腕子上的金玉镯子。接着将发髻松开,拿着一柄宽齿半月白玉梳轻轻的为她梳理头发。

将头发全都梳顺到脑后,青罗从身侧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方崭新的棉布巾子围在谢向晚的颈间。

这时,妆花捧着盆热水进来,尾随其后的软烟则提着个紫铜水壶。

青罗将一方帕子投进铜盆里,伸手试了试水温。

谢向晚微微低头,闭上眼睛,任由青罗拧了帕子给她净面。

陈夫人给化的妆并不浓,所以只换了两次水便将脸上的脂粉洗净了。

另一边,软烟趁着谢向晚梳洗的当儿,在茶盘里取了个干净的茶盅,又从荷包里取了几片薄荷叶放进茶盅里,倒了些水壶里的热水,一股清爽的薄荷味儿扑鼻而来。

待谢向晚净完面,水已经温得差不多了,软烟忙递到近前,谢向晚微一偏头,喝了一口,轻轻漱了漱,又一偏头将漱口水吐到了痰盂中。

这边青罗从拔步床右侧的双开门小厨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妆盒,将妆盒翻转开,玻璃镜面对着谢向晚,拉开镜面下的小抽屉,露出几个大大小小的白瓷瓶。

取了瓶惯常用的面脂,青罗轻轻帮谢向晚涂到脸上。

待梳洗完毕,绯罗也寻了一套舒适的衣裳给谢向晚换上。

此时,暖罗领着小厨房的丫鬟提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

一连串的动作,忙而不乱,不管是主人,还是丫鬟,一言一行皆是那么的自然,仿若行云流水一般,只把在暗中偷窥的远翠苑旧仆看得目瞪口呆:谁说新二奶奶是上不得台面的盐商之女啊,瞧这气派,分明就是个世家望族出来的千金小姐呢。

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新奶奶的做派,竟是比许氏还要尊贵,唉,难怪二爷会休了许氏而娶谢氏呢。

只是不知,这个谢氏好不好相处,新主母的秉性直接关系到接下来她们的‘选择’啊…

第079章 花烛夜四

“李妈妈,你怎么看?”

远翠苑正院中的假山旁,十来个丫鬟拥簇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仆妇,其中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丫鬟急声问道。

被唤作李妈妈的婆子一双老辣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正房,以及谢家那群忙而不乱的丫鬟,只淡淡的说了句:“咱们这位新二奶奶不简单呀。”

刚过门的新嫁娘,竟没有丝毫的羞怯,更没有初来乍到的不安与彷徨,仿佛对远翠苑早已熟悉,下头的丫鬟办起差事来,居然也毫不胆怯,问也不问的就将她们这些远翠苑的老人儿丢在了一边。

起初,以这个李妈妈为首的远翠苑旧仆还想着趁机拿捏一下,也好让新奶奶知道她们这些人的存在和价值。

旁的不说,单是热水、吃食这些琐碎的小事儿,就足以让人为难的了。

不想,这些事儿根本就难不倒人家,那几个笑起来亲切可人的俏丫鬟们,仿佛早已在陆家生活了好几年一般,井水在哪里,大厨房在哪里,远翠苑的一应器物暂时存放在哪里,她们全都知道。

行动间毫不迟疑,一点都不像头一次来陆家的模样。

方才发问的小丫鬟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她当然知道新奶奶不简单,可是她要问的是,她们这些人接下来怎么办。

是主动靠上新主母呢,还是再等等?

说起来,她们既不是前任二奶奶的心腹,也不是二爷的得用之人,许多人都是小齐氏为了给远翠苑凑足份例上的人数而塞进来的。

但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许氏走了,二爷又娶了新奶奶进门。

不管她们与前任奶奶的关系如何,落在新奶奶眼中。她们已经是‘前朝旧臣’了。想要入了新二奶奶的眼,继而成为她的心腹。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今日是新二奶奶进门的日子,如果想要表现,第一次见面则是最佳时间。

按理说,她们既然想讨好二奶奶,那么就该此刻趁机表现一下——二奶奶是贵人,她们轻易接触不上,但是二奶奶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却是能伺机亲近一番呢。

但。问题又来了,远翠苑的奴婢们绝大多数都是陆家的家生子,虽然家里的长辈在主子(老夫人或者国公爷)面前并不受重用,但好歹也是有根基的人家。

过去陆离一直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就算‘娶’了许氏,也极少在家里留宿。

远翠苑更像是陆二爷的一间客栈,而不是真正的家园。

面对这样一个把家当客栈的主人,远翠苑的奴婢若是能赤诚以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现在陆离又娶了妻子,并且还表现出一副想安定下来的模样,可谁又能保证陆二爷新鲜劲儿过去了。再闹腾什么离家、远游?

真若是这样,远翠苑的奴婢们又该怎么办?

倘或没有向主人表明忠心还好,大不了让家里求求人、走个关系。将她们弄出远翠苑即可。

可一旦选错了主子,身上打上了陆二爷的标记,陆二爷走了,二奶奶又不受陆家人待见,她们这些人在陆家可就不好立足咯!

左右都有机会、也都有弊端,到底该如何选择?

小丫鬟咬着下唇,嘀咕道:“新二奶奶确实厉害,还没有进门,就敢对远翠苑指手画脚…可她毕竟出自小门小户。又没有老夫人照拂——”

后头的话她没有说,但四周的丫鬟仆妇们都听懂了。对于她们这些不受重用的奴婢来说。寻个靠谱的主人太重要了,偏谢氏的硬件实在不怎么坚挺呢。

李妈妈挑了挑嘴角。道:“这有什么,二爷喜欢啊。”没错,在内院确实是老夫人说了算,可陆离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只要自家男人愿意给她撑腰,谢氏应该不难在陆家站稳脚跟。

小丫鬟眼睛一亮,“李妈妈说的是,哎呀,咱们怎么忘了这一茬。二爷若是不看重,怎会让谢家的匠人来修建远翠苑?”

其实不是她们没想到,实在是她们与陆离相处的时间太短,谁也摸不清这位爷的脉啊。

就是李妈妈,二爷的乳母,自幼把二爷奶大,也不敢说多了解二爷呢。

没错,这个长得富态、一团和气的妇人正是陆离的奶娘,只是主仆的关系并不如其他乳母、小主人的关系那么融洽罢了。

在李妈妈看来,乳母与她只是个职业,而不是身份,所以侍候陆离的时候,也只是‘不失职’,想要更真挚的情谊,却是没有的。

然而没有赤诚的付出,自然也得不到小主人加倍丰厚的回报。

别看李妈妈是陆离的乳母,如今陆离出息了,在外头也有声望,暗地里还有不少‘私财’,但李妈妈的儿女们却没有受惠分毫。甚至,李妈妈的几个儿子至今还在外院晃荡,连个正经的差事都没有。

全然不像其他少爷的乳兄,个个都被少爷引为心腹,最不济也能混个贴身小厮的待遇。

李妈妈早就悔青了肠子,可世间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更让李妈妈懊悔不已的是,明明她是二爷的乳母,在远翠苑里理当是最受尊敬的管事妈妈。就是二奶奶也应高看几眼。

偏前头一个二奶奶是陆家长大的许家表小姐,一个连二爷都不放在眼中的霸道女人,对李妈妈这个‘老婆子’更不会在意。

好容易许氏走了,二爷新娶的二奶奶出身又不高,李妈妈以为,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谢氏初来乍到,身边又没有带乳母之类的管事妈妈,那么就必须在陆家寻一个德高望重的妈妈出面料理事务。

而李妈妈是二爷的乳母,以前对二爷怎样,谢氏刚进门应该也不会知道。

这会儿刚刚行了合卺礼,二爷在前头待客。新二奶奶在新房中梳洗、用饭。按着常理,一般新过门的主母都会趁机多了解一下夫家的情况,尤其是未来夫君的爱好、忌讳什么的。

而询问的最佳人选。便是李妈妈——单是冲着‘二爷乳母’这个名头,谢氏也该寻她好好问问话。这就给了李妈妈表现的机会。

李妈妈也做足了准备,只等着新二奶奶召唤。

可缩在这里等了小半日,她眼瞧着谢家陪送的丫鬟忙进忙出,竟是无人来寻她。

“…这个谢氏,竟恁般托大?难道她一点儿都不想多了解下二爷?以及陆家的情况?”